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富貴險中求

他回去稟報,那逃脫的張狂雲,卻並沒有直接回去。

他在周邊的荒野中,又七拐八繞跑了一大圈,確認那暗哨沒有追來,自己也沒留下什麽痕跡,這才趕緊回到石城峰白鹿崖,蒙頭補覺去。

再說那暗哨弟子,一回到鎮妖穀,便立即求見賈少康。

本來賈少康還有些不高興,覺得這麽晚了還來擾人清夢,簡直混蛋;但當他一聽暗哨弟子稟報之事,原本昏沉的睡意頓時一掃而空!

“什麽?!竟有人潛入鎮妖穀中?怎麽可能?”他的第一反應,便是不想相信這個事實。

“真的!賈師兄,我還和那人交了手,一直追到斜岩峰西邊,這才被他甩脫。這人年紀不大,但實在是太狡猾了!”暗哨弟子兀自氣憤難平地說道。

“敢潛來鎮妖穀的,哪有簡單的人?呃,桂子清,你剛才說什麽?”賈少康不知道想到什麽,立即臉色一變問道。

“我剛才說什麽?”被他忽然一問,這位叫桂子清的弟子反而有點茫然了。

“你剛才說,那人年紀不大?”賈少康緊盯著他問道。

“是啊,他雖然麵蒙黑紗,但看動作舉止,還隻是少年之人,可能連二十都不到吧。”桂子清肯定地說道。

“很好。”賈少康一聲冷笑,想了想便道,“子清,今晚之事,你還是失責了。不過不要緊,你一向勤謹,我交代的事,你一貫做得很好。今晚之事,我便當它沒發生,你也不要說出去。”

“多謝賈師兄!”桂子清感激地行禮謝道。

“嗯,你我師兄弟,何須客氣。不過呢,有個事情你得跟我好好說說。”賈少康道。

“什麽事?”桂子清不解問道。

“就是那個少年人的身姿體型,還有怎麽跟你過招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跟我詳細描述一下,越詳細越好。”

“沒問題!”接下來,桂子清便凝神回憶,將當時那個黑衣少年人的各種特征,都詳詳細細地說給賈少康聽。

這當中,賈少康並沒有表示什麽,隻是沉默不語。

但當送走桂子清後,他卻目露凶光,惡狠狠叫道:“好個不入流的小賊,真是‘好人不長壽,禍害活千年’!當初藏經院那把火沒把你燒死,今日竟又禍害你家賈道爺!”

想到這裏,他再也睡不著,匆匆披衣出門,往石樓峰而行。

深更半夜被他叫醒,孟驚鴻剛開始的反應,也和賈少康被桂子清吵醒的反應一樣。

不過很快,當他聽到賈少康把事情一說,頓時就把這點不快拋到腦後。

他先並沒有作聲,隻是來回踱步。

踱了幾回步後,他開聲竟是長歎一聲:“唉!看來那狗妖,還是露了形跡,落在那廝的眼裏了。”

“是啊,真是可惡!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這小子以前不聲不響,沒想到竟是個災星。師兄,你說咱們該怎麽辦?”賈少康眼巴巴地看著他的主心骨。

“還能怎麽辦?你也說了,他是個災星,那咱們就來消災吧。”孟驚鴻陰惻惻道。

“您是說,把他殺掉?”賈少康問道。

“殺掉?那太便宜他了。”孟驚鴻臉上的笑容,變得陰冷狠毒,“我不僅要他死,還要他身敗名裂!”

“身敗名裂?”賈少康有點不解,“師兄,恕我直言,這小子雖然可惡,但我已想了一遍,他在咱玄靈宗中這麽多年,還真沒落下什麽話柄。”

“哈!少康啊,你還是太老實。要讓一個人身敗名裂,辦法多的是。就算他本身沒問題,那也可以從他身邊人下手!”孟驚鴻麵容凶狠地說道。

“身邊人、身邊人……啊,原來是她!”賈少康驚呼道。

“嗬……”孟驚鴻很滿意這位跟班的一驚一乍。事實上享受自己遠超同齡人的才智優越感,是他一個很大的樂趣。

“不過,少康啊,要達成此事,還得跟那邊的人,借點東西,這個就要勞煩你了。這東西是……”

雖然是在自己單獨的院落房屋裏,孟驚鴻說到這東西時,也特地壓低了聲音,就算這時隔牆有耳,也根本聽不清。

賈少康則一邊聽著,一邊連連點頭。最後他拍著胸脯大表決心:“大師兄您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我一定把事辦得穩穩妥妥,不出任何紕漏!”

“很好!不過光不出紕漏還不夠,這次的事情,得快!”孟驚鴻臉色無比凝重,“依我猜想,那小賊還沒拿到確鑿證據,不會那麽快發難。”

“明白!不過師兄,如果隻是這小賊,咱們自然不怕;但會不會……他背後有人?”賈少康有些心驚膽顫地說道。

“也有可能,最可能就是那個一直跟我不對付的楚靈風。不過依我看,這次最大可能,還是張狂雲這小子單幹。”孟驚鴻冷靜地分析道,“畢竟上次是他親眼看到狗妖的麵目,又不忿上回藏經院之事。你想,如果楚靈風參與其中,還會是現在這樣的小仗陣?”

“不過就算楚靈風知情,又如何?就以張狂雲這小子在鎮妖穀中,走馬觀花看幾眼,沒用的。”

“何況無論楚靈風還是張狂雲,我很了解,都是自詡智勇之輩,不拿到確鑿證據,是不會罷休的。”

“他們卻不知,這一回他們卻想錯了,他們這麽做,最大的後果就是,給了我時間。”

“我明白了!”賈少康如同吃了顆定心丸,長舒了一口氣。

轉而他反應過來,連忙諛詞如潮:“呸!就那楚靈風和張狂雲,算什麽人物?咱玄靈宗新一代弟子裏,隻有孟師兄您才是真正的智勇雙全,還特別殺伐果斷呢!”

“不僅是我,我們很多玄靈宗同門,都覺得師兄你是掌門繼承人的不二人選呢。”

“咳咳,少康,慎言,慎言。”孟驚鴻嘴上謙遜,但一臉得意的笑容,暴露了他此時真正的心情。

見他心情愉快,賈少康遲疑了一下,便小心翼翼地道:“師兄,既然已經有人起疑,那咱們是不是就收手吧?反正咱們的錢,也賺了不少了。”

“收手?”孟驚鴻一聲冷笑,“賈少康,你好歹也是這一輩玄靈宗的出拔之輩,區區一個末流弟子找茬,咱們這麽大的事就停手?你這幾年的修煉,都修到狗身上去了嗎?”

對自己這個親信,孟驚鴻說起來毫不留情。

賈少康被他說得,又羞又怒,但還不敢表露出來,那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十分難看。

“少康,其實這並不僅僅是錢的問題。”孟驚鴻緩和了語氣道,“現在那小子是在挑戰我的威嚴。此風一開,要是不狠狠回擊回去,以後玄靈宗上下,誰還把咱們當回事?”

“我懂了,我懂了,”賈少康擦著汗道,“我還是想得太簡單了,您放心,我這就去跟那邊聯係,保證不誤您的事。”

“好,去吧。”孟驚鴻揮了揮手,不再多言。

目送賈少康匆匆離去,剛才恩威並重的孟驚鴻,臉上卻露出一絲苦笑:“少康啊,這真的不隻是錢的問題……我又何嚐不想像你說的那樣,就此收手?真這麽簡單,倒好啦。”

低沉了片刻,他便又立即振作起來,臉上的表情轉為陰鷙:“‘富貴險中求’,為了將來有一天我能真正執掌玄靈宗,振興九嶷山道門,和上清宮抗衡,進而取而代之,成為華夏第一宗,現在做點陰損的事情又如何?成王敗寇、逆取順守,前朝的豪傑,這種事做得還少嗎?”

“張狂雲你也不要怪我,誰教你現在想阻擋我的路?要擋我的路,那對不起,無論你是誰,都得給我去死!”

“要是能成就我的大事,你也算死得其所。將來每年清明節時,我也會在沒人處,給你燒點紙錢。”

想到這裏,他的眼神滿是狂熱,臉上現出一片不正常的潮紅:“嘿嘿嘿!我這回,不僅要讓搗亂的螻蟻身敗名裂,還要把仙路堂那朵帶刺的鮮花摘到手!冰嵐啊冰嵐,你可知道,哥哥已經忍了你很久了!現在也到了你來我身邊的時候了。”

“冰嵐,你不要急,不用等多久了,你先在那個卑賤小賊的身邊再忍忍吧。”

“隻要你驚鴻哥哥這次計謀成功,你就很快能在我身邊,和我團圓了。”

“以後,你也不要跟我擰著來,我叫你怎樣,你就怎樣,這才是陰陽和合之道。”

這一刻,孟驚鴻狂興勃勃,就好似天地美人,一時全都歸他所有。

想到得意處,他還爆發出一陣失態的狂笑:“哈哈哈!我真乃天下不世出之人!前後五百年,天降聖人,合該我孟驚鴻生此世間,便是天宮玉帝、三清道祖,派來振興神州道門的聖人!世間花與美人,亦是天賜人間,專為娛我眼目、慰我心腸!”

此後他也睡去。

但即使是在夢中,他也是雜念紛繁。

萬千亂象中,他夢到了自己已經化身一頭野鹿,蹦到白鹿崖上,叼走了那朵玄靈之花……

按仙路堂在玄靈宗中的地位,常來白鹿崖走動的人,並不多。甚至可以說,也就寥寥那幾個。

這當中,除了二師兄楚靈風,來得最多的,要數那小師妹洛琳琅了。

經過上回藏經院之事,洛琳琅好像明悟了本心,要來跟白冰嵐較勁。

每次來時,她表麵熱絡,但和白冰嵐的對話,全都是綿裏藏針,暗含機鋒。

所做的這一切,不外乎是那回白冰嵐故意地刺激她,而自己又重新認識了張狂雲,想在他麵前表現得最好。

但這種狀態,最近卻有些轉變。

比如近幾天,當洛琳琅再來白鹿崖時,卻顯得和白冰嵐開始親近,反而對張狂雲,開始變得禮貌,並保持距離。

見她這樣的轉變,白鹿崖上這兩人倒沒多想。他們反而挺高興,覺得洛琳琅這樣,才是真正開始恢複了正常。

但他們卻不知道,洛琳琅如此前後表現迥異,全是大師兄孟驚鴻暗中的功勞。

人就是這麽奇怪,尤其是女人。

那一回孟驚鴻傷得她那麽深,洛琳琅在心裏不知發過幾回詛咒、幾回毒誓,但當這個曾經深愛的男人,對她重新溫柔以待,她便以最快的速度淪陷。

“浪子回頭金不換。”這一句不知誰說的名言,成了洛琳琅內心最大的憑借。

“你要跟仙路堂搞好關係。”重回她身邊的男子溫言勸道,“上一回,我也不知道怎麽,鬼迷了心竅,弄出藏經院那件事來。現在想來,真的挺對不起仙路堂的。”

“我是男子,重麵子,便由你出麵,和白冰嵐搞好關係,這樣你良心也安一些。”

“而那張狂雲,你也跟他友好些。”

“你可能不知道,仙路堂這兩位,雖然地位不高,但挺有意思,潛力很大,對我將來在玄靈宗中的事業,很有幫助。”

“至少,現在這兩人,跟我那個清宗堂中的對頭,走得很近,你幫我去籠絡籠絡他們,讓他們在將來的二虎相爭中,至少不至於完全倒向二師兄。”

孟驚鴻私下說的這番話,不可謂不**,甚至可以說,完全拿不到陽光底下說去。

但洛琳琅越是聽他講得肆無忌憚,就越覺得心中溫暖。

“驚鴻他,對我用了真心了。他說這些體己隱私話兒,是把我當成自己人和一家人了。”

這樣想時,少女的內心就充滿了甜蜜,還有滿滿的責任感。

“我才不會聽你擺布呢。”雖然心中千肯萬肯,洛琳琅卻還撒著嬌。

看著她故作矜持的樣子,孟驚鴻隻是笑。

他一直笑,那溫暖的笑容,宛如春水,將少女暖暖地包圍,快將她的心兒浸透、溶化了……

當然,雖說心裏已經重新倒向了孟驚鴻,但在白鹿崖上時,偶爾跟張狂雲說話,見他舉止瀟灑,陽光中不乏溫潤的形象,洛琳琅的心裏,還是有些淡淡的惆悵呢。

於是有時坐在白鹿崖前渡雲亭中時,看著滿山悠然的白雲,她也在想,如果,不是那一晚,風雨交加中,大師兄忽然過來,抱住她求歡,自己推拒不得,一時心軟,被他奪了自己的貞操,那自己和白鹿崖上這個瀟灑陽光的少年啊,說不定還有一定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