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1]

如果說開店的初期,喬楚大部分時間待在這裏幫忙還算合情合理,那麽,將近一個季度過去之後,葉昭覺已經得心應手,喬楚卻仍然幾乎天天到場,用意就很明顯了。

“你有空就多出去玩玩啊。”晚上兩人手挽著手回家時,葉昭覺故意用很輕鬆的語氣勸喬楚:“老是做免費幫工,是不是怕我不還錢給你呀?”

喬楚笑起來還是很漂亮的,可是說的話卻讓人有點心疼:“不知道去哪裏玩呀。”

葉昭覺很明顯的感覺到,比起自己最初時候認識的喬楚,現在的她變得很不一樣了。

以前她也不算太喜歡笑,可總比現在要好——現在,葉昭覺發現,她的臉上經常有一種滯重的悲傷。

關上店門之後,她們倆決定一起去看場電影。

這個時候,喬楚的手機響了。

她從包裏拿出手機看了一眼,神情有些許微妙的變化,但她沒有接,而是調了靜音鍵又把手機放回包裏。

“喬楚。”幾米之外一個人倚牆而站,這個聲音,葉昭覺和喬楚都很熟悉。

閔朗從黑暗中走出來,燈下的他看起來有些憔悴:“這麽久了,你的氣還沒消?”

喬楚裝作沒有聽見的樣子。

閔朗又說,我想和你好好談一談。

電影一定看不成了,葉昭覺連忙表示自己有事要先走。喬楚表麵上淡淡的,挽著葉昭覺的手臂卻硬是不肯鬆動分毫,有什麽事啊,我還不知道你?

她說話的時候看都不看閔朗。

“我肚子疼,想回家休息。”葉昭覺隨口撒了個小謊:“那你們倆陪我一起回去吧。”

喬楚白了她一眼,心想,我還不知道你什麽意思。

閔朗看著喬楚的側臉,也沒吭聲。

回去的出租車上,閔朗坐在前排,葉昭覺和喬楚一起坐在後排,小小的車廂裏氣氛凝重,無人言語,隻有收音機的廣播一直發出聒噪嘈雜的聲響。

中途有好幾次,閔朗稍微側過頭去,想要跟喬楚有眼神上的交流。

但每一次,她都巧妙的躲開了他的目光,不是望向窗外,就是望向葉昭覺,不然就是低著頭,總之,她就是不願意看他。

閔朗心裏一沉,看樣子,情況比自己預計的還要糟糕。

回到公寓,喬楚剛打開門,閔朗就搶先進去了。

葉昭覺有些擔心的看著喬楚,用口型說了幾個字“好好談”,喬楚又露出了那種“我心裏有數”的微笑,對她做了個手勢,快回去吧您。

葉昭覺在走廊裏站了一會兒才進門,她有些憂心——這兩個家夥,真是讓人不放心啊。

“喝什麽?”喬楚換上家居服,綁起頭發,素顏的她看起來像一個二十出頭的學生,她拉開冰箱:“沒有可樂,酒也沒了,罐裝果汁OK嗎?”

她回頭看著閔朗,挑起眉毛,一臉抱歉的樣子。

陌生,疏離,距離感。

閔朗清晰的感覺到了喬楚刻意製造的這種氛圍,她從前從來不會這樣和他講話,看似是禮貌,其實是拒人於千裏之外。

“不用了,白水就行。”閔朗感覺到自己的喉嚨發緊。

來見她之前,他想了很久,思路清晰,條理分明,可是見到她這樣冷淡,他忽然不知道要從何談起。

“好,那請稍等。”喬楚笑了笑,從收納櫃裏抽出一次性紙杯,接了一杯飲用水,放在閔朗麵前的茶幾上:“有什麽話,你快說吧,我挺累的。”

喬楚坐得離他有點遠,聲音像是從更遠的地方傳到他耳中。

“喬楚,你不要這樣。”閔朗被她弄得很尷尬,也很難受。他知道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但這落差太大了,一時之間他無法適應。

她始終維持著那種客套的笑,像是接待一位很多年沒有來往的老友或是親戚,對於閔朗提出的請求,她置若罔聞。

閔朗決意暫時不去理會她的態度,他記得此行的目的,他不是來求和,更不是要卑躬屈膝的請求喬楚原諒他——以他的性格,喬楚能不能夠原諒他,他並不是那麽在意。

他自知在情感上不算一個有擔當的人,隻是有些事情必須要解釋,有些話必須要講清楚。

渣也要渣得坦**一點,這是他的原則。

“我和徐晚來,認識已經快二十年了。”

他的眼神陷入了無盡的往事中:“這不是個多複雜的故事,她從小就是那種品學兼優的小孩,和簡晨燁一樣,我們三個人之中,隻有我不愛念書,三個人一起學畫畫,半途而廢的也隻有我。”

“但是我們幾個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大家也都知道,我喜歡她。”

“我是奶奶帶大的,老人家很多事想管也管不了,有心無力吧,我十幾歲的時候就不想待在學校了,想掙錢啊,想玩音樂啊,想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我有時候翹課去打球,騎車,學吉他,徐晚來就跟老師請假,她也不上課,到處去找我。”

“每次她找到我的時候,既不會催我,也不會罵我,她就一個人站在球場邊,或者是別人店門口,跟個啞巴似的等我。她每次一出現,大家就起哄笑我,你知道,男生最怕沒麵子,所以我就經常當著大家的麵凶她,讓她別管我。”

“有一次,我特別混蛋,語氣特別橫,叫她滾,她受不了,就當著大家的麵一邊哭一邊跟我吵了起來,到現在我還記得她說的那句話。”

“閔朗,你願意自甘墮落,我是管不著……”十幾歲的徐晚來,麵孔還很稚嫩,留著學生頭,穿著藍白色校服,邊哭邊說:“反正你以後活成什麽樣,跟我沒有任何關係。”

對於閔朗來說,那一天意義非凡。

徐晚來清楚的指出了他們各自的未來,從那一刻起,他的少年時代結束了。

聽到這裏,喬楚無意識的眯了眯眼睛,有點憐憫。

她原本不想聽閔朗說這些毫無意義的廢話,但是他既然來了,又說有話要說,那就讓他說吧。

我心意已決,你說完之後也不會再改變什麽。

自從那天晚上,閔朗當著徐晚來把她推開,她扇了他一個耳光之後,她就灰心了。

這些日子以來,她賭著這口氣,生活並不太好過,稍微不留神,閔朗的音容笑貌就會從她的腦海中浮現。有一次她在店裏收錢,看到一個男生的手很像閔朗的手,細長白皙很好看,還發了好半天的呆。

但是有句老話,她每天晚上入睡前都要跟自己講十遍——長痛不如短痛。

閔朗找過她好幾次,雖然一直置之不理,但她大概也能夠猜到他想要說什麽,來來去去無非是那幾句老套的話,對不起,我也是愛你的,但是我沒有辦法。

想念他,但是,不能再回頭了。

再回頭,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愛和不愛,這兩個宏大的命題之間,有許許多多深深淺淺的複雜情緒總是被人忽略,喬楚知道,自己隻是厭倦了。

厭倦這樣來來回回的彼此折磨。

“後來她決定要出國留學,那時候我已經不打算繼續讀書了……”他用自嘲的語氣在講這些話,雖然很難堪,可事實卻又如此不容回避:“她家境其實也不是特別好,父母要供她出去也供得挺辛苦的,可能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她心理壓力也很大,一直都特別努力,凡事都要爭第一。”

“而我,完全就像是她的相反麵,不上進,沒目標,隨波逐流,傻X都知道我們兩個人的將來不會有太大交集。”

“然後,我奶奶去世了。”說到這句,閔朗的聲音特別特別輕。

這麽多年過去之後,孤獨的少年仍然有一部分遺留在黑暗中,對於生命裏最沉痛的那個篇章,他不願意輕易碰觸,更不願意因此而流露出絲毫的脆弱。

奶奶去世這件事,促成了他和徐晚來的和解。

她那麽好勝的性格,在那麽緊要的時候,硬是把自己的學業和專業課程都丟在一邊,全心全意以他為重。

沒有人知道那個下午的閣樓上發生了什麽,多年後,閔朗在對喬楚坦白這一切的時候,內心深處也仍有所保留。

那是他們最純真的時刻,青澀柔軟的情感,笨拙生硬的肢體。

一個那麽聰明卻又那麽世故的女孩子,在那個時候所能夠想到的最佳,也是唯一的方式。

有時,身體的交付隻是為了撫慰一個孤單的靈魂。

而閔朗卻一直要等到很久以後才明白,那個下午的真正意義並不是他得到了她,恰恰相反,那是他徹底失去她的開始。

喬楚默默的聽著,一直也沒有插嘴。

她隱約明白閔朗說這些往事的用意,無非是想要她理解他和徐晚來之間有著怎樣的淵源,希望她能夠諒解他,一次次因為徐晚來的緣故,忽略她,輕慢她,傷害她。

可是我呢?她心底有個聲音在輕聲問,我的感受和尊嚴呢?

閔朗說完了。

他平靜地望著喬楚,喬楚也終於不再躲避他的目光。

他們凝視著對方,悲哀像揮發的酒精一樣,彌漫在整個房間的每個角落裏,在他們一靜一動的呼吸裏。

“既然她對你這麽重要……”喬楚狠下心來,言不由衷的講:“那你就不要再浪費時間,你自己的,還有我的,你堅定一點好嗎?去追求你真正想要的。”

喬楚站起來,擺出了明顯的送客架勢。

她是心寒如鐵,也是心灰如死,可是她畢竟還是一個有血有肉有感知的人,她實在無法閔朗在她麵前深刻的緬懷著青春往事,口口聲聲的懷念著一個比他還要更自私的人。

“你誤會了。”閔朗的語氣,出奇的溫柔,一種在向生命中某些事物揮別的溫柔:“我不是要去追求什麽,正好相反,該放下了。”

喬楚愣住,這是什麽意思?

閔朗站起來,他要講的話到現在終於講得差不多了,隻差結束語。

“喬楚,你應該不會再原諒我,覆水難收我也知道是什麽意思。”閔朗伸出手,輕輕的撫摸著她光滑的臉,聲音越來越低:“我是愛你的,可是,我好像愛得有點太無恥了。”

她的麵孔既哀傷,又猙獰,她死命的咬緊了牙關,才沒有哭出聲音。

她瞪著他,那種狠勁像是要在他的臉上瞪出一個窟窿來。

可是沒法出聲,恐怕一張嘴就會嚎啕大哭。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在他麵前落淚。

新年夜的白灰裏,徐晚來第一次露麵,閔朗對她說,這是喬楚,我一個朋友。

很奇怪,每當喬楚回憶起那個夜晚,印象最深刻的不是自己如何傷心難過而閔朗又是如何不耐煩,而是那雙細跟的高跟鞋,和那個幾乎讓她撐到吐出來的巨無霸漢堡。

她不太記得後來他們具體是怎樣和解的,隻記得閔朗確實說過,他愛她,然後,又叫她不要放在心上。

荒誕極了,黑色幽默。

那這一次怎麽辦?又要和解了嗎?上個床,做次愛,前塵往事一筆勾銷?

可是,能不能不要這樣?

她不是今天才認識眼前這個人,她一早就已經看透他在情感中的卑鄙,自私,逃避。

可到了今天她才明白,他隻是落入往事和現實之間的深淵之中,他有他的苦衷和無辜。

人無完人,這四個字我從小就知道,可直到我愛上你,才算是真正意義上接受了這個現實。

愛不會使你的缺點消失,可是愛卻會使我接受你生命中不那麽光明的部分。

但這對你太不公平了,另一個聲音又對她說——就在她的意誌剛剛開始軟化的時候。

理性所剩無幾,屋子裏仿佛有鬼魅之氣在引誘她,目光所及之處,皆是致命的武器。

感情到了生死攸關之際。

然而閔朗並不知道在這瞬息之間喬楚內心的千變萬化,冰雪消融。

言盡於此,他再也沒有什麽需要補充了,他抱了抱她,也許以後都沒機會再這樣抱她了吧,他心想。

“喬楚,我……”他話還沒有說完就感覺到有一個尖銳的利器抵在了自己背上。

就電光火石之間,他知道了,那是一把刀。

“閔朗。”喬楚的聲音像是從胸腔裏發出來的:“你說,我幹脆殺了你好不好?”

她的神情涼薄,不悲傷,也不痛苦,更像是一種深深的迷茫,該怎麽辦呢?我這麽愛你,卻又對這個“愛”毫無掌控,我能夠怎麽辦呢?

最重要的是,我為什麽會這麽愛你?

閔朗抱著她,一動不動。

刀尖上的力道正在逐漸加重,一種直見性命的狠勁——

但他並不害怕,他甚至覺得如果她真的下得了手,那才算是公平,才算是他對於她的償還。

“喬楚”他無法推測接下裏會發生什麽,但這一刻他說的是自己最真實想法:“喬楚,我們一定能想出一個辦法,讓彼此都不失去對方。”

這是懺悔,還是贖罪,或者都不是,有沒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這是你所說的那個“愛”字?

喬楚抬起頭來看著他,她現在看起來像一隻被遺棄的小動物,閔朗心裏有些難過。

是我們隻會把簡單的事情搞複雜,還是人心原本就複雜?

無數個疑問自空中砸下來,劈頭蓋臉的砸下來,喬楚的嘴唇微微動了動,真的存在那個辦法嗎?

一聲極輕又極重的撞擊聲,是她手裏的拆信刀落在木地板上的聲音。

她心裏的哀傷變成了恨,是對自己。

喬楚癱在閔朗的懷裏,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工作日,店裏沒太多客人。

葉昭覺一邊狼吞虎咽的往嘴裏扒飯,一邊抽空關心喬楚的感情進展:“所以,你和閔朗現在是又和好了?”

“算不上吧……”喬楚眼中山色空蒙,她也不知道準確的說法應該是怎麽樣,想了想又搖了搖頭:“聽天由命。”

葉昭覺想了一下,覺得喬楚現在這個情況,有點像她小時候院子裏的一個阿姨。

她丈夫沉迷於賭博,偏偏又逢賭必輸,幾年下來原本就微薄的家底輸了個精光,連基本的日常開銷都難以為繼。

院子裏的女人們湊在一塊兒議論他們家時,總說那個阿姨傻,換了誰都早離婚了。

那個阿姨堅持了很久,最終還是離了,因為她丈夫為了還賭債,竟然喪心病狂的去偷自己家孩子的學費錢。

那個阿姨從院子裏搬走之前,哭著跟其他人講了很多遍“他每次都說是最後一次,說他一定會改,我每次都相信了”。

是啊,每次都以為那是最後一次,直到真正的最後期限。

這兩件事到底是哪裏相似,葉昭覺一時之間也說不清楚,大概是她們都在回避人性中的惰性吧。

她隻是很悲觀地認為,喬楚這樣一直退讓,一直心軟,並不見得最後能得到一個滿意的結局。

閔朗太看重徐晚來了,就像是上一世欠了她太多那樣,不講道理,不計得失的看重。

葉昭覺打開水龍頭衝洗飯盒,靜靜的想,這件事不是閔朗的主觀意願能夠改變的,如果可以的話,他應該比任何人都希望從這層關係中獲得解脫吧……

但葉昭覺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梳理朋友的情感糾紛,還有更迫在眉睫的事情呢。

第一季度過後,她清算了一遍賬目,結果並不太理想。

生意時好時壞,距離預設目標仍然相差甚遠,要想在時間計劃之內還清債務,繼而盈利,以現在這樣的利潤值來看,恐怕還是太過艱難了。

但這個小小的店,承載了她要改善自己的人生這一重大意義,所以必須認真的想想辦法。

工作間的抽屜裏有一張名片,是上周一個團購網的業務員來留下的。

那姑娘看著年紀挺小的,像是剛剛從學校裏出來的樣子,但態度很真誠,先是說了一大通話來介紹自己所在的公司,各種數據羅列,又舉了一大堆例子,XXX跟我們合作之後,第一個月營業額就翻了好幾倍,還有XXX,生意好得連招了幾個服務員……

當時葉昭覺正忙著做飯團,也沒集中注意力認真聽,隻是收下了對方的名片。

現在回想起來,如果那女孩說得是真的,倒也不失為一個可以認真考慮的合作形式。

想到這裏,葉昭覺便拿出手機,按照名片上的號碼撥了過去。

“不管怎麽樣,先問問唄……”她聽著那頭“嘟嘟”的聲音,像是鼓勵又像是安慰自己:“問問又不要錢。”

問問確實不要錢,但確定合作之後便需要資金投入了。

經過一些零碎的詢問,葉昭覺得到的消息是,確實如業務員所說,不少跟他們合作的店家都因為收益明顯提升而決定繼續長期合作。

那麽,就試試看吧。

她跟喬楚說這件事的時候,有點不好意思:“本來想把賺的這點錢先還給你,但是現在情況有點變動……”

現在喬楚心思在別的事上呢,她愉快的表示:“沒關係,我還有錢吃飯,你先用在該用的地方唄。”

葉昭覺上上下下打量了喬楚一番,說不清楚到底哪裏變了,但就是能夠很明顯的感覺到她實實在在的高興起來了。

真不可思議啊,愛情。

而葉昭覺,你的愛情呢?

當她想起這個詞語的時候,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巨大的空虛,再接著,腦海中便浮現出齊唐的樣子。

好像有哪裏不對勁,可是她不敢,也不願意繼續深想。

她在心裏畫了一道線,規定自己不準越界。

越是珍稀的事物啊,越是要淺嚐輒止,以免靠得太近會忍不住伸出手去過多索取。

那個坦誠相對的深夜裏的對話……總是在她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時,從記憶裏鑽出來。

冷掉的牛排,刀叉劃過餐盤的聲音,還有他認真的神情,每當她想起那些畫麵,就感覺一切仿佛發生在昨天。

齊唐最近鮮少露麵,但奉旨而來蘇沁出現的頻率依然非常高,從她的話語的裏推測,齊唐最近飛來飛去忙得要死,有許多事情要操持。

葉昭覺這才發現,齊唐對於她的人生是了解得很透徹了,而她對他的世界所知其實甚少:“原來他還有那麽多其他事要管啊。”

貌似閑聊,但又懷著一點兒窺探——葉昭覺覺得自己,唔,心機有點重哦。

蘇沁才是沒心機:“是啊,我跟了他很多年了”——咦,聽起來好像有歧義,葉昭覺的思想真是太不健康了——蘇沁接著說:“他學的是金融和傳播,早期主要還是做跟金融相關的行當,最早的時候我就是在他持股的投資公司做HR,後來這邊公司缺人用,他才把我調過來。”

“啊,難道現在這個公司更賺錢嗎?”以葉昭覺的閱曆看來,這不是因小失大嗎。

“說來話長……”雖然蘇沁平時表現得目無尊卑,老愛挖苦和吐槽齊唐,但心底裏,她其實是很崇拜老板的:“而且他也不缺錢啊,家世就不說了,他早年做的那個公司變賣之後也是很大一筆資產,加上大大小小一些投資項目……”

葉昭覺越聽心裏越涼。

熱愛傳播八卦的蘇沁還在說著:“這個公司本來是他一個朋友的,後來那人生了重病,齊唐就接手來做咯,他的性格嘛,既然要做肯定就要做好。有時候他跟我們一起加班,我們就開玩笑說,你玩票而已,這麽拚命搞毛啊,你知道他怎麽說?”

葉昭覺把蘇沁要的飯團燒打包好,抬頭問:“嗯?”

“他說,玩也要認真玩啊。”蘇沁接過這一堆打包盒,她已經快要把這輩子吃飯團燒的配額用光了:“收好錢,我走啦。”

蘇沁走了很久之後,葉昭覺還陷在恍惚中回不過神來。

她開始認真思考,那些美女們,喜歡齊唐,願意接受隨時可能會被分手的風險,和他在一起,會不會,有可能,並不僅僅是因為他的外表和財力呢?

就像植物趨光,人也都會自然而然的趨近於自己所向往和愛慕的那些事物那些人。

一個家世優渥卻並不仰仗家世的人,一個明明可以縱情聲色卻依然勤勉踏實的人,這種人還真是很……讓人討厭啊。

葉昭覺知道蘇沁和齊唐之間絕對清白,可是蘇沁在說起這些時候,眼睛裏也是放著光的。

她輕聲笑了一下,帶著一點兒自我嘲弄,不管怎麽樣,齊唐擁有的一切都和我沒關係。

她覺得自己最大的優點就是特別有自知之明,不做白日夢。

這一點從她小時候起就彰顯得淋漓盡致,每次看到漫畫或是電視劇裏的人物信誓旦旦的講“我一定會打敗你”或是“冠軍一定是我”之類的台詞,葉昭覺都覺得很尷尬——

一種杞人憂天的尷尬。

他們怎麽能這麽自信啊,萬一沒有打敗呢?萬一連季軍都不是呢?

所以她隻做自己能做的事情,盡最大的努力把能做的事情做好,而不會主動去挑戰一切高難度。打破記錄,創造新的曆史記錄,那些就留給天才們吧,她隻是一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小人物,命運拋給她的種種難題,光是“貧窮”這一項,就已經夠讓她頭疼了。

好好開店,每天多買幾個飯團燒,早點把欠喬楚的錢給還了,這就是她那不夠聰明的腦子裏盤算的所有,至於愛情——我和簡晨燁也有過愛情,那又怎麽樣呢?

睡不著的夜裏,葉昭覺有時候也會做一些很多女生都做過和正要做的事情,比如打開某些社交APP,找到EX的賬號,順著這個線索抽絲剝繭,再找到他現在的女朋友的賬號,通過網絡去窺探那個陌生人的生活。

他們戀愛了,他們一起去了哪裏,買了什麽東西,看了什麽電影,她對哪些訊息感興趣,有沒有自己喜歡的明星……

在辜伽羅不知道的時空裏,葉昭覺完成了能力範圍內的所有偵查。

她知道了照片上那個女孩的名字,自由職業,偶爾幫別人拍照,偶爾畫點小插畫,又或是做些手工藝術品。

家境不錯,長相清秀,亦有些文藝修為,完全是上天為簡晨燁訂製的情感對象。

比起自己這個一心悶在錢罐子裏的小市民,那個女孩顯然適合他太多了,葉昭覺對此很服氣。

所以愛情啊,有時候想起來真的很沒有意義。

她和簡晨燁是怎麽走到這一步的,就連她自己也都要想不起來了。

澄淨的少年時光,一去不回的青春歲月,愛過,當然深切的愛過,無可替代的愛過,但那些時間是怎樣一天天具體的從生命中消逝的呢?

就像一塊牛奶香味兒的手工皂,今天用一點兒,明天用一點兒,一點兒一點兒縮小,不知道哪一天就消耗光了。

她檢查了一下冰箱裏的食材,關上燈,鎖好店門,背起她的環保袋慢悠悠走向公車站去搭末班車回家。

最近喬楚來得少些了,大概是又去白灰裏去得勤了吧。前陣子總是結伴一起回家,現在葉昭覺又恢複了一個人孤孤單單的狀態。

路燈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再混著旁邊亂七八糟的樹杈的影子,地上的圖案看起來就像電影裏的外星生物。

“孤單嘛,本來也沒多可怕。”她這麽想著,眼光望向了公車即將駛來的方向。

[2]

團購業務開始之後,店裏的生意比之前興隆許多,葉昭覺整天忙得暈頭轉向,找錯幾次錢之後,她知道,是時候招個幫手了。

她不好意思再打擾喬楚,於是在店門口貼出了招人啟示。

薪資不高,應征的人大多是在校學生,隻能夠做兼職,葉昭覺從中挑選了一個看著還算機靈的小姑娘。

小姑娘嘴挺甜,昭覺姐,你叫我果果就行。

這樣也好,葉昭覺想,隻要生意能一直維持現狀,收入總比支出多。

她專心專意的打理著這個小店,懷著耕種一般的虔誠心情,絲毫不過多關注其他人和其他事。

她將自己隔絕在紛擾之外,理所當然的,她錯過了很多消息。

她不知道——

簡晨燁和辜伽羅的感情狀態已經逐步穩定下來,某一次意外的巧合下,他們在一個餐廳遇到了辜伽羅的父母,雙人晚餐變成四人。

辜伽羅的父母對簡晨燁印象極好,主動提出希望能夠去他的工作室看看他的作品,還熱情的邀他有空常去家裏玩。

她也不知道——

這一季,徐晚來設計的幾款衣服都大受追捧,Nightfall在短時間之內聲名鵲起。城中頂尖的攝影師成為了她的固定合作夥伴,而工作室則成為大批白富美和闊太太的聚集地。

名聲響亮之後,她又乘勢請了一位咖啡師,再聯合了一家蛋糕店,在工作室裏隔出一塊空間來做下午茶專區。

之後,Nightfall幾乎每天都客似雲來。

她更加不知道——

卲清羽瞞著家裏接受了汪舸的求婚,兩人選了一個良辰吉日去領了證,在汪舸和朋友合開的車行裏,跟那群朋友一起小小的慶祝了一番。

車行裏所有人對她的稱呼都改了口,無論年紀資曆,大家一律統一叫她——嫂子。

這個略帶些許社會腔調的稱謂,讓卲清羽很是得意了一陣子。

葉昭覺不知道的事情當然還有很多。

她不知道——辜伽羅也做過和她相同的事情,順著蛛絲馬跡找到她的微博,借以觀察過她的生活,也曾在和簡晨燁的交談中,有意無意的問起過他們的過去,甚至有那麽一兩次,不動聲色的從她的小店路過。

她不知道——閔朗雖然已經與喬楚和好,但每當看到徐晚來發在朋友圈裏的照片,看到她和一個個他不認識的人的合照,看到她笑意盈盈的和挽著那些陌生的男的女的……他就會感覺到胸腔深處有些東西在慢慢塌陷。

喬楚對此非常敏感,而閔朗卻又抵死不認,兩人因此時常產生齟齬。

她不知道——卲清羽還沉浸在結婚的喜悅中,完全沒有察覺有人在暗處偷偷跟蹤她,搜集相關信息,甚至拍到了她和汪舸一起出入民政局的照片,隻等一個合適的機會殺她一個措手不及。

世事不斷變換,外部世界飛速運轉一刻都不曾停歇,每個人的生活裏都被塞進了越來越多越來越繁複的元素,他們的世界變得越來越龐大、喧鬧並且錯綜複雜——除了葉昭覺。

她如同一個僧人,隻專注於經過自己的手的每一個飯團。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嘈雜的小店是她修行的寺院,每一粒米都是她的禪。

除此之外如果非要說還有些什麽牽念的話,那就是……齊唐。

她隻對自己坦誠這件事。

之前他老是在她眼前晃來晃去,說些不著邊際又好像意味深長的話,自從那晚攤牌之後,他便極少出現,說是忙,但也不知道是被挫傷了自尊,還是真的如他所說的那樣,想多給她一些時間考慮。

“好像很久沒有聯絡了……”

是的,齊唐清清楚楚說過,她可以慢慢思考,不用急著下結論做決定。

但葉昭覺相信,隨著時間的推移,齊唐的執念會慢慢淡化——她對自己的吸引力沒有太多信心。

長大以後的葉昭覺,不是一個過分貪婪的成年人。金斧子銀斧子再誘人,不是她掉進河裏的鐵斧子,她就不會要。

一種天生的警覺性——對於人生中那些又美又好的**,她比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的人都要清醒——什麽都想要的人,會不得好死。

眼下,她所處的這個人生階段,對於命運她隻有一個祈求。

她想好好開店,努力掙錢。

可是命運,之所以被稱之為命運,正是因為它通常不會按照人類預想的節奏發展。

它隨心所欲操控一切,有時慷慨仁慈,像是要將世間一切光環榮耀加諸於你,而另一些時候,當你以為苦難終於有所轉機,它又滿懷惡意,暗算你,伏擊你,重創你。

命運不仁,你卻毫無招架之力。

房東出現的那天,S城下了一場暴雨。

電閃雷鳴,整個天幕都被烏雲遮擋,街上幾乎沒有行人,車輛也都開得飛快,雨太大了,果果隻好請一天假。

於是,下午四點半,店裏隻有葉昭覺。

她剛翻開新買的一本雜誌,這時,有人推門進來。

“張哥,下這麽大雨,你怎麽來了?”葉昭覺非常驚訝,又有些疑惑。

張哥隨手扯了幾張桌上的的紙巾,一邊擦身上的水漬,一邊說話,啊,正好路過,順便來看看你做得怎麽樣啊。

此時,葉昭覺此刻還沒有察覺到不祥。

她笑了笑,硬著頭皮講了些場麵上的客氣話,生意還過得去,多虧張哥您這兒風水好。她講得很生硬,像是有誰撬開她的嘴把這種話強塞進去那樣。

“那就好。”張哥不急不忙的坐下來,又扯了幾張紙巾擦手,眼睛四處打量著店內的裝潢:“賺到錢了嗎?”

葉昭覺有點不安的皺了皺眉,依然還在笑著,還沒呢,小生意不好做。

“小葉啊,我今天來呢,有件事要跟你商量。”張哥的目光終於從四麵八方收回來了,投在葉昭覺的臉上,寒暄完畢,他要闡明自己真正的來意了。

“您說。”葉昭覺原本就勉強的笑一點一點冷下去,直覺告訴她,不是什麽好事。

張哥煞有介事的咳了一聲,也是個爽快人,懶得拐彎抹角:“小葉,是這樣的,這個店的租金啊,要漲。”

一塊巨石砸在她的頭頂上,她整個人都被砸懵了。

過了好半天,她聽見自己問:“您是開玩笑的吧?我們可是簽過合同的,最短期限是一年,這還沒到第三季度呢,現在漲價不太合適吧?”

“這個嘛,情況有變啊。”張哥說,一副我也很無奈的樣子。

“可是我們是簽過合同的……”葉昭覺心裏慌作一團亂麻,反複的強調這一點。

偏偏這個時候店裏隻有自己一個人,她又生氣,又慌張,手心開始微微出汗,要是現在喬楚在就好了,哪怕果果在,她都不會感覺這麽虛弱。

打擊來得太突然,她唯一能夠想到的就是“合同”這個最後保障。

她知道自己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但仍然很努力的想要維持禮貌,強迫自己保持笑容:“有合同在,你不能隨意漲價。”

“合同上有一條違約賠償的條款,”張哥看著麵前這個明顯已經方寸大亂的小姑娘,到底還是年輕,處世經驗有限:“如果你不能接受漲租金,那我按照條款賠償你。”

言外之意很明顯——我賠償你租金損失,但你收拾東西走人。

“嗡”的一聲,像是有人在她耳邊裏狠狠的撞鍾,她一個趔趄,差點跌倒。

穩住,沉住氣,不要慌——內心有個聲音在這樣說,可是肢體不太聽使喚,全身都開始發抖。

“張哥,我想問問為什麽?”她盡最大的力讓自己均勻的喘氣,雖然心裏Fuck他全家,但還沒到撕破臉的時候:“太突然了,您不能這麽……”她一咬牙:“不講道理。”

“反正我有我的困難,這個就不跟你細說了。”張哥繞過了她的問題:“你看我也提前一個多月通知你了,你要不能接受漲價呢,我也同意賠償你,你還是有選擇餘地的嘛。”

毫無契約精神,太無恥了!

葉昭覺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為了不在這種人麵前丟臉,她用指甲深深的掐進大腿的皮膚裏,硬撐著問:“漲多少?”

張哥老氣橫秋的丟出幾個字:“50%吧。”

“X!”葉昭覺低聲爆了一句粗口,但更難聽的話,她憋住了。

從來沒有一刻,她像現在這樣希望自己是個潑婦——那種完全沒有受過任何教育的潑婦,屁話都懶得跟你囉嗦,上來直接兩耳光開抽,揪你頭發,踹你下體,拿指甲刮你的臉。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雨已經停了,街上恢複了些許生機。店裏進來兩三個客人,點單點了好半天,她才回過神來。

腿上的皮膚大概是被指甲掐破了皮,隔著褲子也能感覺到細細的疼。

她胡亂做了兩個飯團,又覺得這樣濫竽充數的東西實在拿不出手交給客人,慌慌張張的退錢,又一個勁向客人道歉。

客人走了之後,她在門上掛上“休息中”的牌子,再慢慢的坐下,拿出手機,想找人說說話。

她翻著電話簿,想哭,又忍住了。

為什麽總是我呢?

這個時候,所有難堪的沮喪的回憶,塵封的全部清晰起來。因為腿傷被辭退的那一次,因為Vivian想做美容,所以她不得不從電影院跑出去接電話的那一次,還有為了搞定陳汀,她在冬天的寒風中脫得隻剩貼身衣物的那一次……

曆曆在目。

我隻是想認認真真的做一點事情,掙一點點錢,讓自己生活得稍微好一點。

我很勤勞,也很安分,可為什麽噩運總是要跟著我呢?

暴雨過後的這個傍晚,在空無一人的小店裏,她覺得自己已經被徹底擊潰了。

這一刻,她真希望齊唐能突然出現啊。

當她這麽想的時候,手指便無意識的停在了電話簿裏齊唐的名字上,隻停頓了一秒鍾,她決定,她要打這個電話。

“咦,好難得你主動找我,你是不是想我了?”齊唐講話還是一如既往的賤,但不可否認的是,確實有些驚喜。

聽到他的聲音,葉昭覺一時又語塞,好半天才憋出一聲“你在哪兒?”

“我在法國啊,蘇沁沒告訴你我出差嗎?”齊唐頓了頓,很快意識到情況反常:“你鼻音怎麽這麽重,感冒了?還是哭了?”

“沒哭啊……”她真心認為自己沒哭,可是一摸臉,確實有眼淚。

“那就是哭了。”齊唐心想真是個沒用的家夥,就知道哭。

他想了想,還是不要對她要求太苛刻了:“你先告訴我是什麽事情嘛,是不是你前男友要和新女朋友結婚了你吃醋啊?”

“屁!狗屁!”她一五一十的將事情講了一遍:“我快氣死了,你知道嗎!”

齊唐也鬆了口氣,他還以為多大的事——這他媽也值得哭?

“昭覺,遇到任何事情,你首先要保持冷靜。冷靜才能夠幫助你在最短的時間裏找到解決方式。”他沉吟了片刻:“即便是坐地起價,50%的漲幅也明顯是不合理的。而且,漲得這麽突然,其實相當於就是要趕人走。通常情況下,一方寧願付出賠償金來毀約,背後一定是有更豐厚的利益在驅動,所以,房東這樣堅持要漲租金,應該是有人願意出更高的價格來租,或者是買下他的店麵。”

“不要緊,還有時間,我們可以找新的地方,這次算你學聰明了,知道要找我幫忙。”

任何棘手的事情,被齊唐一說,好像都是輕於鴻毛的小事。

葉昭覺沒說話,又要麻煩齊唐,想到這個她心裏就不好過。

齊唐又說:“總而言之,掛了電話你就去吃你想吃的,買你想穿的,發泄一下,等我回來給你報銷。”

葉昭覺本想說“我可不想占你小便宜”,話到嘴邊,卻變成了:“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兩三周吧……”齊唐又恢複了最開始那副吊兒郎當的語氣:“我就說你想我了吧。”

“嗬嗬,滾!”

掛掉電話之後,葉昭覺轉頭看向玻璃門,她驚訝的發現,自己臉上竟然出現一種罕見的,略微羞澀的笑。

我X——她簡直快被這一幕嚇死了!

果果在聽說了房東要漲租金之後,憑著自己的機靈勁,從別的店家那兒打聽到了一些情況,回來向葉昭覺報告:“昭覺姐,聽說是某個大型連鎖超市看上了這塊地,要整個買下來。”

實情和齊唐的分析大致吻合。

葉昭覺明白了,張哥的根本目的其實是要收回這個店麵,至於漲租金,那不過是一種為難她的手段而已。

事已至此,隻好一邊顧著這頭,一邊盡量抽時間去其他地方找找合適的店麵。

“昭覺姐……”果果遲疑著,但還是問出來:“我們不會關門吧?”

葉昭覺怔了怔,這才意識到,雖然是個小店,但自己畢竟是老板,老板就要有老板的樣子。

她對果果笑了一下,說,不會的,放心吧。

然後,命運就像是那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路人,煽風點火,推波助瀾,非要把原本已經夠糟糕了的局麵,攪合得更糟糕。

最後一根稻草,終究還是壓了下來。

這天晚上,看著賬本上那一大堆密密麻麻的數字,葉昭覺眼睛都快瞎掉了。

現在這點利潤,也就勉強收支平衡,根本別想盈利,加上還有漲租金那個破事兒,她簡直想死。

為了找點安慰,她打開電腦,登上團購網站的頁麵,那邊應該會點好消息吧。

剛看了幾分鍾,她就發現了一個嚴重的問題。

近日來,她的產品的瀏覽量正在急速下降,訂單顯示為關閉狀態。

她心裏一顫,急忙去看其他家的訂單,也同樣如此。

現在,她感覺自己有點兒呼吸困難了。

她甩了甩頭,想把所有不好的預感從腦中甩掉,然後撥打這個公司的電話。

忙音響了很久,一直沒有人接。

“也許是太晚了,明天再打吧。”她竭力控製著自己不要崩潰,連續做了幾個深呼吸,又對自己強調了一遍:“不要胡思亂想,不要亂了方寸。”

要冷靜!要鎮定!

沒有人接,沒有人接,還是沒有人接——她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摔手機了!

在果果的提醒下,她手忙腳亂的在抽屜裏翻了一氣,終於把那張不起眼的名片從一堆雜物中翻出來了。

電話那頭傳來“喂”的那一刻,葉昭覺雙膝一軟,兩眼一翻,差點癱倒在櫃台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