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風雨過後

昨夜裏起了大風,那真是很久未曾見到的大風,不少小一點的渡船都連夜靠了岸,而那些體量稍大一點的渡船也不敢冒險,紛紛駛回息風港躲避這場大風。

白鷺號作為一艘大型渡船自然是不會怕這大風的,隻是坐在船上的諸位可就有些不好受了。

寧殷向來是不暈船的,但昨晚被搖來晃去的折騰,吃進肚子裏的東西都被吐了出來,直接體驗了一回什麽是暈船的感覺。

至於其他人……出艙的時候,有仁和景承的臉色看上去有些慘白,情況也沒好到哪裏去。蘇煙秋雖然一如既往的冰冷,但臉上也或多或少掛上了慘色。倒是丁老爺子依舊麵色平淡,仿佛一點事兒都沒有。

“老夫這些年為了望雲澤奔走四處,這渡船可是三天兩頭就要坐上一回,昨夜的風雖然大,但都還在老夫的承受範圍之內。”

丁老爺子十分淡定的說道,這精氣神完全不像是一個年近花甲的老人。

“昨夜裏的風確實大,還怪得很,好像一直追著我們吹似的!”阮六從甲板上走了過來,身上套著一圈拇指粗細的繩子,那是昨夜裏用來固定船帆用的。

“丁大人感覺怎麽樣?我已經吩咐夥房熬了些驅寒的薑湯,待會兒就給您送來。”阮六上前問候,他以前在丁儉手下做事,沒少受照顧,如今雖然兩人不在一起共事,心中還是時刻惦記著老爺子。

丁儉擺手笑了笑,臉上浮現起溫和的笑容:“這點兒風浪對我這個老頭子來說還算不得什麽,倒是這幾位年輕人有些吃不消了,先把薑湯給他們送去吧。”

老人的話語柔和,言辭之間透露著慈祥,不愧是老外交官,不論什麽時候說話都這麽舒服。

阮六看了一眼這些年輕人,昨夜的風浪確實大,如果不是出航經驗豐富的人很容易就會被搖得頭暈目眩。

“幾位大人先透透氣,薑湯很快就來。”阮六抱拳對幾人說道,雖然心裏隻尊敬丁老爺子一人,但場麵上的話還是要說的。

寧殷擺了擺手,靠在船邊慢慢平複胸中的翻湧,涼爽的空氣吸入肺腑當中,不適感很快就得到了緩解。

渡船距離息風港已經很近了,用肉眼都能看見不遠處的碼頭岸線,寧殷也不說話,靜靜地等待著渡船靠岸。

風雨過後必有陽光,冬日的南域難得有這樣的晴天,天空剛被洗過,顯露出令人心曠神怡的湛藍。

抬眼一望,白鷺號已經駛入息風港。

原本開闊的河道港口此時圍聚著大大小小數百條船隻,這些都是昨夜裏前來躲避大風暴的。

息風港獨特的地理優勢能夠抵擋絕大多數的風暴,加之這裏數量眾多的碼頭泊位足夠為大量的船隻提供庇護,但很顯然並不是所有船都能幸免於難,一些體量過小、停泊位置靠外的船隻依舊遭到了風暴的摧殘,木質的船身在自然風暴麵前如同薄紙一般脆弱,風力很輕易就能將其撕碎。河道上漂浮著很多破碎的木板和貨箱以及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原本幹淨整潔的河道不再,整個港口一眼望過去頗有些淩亂。

“看來昨夜的風暴真挺大的……”

寧銀放眼望看著此間雜亂的景象,昨晚隻記得暈船了,完全沒注意到外麵的風浪有多大。

丁儉手裏拄著一根拐杖,也站在甲板上看,一時間心中感到十分難受,歎道:“但願沒有出現人員傷亡吧。”

這些船夫所有的生計都押在這些船上了,這麽多船停靠在這裏,風暴襲來的時候定然有人出來護著自己的船,風暴可是不長眼睛的,連船都能卷走,更何況人呢?如今港口都亂成這樣了,傷亡肯定是在所難免了。

寧殷深知這一點,隻是沒有說出口來,怕再引得這位老人家感慨。經過一天的同行他也算對這位望雲澤的老外交官有了一些初步的了解——一個對人溫和、宅心仁厚的老人,這倒與寧殷印象中的那些外表強勢、語言刻薄的外交使臣有很大的出入。

由於息風港裏目前停靠的船實在太多,就連官家的泊位也都停滿了,白鷺號想要進去隻能等裏麵的渡船讓出位置,隻是看眼前這情況,寧殷等人估計要在這港口漂上些時辰了。

“剛好,還可以好好曬個太陽。”

寧殷悠悠地說道,從船艙裏拖出一張椅子擺在甲板上,一屁股坐上去,兩隻腳搭在船舷上,為了防止陽光過於刺眼,隨手將那頂破爛鬥笠蓋在臉上,最後隨口甩了一句:“吃飯了叫我。”

息風港的管事們動作很快,一邊征用一批漁船優先清理掉港口河道裏影響航運的雜物,一邊有序引導大小船隻離港。

無奈現在港口裏的船實在是太多了,他們還需要一點時間才能為這艘從望雲澤而來的渡船準備合適的泊位。

丁儉並不著急,隻是命人安安靜靜等著。

不一會兒的時間,港口外圍來了不少船,大的小的都有,他們大多是來息風港做生意的,見到港口現在如此雜亂,無奈也隻能在這裏先等著。

船越聚越多,寧殷的耳朵裏倒是傳來一些尖銳的聲音。

“快!都過來!這渡船這麽威武一看就不簡單,貨倉裏肯定堆著好東西!”

一名垢麵男子低聲喊道,他身上披著一件破爛大襖,腰裏別著一把短刀,招手讓自己的同伴們都聚過來。

“這船看著好霸氣,不知是哪家大人坐在裏麵?”最先撐著小船靠過來的矮個子輕聲歎道。

不一會兒的功夫,一共有三條小船聞聲圍了過來。

但有人很快就意識到這渡船很不簡單,當即勸道:“你們是不是不要命了,這渡船肯定是哪位大人的專屬,裏麵說不定有多少護衛!我們怎麽跟他們鬥?”

垢麵男子白了他一眼,信誓旦旦地說道:“我早就看清楚了,這船裏總共也就十多號人,身上連甲都沒有,怕個什麽?”

雖然如此,但大多數人還是心有忐忑,不敢繼續往前,畢竟在息風港的地盤搶劫渡船可是重罪,被抓住了是要坐牢的!

沒好氣地瞪了一眼這些沒膽子的家夥,垢麵男子繼續說道:“昨夜裏的大風已經將我們的本錢全都給吹走了,正經買賣是做不成了,我可不想空著手回去,家裏還有老婆孩子等著呢!”

他說著,將腰間的短刀咬在嘴裏,最後說了一句:“還想發財的就跟著我來!”

說完,他一個躍步抓在白鷺號的船舷上,緩緩地往上爬,有幾個跟他同樣想法的漢子緊隨其後。

見這些人都直接上了,先前還在猶豫的人仿佛是終於下定了決心,昨夜的大風幾乎毀掉了他們所有的積蓄,貨物泡了水就徹底賣不上價了,若是不想辦法彌補這些損失,這輩子就真的完了!

“沒辦法了!上!”

心中一狠,他們將船都靠在一起,互相幫襯著緩緩爬上白鷺號的船舷。

他們的動作很輕,小心翼翼地樣子生怕驚動了渡船上的人,他們隻想偷偷摸摸地進入貨倉,不想與這些人動手。

但如何細微的聲音都無法避開寧殷的聽風術,他表麵上躺在椅子上悠閑地曬太陽,實則對這些打著壞心眼的人的動作都了如指掌。

這時,此行跟著丁儉老爺子一起出行的那名年輕文書走了過來,船艙裏的夥夫已經做好了午飯,他是來叫寧殷去吃飯的。

寧殷用鬥笠遮著臉,度柏榮以為寧殷睡著了,便打算上前來叫醒他。

剛巧不巧,順著白鷺號船舷爬上來的那群人剛好靠了過來,略微探出小半個腦袋打探著情況,看到甲板上除了寧殷和那個小白臉年輕人便再無其他人,當即覺得這就是他們最好的機會。

垢麵男子與自己的這些夥伴對視一眼,確認過眼神之後,他手握著短刀猛地翻上甲板,度柏榮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那垢麵男子便一個健步衝了過來,一把鎖住度柏榮的脖子,將短刀直接抵在他的脖子上,惡狠狠地喊道:“都別動!”

與此同時,幾名身手好的年輕人也已經爬上了甲板,舉起手裏的魚叉架在寧殷的身前,大聲重複地喊道:“別動!”

甲板上的聲音驚動了裏艙的護衛,他們反應迅速,紛紛提著武器衝了出來,隻不過卻被一夥手持魚叉、砍刀的人強行堵在了艙門口。

一時間,整個白鷺號外麵的甲板都被這群穿得破破爛爛的人控製住,裏麵的人根本出不來,甲板上的兩個人也被他們死死地製服。

度柏榮顯然是沒見過這場麵的,臉皮一軟險些要哭出來,這軟弱的樣子倒是進一步助長了這些搶劫之人囂張的氣焰。同時也讓他們認定了這船上都是一群軟弱的富商,拿下他們輕而易舉!

“都給我老實點兒別動,乖乖聽話,我不殺你們!”

垢麵男子學著江湖中那些打劫的強匪吆喝著,隻不過似乎沒有多少經驗,吼聲中明顯聽出來有些底氣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