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到底什麽是神經逃逸
車停在了詭異樹林的深處。這裏樹木繁茂，遮天蔽日。
林間，一棟灰牆黑瓦如同碉堡般的房子，映入眼簾。
一個穿著白大褂，身形纖瘦高挑的男人站在房子前，神情冷峻地看著緩緩停下的的士。
那人雖然消瘦，但是臉龐卻非常俊朗。刀削斧砍般棱角分明的下頜與鼻梁，讓人印象深刻，就連江小軍都不免會多看幾眼。
李露西下車後，獨自走向那男人旁，伏向他耳畔，輕語了幾句。那男人便上下打量起了江小軍，接著朝他們招了招手，轉身便向那棟碉堡般的房子裏走去。
江小軍跟著走入那棟房子，走過一條漫長的過道，進入到一間奇特的房間裏。
房內的裝飾頓時讓他和阿龍毛骨悚然。
這裏擺放著若幹巨大的置物架。
一排置物架上放置著數十個玻璃缸子，每個缸內都有一枚大腦浸泡在不明**內。
一排置物架上，分別掛著四五副人體神經係統。
一排置物架上，密密麻麻地放置著許多手掌大小的培養皿，其中點點淡藍色的熒光，似宇宙中的星光般深邃與神秘。
更令人感到害怕的是，數個被切割開的機械器官，毫無遮攔地放在那裏，令人頭皮發麻。
阿龍不禁躲到了江小軍的身後，“這是屠宰場吧！”
那個穿著白大褂，長相冷俊的男人停在了一皮質躺椅旁。
躺椅不遠處是一台智能主機，從主機裏蔓延出了一條細小，輕盈的神經纖維管，管子盤旋放置在椅子上。
男人看了一眼李露西。
李露西忙向大家介紹：“這是我哥，吳言，跟你們提過的電子生物神經博士，這是他的實驗室。剛才我已經跟他說過你的情況了……啊，補充一下，我姓李，跟我媽姓，他性吳，跟我爸姓，我們是一個爸媽生的。”
江小軍此刻根本不在乎他們的姓氏的情況。他心中滿是憂慮地看向吳言，很是緊張地問道：“李露西說，我是一名神經逃逸者，可是我不知道那是什麽，也不知道接下來，在我身上會發生什麽。”
吳言仔細打量了一番江小軍的體貌，又指了指掛在那架子上的一副人體神經，從容地解釋了起來：
“神經逃逸簡單地說，就是神經從身體裏逃了出來。再準確一點說就是，神經元在釋放電波的時候，電波被媒介引導，傳到了身體以外的地方去了。就是這麽簡單。這是人類使用神經外接設備之後，出現的一種進化現象。
和人機互聯相比，神經逃逸是生物神經元的傳導，而人機互聯是將生物神經元轉化為電子神經元進行傳導……”
聽到這樣的解釋，江小軍懸著的心，一下子放了下來：
“也就是說，這種事情不隻發生在我的身上？”
吳言哈哈地笑了起來：“當然了，每個人都或多或少都有一點。這就像……人類使用鼠標後，大拇指容易得腱鞘炎。因為需要久坐，脊柱的形態會隨之改變一樣。人類的神經係統在快速適應新的環境。”
江小軍開心得都要跳起來了！
看來自己並沒有得什麽不治之症，也不是什麽可怕的病毒，更不是隻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獨特現象。
“但是……”吳言話鋒一轉，“一般情況下，元電波離開神經元就會自動消亡，幾乎不可能真正地逃離身體。目前觀測到的最嚴重的神經逃逸，也僅僅到神經元芯片就消亡了。生物元電波和電子元電波發生一丟丟糾纏，就會因為沒有適合的載體而死掉，不會跑太遠。”
江小軍好不容易放鬆下來的心，又提了起來。
一般情況下，隻逃離到神經元芯片裏，而自己明明就已經……江小軍不敢再往下想。
“你是什麽情況？是神經元芯片被你的神經逃逸占領啦？”吳言問道。
江小軍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說，他甚至惶恐得有些無力再回答吳言的問題。
一旁的李露西幫他回答了這個問題：
“他的神經元跑到測試的虛擬空間裏，控製著兩個虛擬人，完成了一項非常複雜的操作。”
眼看著吳言的表情由鎮定變成了驚訝，他明顯不敢相信。
江小軍的心也落入了穀低。看來，自己的情況真的非常糟糕。於是，他心一橫，索性全盤托出。同時，也做好麵對極壞情況的心裏準備。
“我以前就用這種方法，同時操控過兩台機器人，完成任務……”
吳言思考了一會，反問李露西：“這麽嚴重，你怎麽不讓他去醫院？！”
“他下午還有個麵試，是星際駕駛員的工作，要接神經纖維管，我就……”
“這種情況還麵試啊？！你這不是要害死他嗎！”吳言厲聲道。
見兄妹兩爭論了起來，江小軍忙打斷了他們：“不好意思，吳……吳先生，這麽嚴重是……多嚴重……”
“是……理論上，你不能參加任何需要神經互聯的工作……”
這句話對江小軍來說，猶如晴天霹靂，一時竟然慌了神。
一直在旁邊聽著的阿龍，不禁感歎了起來：“這跟得了絕症沒區別啊！這不就是，熱血少年一心想要修煉成仙，剛入山門，師傅就說，沒有仙骨，仙緣太差，無法修煉嗎！”
看到江小軍副絕望的樣子，吳言想了想，對他說：“不然這樣吧，光聽你們說，我沒有看你身體的情況，貿然下結論肯定是不對的。咱們先看看身體吧，看了再說。”
說著，吳言便示意江小軍躺到皮質躺椅上。
江小軍毫不猶豫地躺了上去。
一旁的阿龍擔心極了：“這行嗎？！咱們可不知道他們的底細啊，就這樣被人動手腳？！小軍，要不咱們還是回家吧，煮麵就煮麵唄，隻要能平平安安的就行啊！”
煮麵，煮一輩子的麵。這精準地刺到了江小軍最敏感的神經。
開弓沒有回頭箭。
昨天清晨，他逃到巴士上的那一刻，就已經下定了決心，不論遇到什麽困難，絕不後退。
聽到阿龍的質疑聲，吳言沒有再行動。
“既然這樣的話，你們要不要再商量一下？信不過我的話，現在去醫院還來得及。”
這時，一旁的李露西插話道：“他是劉玉玲和江達的兒子。劉玉玲和江達是人類首個宇宙探索項目，N0EM000火星改造項目的駕駛員，負責通過人機互聯，控製位於火星上的機器人，進行火星的可居住改造。”
聽到這些，江小軍一屁股坐了起來。沒想到，自己並沒有瞞過這個女人，她把自己的底細查得一清二楚。
見江小軍吃驚，李露西也並不意外：“看到這擁有這麽強的神經控製能力，我就猜到你的出身不一般，然後就查了查你。”
吳言並沒有多說什麽，冷冷地說道：
“所以呢？你跟我說這些也沒有用啊！他不願意讓我檢查，我也不知道要怎麽幫他！”
李露西並沒有看吳言，而是對江小軍說：“我也想要你當上駕駛員，但是前提是，要抑製住神經逃逸，要不然，你不可能有機會！”
一時間，江小軍發現許多事情被關聯到了一起。
父母的職業，父親的死亡，自己的工作，神經逃逸。它們就像一張巨大的網，籠罩在自己的上空。明明自己還什麽也沒幹，卻被處處控製與牽連。
“你的這些話，是什麽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什麽？”江小軍很想知道，這一切的原由到底是什麽。
李露西口氣異常嚴肅：“你確定要這個時候問我與N0EM000有關的事情嗎？如果你再不讓我哥檢查，下午的麵試，不保證你能趕得上！”
聽到這裏，江小軍心一橫，再次躺回椅子上，兩眼一閉，任由吳言處置。
接著，江小軍感到心髒、四肢被貼上了電極片，一根神經纖維管接到了自己的頭頂。
他閉著眼，思維紛亂，心中無比沉重。
或許是因為內心感到難過，又或許是因為接入神經纖維後，身體麻痛讓他身體痛苦。江小軍的眼角不知不覺，滲出了一滴眼淚，順著臉頰滴落。
一根纖細、溫暖的手指，替他輕輕撫去這滴淚。
一個溫柔的聲音在他的耳畔輕輕地響起：
“江小軍，你知道嗎？不論是誰，隻要知道你是他們的兒子，大家都會想辦法幫助你。如今，你要繼承你父親的衣缽，去麵對往事，我相信每一個聽過這個故事的人，都會感到欣慰，都會全力支持你……”
又一滴淚，順著江小軍的眼角滑落。
這一切是那麽的不真實，如夢幻一般。
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到自己的元電波與一股電子流糾纏在了一起，就像是帶著淤泥的河水與清澈湛藍的海水相交織，又像是飄逸的雲團被卷入到颶風當中。
他的意識被那到股數據快速包裹、拉扯，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神經如一條條細發，靈活如蛇，從他的身體裏鑽出，朝著莫名的深處衝去。
他的神經逃逸了！
與此同時，他到身體的麻痛消失了，準確地說是失去了知覺。
這種麻痹帶來了一種輕鬆的感覺。他的身體沒有了任何的負擔，似乎他的靈魂不再需要這具軀體，它自由了。
但這種舒適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
一股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電流，像鞭子一般擊向那些逃逸的神經。
每被擊一下，逃逸的神經便往江小軍的身體裏縮回。伴隨著這樣的擊打，江小軍的身體由麻痹轉向了刺痛。
那種胃部翻江倒海，身體極度不舒適的感覺再一次回歸。如果眼前有一個垃圾桶的話，江小軍還想抱著它狂吐。
但這樣的情形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
那些逃逸的神經似乎變得更加強大了。它們匯聚成了一條粗壯的神經，矯捷地逃脫了電流的驅趕，快速地朝著更深邃的遠方跑去。
江小軍的身體瞬間失去了控製，而他的意識則和那一束神經束一起，奔向遠方。
“糟糕，他的神經失控了！”
“那該怎麽辦啊……”
耳畔的聲音並沒有持續太久，他便徹底失去了對這個世界的感知。
江小軍並不知道，另一個世界正在等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