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奔牛寨的危機

雖然義憤出手,解救了悟玄一家的困厄,但這並非張狂雲此行的本意。

冒著千難萬險,潛入妖國,他為的是探察幽靈客的真正底細。

就這一點,他現在還毫無頭緒。

不過,很快他就知道,也許冥冥之中,“善有善報”,還真是一條鐵律。

為了讓玉羅漢心如死灰,不再糾纏,他設計追蹤玉羅漢;讓他沒想到的是,正因為追蹤了玉羅漢,竟讓他發現了幽靈客活動的蛛絲馬跡!

當時,已是逼走玉羅漢的第二天下午;本來他可以很快離開這裏,但香靈兒好說歹說,就是不肯離去。

當他使出渾身解數,好不容易勸走了癡情兔精的糾纏後,便趕緊和白冰嵐兩人,往荒野之中的一條小路而行。

大約一兩天後,還是在這片遠離滄望城的荒野中,他忽然發現了一些可疑的痕跡。

第一次見到這痕跡時,是在路邊一塊不起眼的大石頭上。

當時他走得累了,便在這塊石頭上坐下來。

當他偶爾轉頭一看,卻見身邊的石頭表麵,竟好似有一團紋路,在太陽底下發著淡淡的銀光。

這抹銀光,十分淺淡,乍一看像是鼻涕蟲蜿蜒而過的痕跡,但仔細看,卻像是某種奇異草汁的痕跡。

如果不是張狂雲眼力好,在如此明亮的陽光下,這痕跡根本看不出來;但幸運的是,張狂雲一直懷著心事,對周邊的事物十分關心,便讓他發現了這一抹微光。

仔細看這團紋路,便會發現,它似雲非雲,似火非火,要較真的話,更像是幾條流星交錯而成的軌跡。

雖然很像星之軌跡,但就是那樣簡單的交錯纏繞,竟能讓人看出某種邪惡的美感,看得時間長了,還會發現這片星紋,就好像組成一隻異形的眼睛,並且詭笑不已。

如果換了一個人,未必能意識到,這樣邪惡的紋路意味著什麽;但張狂雲一看,頓時心中劇震:

這、這不是幽靈客的聯絡標記嘛!

發現這片邪惡星軌之紋,隻是個開始;自此張狂雲愈加留心,便在接下來的路途中,發現了更多的幽靈客標記。

循著這些標記,張狂雲和白冰嵐二人,漸漸向背離滄望城的東北方向而行。

不知不覺,他們已經接近了塗山國與華夏國交界的邊境。

順著最後一個幽靈客標記的指引,張狂雲發現,自己二人,已經來到了一座妖族的村寨裏。

這座寨子,按妖族語,叫“奔牛寨”;雖然現在寨中的村民,已是塗山各族都有,但據說這座寨子最初由牛族所建,便因此得名。

和其他接近邊境的妖族村寨一樣,這座村子半村半堡,村外有著石頭壘砌的寨牆,牆外還環繞著一條小河,就像條天然的護城河一樣。

隻不過無論是寨子石牆,還是護寨的小河,都隻是半吊子;那石牆不夠高,寨河不算深,要是碰上真正的正規軍,根本不值一哂。

但即使如此,張狂雲看到這座“奔牛寨”,也十分激動。

因為他覺得,以幽靈客的狡猾程度,如果這座寨子牆高水深,看著像攻不破的堡壘,那他們反而還不會呆呢。

於是懷著激動的心情,他便和白冰嵐,來到這座奔牛寨裏。

“這位大叔,我兄妹二人,外出玩耍,不小心迷路來到這裏,能不能告訴我,哪裏能落腳?”張狂雲拉住一個匆匆而過的村人,客氣地問道。

“玩耍?迷路?”身形高大的村人大叔,看著他倆,搖了搖頭,“我總算知道了,為什麽小時候祖母告訴我,小小年紀就不要出去亂跑。”

“啥?”張狂雲聽得此言,簡直如同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年輕人,如果沒什麽事,你們趕緊走吧;我們奔牛寨中正惹了事,你們兩個小小的外鄉娃兒,就趕緊走吧。”這個中年妖族村人,好心地說道。

“惹了事?”張狂雲不驚反喜,心說道,“當然惹了事,否則幽靈客的標誌,怎會指向你們寨子。不行,我們不能走,反而還要留下來。”

心中計議已定,他便拍拍腰間那把劍,一副豪氣幹雲的樣子道:“大叔,怕什麽?咱寨子攤上事兒正好,小爺我在外遊曆,小妹她也會法術拳腳,咱二人正要、正要……可惡,那些人族怎麽說來著?噢,對了,叫‘行俠仗義’!”

“哈?還行俠仗義!”村人大叔嗤之以鼻道,“小子,你不知道我們奔牛寨,惹的什麽事!”

“咦?究竟惹的什麽事啊?讓你這麽害怕。”張狂雲一臉的好奇。

“唉……”一提到這,這奔牛寨的漢子,便歎了口氣。

“大叔,您就說吧,我兄妹倆真心想幫忙。雪小妹,你說是吧?”張狂雲看向白冰嵐。

“是呀,大叔,您就說吧。”白冰嵐一臉甜美的笑容,甜甜地說道。

“唉,那就說說吧。”一看到少女甜美的模樣,這村人大叔,也不忍拒絕,歎了口氣便道,“你們兩個外鄉人,還不知道吧,咱們奔牛寨的對麵,邊境過去不到十來裏路,就是人族的麗川城。”

“這麗川城,和咱們的滄望城,東西相對,每次兩國打仗,就是最前線。”

“本來咱們奔牛寨,離他們雖然近,可這麽螺螄大點的村子,根本不放在他們眼裏。但沒想到,最近那麗川城中,有個姓杜的世家家主小女兒,自己走丟了,卻說是咱們奔牛寨的人將她擄了來。”

“無論咱們的寨首、村老們怎麽解說,那杜家的人認了死理,一個勁兒說就是咱們偷了他的小女兒。”

“如果不是這樣,我牛泉為啥要勸你們走呢?他們杜家正是麗川城中的貴人,很有勢力,都跟咱們下了最後的通牒了。”

“他說三天之內,如果不交出他們家主的寶貝女兒,就要攻打村寨,到時候整個寨子,都可能‘化為齏粉’——對,他們那個文縐縐的通牒裏,就是這麽說的,雖然大叔不知道啥意思,但聽著兩腿就想發抖。”

“啊,牛大叔,”張狂雲順嘴叫道,“那到底你們綁沒綁他們家女兒呢?”

“哎!女媧娘娘在上、塗山公主在上,我等這些小民,哪有膽子去惹麗川城的大人物?”牛泉撞天屈道,“別看咱們妖族人,說起來個個彪悍性烈,可咱們小人物,一心隻不過想過點安穩日子。”

“以往兩國交兵時,今日塗山兵攻過去,明天華夏軍打過來,跟犁田似的耙了一遍又一遍,我等還有什麽血性氣性?”

“你說說,我們小小一個奔牛寨,趕去綁麗川城的貴人女兒?那不找死嘛!”

“這倒也是。咦?不對,”張狂雲奇怪道,“這道理,不是很明顯嗎?為什麽杜家的人,還一口咬死是你們幹的?”

“唉,他們那不是說,人證、物證都有嘛。可是,”牛泉一臉悲憤道,“可是我們真的沒做過,那些人證都是狡猾的人族,所謂的物證誰也說不清楚。現在他們說什麽就是什麽了,我們能咋辦?”

“唉,依我老牛看,什麽女兒丟了都是借口,分明看我們這奔牛寨,處在兩國之間要害的地方,就想起釁找由頭,趁機占了去罷了。”

“哦,這樣啊……”張狂雲隨口應答,一副同情的樣子,不過心中卻暗喜道:“嘿嘿,這奔牛寨的村民,滿口冤枉,其實怎麽回事,誰知道呢。這也隻是他一麵之詞;畢竟他剛才可是說了,對麵杜家的人,人證物證俱全呢。”

“嘿,就算是找借口,能幫咱華夏國,打下一點塗山國疆土,也是國之功臣呀。”

“咦?”想到這裏,他忽然心中一動,“既然這樣,那這奔牛寨,我鐵定得住下了;一來幽靈客標記分明指向這裏,我正要查明;二來萬一那麗川城真正動手時,我在寨子中,也好做個內應,這也算為國分憂了。”

心裏這麽想著,他立即一臉憤恨,跟牛泉道:“牛大叔!他們人族怎麽這麽可惡!不行,我張雲一向苦練武技,正要為塗山出力;今日既然讓我碰著了,絕沒有逃離之理!雪妹,你說對不對?”

“對啊。”白冰嵐眨眨眼道。

“對吧,大叔你看,我們真是一門忠烈,連狐小妹都不害怕!”張狂雲眉飛色舞地叫道。

其實對白冰嵐的一力配合,張狂雲還是有點誤解。

他還以為,是自己**有方,這本來就挺機靈的師妹,終於跟自己心有靈犀了。

他哪裏知道,白冰嵐完全出於塗山公主的身份立場,要看一看,究竟本國和人族交界之處,這些軍民到底在怎麽生活和戰鬥的。

可憐這位路人牛大叔,根本不知道對麵這兩個“單純衝動”的少年男女,竟是心中各懷心思,根本和表現出來的,風馬牛不相及!

不管怎樣,牛泉牛大叔,已經徹底被麵前的這對小男女給感動了。

他一雙銅鈴大眼中,竟有淚光閃爍。

他又顫抖著嘴唇說道:“真沒想到,真沒想到,你們兩個小小年紀,竟這麽不怕死,真是好心腸!哎,從你們身上,我老牛真的看到了自己當年的影子……”

“好!就這麽定了,我要再多說,也冷了你們的熱心腸。這樣,你們哪兒都別去,住到我家去。你們還不知道吧?我老牛還是奔牛寨的副寨首,家裏房間很多,不愁多住你們兩個人!”

“啊?您還是副寨首啊!厲害厲害,那就多謝收留!”張狂雲忙按著妖族的規矩,行了個禮,一臉的感激與慨然。

此後,他倆便隨著牛副寨首,往他家走去。

大約走到半路時,張狂雲忽然好像想起點什麽,便問道:“牛叔,你剛才好像說,‘不怕死’,是啥意思?”

“噢,忘了告訴你了,”牛大叔敲了敲自己的腦門道,“對麵的麗川城杜家,給了咱們三天時間交人;要不然,他已經請了高人,要對我們奔牛寨下死手了。”

“那……請問,今天是第幾天啦?”張狂雲問。

“第二天。過了明天,再交不出——不對,我們又沒綁他家女兒,鐵定交不出啊,到那時候,他們就要來打我們奔牛寨了。”牛泉滿懷懊惱地說道。

“這……牛大叔,咱們滄望城,不管這事嗎?”張狂雲奇怪地問道。

“不管。咦?你不知道嗎?”牛泉反過來一副奇怪的樣子,看著張狂雲道,“他們那些大老爺,無論咱塗山還是對麵華夏的,都跟約好似的,無論民間打成啥樣,是打出腦子來,還是死了很多人,隻要不是真正攻城掠地,攻打要塞軍營,官家都是不管的。”

“為什麽會這樣?”張狂雲吃驚道。

“嗨,咱們隻是村寨小民,誰知道怎麽回事呢。也許他們怕死吧,哈哈,哈哈哈!”牛泉大叔好像自己講了個了不得的幽默笑話,忍不住“哈哈哈”笑個不停。

“哈,大叔您說得對,說不定真是這樣呢。”隨口附和了一句,張狂雲便落後兩步,對身旁白冰嵐說道:“他們這麽做,很正常,叫‘戰端克製’。”

“嗯。”出乎少年意料的,這好像應該沒見識過軍國大事的小師妹,也是習以為常地點了點頭。

見得如此,張狂雲心想道:“冰嵐師妹,再是機靈十足,也是個豆蔻年華的少女,能有這樣的定力和靜氣,也算是我教導有方吧。嗯,等回了九嶷山,那些靜心凝神的玄靈道術,還是要督促她繼續練啊。”

正想得有些出神,他忽聽少女道:“師兄,麗川城的貴人家,下了最後通牒呢。看這情形,到了後天,就要高手雲集,攻打這寨子呢。”

“那又如何?”張狂雲道。

“我想說,那我們還要留在這兒嗎?”白冰嵐道。

“當然要留在這兒。”張狂雲看了看走在前麵的妖族大叔,小聲道,“好不容易發現幽靈客的蹤跡,怎麽能輕易放棄?”

“這樣啊……那你不怕‘玉石俱焚’?”白冰嵐看著少年。

“怕。不過,依師兄看,今次這事,不是‘玉石俱焚’,而是‘水落石出’。”張狂雲有些神秘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