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火幕降臨

“水落石出?”白冰嵐疑惑道。

“對。”張狂雲篤定道,“你想,若是風平浪靜,我們還不一定找得出幽靈客呢,他們實在太狡猾了;現在大軍壓境,風雨欲來,反倒可能把他們逼得露出馬腳。”

“還真是這個道理。”白冰嵐一臉信服,想了想又道,“師兄,說不定,剛才他說的事,未必和幽靈客沒有關係。”

“咦?對啊!”張狂雲一臉驚喜道,“我怎麽沒想到呢?師妹,你真是太聰明了!這樣說的話,我們一定要留下來了!”

“嗯!我都聽師兄的。”白冰嵐一臉天真爛漫地說道。

“好,我們趕緊跟上吧!”張狂雲說著話,緊走了兩步,追上牛泉大叔的步伐。

白冰嵐一邊跟著走過去,一邊在心中想道:“嗬,本公主果然沒做錯,跟著這家夥,總能碰上些意想不到的事。”

“麗川城,杜氏家族,本公主倒是也有耳聞,是華夏南疆根深蒂固的大家族,和華夏軍方也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本公主就不信,憑這個小小的奔牛寨,有膽子綁架他們家的女人?這其中,必有隱情。”

“這倒罷了。無論對麵杜家,還是這邊奔牛寨,微不足道罷了。倒是這小子一直心心念念的‘幽靈客’,到底是何方神聖?”

“聽起來,他們一直活動在敵方,就算做的都是狠辣不法之事,那也是對華夏不利;但本公主怎麽總覺得,這個詭秘的‘幽靈客’組織,很不對勁?”

“別的不說,如果對塗山沒有貳心,那為什麽做著顛覆敵國的事,卻不讓我皇朝官家知道?真的隻是因為他們很弱小、很低級,不值一提嗎?”

“可從我這位便宜師兄所說的情況來看,絕非如此!”

“蘊含這麽大的力量、做事如此的嚴密,這樣的組織卻讓母國皇朝對他們一無所知,他們……到底是想幹什麽?!”

想到這裏,她感應到身邊急急趕路、衣袂帶風的少年,心裏一動,便想道:“張狂雲,‘張師兄’,既然讓你做了本公主潛伏的幌子,那我便對糾察‘幽靈客’一事,也出一番力。這樣不僅報答了你,也成全了我自己。”

正想到這裏時,她看到張狂雲,正轉臉對自己關切地問道:“冰嵐,走得這麽急,累嗎?”

“不累。”白冰嵐朝他報以一個甜甜的笑容,“跟著師兄做事,怎麽都不累。”

“哈!冰嵐,你越來越會說話了。”張狂雲大笑讚道。

聽他這麽說,縱然別有心思,白冰嵐聽得也挺開心。

不過當她聽到少年接下來一句話時,臉上的笑容便忽然有些凝滯:

“哈,這麽看,那香靈兒,也有點用處;師妹跟她相處了半日,這嘴巴啊,也變甜了呢。”

一聽此言,白冰嵐雖然百般提醒自己,自己是一國公主,不需要跟那個低賤的兔精較勁,但不知道怎麽,剛才揮斥方遒、大度從容的心情,還是變得有些不高興了……

在奔牛寨的副寨首家落了腳,張狂雲可沒老老實實閑著。

他和白冰嵐出來,以協助防衛為名,在奔牛寨中,四處打探消息。

本來,他懷著做內應的心思,四處搜集防禦情報,也十分關心幽靈客的蛛絲馬跡。

隻是,隨著和當地的寨民接觸多了,他的心情,卻變得越來越沉重。

他本來以為看到的都是窮凶極惡、不服王化的異族,沒想到通過他們的敘述,卻是一群無奈拿起武器、連老弱病殘都要上陣、來應對兩國紛爭的可憐人。

作為邊境堡寨,兩國紛爭之時,不可能置身事外,這裏麵的悲慘故事,被寨民們一提起來,便說也說不完。

什麽妻離子散,家破人亡,這些在內陸十分罕見的人間慘事,在這裏卻年年發生,家家上演。

聽他們講述之時,張狂雲也代入現在裝扮的角色,故意問他們,說這難道不是作為塗山子民,保家衛國應該做的嗎?

讓他沒想到的是,這些異族子民的回答卻是,“大人物們總是跟我們說,對麵的人族有多壞,多凶惡。開始還相信,可偶然接觸了,往來了,卻發現,他們和我們也一樣,都是在這亂世中,努力生存的可憐人。”

“我們也知道軍國大義,但是有一件事,怎麽都想不通:將軍統領們,都說跟對麵幹仗,是為了我們好,是為了保衛我們的家園;可以前不打仗時,大家日子還過得下去,怎麽越打仗,我們就死人越多、日子越慘?”

“甚至滄望城的老爺們叫我們協助備戰,結果一遭下來,簡直比早年咱們奔牛寨自己直接跟對麵打仗,結果還要慘。”

“如果老是這樣,那真是要求求那些城裏的大老爺,快別來保衛我們了,保衛一回,淒慘一回!”

說這些話時,張狂雲很清楚地看到,妖國村民們眼中含淚,枯瘦皸裂的麵容上,飽含著悲痛和滄桑。

而且不僅僅是言語。

破敗的房屋,殘缺的肢體,陰鬱的表情,無一不在無聲地訴說著悲傷的事實。

“春秋無義戰。”張狂雲的腦海中,忽然閃過這句話。

他很感慨,但身邊那少女,神色卻更加羞愧。

以前身處皇城,高高在上,無論想法還是做法,都高來高去。

於是便一直都以為,自己一片赤誠,一片真心,在用自己的聰明和智慧,全心全意地為所有塗山國子民謀福利——卻沒想到,最底層的情況,竟可能和自己的認知完全相反!

以為在為子民謀幸福,卻讓他們不堪重負;

以為所有百姓都和皇朝一條心,卻發現他們早已和王國離心離德。

一個小小的奔牛寨是這樣,王國內其他的城堡村寨呢?

她的內心,忽然有點恐慌;她的表情,也變得不自然。

“我,早該下來看看了……”

見她這樣,張狂雲也沒多想,還以為師妹是和自己一樣震驚。

除了目睹底層妖民的苦難,他還發現更多幽靈客活動的痕跡。

可以說,他暗中關注了幽靈客這麽久,這還是頭一回,發現這麽密集的幽靈客留下的蹤跡。

他變得興奮,激動,更加用心地追蹤探察。

但讓他覺得有些奇怪和失望的是,那些幽靈客的蛛絲馬跡,兜兜轉轉,最後都在這奔牛寨中消失。

察覺到這一點,張狂雲就變得有些疑惑。

“這些凶人,到底想幹什麽?他們到底有什麽陰謀?”

“莫非在這回奔牛寨和麗川杜家的紛爭中,有他們著緊的目標?”

這般想時,張狂雲便決定,要堅持呆在這座奔牛寨中,看他們到底有什麽陰謀。

雖然隻是短暫的一兩天,但在他這樣“有心”地探察下,他也發現了些不尋常的東西。

隻可惜,並不是有關幽靈客,而是讓他很奇怪地發現,這座被威脅中的奔牛寨,很可能真沒有擄掠麗川杜家的小女兒。

察覺這一點,他就覺得有些奇怪。

因為即使站在人族的立場,要對付這個小小的奔牛寨,也根本不需要捏造出這般曲折的借口來。

更何況,如果這真的是一個借口,利用的卻是一個貴人家族的小女兒。

“這太不合常理!”

“莫非,真的有關幽靈客的陰謀?”

張狂雲心中的疑雲,越來越大。

這樣的情況下,他留在寨中,冷眼旁觀。

以牛泉為代表的奔牛寨妖民,始終堅稱從沒綁過杜家小女兒。

於是當最後的通牒期限一過,張狂雲便親眼看到,來自對麵的懲罰,如期而至。

本來所有奔牛寨之民,還幻想著有一拚之力;但等通牒期限剛過的這天早上,他們看到天上的異象時,忽然便意識到,這一次的紛爭,不同於以往任何一次爭鬥。

以往那些爭鬥,還有一拚之力,雙方各有損傷;但今日抬頭看看天上,很多人的心中忽然浮現出一個詞:

“劫數。”

本來清朗的南國天空,不知何時密布了火紅色的煙雲,連綿成片,越來越密集。

剛開始妖民們還以為,那隻是清晨的火燒雲,沒想到從那些彤紅色的雲霞中,竟很快就墜下了星星點點的火焰,一碰到樹木房屋,便燃燒起來!

火雲之中,還是時不時落下燃燒的閃電,擊中地麵時,不僅大火飆起,還伴隨著攝人心魄的巨大雷鳴。

見到災劫天邊,奔牛寨的村民第一反應,便是放棄任何幻想,棄寨逃生。

沒想到才跑到寨牆邊,便看到頭頂密布的火雲,竟也沿著奔牛寨的輪廓,在寨牆和護城河之間,垂下無數的火幕,就如同一隻巨大的半圓火焰罩子,將整個奔牛寨籠罩。

見得這情形,許多奔牛寨村民不寒而栗。

一個念頭,不約而同地升起在他們的腦海裏:

“莫非,這就是奔牛寨的末日?”

“自己今天,就要死在這裏?

一連串絕望的想法裏,唯一能讓他們稍感欣慰的是,好像施展這個絕戶法術的敵人,還有點克製,因此零星墜下些火焰之後,暫時再無動作,仿佛在等待著什麽。

這種令人窒息的暫停,對心大的人來說,是種安慰,但對更多的人來說,卻讓他們更加覺得煎熬。

此刻奔牛寨的村民們,無論健碩青壯,還是老弱婦孺,還按照預先的安排,全都聚集在朝北的寨門後。

雖然他們還拿著各式兵器,但已經完全是象征意義,就連膽氣最豪的人,此刻都惶惶不可終日。

別說他們了,看到這樣的可怕陣仗,便連見多識廣的白冰嵐,也覺得心驚膽戰。

“師兄,你看,這是怎麽回事?”她有些害怕地詢問張狂雲,但很快她就發覺,身邊的人族少年,臉色有點異樣。

“師兄,你怎麽了?”看著張狂雲震驚裏麵帶著尷尬的古怪麵容,白冰嵐心裏一動,忙追問道,“莫非你知道這可怕法陣的來曆?”

“嗯。”張狂雲點點頭,“我不僅知道,按理說,你也應該知道。”

“我?我怎麽會知道?”白冰嵐更加覺得奇怪了。

“因為,這就是咱們玄靈宗的法陣啊……”張狂雲喃喃說道。

“啊?”白冰嵐吃了一驚,“玄靈宗的法陣,怎麽會出現在奔牛寨這裏!對了,這法陣,叫什麽?”

“丹天火雲攝妖陣,”張狂雲苦笑道,“聽這名字,本來就是對付他們妖族的。不過,這樣的丹天火雲攝妖陣,不用說在玄靈宗中,在整個神州道門中,都屬於中上品的法陣,輕易不得一見;要施展,也得是門中高手人物。莫非……”

剛說到這裏時,籠罩在整個奔牛寨的火雲大陣,變得有些稀薄透明;張狂雲忙朝外麵一看,恰看到對麵黑壓壓的一群人最前麵,有十來位袍袖翩翩的道人,正在禹步作法。

同為道家,張狂雲對他們的路數十分熟悉。

隻一凝目,他便看到他們按天上南鬥和屠肆兩個星宿的方位,交錯站列,身邊排布著不少金銀法器。

紅亮的火焰光線,正從他們的手中,以及身周的法器中發出,源源不絕,直衝雲霄;而後它們縱橫轉折,從雲霄直轉而下,往複交錯,如同織網一樣,將整個奔牛寨的上空,織成一張火電紛飛、毫無遺漏的火焰羅網!

而這群人為首那人,穿一身寬大的玄黑道袍,風度翩翩,那麵容張狂雲一看,便是一愣——

因為這人,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正是那個和自己有過節的玄靈宗大師兄,孟驚鴻!

“這!”一看到大師兄就在對麵,張狂雲十分驚異。

他擦了擦眼睛,再凝神仔細觀看,便見孟驚鴻身周幾個道人,也頗眼熟,應該是玄宗堂中人。

“看來,這麗川城的杜家,好大麵子,竟然連天下第三道門的掌門大弟子,都請來了。”張狂雲苦笑著跟白冰嵐說道。

“真的隻是因為麵子嗎?”白冰嵐若有所思道,“你這大師兄,上回分明針對你;怎麽你在這奔牛寨中,他就拿火雲法陣罩住?天下真有這麽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