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披著男人皮的怪物

民國1925年,滬北許家公館

“硯濃,許硯濃,你開開門,聽我解釋好不好!許硯濃——”

涼雨知秋的深夜,昏黃的庭園燈光下,慕容景撕心裂肺的叫著,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一隻鑽進許硯濃心底的大手,緊緊地揪著她的心,讓她如坐針氈的幾次想要跳起來跑下樓,放他進來。

母親梁詩雨,年近不惑卻仍舊身姿窈窕,她坐在墨綠色的絨布沙發中,翹著蘭花指,輕輕地碰了下唱片機,舒緩輕柔的音樂立時變得尖銳刺耳。

噪音總令人討厭,許硯濃微微蹙眉。

梁詩雨紅唇輕勾,一派妖嬈的靠坐回沙發裏,問她:“怎麽,他都要結婚了,還心疼他呢?”

素白襯衣的許硯濃低頭抽了一根香煙點燃,心煩意亂的吸了一口,吞雲吐霧間還不忘頂母親一句:“輪不到你操心。”

視線卻不受控製的掃向煙雨朦朧中被水汽撲濕了的窗戶,窗外男人的身影在夜雨中明暗交雜,愈發的模糊不清。

身為過來人的梁詩雨深覺自己早已看透世間各類男人,最有發言權:“男人的嘴,騙人的鬼,無論他們以前說的多麽好聽,為的也不過是將女人騙到手之後的一晌貪歡。”

許硯濃最不樂意聽到別人念叨慕容景的不是,即使這人是她母親也不行。

她不自覺的摩挲著右腕間猙獰的傷疤,“他沒有騙我什麽。”

梁詩雨嬌哼道:“是哎,你又不是女人,騙個女人還能傳宗接代,騙你嘛,那純粹是大魚大肉吃多了,想來點烈酒嚐嚐,刺激刺激。”

吳儂軟語的嬌嗔,就像是見血封喉的毒藥,一丁點也幾乎要了許硯濃的命去。

狠命的將燃燒的煙蒂按熄在煙灰缸裏,許硯濃拽了西裝外套就要往外走——

“你給我站住!”

梁詩雨噌的站了起來,姣好的臉蛋隨之變得猙獰起來:“許硯濃,你還要做什麽?你是女人嗎?你能給他生兒育女嗎?你以為你能光明正大的嫁入慕容家嗎?!”

纖瘦的背景猛地停下動作,繼而冷笑了一聲:“我不是女人嗎?我不能生育嗎?但是我為什麽不能光明正大的嫁人?如果不是母親為了母憑子貴,硬要指女為男,我怎麽會過的如此痛苦?!”

門口穿衣鏡裏的少年,容貌昳麗,身材纖細高挑,可除了她們娘倆,沒有人知道,這副西裝革履下,其實是個豆蔻年華,身姿窈窕有致的少女。

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男女從體型到姿態,本就有著天壤之別,未免旁人疑心,她日日夜夜都被梁詩雨折磨著,一點一點的被梁詩雨‘打磨’為一個關節粗大,嗓音低沉的少年,這一路走來,無異於是刀山火海般痛苦。

這顛倒陰陽的缺德事,全都是她娘梁詩雨一手策劃的。

過去的十幾年裏,許硯濃神經粗大的不曾計較過,她過的是苦,可這年月,有幾個活的痛快?

左右她也不愛穿裙子、不愛塗脂抹粉的,在這麽個**擄掠,燒殺搶奪都做成了外交的亂世,做個男人倒還輕省自在。

曾經不堪回首的往事,早已愈合結痂,成了不可磨滅的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