002 回去
沒想到晏晗撐著頭無奈地看了看年幼的弟弟:“你也喜歡寫字?”
晏翊隻是傻樂。
餘氏瞪大了眼睛,因為接下來的晏晗做了一個讓她無比驚訝的動作。
她用筆尖在晏翊圓潤白皙的小臉蛋上畫了一隻小烏龜。
筆尖觸感劃在臉頰上癢癢的,這讓晏翊樂的更大聲了,不停地喊著‘姐姐、姐姐’。
晏晗也跟著笑了起來。
餘氏看著這一幕既有欣慰,又有一絲絲的驚疑。
她走出屋子,外頭偷看半晌的小丫頭香兒也驚訝問:“太太,大姑娘這是咋了?”
餘氏有些惆悵地搖搖頭。
香兒想到了什麽:“是不是咱們明日就要啟程去盛京,大姑娘覺得新鮮,心情也好?”
餘氏覺得不像。
主仆二人帶著滿腔疑問離開了。
室內的晏晗眼神則意味深長。
她將弟弟攬在懷裏,憐惜又溫情地看著年有九歲,卻依舊是個六歲稚童的弟弟。
她根本就不是十三歲的晏晗。
換句話說,她早已經在前一世經曆過一次這樣的人生,悲慘的咬舌自盡後,她以為自己會下地獄受煉獄劫難,沒想到她一睜眼,卻又回到了十三歲的時候。
那樣的人生,因為晏遠南,因為柳氏,因為趙瑱,因為......周尹。
那些人的麵孔像是走馬燈一樣在她的腦海裏不停地閃現——
她,帶著怨恨,重新回來了。
入夜裏,晏晗卻沒有睡著。
餘氏坐在床邊上,輕柔地拍著熟睡的晏翊,又看了眼睜著眼睛不睡的女兒,抿唇一笑:“怎麽,知道要見你父親了,高興的睡不著?”
這簡直就是個笑話。
晏晗心裏想,她要是還對晏遠南抱有期待,那她上輩子的苦難就算白受了。
晏晗沒有否認,也沒有點頭,而是換了個話題:“娘知道父親已經納了妾嗎?”
這個話題對於餘氏也是一個痛點,但逃避不能解決問題。
上一輩子時她與餘氏在去盛京的路上也一起期待過見到父親,畢竟距離上一次見他已經過了整整四年。
原以為接待她們的回事父親對娘的體貼關懷,對一雙兒女的笑意盈盈,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又聚在一起生活,她會跟父親說自己這幾年跟著鎮上的夫子學了什麽文章,而小弟會將他最喜歡的木雕鳥兒送給父親做見麵禮。
可進了家門後,接待她們的隻是一個管家,像個不受主人歡迎的不速之客喝了半碗的冷茶後,那位柳姓妾室終於姍姍來遲,還是以一個高門主母的姿態與她們說話。對比起來,仿佛她才是那個正室,而母親與她們姐弟,隻是上門打秋風的窮親戚。
原以為父親能為她們說句話,可直到夜裏父親才回來,一回家就徑直去了柳氏那裏,甚至都沒打發個下人來報信。
主君的態度決定了母親這個正室永遠爭不過柳氏。
畢竟餘氏與晏遠南一無往年的情分,二不會撒嬌賣癡討得丈夫的歡心,三更沒有天生的美貌輔助——除非餘氏再替晏遠南生個身體健康的嫡子。
柳氏嫁給晏遠南這幾年,肚子一直沒有動靜,或許她很著急,但這事得看天意。
丈夫再愛惜,在這個世界沒有生下繼承血脈,對於丈夫和家族來說,都是一個遺憾,更會被人恥笑。
想到此處,晏晗不免腦中浮現念知的笑臉,神情有些落寞。
餘氏的笑容淡了不少,但對於漸漸聰慧敏銳的女兒,她不得不留著笑意回答:“你爹爹給祖母的來信裏提到過。”說到這裏,她頓了頓,像是不怎麽願意說下去,“那位是他早年喜歡的姑娘,雖然嫁給了別人,但後來又落了魄,你爹爹湊巧救了她,不忍心看她如此,就帶回了家裏抬了妾。”
湊巧?那位柳氏可不是什麽心思純良的人,晏晗暗中嗤笑一聲。
她微笑道:“娘不必擔心,就算父親再不偏向您,您也是晏家的主母,我聽說如今的陛下最重視孝道仁義,再說祖母也絕不會容許父親貶妻為妾的,更何況——您不是還有我嗎?”
餘氏這次是真的笑了,她慈愛又欣慰地摸了摸女兒的發:“真是孩子氣的說法,不過你能這麽想,也不枉娘生育你一場。”
晏晗眷戀地撲進餘氏充滿溫柔欣香的懷抱,深深吸了口氣,笑意滿滿:“我是不會讓人欺負娘和弟弟的,絕對不會!”
*
從昌州往盛京一路往北,走了三日的馬車,因為風雪見大,嚴方年提議在允州地界走水路,一來照顧嚴老太太路上平穩些,二來雖然慢,但是近年關走哪裏都是擁堵的,所以坐船與坐馬車,自然是選舒服的來。
因去盛京路途遙遠,嚴老太太著人帶信去娘家,娘家的侄子讓他的大兒子來送,是個沉穩的人,一路上也很少說話。
年關將至,從全國各地運往盛京的物資堆積如山,水陸兩處都擁堵不堪,早晨船就已經停靠在港灣了,卻是硬生生地排隊到了傍晚才下了船。
步行到碼頭裏,遠遠看見個中年的褐衣男人招手,見嚴老太太注意到他,趕緊一溜小跑過來哈腰點頭:“老太太好,太太好,小的是現如今晏家的管家,特地奉了老爺的話來接您來了,您管小的叫康豐年就成。”
他身後還跟著個戎裝男子,笑著上前來拱手陳禮:“嬸母。”
嚴老太太仔細辨認,這才認出他是當初跟著晏遠南投奔昌州豫王的隔壁村王平。
豫王榮登大寶,晏遠南作為跟隨他的部下,受封四品撫順司修將,而王平則是他的副將。
嚴老太太笑著說好,王平定睛看她身後的一位左手牽著小男孩的素衣婦人,以及正端著清亮的雙眼正在打量自己的一個小姑娘。
“這位就是嫂嫂與侄女小侄子吧?”王平是個爽朗的人,也很少拘禮,笑著摸了摸晏翊的頭。
康豐年很有眼色,行禮道:“大姑娘、公子好。”
看著殷勤地扶祖母上馬車的康豐年,晏翊心頭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上一輩子經曆此時,根本沒有人來接她們,還是她們自己租了個車打聽路線去的晏家,如今這般,隻因為是祖母與她們一路罷了。
晏晗相信,若不是祖母,晏家根本不會理會他們什麽時候回去、要如何回去。
嚴老太太看著一上車就沉默不語的孫女,問:“晗兒在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