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暚慈

暚慈低估了這場爆發在漁民村的瘟病。

他的藥方在一開始的確能夠壓製住這些漁民身上的怪病,但一夜之間,原本已經好轉的病情突然惡化,症狀除了普通的頭暈、惡心之外,越來越多的人皮膚上開始出現大麵積的潰爛。

暚慈行醫多年,見過不少疑難雜症,手下救治的生命已經難以計數,唯獨這一回見到的瘟病讓他頗感棘手。

“這瘟病著實難纏,若是加大藥量恐怕會損傷這些人的心血,可若是不這麽做……他們早晚會死。”

暚慈憤慨,將手中的書卷扔到了一旁,這些著說精明的名家大作在真的病痛麵前如同廁紙,毫無幫助。

但暚慈可沒有打算用平常的手段來救治,他之所以能被稱之為望雲澤的神醫,從來都不是靠的他讀懂了多少醫書和藥卷,而是獨特的治病思路。

他將古鈴江畔所有的患病漁民都聚集在一起,那些尚未感染瘟病的漁民被強製隔離到另一處地方,現在漁村裏除了暚慈和兩位年輕的助手,其餘人全都是感染了瘟病的患者。

“這世間有靈,靈催生萬物,締造萬魂;這世間也有妖,邪侵蝕萬靈,損害性命。”

暚慈負手而立,靜站在村落當中,身上依舊是那身不帶半點汙垢的白袍,麵色穩健,氣定神閑,將古書上有關“靈”與“妖”的描述緩緩說來。

兩位年輕的助手雖然不懂先生為何突然說起這些,但跟隨先生多年的他們早就養成了遇事不多嘴的習慣,在一旁安安靜靜地聽著。

“原本以為此次古鈴江畔的妖物傳言也是假的,沒曾想真的遇到了妖……”暚慈自說自話,他平生有兩大愛好,一個是種植百草,另一個便是研究妖物。

前者修身養性,後者古怪多險。

他日聽聞江畔有妖祟作怪,暚慈便火速趕來,為的就是要好生研究一番這類妖物。

“起陣。”

隨著暚慈的一聲令下,兩位年輕的助手分散開來,從懷中掏出一張古怪的陣圖,以靈力將其催動,陣圖中刻畫的符文突然顯露出光芒,緊接著整個小漁村的四周都衝起淡青色的光柱。

暚慈早先已經在村落四周布下了特製的符文陣法,那些符文都是他親手寫下,也是過去這些年裏他研究出來的消除妖力的手段。

既然這些漁民身上的妖氣不能用尋常藥物驅逐,那便幹脆賭一把,試試這“逐妖符”到底有沒有用!

隨著陣法的開啟,漁村裏的患者們紛紛發出痛苦的哀嚎,寄宿在他們身上的妖氣受到逐妖符的壓製開始有了消退的跡象。

隻不過這樣的勢頭沒有持續多久便產生了新的變化,妖氣開始抵抗逐妖符的力量,並開始進一步侵蝕這些患者額的身體。

“先生,那些妖力似乎已經開始侵蝕患者的肺腑。”一名助手敏銳地發現了這一點。

暚慈點了點頭,並沒有叫停,反而是吩咐加大逐妖符的催動力道。

普通人並不通曉靈力,本身的軀體十分脆弱,哪裏經受得起妖力的侵蝕,若是強行驅逐這些附身的妖力,患者本身恐怕也會遭受重創。

但暚慈是何許人也?望雲澤遠近聞名的神醫,既然他說這麽做,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兩位助手對視一眼,不再猶豫,加大力道催動逐妖符。

那妖力雖然蠻橫霸道,在侵蝕患者幾分過後竟紛紛停住,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患者體內幫助抵禦著這些妖力的侵蝕。

“原來先生早就料到了會有如此變化,昨天讓漁民們服下的湯藥裏已經做了預防,那幾味特殊的藥材可以暫緩陰祟之氣的侵蝕……”

“先生就是先生,果真厲害!”

兩位助手見狀也再無顧慮,隻管催動逐妖符,不出片刻或許真能將漁民身上的妖氣給清理掉。

暚慈仔細地觀察著自己這手逐妖符對妖力的清除效果,按照目前的效果來看,這手段大概是成了,也沒枉費他苦心鑽研多年。

隻是還有說了回來,古鈴江畔向來都是清靜的地方,從未發生過這等怪事,“妖”在東陸已經絕跡多年,為何望雲澤會有妖氣出現呢?

這些漁民伴水而生,常年都泡在江畔,此番妖氣瘟病皆隻發生在此間,若要尋其源頭,難不成這江水裏有古怪?

心中暗想著,卻不小心忽視了身邊的環境,茅屋角落之間突然掠出一道漆黑的身影。

“先生小心!”距離暚慈最近的年輕助手大聲呼喊,礙於要維持逐妖符無法抽身保護暚慈。

暚慈心裏盤算著事情,絲毫沒有注意到襲掠而來的黑影,伸手阻擋,隻覺得手腕被什麽精銳的東西給刺中,乍一看,一道五寸長的血淋傷口出現在暚慈的左臂上。

而那襲掠暚慈的黑影也在此刻暴露在眾人的視線中。

“這……這是什麽?”助手在看到那黑影的真容後十分忌憚地咽了咽口水,從心底裏升起一股恐懼。

暚慈的臉色也低沉起來。

隻見來者一身襤褸,整個人仿佛是剛從臭水溝裏爬出來的,身上還纏繞著不明的水草,仔細看去,他的皮膚黢黑,麵目早已糜爛,全然不像是一個活人。

“這是什麽怪物?”暚慈驚疑,眼前的這個怪物讓他感到十分惡心,身上散發出一股難掩的死氣。

那怪物不會人語,隻是扭著脖子盯著暚慈,那雙眼睛早已幹癟,幾乎快要從眼眶裏脫落下來。被這家夥盯著,暚慈心裏都泛起畏懼來。

“嘶——”受傷的手臂上傳來一陣噬咬的疼痛,暚慈著眼一看,傷口上隱隱飄散著灰黑色的怪氣,也正是這些怪東西在侵蝕著暚慈的血肉,如同妖力一般。

暚慈不敢大意,甚至沒有任何猶豫,另一隻手果斷掏出匕首,在受傷的傷口上猛地再劃出一刀,借助傷口的大量出血將淤積在傷口上的黑色怪氣給盡數排出。

“先生!”暚慈的果斷無疑是嚇壞了一旁的兩位助手。

暚慈不以為然,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但額頭上早已冷汗密布,他說到底隻是一個普通人,這樣的傷勢對他來說並不輕。

那怪物喉嚨裏開始發出陣陣低吼,雖不知其所言何意,隻覺察到它身上的氣息越發詭異。

“這身軀早已腐爛,屍臭難聞……”暚慈往後退了一小步,這東西的存在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現在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它很危險!

怪物的腦袋一扭,發出骨骼挫位的聲響,此般動作已經不像是人類所為,霎時間,它徑直衝向了暚慈。

“不好!”

就在兩位助手驚呼準備撤掉手上的逐妖符前去搭救暚慈的時候,暚慈卻伸手攔住了他們,示意他們不要停手。

怪物從袍子裏伸出他的手朝暚慈的胸膛刺去,後者趕忙躲避,閃過這要命的一爪。同時也得以看見這幹癟如柴的手臂上也被水草纏繞著,指甲估摸著有三寸長度,剛剛應該就是這爪子將暚慈給撓傷了。

不由暚慈反應,那怪物已經再度撲向暚慈,這位神醫避無可避,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朝自己撲殺而來。

這時,耳邊突然響起一聲格外突兀的破風聲,著眼一看,一柄通體鐵青的長刀刺穿了那怪物伸向暚慈的手,龐大的力氣甚至將其連帶著給釘在了一旁的木樁上。

有人來了?在場的所有人無不驚疑,目光朝四下看去,隻見兩道人影緩緩走來。

“那是什麽怪物?”

寧殷極力遠眺,剛剛自己那一刀好像命中了什麽不得了的怪物。

“像是死人。”李妤輕聲說著,目光打量了一番這個小漁村,此地的詭異氣息十分凝重,尤其是那些屋子裏,讓她感到有些不適。

在聽風術的感知之下,寧殷也覺得這個村子十分奇怪,那些妖氣仿佛都被聚集到了這裏,剛剛自己一刀擊退的“人”更是沒有任何活人的特征,這裏的所有東西都透露著一股陰邪。

除了……那三個人。

寧殷看向暚慈,這位麵白清秀的先生有一種獨特的氣質,隻是一眼,寧殷似乎便可以確定他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位神醫。

還未等他們打聲招呼,剛剛被寧殷擊退的怪物再度站了起來,怪叫著襲掠向這位突然到來的外鄉人。

麵如死屍,渾身惡臭,那隻被寧殷刺中的胳膊更是被它強行掙斷,流出大量黑色的**。

就這麽一個惡心的東西朝自己奔來,就算是寧殷都會覺得有些驚悚,奈何青日孤煙已不在手中,寧殷可不想與這個怪物近身互搏,一手抄起旁邊的木棍就拍向對方。

那怪物似乎隻知道進攻,不知道躲閃,硬是正麵挨了寧殷這一悶棍,腦袋被拍歪了好幾個度。它不知疼痛,就算腦袋快要掉下來了都依舊能活動自如,鋒利的爪子直直地刺向寧殷的心髒。

寧殷有些驚訝,這怪物竟如此特殊,這一爪可挨不得,當即身影一閃躲避開來,攤手一晃,青日孤煙刷地落在寧殷的手中。

刀勢如洪,抬手便將這怪物給攔腰劈成兩段,鋒利的刀氣不斷在其身軀上切割,這怪東西終於是倒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