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攀咬

“嫂子下麵真好吃。”

清晨的柴火大鍋,用葷油煎兩個雞蛋,再加入清水咕嘟一下,煮上手擀的鮮麵條,簡簡單單加點鹽和青菜,便是一頓人間美味。

當然,小嫂子也是人間美味。

一路跟隨東方正明出了門,北齋問道:“你要帶我去幹什麽?”

對於錦衣衛,她和周妙彤一樣有天然的恐懼。

“去東廠。”

北齋:???

說好的要保護我呢?提上褲子就給賣了?

東方正明見她這樣的表情,捏著她的下巴,戲謔地問道:“原來你知道害怕啊?畫這樣的東西,我還以為你不知道死字怎麽寫呢。”

北齋哆哆嗦嗦地扭過頭去,不讓東方正明繼續戲弄。

她越是這樣,東方正明就越是興奮。

俗話說貓手賤,狗嘴欠。

作為一個專門抓大老鼠的錦衣衛,東方正明也算是貓性十足。

當然,對外宣稱是猛虎。

北齋終於受不了東方正明的戲弄,問道:“你們為什麽都要保下我?我一條賤命,還值得你們一幫錦衣衛這樣大動幹戈嗎?”

東方正明說道:“你的賤命自然不值錢,但指使你畫這些畫的人,他們的命很值錢——而且,你妹妹就在我家,我可不想讓她聽到你的第一條消息,就是你的死訊。”

北齋瞪大了雙眼,雋秀的臉上滿是驚愕之色。

她自小被抄了家,和妹妹一起被送到揚州訓練做瘦馬,後來她蒙貴人救下,才有了如今還算安穩的日子,卻也和妹妹天各一方。

如今這世上,知道她有一個妹妹的人屈指可數,沈煉算一個,畢竟是他抄的自己家。

可眼前這名錦衣衛是怎麽知道的?他不會用妹妹來脅迫自己做些什麽對不起貴人的事吧?

東方正明輕笑道:“這天底下的事,除了皇爺家的,其餘的,隻要錦衣衛想知道,都不會是什麽困難的事情。”

“而且,我也知道你身後的人是誰。”

北齋更為驚愕,驚慌失措地說道:“你既知道,又何必問我?”

東方正明說道:“錦衣衛是辦案的重地,不能因為我知道就忽略了證據,不過,我希望你不要說出那個人,而是說另一個人指使。”

北齋好奇地問道:“誰啊?”

“錢謙益。”

東方正明說出了一個讓北齋熟悉無比的名字。

北齋果斷拒絕:“不可能!錢先生是正人君子,我不可能聽從你們鷹犬的話,憑空構陷於他!”

錢謙益這個人很是複雜,作為東林黨的魁首,名滿天下的君子,一直到了明末清初的時候還在叫囂著殉國之類的話。

一直到清軍入了關,他的愛妾柳如是拉著他殉國,人家姑娘都準備往水裏跳了,結果錢謙益愣是給拽了回來,說出了那句流傳千古的“水太涼”。

這人的骨氣大概也就保持在刀刃架脖子上之前。

要這麽空口白牙地弄他,東方正明心裏一點愧疚感都沒有。

說起來,秦淮八豔現在是不是還沒出閣呢?

眼見北齋不肯同意,東方正明又說道:“你幕後那人想幹什麽,你清楚,我也明白,但是呢,那是人家的家事,不管是誰來,對我們錦衣衛來說都是要忠君的對象。”

“所以委屈一下錢謙益,平息了九千歲的怒火,別牽連到你幕後那人,就很重要,我想,日後那位成功了,一定會不吝提拔錢先生的。”

要按曆史的時間線來說,離當今皇帝去世也沒多久了,而眼下的局麵也正是如此。

內廷與外官的鬥爭愈發激烈,動輒抄家滅族,頗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東方正明作為南鎮撫司的錦衣衛,與魏忠賢,或者說閹黨捆綁得太緊,這對他來說不是好事。

咱當錦衣衛要的是朝廷的資源,又不是為了理想,沒必要站隊站得這麽偏激不是?

有奶才是娘。

通過北齋,和她身後那位搭上線,這就是東方正明給自己解套中,最重要的一環了。

哪怕現在可能吃點虧,隻要等她身後之人上了位,就又是一條好漢。

北齋猶豫著:“這...這豈是大丈夫所為呢?”

東方正明卻笑道:“難道因為這麽一點點小事,就害得主家前功盡棄,家破人亡,就是大丈夫所為了嗎?”

“枉你自詡結交君子,連大忠和小義都分不清,我看你們這群人呐,也就能讀個死書,東拉西扯胡攪蠻纏,真做起事來,那是狗屁不通。”

北齋被東方正明所激,猛地一拍馬脖子,快馬嘶鳴,便朝著東廠跑去。

隻能對不起你了,錢先生!

二人到了東廠,卻被一個白麵太監攔住了去路,這太監名叫萬喻樓,也是東廠中難得的高手,據說在江湖上的二流高手中也排得上號,平日裏因為曹正淳的緣故,和東方正明的關係還算不錯。

萬喻樓攔在馬前,衝著東方正明行了一禮,說道:“東方千戶,請留步!”

東方正明翻身下馬,還禮問道:“萬主事有何指教?”

萬喻樓說道:“九千歲知你捉住了北齋,特令卑職傳來喻令。”

東方正明打開喻令一看,上麵是魏忠賢的親筆所寫:

“讓這姑娘攀咬一個東林黨人,這件事到此為止,不要聲張,不要擴大,遼東吃緊,時局混亂,一切以穩定為重。”

“讓萬喻樓把人給我帶過來。”

寫得很簡練,看來魏忠賢是不想讓東方正明繼續涉足這件事了。

東方正明看罷了手諭,也不多囉嗦,對萬喻樓說道:“既然千歲吩咐,那萬主事就把人帶走吧,隻是還請主事幫我個小忙。”

萬喻樓眉頭微挑,眼神戲謔地說道:“你不會......”

東方正明撓了撓頭:“沒忍住。”

傳言中,東方正明由於修煉《地獄換魂經》的緣故,各方麵的欲望都比一般人強得多,尤其是對女人。

這些年來,他案子沒少辦,犯官家眷也沒少沾惹,在東廠的太監之中,也算是被津津樂道的對象。

畢竟他們都沒有那活兒,提起東方正明的時候,偶爾也可以讓他們暢想一下雄雞一唱天下白的波瀾壯闊。

東方正明將一張一百兩的銀票塞進萬喻樓的懷中,二人相視一笑。

萬喻樓說道:“放心吧,九千歲海量,還不至於為難一個小小的畫師,而且還是個女的。”

東方正明這才安下心來,衝著萬喻樓略一拱手:“勞駕帶她過去吧,我得找地方吃口早飯,忙活這一大早,飯還沒吃呢。”

當然,東方正明飯是吃了的,雲林寺吃了一頓,又在沈煉家吃了一碗北齋下的麵,隻不過吃得那點兒飯又都還給北齋下麵了,此時肚裏沒有油水,空落落的。

萬喻樓擺擺手:“把心放肚子裏吧,保證把人完完整整地交回給你。”

二人作了別,東方正明又騎著馬,一路到了錦衣衛的牢房之中。

魏忠賢越是隱忍,就證明背後隱藏得風波就越大。

近日說不得會有連綿不斷的事情發生,得先一步把能給自己消解魔心的李莫愁提出來,才能安心使用《地獄換魂經》。

此時還算清晨時分,李莫愁正在練功,耳邊廂聽聞東方正明進了牢房,便主動收了功,湊到東方正明身邊上上下下嗅了一遍,

“有血腥味,有一股帶著脂粉氣的檀香味,還有...火藥味,你又跟高手過招了?”

東方正明按住她的臉,給推開來,嫌棄地說道:“你屬狗的?要不下次辦案,我帶你去啊,說不定還能嗅出線索來。”

李莫愁死死盯著東方正明:“回答我的問題。”

其實血腥味是死去的淩雲楷身上的,隻沾染了一點,沒想到李莫愁的鼻子這麽靈,居然能聞出來。

不過剛好能為吃掉北齋的事打掩護,東方正明也就順水推舟。

東方正明眉頭微蹙:“我一個錦衣衛,刀口上舔血不是很正常的事?有什麽必要苛求嗎?”

見東方正明默認,李莫愁又問道:“為什麽不來找我?難道你要對我始亂終棄嗎?”

東方正明理直氣壯地說道:“我這不就來了嗎!”

李莫愁憤恨地說道:“從其他女人那裏過來,我不要,我們古墓派隻求一生一世一雙人。”

東方正明忍俊不禁:“你家師父兼祖師一輩子也就半雙人,而且還不是她想要的那個人。”

“你所謂的古墓派所求,隻怕是不太成立。”

李莫愁一口要在東方正明脖子上,怒罵道:“你說點好話哄哄我能怎麽樣?”

東方正明很光棍兒地說道:“哄不了,我今天能哄你,明天能哄你,可我做不到天天哄你,哪天不哄了,你就該恨我了。”

“與其等你到時候恨我,不如一開始我就不哄,這樣起碼不至於出了力還不討好。”

李莫愁呲著銀牙,已經很想把眼前之人生吞活剝了:“錦衣衛果然沒有一個好東西!”

東方正明直入主題,問道:“我最近應該特別需要你,你來不來?”

李莫愁頓時臉紅。

作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赤練仙子,而且還是古墓派的武學傳人,李莫愁本身的容貌、氣質、身段都是一等一的,在江湖上自然也有不少狂蜂浪蝶前來搭訕。

可搭訕的內容無非就是讚美她的容貌,還有敢問女俠芳名。

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我很需要你”這種話,這讓李莫愁心裏感覺怪怪的。

她故意矯情地嘲笑道:“嗤,堂堂一個大男人,需要我一個小女子作甚?”

東方正明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地說道:“最近大明會很亂,非常亂,要死很多人。”

“我作為錦衣衛,肯定要鎮壓這些亂局,為此,少不了要動用《地獄換魂經》。”

“而你的《玉女心經》剛好能幫我平複《地獄換魂經》引發的心魔。”

李莫愁回憶起那一次荒唐,心中小鹿亂撞,不敢與東方正明火熱的眼神對視,嘴上卻冷笑道:“大明亂不亂,關我一個宋人什麽事?死得再多,也和我沒關係,大明不需要我。”

東方正明捏住李莫愁的下巴,將她的視線掰了回來,認真地說道:“大明不需要你,但是我很需要,像命一樣需要。”

“呸!不要臉!”

李莫愁呼吸漸重,嘴上卻依然不饒人,

“你跪下來磕頭求我,我就幫你。”

東方正明點了點頭,認真地說道:“好,我跪下求你。”

說罷,將李莫愁按在地,半跪在地上狠狠求了她一頓。

良久,李莫愁回過身,一口咬在東方正明的脖子上,險些咬出血來:“你求人的方式還真特別啊!”

東方正明很光棍兒地問道:“你就說跪沒跪吧。”

李莫愁憤恨地扭過頭去,眼中噙著淚光。

東方正明伏在她的耳邊,輕輕耳語:“我或許是個好人,或許不是,但我希望,如果有一天,我將殺盡天下英雄的時候,你在我的身邊。”

“不是作為我的女人,而是作為我的...共犯。”

邪惡,炙熱,不擇手段。

東方正明的聲音像是一枚小小的火星,落在李莫愁在古墓中塵封了多年的心柴上。

鬼使神差地,她點了點頭。

就在二人即將再次陷入火熱的時候,一名不速之客來到牢房之中。

是一名太監,不過東方正明從沒見過他,應該不是東廠之人。

隻聽那太監說道:“東方正明,你涉嫌包庇罪犯北齋,殺死東廠秉筆太監萬喻樓,千歲大為惱火,讓你跟我們去西廠接受調查。”

“什麽?萬喻樓死了?他...”

東方正明還沒說完,便被太監所打斷,

“東方千戶,有什麽話,到西廠再說,咱家不是來聽你解釋的,咱家是來帶人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