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方就圓

東晉的元老重臣王導,晚年耽於聲色,不理政事,手下人怨聲四起,說他老邁無用,而王導自言自語道:“人言我憒憒,後人當思此憒憒。”意思是說,現在社會上的人說我昏憒無能,然而後代人將會因我現在的昏憒無能而感激我。此話怎講?

原來五胡亂世之後,大批北方人移居到南方,既給南方帶來了先進的生產技術,也帶來了秩序上的混亂,東晉立國之初,政局極為混亂,皇帝被權臣走馬燈似的換下,王導曾被皇帝戲邀共登龍床,幸好他聰明,趕快謝絕。手下權臣之問互相傾軋,士族與庶族之間互不通婚,互不往來,士族子子孫孫享受高官厚祿,庶族世代居下,兩個階層矛盾極深。北方人南下,勢必要侵擾南方人的利益,形成南北之爭,加之北方胡人時來侵擾,民心甚為不安。這一切對王導來說,簡直就是剪不斷,理還亂,甚至是越理越亂,因為隻要他偏袒任何一方,都可能引起雙方大的爭鬥,從而影響到政局的穩定,立國之初,根基本來就是穩不住的。隻見他穩坐本位,無為而治,做和事佬。爭鬥的雙方勢力此消彼長後,政局也就穩定下來了,他死後,東晉的生產恢複起來,有了一定的中興氣象。難怪後代史家都評論此人是個聰明官。

為了保存實力,達到向上升的目的,有時不得不裝聾作啞。

孫子說:“混混沌沌形圓,而不可敗也。”

人際交往中也存在著“形”的問題,運用“形圓”的心術,關鍵要懂得“形”的作用,外圓而內方。圓,是為了減少阻力,是方法,是立世之本,是實質。

船體,為什麽不是方形而總是圓弧形的呢?那是為了減少阻力,更快地駛向彼岸。人生也像大海,交際中處處有風險,時時有阻力。我們足與所有的阻力較量,拚個你死我活,還是積極地排除萬難,去爭取最後的勝利?

生活足這樣告訴我們的:事事計較、處處摩擦者,哪怕壯誌淩雲,聰明絕頂,如果不懂“形圓”,缺乏駕馭感情的意誌,往往會碰得焦頭爛額,一敗塗地。

威名赫赫的蜀國名將關羽,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若說關羽的武功蓋世超群,沒有人會質疑。“溫酒斬華雄”,“過五關斬六將”、“單刀赴會”等等,都是他的英雄寫照。但他最終卻敗在一個被其視為“孺子”的吳國將領之手。究其原因,是他不懂心術,不懂“形圓”。他雖有萬夫不當之勇,但為人心胸狹窄,不識大體。除了劉備、張飛等極個別的鐵哥們之外,其他人都不放在眼裏。他一開始就排斥諸葛亮,是劉備把他說服;繼而排斥黃忠;後來義和部下糜芳、傅士仁不和。他最大的錯誤是和自己國家的盟友東吳鬧翻,破壞了蜀國“北拒曹操,東和孫權”的基本國策。在與東吳的多次外交鬥爭中,憑著一身虎膽、好馬快刀,從不把東吳人包括孫權放在眼裏,不但公開提出荊州應為蜀國所有,還對孫權等人進行人格汙辱,稱其子為“犬子”,使吳蜀關係不斷激化,最後,東吳一個偷襲,使關羽地失人亡。

《菜根譚》中說:“建功立業者,多虛圓之士”。意思是建大功立大業的人,大多都是能謙虛圓活的人。

北宋名栩富弼年輕時,曾遇到過這樣一件事,有人告訴他:“某某罵你。”富弼說:“恐怕是罵別人吧。”這人又說:“叫著你的名字罵的,怎麽是罵別人呢?”富弼說:“恐怕是罵與我同名字的人吧。”後來,那位罵他的人,聽到此事後,自己慚愧得不得了。明明被人罵卻認為與自已毫無關係,並使對手自動“投降”,這可說是“形圓”之極致了。富弼後來能當上宰相,恐怕與他這種高超的“形圓”處世藝術很有關係。但富弼又絕不是那種是非不分,明哲保身的人,他出使契丹時,不畏威逼,拒絕割地的要求。在任樞密副使時,與範仲淹等大臣極力主張改革朝政,因此遭謗,一度被摘去了“烏紗帽”。

在現實生活中,每個人都會麵臨許多人際間的矛盾,如何處理呢?

富弼為我們樹立了一個很好的榜樣,就是做人既要外形“圓活”,心胸豁達,與人為善;又要內心“方正”,堅持原則,維護自己的獨立人格。

糊塗之理正是一種隨方就圓、遊刃有餘的人生智慧。水自漂流雲自閑,花自零落樹自眠。於狹窄處,退一步,糊塗一事,得一人生寬境;遇崎嶇時,讓三分,糊塗一時,開一人生坦途。於是,糊塗成了人生的潤滑劑,智者抽身來,抽身去,出世、人世,均通達無礙了。

糊塗是一種大智,縱日可及三千裏,才能忍得閑氣小辱,才能食苦若飴,從中得到滋養;糊塗是一種大智,能容納天地,才能不為利急,不為名躁,左右逢源,進退有據;糊塗是一種大智,是一種能勘破世事,也能勘破自己的大智。給自己一個假麵,又不怕丟失自己。

糊塗是一挑紙燈籠,智慧是點燃的燈火。燈亮著,燈籠也亮著,便好照路;燈熄了,它也就如同深夜一般漆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