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雙傑

東陸地域遼闊,南域隻是遼闊版圖中的一小部分。夏希國、雲饒國、南域、齊敖、楚衛、北洛、漠北,七大版塊組成龐大的東陸胤陽王朝。寧殷所生活的南域是尚武的地方,而那雲饒國酒大不一樣。

雲饒國與南域接壤,位於南域的北麵,沒有什麽極限的地勢,多是平緩的土地。蒼穹海吹來的熱浪和寒潮統統都被南域給擋住了,所以雲饒國屬於是地處東陸最得天獨厚的地方,土地肥沃,氣候宜人,風景秀麗。這裏也是東陸最富庶的地方,每年向朝廷繳納的稅錢都是一筆相當龐大的數字。

與南域的粗獷和淳樸不同,雲饒國的人講究精致和高雅,他們喜歡計算,算盤撥弄的聲響在他們耳中如同黃金白銀碰撞一般悅耳,他們也做到了將小小的算盤變成真正的錢財,這彷佛是他們天生就有的天賦,東陸最大的商業集團就誕生在雲饒國。據說,皇帝缺錢了都會找雲饒國的某位大富豪借,當然,這隻是民間的小道消息,至於是否是真的就無從考證了。

雲饒國不喜刀劍兵戈,類似於武人的修行在他們眼裏實在是過於野蠻,也並不提倡,甚至還有點厭惡。所以武人在雲饒國是不多見的,反倒是引天地靈力從無形化為有形的術法在雲饒國格外受歡迎,抬抬手將符文吟唱便能引動莫大的威能,這才是雲饒國眼中的“強者”。

精致優雅的性子加上機智敏捷的頭腦,他們仿佛就是天生的施術之人,曆經沉澱,東陸的曆史上那些有名的術法宗師一大半都出自雲饒國,直到如今,雲饒國的術士依舊在東陸享有很深的名號。

而今晚在秋風湖約戰的兩位雲饒國術士都是當今年輕一輩的翹楚,分別在雲饒國東、西兩地同時出世,也同時成名,一齊拜入了雲饒國最有名的密淵寺門下。這密淵寺可不得了,巔峰時期曾有三位術法宗師坐鎮,並且在江湖中大有“要想成名,必須得到密淵寺認可”的傳聞。隻不過這兩位雖然都是師兄弟,但兩人向來性格不合,一直都在暗中較勁,屬於是誰也不服誰。

在過去的時間裏兩人也曾交過手,但都沒有結果,大多以平局收場。但有機會觀戰的人無不感歎這兩位天才的技法高超,並且兩人的年紀都不超過三十歲,將來的成就一定大為非凡。

寧殷和景承在黑夜中不斷穿梭,從地圖上看很近的距離實際上卻在林子裏走了很久,要不是寧殷有聽風術辨別方向,估計早就在林子裏迷失方向了。

突然,當一陣寒冷的晚風吹刮在臉上的時候,寧殷突然止住身形,耳邊隨即傳來一陣湖水**漾的聲響,隻是身後的景承一個沒留心險些撞在寧殷的身上。

“到了。”

寧殷輕輕說了一聲,目光往前望去,夜色之下能看得見有一片廣袤的湖泊橫在那裏。今晚有月亮,光輝灑在波光粼粼的湖麵上如同蓋上了一層銀紗,隨著水麵輕輕浮動,銀紗緩緩流動,頗有一番別致的意境。有風起,寒冷而刺骨,吹過湖麵,偌大的湖泊泛起陣陣波瀾,讓站在湖邊的人也都感到深深的寒意。

“這就是秋風湖?好大一塊地方。”寧殷略微感歎,他也沒有來過這裏,現在看到如此龐大的秋風湖甚至感覺這是一條河。

景承也張望著往前看,除了水還是水,完全沒看到什麽人,忍不住問道:“他們人呢?不會還沒到吧?”

“不,他們已經到了。”

寧殷一眼就看到湖中心的小亭上坐著兩道人影,朝那邊給了一個眼神,景承有些慚愧地拍了拍腦袋,自己這眼睛光顧著看四周了,完全沒注意到在秋風湖的中心處竟然還有一座小亭子。

湖對岸的岸邊有一條棧道直通向秋風湖中心的小亭子,亭子倒也挺別致的,不大不小,平日裏剛好夠兩三個人靜坐、賞湖。

“他們這是在……喝茶嗎?”景承又問道。

隻見那小亭中兩道人影席地而坐,一人身著白袍,一身身著黑袍,麵前支著一張小桌,桌上擺有一些茶具。不是說這兩人向來不和嗎?怎麽這個時候還能夠坐在一起喝茶?

這個問題寧殷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江湖中的傳聞有很多個版本,大多將兩人的關係描述得水火不容,更有甚者說他們二人之間有血海深仇。如今兩人共坐在小亭之下飲茶,倒是將這些謠言紛紛擊碎,同時也讓旁人更加猜疑這兩人到底是朋友還是對手。

“不是說約架嗎?怎麽還喝上茶了?”

寧殷心裏也有些著急,他可是衝著兩位天才術士的鬥法才來的,可別在這兒喝茶鬥鬥嘴就算“約架”了,那可真是對不起自己這麽晚還來吹這寒風了。

正在心裏想著呢,先前在林子裏遇見的那夥人也陸續趕到了,他們沒有寧殷這樣頂尖的聽風術作向導,來得稍微完了一些,不過大晚上的沒有在林子裏迷路就已經算好運了。

“開始了嗎?”有人急不可耐地往前擠,生怕錯過了什麽精彩場麵。

“沒呢,還在亭子裏喝茶,什麽動作都沒有。”

“喝茶?傳聞這兩位天才不是有血海深仇嗎?怎麽還坐在一起喝上茶了?”顯然,這位仁兄聽到的傳聞就是特別離譜的那個版本。

“噓,都別吵,讓我聽聽看能不能聽到他們在說什麽。”

這人的話就比較好笑了,亭子那麽遠,湖麵上還有風,怎麽可能聽得見?他又不會聽風術。

寧殷不再理會這些人,他們不會聽風術,但自己可是擅長得很。心神一動,寧殷的感知迅速擴散開來,風中任何細微的動作都難逃他的捕捉。

小亭之中,黑袍人十分優雅地端起麵前青瓷的茶杯輕抿一口,茶湯的溫度剛剛好,但黑袍男子還是十分明顯地皺了皺眉,似乎是茶葉的味道不合他的胃口,抿了一口又將其放下。

“這什麽茶?”他問道,言語當中在盡量克製著自己的脾氣。

“鄖陽村去年的上品紅尖,這是他們炒的第一鍋茶葉,專程送到我府上一些。”白袍男子回答道,絲毫沒有在意對方語氣裏隱藏的不悅。

歎了一口氣,黑袍男子搖了搖頭:“鄖陽村的茶園去年雨水太多,采的茶不比往年,可惜了這紅尖的品種這麽好,雨水一失調就長不出什麽好茶葉,就算炒茶人的手藝再好,也改變不了泡出來的茶不盡人意的結局。”

白袍男子搖頭笑道,看得出來他也在可以掩蓋自己臉上的不悅:“你還真是挑剔……”

“這不是挑剔,喝茶這件事本就應該講究一些,若是什麽茶都喝,隻會讓自己的品味變低。”黑袍男子振振有詞,顯然這茶葉在他看來已經是尤為劣等,抿一口已經算是他最大的包容了。

白袍男子聽出來對方這是話裏有話,眉梢微微一挑,想要發作,但又強忍住了,最後說了句:“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還是一如既往的……會來事兒。”

這話可讓黑袍男子不愛聽了,什麽叫自己會來事兒,身為雲饒國的天姿術士,在生活中各個方麵難道不應該更加嚴格的要求自己?直接將聲音略微提高了一個調,冷笑道:“我看你這些年是一點兒長進都沒有,連喝的茶都這麽沒品了!”

啪——

白袍男子伸手拍在麵前的桌子上,將桌上的茶杯都險些拍倒,先前還在眼睛裏保存的禮貌和客氣瞬間消去了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再也難以壓製的怒火。

小亭中發生的事都被寧殷看在眼裏,喝茶本是一件放鬆的事情,此時卻被兩人將氣氛拉到了低點。別看這兩人雖然表麵上和和氣氣的坐在一個亭子裏,其實心裏都瞧不起對方,兩人的性格和認知決定了他們要說什麽話,而隻要隨便哪一句話不對勁便會讓雙方好不容易維持的表麵禮貌變為真實的互相指責。

“怎麽?這就生氣了?”黑袍男子顯然一副不怕事兒大的樣子,繼續用言語挑釁道,“離開密淵寺這些年你脾氣還真是長了不少啊!”

怒火在眼瞳之中不斷燃燒,好像下一刻就會忍不出先行動手了。但白袍男子突然心裏一道靈光閃過,怒火略微平息,低頭將剛剛不小心被自己一掌震灑了的茶水用幹淨的手帕擦幹淨,這倒是讓對麵坐著的黑袍男子感到十分意外。

原本想用幾句話將這家夥給激怒的,這樣他就會向自己動手,而自己後手防衛便是有理了,這樣傳出去自己的名聲無疑又會高漲一點,隻是沒想到他竟然強行將自己的怒氣給壓下去了……

“我的品味高不高也不是你隨便幾句話能夠說清楚的,雲饒國愛茶懂茶的人並不少,去年鄖陽村的茶的確差強人意,但物以稀為貴,紅尖每年隻產這麽一點,此番能夠品嚐到這紅尖的殘缺之味也不失為一種雅興。就像這人生,怎麽可能會一帆風順呢?偶爾經曆一點挫折也是在所難免的。”

白袍男子暢然說道,怒氣消散,反倒是眼神一轉看向對方,絲縷輕蔑悄然浮現。

“我聽說金兄前幾日為了滿足自己的高雅之趣,特意花了重金安排人去夏夕國找那傳說中的彌砂花來泡茶,卻不料被夏夕國的江湖騙子給忽悠了,將那苦澀入骨的鬆針羅的花當成了至寶取回來,怎麽樣?那苦味兒現在還記得嗎?”

對方這一言語上的回擊直接讓黑袍男子先怒了,眉梢緊皺的同時,心中也忍不住回想起當初拿那鬆針羅的花泡茶的味道,那苦味兒足以讓金榷終身難忘。

“其實這也沒什麽,畢竟追求世間苦澀可能就是金兄的高雅愛好吧,這個我能理解,每個人的喜好都不同嘛,”白袍男子繼續說道,“況且,鬆針羅的花有排毒通便的功效,順便可以幫你清理清理腸道。”

“慕子義!”

黑袍男子大手一拍,直接站了起來,臉上怒火燃燒,周身的氣勢也不再平淡,而是充滿了紊亂不定。

剛剛那一巴掌可比慕子義先前那一下力氣大多了,兩隻茶杯直接震翻在地,茶湯撒了一桌。

“金榷兄你別生氣呀,坐下咱們再來好好聊聊排毒通便的事兒……”

這下不等慕子義將話說完,對方直接大手一揮將身上的氣勢全然展開,龐大的靈威衝擊直接將麵前的茶具盡數吹走,唯有慕子義還鎮定自若地坐在原地。

“少說廢話!來,讓老子看看你這些年到底有沒有什麽長進!”

金榷大吼一聲,翻手之間將之前早已準備好的符文融入空氣當中,大手往前一揮,符文連通了四周靈力的樞紐,小亭周邊的湖水仿佛受到某種牽引,化作水慕朝著慕子義壓了過去。

後者伸出一隻手擋在身前,身上突然爆發出與金榷同樣龐大的靈威,一股子說不出來的燥熱在他周身湧現。

兩股力量展開碰撞,那水慕合壓的動作戛然而止。

而在不遠處的湖岸邊觀望著的寧殷咧嘴一笑,終於,好戲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