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那麽寂靜的夜,讓人心裏很空
1
四年後。
夜裏去香山頂,可以看到北京的夜景。盧佳沒想過會在北京呆這麽久,大學畢業後找了份小差事就留了下來,一晃大學畢業都三年了。她都沒想到自己會順順當當地畢了業,別的同學都忙著考六級、八級專業英語,她在大四的最後才勉強地考過了四級,還剛好是六十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畢業的時候,父母專程來了趟北京想要讓她回家工作,他們就這一個寶貝女兒哪舍得放得這麽遠。盧佳是又哄又騙才讓他們同意她先在北京“闖闖”,若是不順心了就回家。其實她太知道不想回去的原因了,日日生活在軍區大院裏,滿眼都是回憶,她的心根本就沒有辦法平靜下來。關於年少的記憶都像是一塊植皮樣生長在沈映年的身上,她沒有刻意地想要忘掉,卻總是時時地記得。有時候在路上看到相仿的背影,她會連追了幾條街,直追得自己心灰意冷。
其實也戀愛的,現在正在交往的男友是個空少,他們在飛機上遇到,他的一雙劍眉像極了沈映年,她就忍不住上前搭訕,留電話,然後開始約會。
去香山看夜景,也是程南最喜歡的事。
他們坐在車裏。他打開車裏的音響,是委婉悠長的英格蘭長笛音樂,仰頭是萬裏星空,低頭是浩瀚燈火,微風裹著曖昧,氤氳不已。氣氛既浪漫又溫馨。
程南耐心地吻著她,他的舌頭就像小馬達一樣有力纏綿,慢慢地,他的手想要探進她的衣服裏,隻是盧佳敏銳地握住他的手挪開了。
他幹脆整個人壓下去,火熱滾燙的唇滑向她的耳垂、頸項,再慢慢地下滑。他的身體已經被點燃,氣息越來越粗重,慢慢地變得急不可耐。
“停!”盧佳的身體朝後躲了躲。
但此時的程南哪裏停得下來,吻變得越發地密集,手也再次不規矩地想要撩開她的衣服。
“程南,我讓你停下來!”盧佳惱怒地說。
“親愛的,”程南終於抬起頭來,可憐兮兮地望著她:“我們都交往三個月了!你還不能相信我嗎?給我吧!我一定會很棒的!”
“不行!”盧佳堅持地說。
“為什麽?”
“就是不行!”
“你性冷淡?”
“有可能。”
“那,這個病其實很好治的!”程南說著又要動手,被盧佳一把拍掉。她正坐起來,理理自己的衣服。
“回去吧!”盧佳冷冷地說。
“寶貝!”程南還是不死心,又側過身來想要吻她。盧佳很不耐煩地想推開他,但程南那肯作罷,他身體的欲望就像羽毛一樣撩得他難受,也隻當她是欲拒還迎,就想要霸王硬上弓。哪想到盧佳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他驚怒地捂著半邊臉,大聲地說:“你這個女人,是吃錯了藥還是身體有毛病呀?”
“滾!”盧佳怒視他,剛才的濃情蜜意全都煙消雲散。
“這好像是我的車!”程南氣急地說。
話音剛落,盧佳又揪住他的衣服朝他拳打腳踢過去,而程南隻是拚命躲閃,拉開車門,直接把她給推了出去:“瘋婆子!一輩子都當老處女吧!”
“程南!你去死!”盧佳朝他的車身猛踢過去,而程南怒氣衝衝地發動車,飛快就跑了。
盧佳看著他落荒而逃的樣子,有些苦澀地笑了笑。掏出手機撥了號碼“1”,電話很快就被接通了,那邊傳來韓飛睡眼惺忪的聲音:“幾點了,還不睡?”
“來接我。”
“你又跑哪兒去了?”
“香山頂!”
聽到盧佳的回答,韓飛支撐著坐起來,看了看旁邊的鬧鍾,是淩晨的兩點。
“程南這混蛋竟然把你一個人扔哪兒!”韓飛皺了皺眉,立刻就猜到了原宥。
“冷死我了!”夜風一吹,盧佳覺得自己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我馬上來!”韓飛說著已經起身穿衣服,手裏還拿著電話:“別亂走,電話拿在手裏!”
“快點!”盧佳想了想,又說:“注意安全!”
韓飛合上電話邊走邊穿,褲腳被踩在地上,差點一個踉蹌摔倒。而在**的孫藝芝突然騰坐起來:“不許去!”
“是小佳。”韓飛頭也沒抬起抓起車鑰匙、錢包。
“我知道是她!”孫藝芝憤怒地說:“我就是不要你去!韓飛,如果你今天去了,我們就分手!”
“隨你!”韓飛冷冷地說完,疾步地朝外走去。而在門被“砰”一聲合上的時候,孫藝芝突然撲在被褥上,放聲地大哭起來。她不知道自己算什麽?是韓飛的女朋友嗎?當年她作為交換生出國,原本以為隻待一年,但卻沒有想到呆了四年,那是因為她在那邊遇到了一個法國男人Marc,他是一個攝影家,有著法國人獨有的浪漫氣質,他被她迷住了,展開了瘋狂的追求。異國他鄉,孤獨和寂寞很容易讓人變得脆弱,而她和韓飛的聯係非常地少,她的一腔思念總是在韓飛的淡漠裏冷卻了下去,她和Marc住在了一起,隻是後來才發現Marc竟然已經結婚,她帶著一身傷痕地離開了他。回國後她去找了韓飛,他什麽都沒有問,收留了她。她已經為過去的事後悔了,但人生永遠都不能修正過去的錯誤,她和韓飛即使在最親近的時候,也有著疏遠。
他從來不說,我愛你。而她的心,越來越不確定了。她來找韓飛隻是想要尋找一個安穩的港灣,隻是想要讓自己受傷的心得到安撫,還是因為她真的如當年一樣喜歡著韓飛。
年少的喜歡那麽清晰深刻,但為什麽年紀越大,本該越懂的事卻越不明白。
原來成長還有一個致命的硬傷,是讓我們變得複雜。
韓飛一路疾馳著到山頂,因為擔心她會害怕,他跟她的手機一直保持著通話。
“又搞砸了?”韓飛看著前麵的紅燈,毫不猶豫地闖了過去。暈黃的路燈一盞一盞地倒退,就好像時光在倒流。他不記得去接了她多少次了,她喝醉酒的時候,她被關在門外的時候,她迷路的時候,她高跟鞋斷掉的時候,她失戀的時候……他想自己前世一定是負了她很多,這一輩子才會被她死死地拿捏在手裏。這幾年他看著她遊走在感情裏,從一個男友到另一個男友,時間短短長長,她每一次都說很認真,但每一次失戀的時候卻不見得傷心。
他見過她最狼狽最傷心的時候,隻有那個人,才會讓她痛徹心扉。
“其實也沒關係。”盧佳抱著膝蓋坐在山頂,看著萬家燈火,自嘲地笑:“程南我不在乎。”
“那你在乎誰?”韓飛頓了頓,遲疑地說:“還是沈映年?”
“我也不知道。”盧佳沉寂了下來。
“小佳,都過去這麽多年了!”韓飛的心裏一陣酸楚,前麵一輛車前燈開得太亮,晃過來的時候他一個失神,方向盤一轉,差點撞到路邊欄杆,急刹的聲音清晰地傳到盧佳的手機裏,她驚跳起來:“韓飛!韓飛!”
他刹住車,看到自己整個車聲橫陳在路邊,欄杆離自己隻有幾公分的距離,他也被嚇得後背冷汗顫顫,踩著刹車的腳微微地發顫。
“別嚇我!”盧佳急灼地喊,轉身要朝山下跑:“韓飛,你沒事吧!”
“我沒事!”他的聲音虛弱地傳來。她的心頓時一震,腳步停了下來。
“剛才怎麽回事?”她抱怨地說:“都要把我嚇死了!”
“沒事,就是紅燈,刹車而已。”韓飛穩了穩情緒,重新發動車,朝著盧佳的方向奔過去。
他一路開到山頂,而盧佳早已經凍得渾身冰涼,拉開車門一頭坐進車裏,緊緊地抱著韓飛取暖,韓飛一動也不動,他的手指緊緊地蜷縮起來,他心裏很想要抬手去抱住她,卻別過麵孔,看向車外。夜幕裏,星星散著輕柔的光,原來從這個角度看北京的夜景,真是又美又壯觀。
韓飛把車裏的暖氣開足,盧佳這才暖和起來:“那個混蛋別讓我再看到他,我非撕了他不可。”
韓飛訕訕:“估計你已經要把他撕掉了。”
“就揍了幾拳,幸虧他跑得快。”盧佳不由得意地笑了,把韓飛車裏的音響打開,裏麵竟然一張碟都沒有,她這才想起是她自己收走了他所有的碟,說是怕他隻顧聽歌去了不注意安全。
“回去吧!”韓飛說。
“既然來了,讓我看看日出吧!”盧佳把車椅向後靠:“讓我先睡會兒,等太陽出來的時候一定要叫醒我!”說著她已經頭一歪,靠在椅背上,合上了眼。
韓飛打開車門下車,他從荷包裏拿出煙來點上,依著車靜靜地吸著煙。那麽寂靜的夜,讓人心裏很空。
2
盧佳是在一家外貿公司做跟單的工作,並不太忙,正適合她這種懶散的性格。偶爾她也會在外麵兼職做做翻譯,話說念大學時,她好歹選修了第二門外語,就是韓語。學韓語不過是那陣子韓劇很火,她就為了看電影的時候不忙著看中文字幕才學了起來,大約是因為有興趣,學起韓語來竟然比英語還利落,後來竟然還能做起同聲翻譯,在圈子裏也有了點小名氣。
有時候有業務找上門來,如果正好她有時間加上薪金不錯她也接下來。
這次的工作是同事方果果介紹的,盧佳一聽也就是周末兩天,一共五千,立馬答應下來。反正周末閑著也是閑著,雖然程南第二天就清醒過來給她打電話發短訊快遞玫瑰,都被她痛罵了一頓,而程南還是不死心,盧佳也懶得理他了。
“星期五晚上八點的飛機到。”方果果把聯係人電話和航班號一並寫給盧佳。
“不是周末兩天嗎?”盧佳不滿地說。
方果果白她一眼:“就是讓你接個機,接到酒店就了事。你就不能別斤斤計較?”
“我有約會呢!”盧佳撒謊地說。
“少糊弄我,都把程南三振出局了,你到哪裏約什麽會?”方果果譏誚地說:“我說你呀真是個二百五,小開你不要,新貴你不要,富二代你不要,連這麽帥帥哥你也不要,你真是腦子被驢踢了!”
“我就是被你踢了!”盧佳沒好氣地說。
“臭丫頭,我撕爛你的嘴!”說著方果果就撲過來,兩個人在桌位上笑鬧成一團。這是家小公司,人際關係簡單,這也是盧佳不願意挪窩的原因。倒是韓飛,大學畢業進了一家風險投資公司,三年的時間就做到主管,自己買車買房,讓盧佳羨慕但又願意自己自甘墮落。
“別忘了,星期五晚上接機!”末了,方果果再次提醒她。
雖然方果果再三提醒,但盧佳還真是差點忘記了星期五要接機的事。若不是程南打電話說他剛下飛機現在過來找她,她一聽飛機兩個字這才想起來,那還真得誤事。她立馬換衣服奔出門打車往機場趕。
在路上的時候,聯係人打電話問她到了沒,飛機還有十分鍾就降落了,可他們連她這個翻譯的影子都沒見到。盧佳一再地抱歉,畢竟是她有錯在先。
等她跌跌撞撞地趕到機場,那班飛機已經在二十分鍾前就降在了首都國際機場。
“你到底怎麽回事?”跟她聯係的李秘書一見到她就忍不住抱怨:“我們總經理很生氣,若不是臨時找不到人了我們根本就不用你了!”
“是是是!”盧佳頻頻點頭:“放心,我一定會好好表現。”
兩個人急匆匆地趕到國際出口,盧佳的臉上堆起職業的笑容,鞠躬道:“?????”。(你好)
與她背對背站著的人微笑回頭,兩個人對望一眼,都愣住,脫口而出:“是你!”
李秘書也詫異:“沈總,您認識她?她就是我們這次外請的韓語翻譯。”
盧佳就像被人打了一棍子,懵懵地,北京這麽大,幾千萬人口,她們竟然在這種情況下遇見了,不過等一等,她聽到秘書喊她“沈總”,原來小漁也姓“沈”。
“其實我是沈映年的妹妹。”沈小漁知道她的疑問,笑著回答。
時光就像水一樣在她的麵前慢慢地流淌過去,她的心裏一慟……原來如此。為了讓她死心,他竟然不惜跟妹妹演了這樣一場戲,那一場電影和海邊的散步都是設計好的戲碼。而當年她在看到小漁的時候,有怎樣疼痛的心情呀!她從十六歲起,就喜歡著他,他卻視她為洪水猛獸,隻是逃離和躲避。她不在乎他孤立她、不在乎他忽略她、也不在乎他疏遠她,但至少不要有欺騙。四年之約的欺騙她可以理解,但和小漁聯手的欺騙卻讓她無法釋然。
她的手下意識地握緊,深深地吸口氣,心裏自嘲,事情都過去了,她又何必再來追究呢?所有種種,都隻是證明一件事,他對她毫無愛戀。
“開始工作吧!”盧佳努力恢複職業微笑,淺淡地跟小漁說,然後轉身向幾個韓國客人做了自我介紹。
小漁見她並沒有寒暄的意思,也就公事公辦起來。這次是韓國EMC公司總裁來與他們談共同投資在杭州建生產基地的事宜,因為他們總裁不會說英文,所以她派秘書去找韓語翻譯,沒想到來的翻譯竟然是盧佳。雖然她們隻見過一麵,但對她印象深刻。當初她為了跟男友一起出國,去找哥回來接手公司事宜,但沒想到後來她還是跟男友分手,回國後開始跟哥一起管理公司,隻是她玩心重,對公司的事也不上心,好在一切事務哥都打理得很好,公司也在不斷地發展。
把EMC公司一行安排到酒店入住後,盧佳立刻就要告辭,連小漁說派車送她也給拒絕了。她匆忙地離開,雖然竭力掩飾,但她眼裏的震驚卻是怎麽也藏不住。而此時,小漁的電話進來,她一看,是哥打過來,問詢接待情況,她一一匯報,末了,忍不住問:“哥,還記得盧佳嗎?以前你們軍區大院的那個女孩。”
沈映年的心一震,下意識地握緊了手機。
“真是太巧了,我們外請的韓語翻譯竟然就是她,她一點也沒變,我一下就認出了。”小漁急切地說:“可是她好像並不樂意見到我。”
接完電話的沈映年,翻開桌上的EMC公司中國之行的行程表,他的手指輕輕地撫上去,內心無法平靜下來。她還好嗎?他很想知道。十年了,他總是會想起十年前的她來,吹著嘹亮的口哨揚著一臉的燦爛笑容出現在他的麵前。
沈映年,沈映年。她總是這樣連名帶姓地喊他。
她說,沈映年,我喜歡你。
她說,沈映年,我好想你。
她說,沈映年,我腳崴了,背我。
這些年忙碌的生活,他曾以為她已經慢慢地淡忘了她,隻是她總是某個深夜,或者在靜靜開車時,亦或者在疲勞的一場應酬後,便想起她來。一想,就有著惆悵,在心尖微顫。
縱然是那麽喜歡,卻也是說放就放,幹幹脆脆。
3
盧佳給方果果打電話,說想把這個活兒給推掉。她不願意見到沈小漁,因為隻是見到她就已經讓她心情難以平靜下來,若是見到沈映年,她不知道要怎樣去麵對。她也常捂著自己胸口問,這裏好些了嗎?這裏還疼嗎?她不知道她還需要多久的時間才能讓自己釋懷,她試著去戀愛,試著去喜歡別人,但總是很快就索然無味。
“姑奶奶,你就別再耍性子了!”方果果一聽,就嚷起來:“你讓我現在去哪兒找個翻譯賠給別人呀!”
“可我真有事。”盧佳為難地說。
“天大的事你都給我去,否則以後別想我理你!”方果果威脅到。她們是同一時間進的公司,性格又很合得來,很快就成了朋友。
盧佳眼看沒法推辭,也隻能硬著頭皮在周六一大早的時間就趕去酒店接EMC的客人,她昨天晚上突擊查了一下李秘書公司的資料,才知道這家盛華集團的CEO竟然是沈映年,是一家涉及高科技產業、金融、房地產等行業的集團公司。她很難以把那個穿著軍裝的沈映年和現在這個商業英才給聯係起來。
透過酒店玻璃幕牆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穿的是一件紫褐色的套裙,這是她最喜歡的一條裙子,V領,中袖,收腰,裙擺齊過膝蓋,顯得既職業又素雅,她不知道為什麽在衣櫃裏偏偏挑出這條裙子來,是不是在冥冥中她其實很盼望著與某人的重逢?她理了理自己的短發,突然石化在原地。
透過玻璃幕牆,她的目光與十年前的那個人重疊起來。沈映年緩緩地站起來,與她隔著玻璃幕牆,隔著時光,靜靜地對視。他沒想到,現在的她會變得這樣光彩奪目,如果還是少女時的她是一朵迎風招展的波斯菊,狂野盛放,那麽現在的她是一株月光下的百合,高雅娉婷。她踩著高跟鞋靜靜地朝他走來,記憶在翻滾,時光在延伸,愛恨交織。
沈映年注意到她的手,她抱著資料的手在微微的發抖,肘關節明顯地繃起來。
“沈映年。”他聽見她喊出自己名字的瞬間,像是有一杯溫水在心裏被打翻了。那種熟悉的感覺撲麵而來,讓他難受。
“小佳,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他整夜都在辦公室裏,直到天蒙蒙地亮來不及換身衣服就趕到這裏,他在這裏等著她。他比自己想得還要渴望見到她,他坐立不安,他心緒難定,他覺得自己變成了個初戀的小子,傻傻地等著心上人的到來。
“我也沒想到你竟然是響當當盛華集團的CEO。”
“這是我爸創立的。當時我爸身體不好,又不放心公司,所以我隻能離開部隊。”
“我寒假回家才知道。”盧佳垂了垂眼。坐在她對麵的沈映年著白色襯衫,灰色西褲,同色的西裝被搭在沙發扶手上,他的眉宇間都是篤定和成熟,依然是讓盧佳眩暈的帥氣挺拔。
正在這個時候,她的手機突兀地響了起來,她翻開一看,是程南,皺了皺眉接起來,那邊立刻傳來程南哀求的聲音:“親愛的,我知道你在裏麵,給我開門吧!我向你道歉,鄭重地道歉!”
“我在工作。”盧佳壓低聲音:“晚點給你電話。”然後不由分說地掛了電話。
“是……”沈映年沒有往下說,留下一段的空白,想要讓她回答。他心裏其實已經猜到,這個電話定然是男友打來,隻是又希望她說出不同的答案。
“我還有幾個問題想問一下。”盧佳並沒有如沈映年所願那樣回答,而是打開的資料,“這裏,這裏,還有這裏有幾個專業術語怕翻譯地不對。”因為資料上有些英文,她隻得先讓沈映年翻譯成中文,再用韓語來解釋。
兩個人就真的一頁資料一頁資料地看過去,初見時的慌亂也稍稍地隱藏了起來。
很快,李秘書和助理到了,見到沈映年立刻惶恐:“沈總,抱歉,來晚了。”
沈映年淺笑著擺擺手,其實是他來得太早了。有旁人在,盧佳更加放鬆一些,剛才跟沈映年單獨相處,天知道她有多緊張,掌心裏幾乎都是汗,沒想到過了十年,她見到他依然還是會“骨頭都酥了”。這時,EMC總裁金部哲跟隨行下樓,與沈映年會麵,盧佳站在他身邊,需要非常集中精神才行,因為當翻譯沈映年的話時,她就會變成個結巴,頭腦也不靈活了。惹得李秘書在旁邊急得直朝她瞪眼,這翻譯是他找來的,上麵怪罪下來他是職位不保。
等到空閑,李秘書把盧佳拉到一邊,狠狠教訓:“你到底是誰介紹過來的?!看我不找他的麻煩!你這水平是來當翻譯的還是來拆台的?”
“要不,”盧佳吐吐舌頭:“你們換人?薪金我也不要了。”
“少來!”李秘書更是上火:“你這是要讓我卷鋪蓋走人?趕緊給我打起精神來,別看到帥哥就暈頭轉向的,告訴你,我們沈總可不是你這樣的人可以覬覦的!”
盧佳撇了撇嘴,不置可否。隻是接下來的翻譯還是錯誤頻出,不過反正他們也聽不到韓語,偶爾的幾個錯語法她也就蒙混了過去。一整天到在盛華集團談合作事宜,偌大的會議室裏,盧佳坐得腰酸背痛,可再看其他人都是正襟危坐,而沈映年在談判時擲地有聲,沉穩內斂,所有人馬首是瞻地望著他。盧佳的心裏也覺得驕傲極了,這就是她深深迷戀的沈映年,完美得讓人自慚形穢。
休息的時候,她走出會議室,伏在走廊的欄杆出了會兒神。盛華集團總部是一棟四十多層的商務樓,在這個城市最精貴的CBD要地,內部裝飾低調得奢華,大理石的地麵,巨大的水晶吊燈,轉角處的裝飾物,都透著整個公司的企業文化,而工作人員統一襯衫西褲,個個利落繁忙,不像盧佳自己的公司,十來個人的小公司,一個大寫字間就容下。
“很累?”沈映年低給她一杯咖啡,跟她一樣伏在欄杆上,引得周圍辦公室工作人員頻頻透過落地玻璃觀望。
盧佳淡淡笑著搖搖頭,不無心疼地說:“管理這麽大一家集團才累吧?”
“確實。”沈映年側身凝視她:“不過也習慣了,這是父親畢生的心血,我得替他經營下去。”
“你在北京,都好嗎?”沈映年輕聲地問。
“好。”盧佳聳聳肩膀:“不過指不定想起來就回家了,我爸媽一直想我回去,他們覺得我在北京那就是‘漂’,每個歸屬感覺。”
“韓飛……”他終於遲疑地問出口。
“他也挺好的,在一家風險投資公司上班。”盧佳脫口而出。
沈映年的眼睛黯淡了一下,惆悵地說:“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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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沈映年宴請金部哲一行,因為工作已經談得大概,氣氛也輕鬆起來。包廂裏有音響話筒,四十多歲的金部哲也興趣勃勃讓服務員點了歌來助興。盧佳不用翻譯,坐在沈映年身邊,默默地吃著菜。
金部哲唱完一曲,心情大好,坐回到盧佳身邊要和她喝酒。盧佳倒也不含糊,平日裏她的酒量也不錯,端起杯子一仰頭就飲掉。金部哲見她豪爽,更是興奮起來,嚷嚷著還要喝,又用韓語說:“盧小姐人長得漂亮,又能幹,隻是當翻譯太可惜了,不知道有沒有興趣到韓國發展?”
“我還是更喜歡中國!”盧佳笑著說,手裏酒杯與他碰碰,再次飲盡。
“盧小姐有沒有男朋友?”金部哲已經喝得微恙,看著盧佳的眼神也迷離起來。
“有的。”盧佳回答,手裏的杯子剛要端起來,突然被旁邊的人按照,沈映年沉沉地說,“我替你喝。”
說著沈映年站起來,舉起酒杯擋在金部哲和盧佳的中間。金部哲急吼吼地與沈映年對飲完,看到盧佳站在沈映年的身後,下意識地去把她拉了過來,手握著她的手不肯鬆開,對沈映年用韓語說:“隻是男人和男人喝酒沒有意思,還是要跟女人喝,這酒才夠味。”
沈映年看著盧佳,等她翻譯。盧佳硬著頭皮翻譯過去。
沈映年麵色更沉,對盧佳說:“你告訴她,你隻是翻譯,不負責陪酒。”
盧佳連忙說:“放心,不過是幾杯酒而已,醉不了。”
“不行,小佳,我不要你這樣。”沈映年斬釘截鐵地說。
盧佳的心裏一陣溫暖,揚起麵孔注視著他微笑:“我真的沒事,沈映年,如果讓他高興了明天的談判會更順利的。”
“我不許!”沈映年一字一字地說。
而一邊的金部哲看到他們說了好幾句,盧佳也沒翻譯,忍不住問:“盧小姐,你們說什麽?”
盧佳胡編亂造地說:“沈總說您是好酒量。”說著她舉起大拇指:“NO.1!”
金部哲高興地大笑起來:“我們韓國人血液裏流淌的都是酒精!”說著,幹脆用手攬過盧佳環抱住她,要把手裏的酒杯給她喂過去。
沈映年不動聲色地把手搭在身金部哲的肩膀上,順勢地扳開了他的手,再把盧佳拉過來。
金部哲這才感覺到沈映年的護花使者的態度,自然不會再次對盧佳動手動腳,隻是端起酒杯笑著對沈映年說:“為了個小翻譯,至於嘛!我們合作的可是大項目!”
這一次盧佳一字不漏地翻譯了出來。
沈映年雖然回答著金部哲的話,卻是微笑地望著盧佳,篤定的兩個字:“至於。”
若是以前的盧佳一定感動地要死,撲過去就抱住他。可是此情此景,盧佳卻隻是輕輕抿了抿嘴唇,沒有對這句話做任何的翻譯。
剛才尷尬的氣氛在大家的掩飾下很快就過去了,金部哲也不再糾纏著盧佳,與沈映年像沒事似的碰杯喝酒。盧佳的手機響了,看了看又是程南的電話,就走到外麵去接。程南說他還等在她家門口,問她什麽時候回去。盧佳皺眉,低聲告訴他,他們分手了,別再來纏著她了。還沒等程南再說什麽,她一生氣就掛掉了電話然後直接關機。
盧佳剛一轉身,看到李秘書笑顏逐開地站在身後,被嚇了一跳。
剛才沈總護著盧佳的樣子讓他目瞪口呆,想到他今天還對盧佳惡言惡語,就擔心著回頭盧佳跟沈總參上一本,那他真的是要卷鋪蓋走人了。
“盧翻譯,”李秘書語氣恭敬:“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盧佳被他的態度弄得莫名其妙,下意識點頭:“薪金那麽高,這點辛苦也不算什麽。”
“以後我們多聯係,多合作!”李秘書笑著說。
“還是算了!”盧佳直截了當地拒絕:“我也就是偶爾做做翻譯,以後不會接活了。”
“盧翻譯,”李秘書苦著臉:“今天我態度不好,你別放心上,大家都是為了工作。”
盧佳突然明白他擔心什麽了。任誰都看得出剛才沈映年對她的態度,連帶著大家對她的態度也尊敬起來,開始還隻是個小翻譯,現在已經儼然是沈夫人。她不禁一樂,拍拍李秘書的肩膀,惡作劇地說:“回頭我會給沈映年說你工作很好,讓他給你升職加薪。”
李秘書半信半疑,但還是誠惶言謝。
“我在外麵透透氣,”盧佳對李秘書。
“那我先進去了!”李秘書這才放心地離開,回頭又衝盧佳笑笑,笑得盧佳毛骨悚然。她曾經以為自己夠沒皮沒臉的了,沒想到人勢力起來會比她還沒皮沒臉。
自嘲地笑笑,剛一轉身,突然被旁邊人一撞,身體朝前,手裏的手機被拋起來,可手機明明就在麵前,她卻無可奈何地看著它摔了下去,摔得機身、電池、電池蓋散了開來。
沈映年走到她麵前,替她撿起手機:“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大大咧咧的。”
他替她裝好,開機。而手機竟然順利開機,他並沒有急著還給她,在上麵撥出一串號碼,帶著不容置疑地聲音說:“我的號碼,存起來。”
“沈映年,你到底什麽意思?”盧佳有些惱怒地問。
他朗然一笑,沒有回答。
“你這樣,你這樣我會誤會你喜歡!”她瞪著他。
“你說呢?”他並不直接回答。心裏卻覺得迷茫不已,他知道她生活得很好,他知道他不應該去打擾,可是再重遇她的那刻,他清楚的看到心裏的思念。他多想在這一刻攬她入懷,原來時間過去,不是讓記憶沉睡,而是讓記憶越發地深刻。盧佳就像他們第一次見麵時,是從天而降一樣,每一次的見麵對他來說都是衝擊!
“我不知道,你說。”盧佳心裏竟然有些期待,給肯定答案把,說是吧!
沈映年艱澀地笑笑:“進去吧,不能讓客人等得太久。”
他轉身離開,而在她身後的盧佳氣急敗壞地朝他比劃著踢了一腳過去,剛才她真是昏了頭了,怎麽會以為沈映年竟然喜歡她呢?她一定是喝醉了,才會產生的幻覺。心裏又罵,好你個自以為是的沈映年,就想著別人喜歡你,而你卻不動聲色地看著,就像看一個笑話。
她為自己的表現後悔不迭,散場後沈映年說要送她回去,她也堅持不要,氣鼓鼓地攔了輛出租車就走了。在路上她不斷地拍打自己的臉,要鎮定,盧佳你要鎮定!你不能再陷進去了!不能再被他迷惑了!
她不知道,沈映年的車默默地跟在後麵。他不知道為什麽要這樣跟著她,也許就是覺得想要看著她,就這樣看著,望著,內心已歡喜。
他看著她下車,上樓,敲門,而門打開來,他清楚地看到了裏麵的男人,是韓飛。他的心跌了一下,心裏泛起苦澀,早知道的,他們在一起,這些年一直在一起。他自嘲地笑笑,轉身離開,一頭撞進夜色裏。
他把車飆到最快,飛馳的速度裏,他從倒視鏡裏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他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