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被卷進火星颶風中
江小軍和阿龍換了衣服。
他把自己那身沾著血漬、汗漬，並且撕破了的衣褲給了阿龍，而他則穿上了阿龍那一身滿是街溜子氣質的花T恤和黑外套。
江小軍就這樣坐在一群西裝革履的應聘者中間，顯得異常尷尬。他忍不住拉了拉那件黑外套，想要盡量地蓋住那件花T恤。
不過，沒有人在意江小軍的裝扮，大家都在為一會的麵試感到擔憂。
“聽說，這是近兩年唯一的一次麵試機會。接下來，什麽時候再招人就不知道了。”
有人在小聲地議論著。
“我還聽說，這次麵試要求挺嚇人，要真正地接入正在火星工作的智能機械！”
“要實操嗎？這也太可怕了吧！”
“就是要檢測你的應變能力啊！光知道理論不行！”
這些聲音都傳到了江小軍的耳朵裏。
在遇到李露西之前，他覺得自己對這份工作必定是手到擒來。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他都很適合。但是，現在，他覺得自己是這一群人中，最沒有希望的。
江小軍索性兩眼一閉，什麽都不想，什麽都不聽。
輪到江小軍進行測試了。
麵試官念到了江小軍的名字，他站起來，朝著測試間走去。
這時，他的餘光總能看到一個身形消瘦的身影在窺探他，而每次他正眼去尋找時，那身影總會閃身躲避。
“難道又是那個李露西？！她真的是賊心不死！”江小軍心裏琢磨著。
不過，此時，他已經吸取了上次麵試的教訓，絕不會再管任何閑事。
江小軍被麵試官帶到了一台智能主機前，和吳言的主機相比，這一台要簡陋一些。一根粗大的神經纖維管從主機中延伸出來。這根神經纖維管和吳言的相比起來，也相差不少。
雖然一時間，江小軍沒有看出吳言的水平有多厲害，但是經這番對比，他的裝備可是頂級的。
就在江小軍要戴上神經纖維管時，他的身體出現了一種近似於條件反射的衝動。
他感到皮膚之下，某種力量正在蓄勢待發，一種刺麻的感覺再一次出現在了身體上。
“怎麽辦！萬一又出現……”
雖然江小軍在不停地暗示自己，也許所謂的逃逸根本就不存在。可是身體的本能反應又令他不得不正視這件事。
“不能再欺騙自己了！”江小軍拿定了主意。
他想起了上一次麵試時，用筆紮破大腿，用疼痛喚醒身體的那一幕。
“也許，讓身體疼痛能管一些用！”他暗自想著，並拿定主意，一旦出現神經逃逸，他就會采取極端的手段，控製它們。
盤算完之後，他心一橫，戴上了神經纖維。
和上午麵試的虛擬空間網絡安全員的崗位相比，人機互聯駕駛員不需要那麽強的程序編寫技能。憑的是體力與經驗來對大型機器進行操控，猶如操控自己的身體一般。
因此，總是有人戲稱，智能機器人駕駛員，不過就是一群不需要動腦子的體力勞動者。
人機互聯的機器人，如果放置在地球上，它們都是一頂一厲害的高手，完全可以取代人，獨立完成工作。
但是，進入到宇宙中，在沒有大量數據支撐的情況下，再智能的機器，也無法獨立工作，需要在人的操控下完成作業。
可是，江小軍對以上的觀點嗤之以鼻。
真正好的駕駛員，是在不斷操作機器的過程中，訓練自己的機器，逐步減少神經控製，讓機器人能夠在不斷實踐與學習中成長。
駕駛員和機器人不應該是控製與被控製的關係，而應該是搭檔。人與機器的關係，和人與人，人與自我的關係是一致的。
果然，新世界公司沒有使用模擬器進行測試，而是讓應聘者真正地控製位於火星上的大型智能機械。
江小軍覺得這家公司真的是挺狠的。這對於從來沒有進行過人機互聯實操的應聘者來說，是非常難的事情，而天底下又有幾個人，真的有機會和機器合體呢？！
在誤打誤撞中，江小軍已經先行體驗過上火星是什麽感覺了。雖然那隻是一個虛擬空間，但其體驗感，並不比實際的要差。
正當江小軍為此感到慶幸時，迎接他的依舊是要了命的壞運氣。
他與這台位於火星上的機器互聯時才發現，此時，火星上突然吹起了颶風。他必須要控製著這台陸空兩用運輸機，穿越颶風，完成冰塊運送任務。
“媽的！這是要搞死我嗎？！”他在心中大罵。
這種測試，所遇到的問題完全是隨機的。
在江小軍之前的應聘者，也許連接的是一台地下采礦機。那麽，他根本不會遇到這種情況，隻需要按照規定采到相應數量礦，就能完成測試。
而江小軍倒了血黴，一上來就麵臨的是這樣殘酷的考驗！
火星颶風的威力，是地球上任何一種自然災害都無法比擬的。火星引力小，大氣稀薄、幹燥，風一旦吹起，大小礫石會被卷到數萬米的高空，並引發全球風暴。
也就是說，江小軍所控製的運輸車一旦被風卷起，迎接他的，將會是一場巨大的災難。
江小軍深吸了一口氣，倒黴就倒黴吧！他倒的黴還少嗎？！
他心一橫，開始快速了解起了這個新夥伴。
這台擁有八個寬輪胎，大箱體，箱體擁有二十厘米厚的保溫層的運輸車，簡直就是個大風箏。
隻要風對著大箱體的正麵吹，車一瞬間就能上天。
接著，江小軍又查看了這輛車最重要的功能，是位於車下方的恒溫係統。麵對火星極不穩定的氣候，恒溫係統可以讓運送的冰塊不融化，以避免運輸過程中水在液態下帶來的麻煩。因此，哪裏壞掉了都行，這裏絕不能壞！
粗略地了解過後，江小軍快速紮破輪胎，將車的一個直角對準風吹來的方向，暫時讓車不被強風刮跑。
他必須要讓車盡量長時間地對抗風，以便為自己爭取更多的思考時間來想逃生的辦法。
逃生的辦法……江小軍覺得，這個題真的是難透了！
江小軍絞盡腦汁地想著，突然，他想到，既然是運輸，這輛車一定有始發地與目的地。
江小軍看了一眼導航。
這是一輛從北極高原出發，穿越烏托邦平原，前往位於伊希斯平原邊緣，能夠起到避風港作用的一處窪地。那裏有新世界公司最大的火星項目——伊希斯農場。
再看看天氣，這股颶風僅在這數十分鍾之內，已經刮遍了整個北半球。
照這麽下去，刮個一年兩年也是有可能的。
江小軍覺得，自己不能一直在這裏僵持著。他腦中突然冒出了一個非常冒險的念頭：“乘風飛翔！”
“在這兒僵持，是被動地等待，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如果能主動出擊，乘風飛翔，沒準還有希望。眼下，神經逃逸還沒有發作，還能穩定地控製這輛車，可一旦出現神經逃逸，後果不堪設想。與其在原地被動等著神經逃逸出現，不出主動出擊！如果能快速到達伊希斯農場，在逃逸出現之前，結束測試，就能全身而退了！”
江小軍衡量著利弊，他下定決定，冒險讓車飛起。
此時，他想起了一本小說中所描寫的，一位老船長在海上風暴中奮力逃生的過程。這與眼下的自己分外相像。
“在狂風席卷的大海之上，海浪洶湧，烏雲翻滾，狂風呼嘯……在大海中勇敢航行的船長啊！此刻收起風帆吧！仔細地辨認浪撲打的方向，小心地避開旋渦，努力地讓這艘破舊的木船，在風暴的夾縫中，駛向安全的避風港……”
他的胸中燃起了戰歌：“媽媽啊，我要遠航了，去往那滿是黃金的富饒之地。在到達之前，我要邁過哈迪斯的地府，九頭蛇怪的洞穴。但是，你給了我勇氣與力量，我會戰勝他們到達彼岸，為你帶回來黃金與牛奶！”
江小軍在心裏嘶吼著這首歌，操控著車子，將它橫過來。
整個車身迎來了狂風的痛擊，呼啦一下，被吹了起來，卷進了風暴中。
這是江小軍第一次置身於火星的上空俯瞰大地。一個個的風暴旋渦，將地表嚴嚴實實地蓋了起來，一眼望去看不到盡頭。
江小軍頭皮發麻，渾身是汗。
他將所有的感知設備全都打開。測風、測溫、測高度……他需要數據，大量的數據來進行判斷。
找到風的切口，從一股風中跳到另一股風中，最終到達目的地。
這非常像駕駛熱氣球旅行。
在陌生的，情況極度複雜的火星高空，江小軍釋放出了所有的神經元，希望用最大的力量將這輛車帶出危險。
可是，令他萬萬想不到的是，這並不是他將麵臨的最大的考驗。
此刻，他的神經已經開始順著神經纖維管進行逃逸……
江小軍感到身體隱約出現了麻木的狀態，但是他已經無暇顧及。
正在這時，一個陌生的聲音出現在了他的耳畔：
“應聘者江小軍，你好！請不要緊張，我是前來接替你的第三駕駛隊隊長孟宇。這場颶風完全出於我們的意料之外，因此讓你麵臨了這麽嚴峻的考驗，十分抱歉！不過你放心，經過多方的評估，你已經憑借非常優秀的駕駛能力，通過了考核。現在，你可以退出測試了！”
江小軍大大地鬆了口氣。還算他們有良心，沒有讓一個應聘者來麵對這麽嚴峻的考驗。但是，轉念一想，他都已經做到這份上了，如果讓這女人接手，豈不是白幹了嗎？！
“讓我把它帶到目的地再退出！可以嗎？”江小軍雖然在用詢問的語氣征求意見，但是多少能聽出他內心的不服氣。
然而，令江小軍沒有想到的是，正因為這一念之差，原本可以全身而退的他，將立即墜入萬丈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