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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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楊回了趟新房。那裏布置出來是為了婚禮當天的迎親,不過當晚蘇楊並沒有住在新房裏,整個蜜月都跟夏印僵著。

夏印送走了父母這才轉身回了蘇楊家,他累得夠嗆,婚禮上的不愉快也讓他覺得很不是滋味。是蘇楊家籌備的婚禮,自己家就隻來了四個人,五十多桌的婚宴,父母和妹妹、表哥孤零零地坐在主婚桌上,沒有人過去跟他們打招呼,也沒有人對他們有任何的關注,本該是他們風光和幸福的時刻,卻完全地被冷落了下來。

蘇楊的父母帶著他挨著桌地去敬酒,那些親戚朋友他幾乎都不認識,卻陪著笑臉挨個兒地應酬,這邊的熱鬧和父母的失落相比,更顯得淒惶。

在婚禮之前母親已經跟他提過,老家的風俗裏新媳婦是要給公婆下跪磕頭的,這也是要抬高公婆在媳婦麵前的威嚴,但他知道,蘇楊是斷然不會同意的。他隻能說服父母,上海人不興這一套,等以後回老家再辦一場婚禮的時候舉行那個儀式。回老家再辦婚禮不過是他跟父母許下的空頭支票,蘇楊怎麽會去農村辦婚禮,有時候蘇楊看到一些新聞,農村裏的婚禮怎麽讓新郎新娘出醜,怎麽荒誕又滑稽,都會指著上麵跟他說:“我才不要去鄉下辦婚禮,愚昧,惡俗,低級!”

夏印想要跟她反駁一下,但他知道隻要他一開口,他們之間必然就是一場爭吵。蘇楊的性格就是自己認定是對的事,就一定要用論證的唯物的辯證的方式來證明自己說得多有道理。以前他覺得這是她性格直爽的一麵,現在才覺得太過較真。一板一眼都要說個子醜寅卯,難道就不能不用理性分析,而用感性來看待?

父母走的時候,心裏在生他的氣。妹妹在醫院的那幾日蘇楊麵都沒有露一下,他也沒有給蘇楊打電話,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替父母道歉嗎?說是他們無理取鬧攪了婚禮,讓咱們沒有辦法度蜜月,但這樣會讓蘇楊更是覺得父母不對,在下意識裏,他是偏袒著父母,想要保護父母的,不希望被蘇楊看輕了去。他雖然知道蘇楊有理由生氣,卻對她不來醫院的做法有些傷心。妹妹從小體弱,先天性的心髒病因為家境貧寒一直沒有錢好好地治療,隻能用基本的藥物維持著,他一直有個心願,就是等工作掙到錢了,帶妹妹去大醫院做手術,讓她過上正常的生活。但現在,他的生活都自顧不暇,又哪裏顧得了家人更多。所以,父母生他的氣,他也理解。在心裏,他也責怪著自己。

回蘇楊父母家的路上,他的心裏難受極了,抬頭看明晃晃的天,直覺得刺眼。他以為蘇楊會因為婚禮的事跟他鬧上許久,但沒有想到回去的時候,嶽父嶽母並沒有指責他,倒是說他父母走應該過去送一送。

他沉默著,心裏有說不清的厭惡。他們這樣的大度分明比責罵他還讓他難受,這寬宏大量的高姿態就是映襯出他的父母有多胡攪蠻纏不可理喻。他們用這樣的寬容來讓他感激,讓他在這個家裏頓時覺得矮了下去。

蘇楊一看他回來,轉身進了臥室。嶽母溫言地對夏印說:“這孩子是被我慣壞了,我已經說過她了。不過你是丈夫,該讓就讓讓,大度一些。喏,去哄哄。”

聽到嶽母這樣說,他也就趕緊進房間去哄蘇楊。蘇楊隻說他為什麽不打個電話給她。其實母親早已經跟她打過招呼,既然婚已經結了,就不能再使小性子了,該收斂的收斂,就算夏印的父母有多不好,還是她跟夏印過日子,夏印回來,這件事就算過去了。蘇楊雖然任性,但並不是不講道理,母親的話也說得在理,何況和夏印剛結婚就吵架,她心情也不好,就借著夏印哄她,抱怨幾句就算了。

這件事的風波雖然過去了,但在夏印和蘇楊的心裏,始終是個雷區,誰都不能提,一提就會冒出幾個小火星,滋滋地要燃起一場戰爭。每每到了這個時候,夏印就把自己縮成了一隻鴕鳥,在這個家裏,越發地沉默了下去。

嶽父嶽母對他好,家務不讓他做,言語間都是關心,但他心裏總有種說不清的感覺,那種好,對,就是那種好越來越像是一把枷鎖鎖住了他。所有的事都不讓他操心,他的工作是嶽父托了朋友安排進了銀行的信貸部,遇到部門的人員調動嶽父比他還清楚其中的邊邊角角,誰讓他的頂頭上司是嶽父的老友?有時候評個職稱先進之類的都會優先把他列進去,雖然大家表麵上不說,但私下裏誰都在議論,他就是靠了老婆才能有現在的一切,因為這層關係沒有人看到他的努力和積極,他在單位裏甚至連個知心的朋友都沒有,因為擔心他一轉身就會把這些說給領導去聽,那種壓抑蘇楊是不會明白的。

除了工作,蘇楊的事也全然不讓他操心,蘇楊工作上的事、蘇楊要辦的事,就是蘇楊生病了也輪不到他這個丈夫來照顧,蘇楊家裏有個龐大的關係網,他就站在這個網之外,享受著這些便利,卻沒有成就感而言。

有一次夏印聽到蘇楊在跟母親撒嬌,她想要買一件兩萬多塊錢的皮草。一件衣服兩萬多塊,這在農村,得是一個家庭一年甚至是兩三年的收入。蘇楊隻要唉聲歎氣一聲,就會讓嶽父母緊張,什麽都應了下來,當蘇楊拿到嶽母給的銀行卡時,夏印忍不住勸她別買了。當然,他是說不過蘇楊的,蘇楊認為錢是母親給的所以他這個丈夫無權幹涉,又認為不過就是一件衣服她隻要喜歡完全就可以自己做主。末了,還說他:“夏印,我可沒花過你的錢,反而你在家裏吃住都沒讓你給過錢,這叫什麽,這叫倒貼!”

這句話就直接打懵了夏印,之後在蘇楊花錢上他不再發表任何的意見,有時候怕她亂花錢,會從蘇楊的錢包裏拿一些錢走,蘇楊在錢上根本就沒個概念,錢包裏有錢就用,沒錢就找她媽來,也沒想過要攢錢之類的,反正在她看來,生活是要及時享樂,何況她的那點工資也就隻夠自己零花。

平日裏夏印對自己也很省,母親隔三差五地打電話問他要錢,有時候鄉裏鄉親的還拐著彎地問他借錢,若是他為難,母親就會說那誰誰誰曾經怎樣幫助過家裏,他上學的時候又湊過多少錢給他。那都是一些人情債,他必須要還,要是不還,父母就會在村裏抬不起頭來。這些事兒他從來沒有跟蘇楊說過,蘇楊是不會理解的。

有時母親打電話,蘇楊會在旁邊冷哼一聲。那一臉的鄙夷會讓夏印有種腹背受敵的感覺,母親的緊逼,妻子的不滿,讓他很想要好好地發一頓火,但他什麽都不能做。

突發闌尾炎手術的時候,他心裏一直在想的是如果他有什麽事了,父母和妹妹怎麽辦?他偷偷地寫了一封遺囑放在抽屜裏,他想要是他有意外了蘇楊收拾抽屜就會發現那份遺囑,如果他沒有什麽事就會偷偷地撕掉遺囑。但沒有想到,遺囑被蘇楊無意中先發現了,她氣急敗壞,把他的行李一收扔給他讓他滾。

他拿著行李在外麵晃**了一圈,實在找不到地方住,幹脆回了新房。

蘇楊拿鑰匙開門進來的時候,夏印正在廚房裏煮泡麵吃。起初他也給蘇楊打過電話,但蘇楊說得很決絕,要離婚。他想她在氣頭上什麽話也聽不進去,也就沒有再打過電話。何況最近他的工作巨忙,部門現在硬性規定了每個季度的信貸任務,他很想要在這上麵有所表現,靠自己的能力給部門拉回大筆存款來,每天都在加班加點地忙著。

他端著碗站在廚房的門口,有些囁喏:“老婆……你怎麽來了?”

蘇楊皺了皺眉,把手裏的保溫杯遞過去,心疼地說:“才動了手術怎麽能吃這些東西!媽給你煲的湯,乘熱喝了。”

其實從新房到蘇楊父母家就一站的路程,夏印好幾個晚上有想過找蘇楊談談,但一想到她把他的行李丟給他讓他滾的樣子,就覺得有些屈辱。那根本就不是他家,他在他們家就像是一個房客,像是一個親戚,吃飯的時候看到他們一家三口說說笑笑他根本插不進話去,穿著拖鞋走路的時候嶽母要委婉地提醒他小聲點別吵到別人;想去洗澡的時候嶽母又會說讓蘇楊先洗;看個電視,遙控器永遠不能由他隨心所欲地握著;就連和蘇楊想過一下夫妻生活,也得看蘇楊是否有情緒……他在這個家裏小心謹慎地生活著,聽著嶽父跟他講官場的為人之道,聽著嶽母談論高雅的藝術,還有蘇楊一天到晚地買衣服化妝品,他就覺得壓抑。

雖然有種種的不滿,但他還是愛著蘇楊的,若不是因為這份愛他也不會為了她留在這個城市,從另一層麵上,他是為了愛情而背叛了親情,所以他尤其地想要珍惜這份感情,這段婚姻。但卻又有些力不從心,不得要領。

現在見到蘇楊主動來,還帶著煲湯,就知道她已經不生氣了,心裏一激動,走過去抬手就緊緊地抱著了蘇楊:“對不起!我知道我做得不夠好,但我會更努力,老婆,再給我一次機會。”

“那我可就看你的表現了!”蘇楊委屈地說:“你也真是的,一吵架就離家出走!”

“還不是你趕我走!”夏印也注意到她有些嗡嗡的鼻翼,關切地說:“怎麽感冒了?”

“病了好些天了!我喊你滾你就滾,你什麽時候這麽聽話?”

“好了,我知道錯了!你就不要痛打落水狗了!”夏印討饒地說,他知道像蘇楊這樣傲氣的女人來主動示好是多麽的不容易,這也是她為他做的改變,心裏一陣溫暖。

蘇楊鬆開他,進到廚房去拿碗,嘴硬地說:“別以為我是過來接你回家的,我這是過來看看有沒有奸情可抓,這幾天沒有胡來吧?”

夏印從她身後一抱,手朝她的胸上摸了過去,軟聲說:“我的貨還沒出倉,等著你來驗收!”

“你的貨源還充足不?”蘇楊轉過身抬起手臂勾住他的脖子,調笑著問。

“今天至少可以交貨七次!”夏印一伸手扯掉她的底褲,嘴就吻了下去。

蘇楊躲閃了一下:“別親,我感冒了!”

“我不怕,有病同當!”他暖暖地說著,一張嘴叼住了她的唇,吮吸之間含住她小巧的舌頭,直吻得蘇楊要喘不過氣來。

“去臥室!”蘇楊嬌喘籲籲地說。

“家裏沒有別人!”夏印直接把頭埋進她的裙子裏,舌尖引得蘇楊**迭當,手抓住夏印的雙肩,身體靠在碗櫃上軟得像一根水草。在結婚之前蘇楊和夏印就已經品嚐過禁果,那時候她就已經察覺和夏印在性方麵是不和諧的,性快感和性**夏印都沒有辦法帶給她,那時候也覺得夏印不是老手,當然不會懂得這些,有時便給他一些暗示,看一些如何提升**的書本和科教片,看了幾次後夏印終於知道蘇楊想表達的意思了。

夏印真的很努力,在知道“一夜七次郎”後為了證明自己也可以,有天晚上在做之前信誓旦旦地說也要一夜七次,結果才兩次夏印已經完全疲軟,而且還讓蘇楊毫無快感可言。蘇楊安慰他沒事,但夏印卻是很內疚,就用手和嘴去滿足她。沒想到這倒是讓蘇楊體會到了**,以後兩個人的**上,都是先讓蘇楊**,夏印再滿足自己。

這讓蘇楊有些愧疚,因為她覺得在性上有問題的其實是自己,她的敏感點和別的女人不同,所以委屈了夏印。

蘇楊在**後,夏印這才挺進她的身體,她突然想起似地:“套,你沒戴套!”

“我要是有就有問題了!”夏印已經停不下來了,身體開始加速發力。

蘇楊想推開他,但又不忍,就由著他在她的身體裏開閘泄洪。完事後,她去浴室裏蹲了許久,再用熱水衝洗了一番。

夏印在心裏歎了一口氣。父母已經問過很多次他們什麽時候要孩子了,他也試著跟蘇楊提過孩子的事,蘇楊就大笑起來。在她看來這純粹就是無稽之談,兩個人這麽年輕,結婚又才一年多,要孩子還太早。何況有了孩子以後她太不自由了,還是先玩上幾年再說。但母親並不這樣想,結婚後就該生孩子。對於蘇楊不生孩子,母親甚至說他應該先讓蘇楊懷上了證明她能生才結婚,要是蘇楊不孕那不是讓夏家沒了後?

夏印跟父母解釋不清楚,跟他們談愛情嗎?跟他們說自由?還是告訴他們,現在很多家庭都選擇丁克?在父母的觀念裏,蘇楊嫁給他,就該為他生孩子,就像他們覺得,蘇楊嫁給他了,蘇楊的錢,蘇楊父母的錢都成了他的。

“你怎麽還沒收拾?”蘇楊從浴室裏出來,對夏印抱怨道。

“收拾什麽?”

“你的東西呀!難道你還準備一直住這裏跟我分居?”

“老婆。”夏印吸了一口氣說:“我不打算回去住。”

蘇楊一抬頭,淩厲地望著他:“夏印,你給我再說一遍!”

“我真的不想回去住!”夏印停頓一下說:“事實上我是希望你也不要回去,我們跟你的父母分開住好不好?”

“你說的什麽混賬話!”蘇楊把手裏的水杯朝桌上重重一頓:“我們家哪點對不起你了?!你去跟我媽說,去跟我爸說!是不是看我來接你,你就蹬鼻子上臉了?”

“老婆你聽我說!”夏印急急地上前想要摟住她,但被她手一推,給躲開了。

“夏印,你要想離婚你就直說!”蘇楊冷冷地望著他。

“我從來沒有想過離婚!我隻是想要自己的生活!”夏印一鼓作氣地說:“我承認你父母對我很好,但是我在你家裏住總是感覺很不自在。就像住在親戚家裏,要小心謹慎地生怕哪裏做得不好,惹了主人生氣!”

“那是你心理有問題!”

“好,我承認我有時候太敏感了。但你知道嗎?我甚至都不好意思主動去開冰箱從裏麵拿吃的!拖鞋怎麽放,水杯怎麽放,衣服怎麽放……你們家的那些習慣和規矩我得一樣樣地去適應。”

“夏印,你的心眼怎麽這麽小?這些事你都不能告訴我呀?非要一件件地積在心裏!再說了,沒有人不許你開冰箱拿吃的,你就當成自己家不行嗎?”

“不一樣的!”夏印歎了口氣,有些哀求:“這裏離你父母家也挺近,我們住在這裏,你隨時想回去都可以,我也會陪你回去!好不好,老婆?!我隻是想要有自己的空間!”

蘇楊的心軟了一下。她不知道夏印和她的父母住在一起有這麽地不情願,雖然他也察覺出夏印有些變化,他比以前沉默,有時候兩個人鬧別扭他也不像以前那麽耐心,總是哄上幾句她還生氣他也不理了。看來他的心情還是會受到影響。不過不僅僅是夏印不適應,連父母也有些不適應,他們對夏印也頗有微詞,如果長期住下去矛盾會越來越加深。夏印要分開住也不失為一個辦法,反正兩個房子挨得也近,她隨時都可以回家。

這樣想的時候,蘇楊的語氣也好了些:“其實是你自己想多了,我父母和我從來沒有拿你當過外人來看,他們對你很好,把你當兒子一樣!”

夏印聽她的語氣,知道她已經有了鬆動,順勢地抱住她,這一次蘇楊沒有推開他。他把她像談戀愛時那樣抱在膝蓋上坐著,暖暖地說:“老婆,在你家裏,我根本沒有用武之地,我覺得自己沒有發揮一個丈夫的能量,你有事了找你爸媽商量,你遇到問題了是他們給你拿主意,你生病了都是你媽在照顧你,我完全沒有用武之地!”

“小心眼!”蘇楊捏了捏他的耳朵:“又不早說!以後我跟你商量,讓你幫我拿主意,賴著你照顧!”

“那你答應了?”夏印小心翼翼地問。

蘇楊偏著頭說:“先試試吧!不過你上班那麽忙肯定沒時間做飯,你也知道我是不會做飯的,所以我們吃飯還是回家吃!”

“這個……”夏印還想要說什麽,被蘇楊一瞪就把後麵的話咽了回去,換了詞:“成。”他已經爭取到了分開來住,也就不能再妄想多爭取些什麽了,這個結果已經讓他很滿意了。

不過那天晚上蘇楊和夏印還是回了蘇家,蘇楊說要先回去告訴父母一聲,另外她現在還感冒著,母親定然不會同意這個時候搬走,至少得等她病好了再說。

隔了幾日,他就把和嶽父母分開住的事告訴了父母,他們聽了很高興。因為在父母心裏,他住在媳婦家裏就是入贅,說出去多難聽呀!現在好了,兒子搬出來住,也不用看著嶽父母的臉色了。

2

江小芷把已經領了證的事告訴了江於欣,是想跟她商量一下怎麽跟她媽交代。她竟然敢做出先斬後奏的事,這就是捅了馬蜂窩。

“姐,我太崇拜我姐夫了!”江於欣比江小芷小三歲,現在正上大四,不過在找工作這件事上比江小芷幸運多了,還沒畢業已經簽了一家外企。之前她為那個公司做促銷員,正好遇到公司經理來暗查,她的能力和好口才就引起了經理的注意,就當即拍板,畢業後直接進公司成為正式員工。

江於欣打小就比江小芷圓滑,討巧。如果兩人犯錯誤了,江小芷就死倔著任她媽打罵,江於欣就會小嘴一癟,梨花帶雨地跟媽哭,媽,我知道錯了,惹您生氣是我不對!下次我一定改!聽聽她說的,章慧哪裏還舍得打下去,轉身就罵江小芷,一定是你這個姐姐帶的頭!

江於欣繼續地說,媽,您別怪姐姐了,都是我不好!她越是這樣說,章慧就越是覺得大女兒不如小女兒懂事,貼心。所以說,江小芷找江於欣商量是有道理的,相同的事她去跟媽說和江於欣去說,她媽的反應是完全不一樣的。

“別再抬舉你姐夫了,媽知道了非剮了他的皮!”江小芷拖著腮為難地說。她想要跟母親坦白交代也是因為打算搬出去跟程屹住一塊。程屹家是沒法住的,他跟他弟弟住一房間,如果她要搬去了,小叔子就得搬到客廳睡沙發,加上江小芷也不想跟婆婆住一起,兩個人商量了一下先租房子住。房子他們都已經找了,在江小芷和程屹各自上班的中間點,這樣兩個人上班下班的時間都差不多,房子並不大,一個單間帶衛生間和廚房,是一家老廠的單身宿舍,筒子樓,環境差了些,但租金不貴。他們不想合租,租個一室一廳又覺得太貴,這樣的單間正好,交了押金和頭三月的房租,又簡單地布置了一下,就成了他們的家。

現在就剩下要跟家裏人知會一聲,程屹家裏倒是不難,這江小芷家裏,肯定會炸了鍋。兩個人設計了種種方案,都行不通,萬分苦惱。

“你們都已經領了結婚證了,法律上就是合法夫妻了。就算是父母也沒有辦法拆開你們了,有什麽好擔心的?”江於欣還抱著樂觀的態度。

“法律可以保護我們的婚姻,但不能阻止親媽收拾親閨女!”江小芷歎氣,一頭栽在**:“快幫我想想!”

“我跟咱媽說!”江於欣打著包票:“放心,媽最多就是拿笤帚抽你幾下,這點皮肉苦你就忍了吧!”

“那你跟媽好好談!”江小芷苦著臉:“姐全指望你了!”

江於欣說著就去開門:“今天剛回來的時候媽心情不錯,還哼著歌兒,時機正好!”

江小芷貼著門背聽江於欣揚聲喊了句媽,進了廚房幫媽摘菜。

“媽,這青菜真新鮮。”這是江於欣的開場白。

章慧瞪了她一眼:“啥事?”又說:“把那黃葉子給摘了!”

江於欣清清嗓子,知道她姐正在房裏聽著,所以聲音大了點:“咱媽真是英明,一下就猜到我有事了!”

“你是我女兒,你屁股一厥,我都知道你拉什麽屎!”

江於欣把青菜放下,一把抱住母親撒著嬌:“媽,我要跟您說件事,但您得答應我不能生氣!”

“沒錢了?”章慧問。

“媽,您的警惕性別那麽高,這回不問您要錢!”江於欣捏著嗓子繼續撒嬌。

“交男朋友了?”

“也不是。哎,媽,您先答應我不生氣!”

“說吧,不生氣!”章慧笑著說。

“那個……我想搬出去住!”江於欣吞吞吐吐地說。

“搬出去?家裏不夠你住?”章慧把女兒的手一把拍開:“這件事沒得商量,我知道你一直想有自個兒的房間,你姐一結婚就搬出去住了,到時候不就是你的房間了?”

“媽,您的意思是姐可以搬出去住,但我不行?”江於欣心裏暗喜,知道她媽掉她陷阱裏了。

“你姐搬出去是因為結婚!你搬出去想幹嘛?”章慧話鋒一轉,警告女兒道:“別學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什麽婚前同居,那就是耍流氓!”

“媽,您說得太對了!隻有結婚了才能搬出去住,沒結婚那是大大地不行!”又揚聲朝房間裏喊一嗓子:“姐,咱媽答應了!”

江小芷在房間裏聽得一清二楚,這會兒立馬打開房間,欣喜地出來:“媽,您答應了?”

“我答應什麽了?”

“答應我姐搬出去住!”江於欣立刻地說:“媽,恭喜咱姐吧,她已經領證結婚了!”

章慧手裏一滯,頓時石化在原地,慢慢地回過神來,才知道被這兩閨女給設計了:“啥時候領的證?”

江小芷看母親鐵青著一張臉,遲疑地說:“快一個月了。”

“都一個月了,你瞞得可真好!”章慧譏誚地說:“是程屹那小子拾掇地吧?”

“媽,是我的主意!”江小芷不想母親誤會程屹,解釋地說:“你跟程屹的母親爭來爭去的,所以我們決定不辦婚禮也不要彩禮嫁妝,直接領個證就結婚!”

章慧氣急敗壞地去找笤帚,江小芷也不躲。江於欣在旁邊攔著:“媽,姐都這麽大人了,有什麽話好好說!”

章慧拿起笤帚朝江於欣身上打了過去:“你個死丫頭,現在也來算計你媽了!”江於欣挨了幾下,疼得眼淚都出來了,江小芷上去擋在前麵,也挨了幾下。

“你個賤骨頭!還沒結婚就破了身體,現在又賤巴巴地把自己送到別人家!我怎麽養了你這樣沒骨氣的女兒!那程屹要是真愛你,就應該讓你風風光光地嫁過去!媽這是為誰好呢!還不是為了你不被婆家看輕,為了幫你爭口氣!你倒好,反倒來拆自家人的台!我找姓程的去,那家人沒一個好人,個個比狐狸還精!”

“媽,您別去!”江小芷哭著攔住她媽,而江於欣也傻了,平日裏隻要她撒嬌說幾句好話都會蒙混過關,但這一次可真是把母親氣得夠嗆。

正在家裏炸開鍋的時候,江國通回來了,一看到家裏三個女人哭成一團,還以為發生了什麽大事,也著急了。江於欣就把江小芷瞞著家裏領了結婚證的事給說了,江國通一聽是這事,懸著的一顆心這才著了地。

“小芷,這麽大事你怎麽不跟家裏商量一下?”江國通知道,當著妻子的麵他必須站在她這邊,要不她會更生氣。

“爸,姐跟姐夫是真心相愛的,你們就不要反對了!”江於欣哭著說。

“你懂個屁!什麽愛不愛的?”章慧咬牙切齒:“那姓程的一分錢不出,想空手套白狼?沒那麽便宜的事!我跟他們家沒完!我告訴你,要搬出去住,想都別想!”

江於欣聽母親還會用成語了,但這不是說她姐是狼嗎?就有些哭笑不得。

“媽。”江小芷哽咽一聲:“我就想嫁給程屹,窮一點,苦一點,也可以很幸福。”

“媽這是替你不值呀?比娶個小老婆還寒磣,那小子這麽草率的就是不愛你!”

江國通看妻子在氣頭上,知道談下去也沒有結果,就把妻子勸進房間裏,也給兩女兒使了個眼色,讓她們先給母親一點時間消化一下這件事,畢竟是太突然了。江小芷想了一下,反正這件事已經告訴母親了,答不答應也是既成事實,想想,雖然是鬧了一場,但好壞都過去了。

隻是江小芷沒有想到,母親真會去程屹家大吵一架。

原本以為江小芷受到的阻力會大一些,沒想到程屹家裏也是一番爭吵。薑悅芬一聽程屹要搬出去住臉色立刻就變了:“搬出去住?一個月租金不要錢的嗎?你的工資給了房租水電生活費,還能剩下多少?再說了你們誰做飯?那江小芷會像親媽這樣伺候你?一日三餐端到你麵前,一雙襪子都沒讓你洗過,你這搬出去住,媽怎麽放得下心?這絕對不行!”

“家裏根本就住不開!”程屹急了:“小芷住到這裏,程立住哪裏?”

“他可以在客廳裏擺張彈簧床!白天收起來晚上再鋪!”

“客廳本來就小,再說了要是小芷半夜起來去衛生間有多不方便呀!”

“有什麽不方便?是小芷不願意住進來,給你提要在外麵租房子住?我早看出來她不是會過日子的人,也不算算你們搬出去的開銷要增加多少?”

“媽,租房子的事是我想的。”程屹皺了皺眉。

“你就為她遮掩吧!我一看她媽,就知道不是個省事的主兒!”薑悅芬心裏還因為上次見麵的事憋著氣,這些氣就又算到了江小芷的頭上,對江小芷更是不待見了。

“反正我已經決定了,押金也交了,房租也交了,過幾天我就搬。”

薑悅芬還是堅決不同意,說要是他執意地要搬出去住,就不認江小芷這個媳婦,這下,程屹也束手無策了。

江小芷跟母親吵架後,就在房間裏偷偷地給程屹打了個電話,把大概的情況說了一下,怕程屹太擔心,又說了句:“過幾天等我媽氣消了我再跟她說說,你那邊情況怎樣?”

程屹怕小芷再添煩心事,就推說他媽還好,過幾天就可以搬到他們的出租房裏住了。

江小芷受了鼓舞:“我也會盡快說服我媽,趕來與你匯合。”

兩個人正說著事,程屹聽到外麵一陣吵鬧聲,走出臥室一看,著實嚇了一跳,正在電話裏跟小芷說著她媽呢,她這會兒就直接闖到他家來了。

“小芷,你趕緊上我家來一趟!”程屹對著電話急急地說:“你媽,你媽興師問罪來了!”

“啊——”江小芷也嚇到了,還沒有等她再說什麽,程屹已經掛了電話。江小芷立刻打開房間門在外麵找了一圈,果然沒看到母親,這麽短的時間她竟然已經到了程屹家,看來真是氣糊塗了,舍得打的士過去。

江小芷趕緊往外麵跑,江國通和江於欣一聽也都跟著,也打了出租就朝程屹家趕過去。

“阿姨,您來了!”程屹掛上電話就迎了過去。

是薑悅芬開的門,看到章慧也是一愣,倒也故作親熱地喊了聲親家母。章慧一闖進來就找程屹,譏誚地說:“你養的真是好兒子!為了省彩禮錢拾掇著我閨女私下裏就去把結婚證給領了!這眼裏還有長輩嗎?”

“親家母,這倆孩子感情好,結婚是遲早的事。”薑悅芬看她來者不善的樣子,心裏的火也蹭蹭地上來,但麵上還是忍耐著。

“結婚就結吧,也不能在背地裏使下作手段,說出去還以為你這個當媽的為了省錢不願意給媳婦辦婚禮!”

“這話可說得不對,孩子們自己領證的事我也是後來才知道,再說了又不是我兒子死拽活拉地,說穿了還是你女兒有眼力,就看上了我兒子!”

“我呸!”章慧啐一口:“我女兒看上你兒子,還不是你兒子死皮賴臉地粘著我女兒!我女兒長得漂亮,多少人追呀,就偏領了個歪瓜裂棗的回來!”

“阿姨……”程屹看著兩個母親火藥味十足的爭吵,完全沒有辦法應付。

“你別喊我!”章慧一筢子給他打過去:“你要是真對小芷好,也不會這樣隨隨便便地待她!”

“阿……我會給小芷幸福的!”

“呸,騙子!”章慧激動地嚷:“你們家都是騙子,一群騙子!”章慧的嗓門本來就大,再加上隔音不好,門口早圍了一堆看熱鬧的鄰居,章慧恨不能像孫悟空一棍子把這一家的原形打出來,嘴上就更利索地罵起來。薑悅芬掃了臉麵直把她往外麵推,兩個人推推搡搡地罵來罵去,程屹想上去把兩個人分開來,但一不小心手重了,章慧就喊著打人了!

正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程立從外麵叼著一根煙回來了,一看到一個老女人正在自家門口和母親推搡著,三步兩步上前一把抓住章慧就朝胸前打了過去,他年輕氣盛,章慧哪經得住這一拳,一下攤坐在地上,又疼又氣,拍著大腿哭得歇斯底裏。程屹直覺得大腦嗡一聲炸掉,在程立還要揮拳頭之前趕緊攔住:“這是小芷她媽!”

“誰她媽欺負我媽,我就揍死她!老東西還不趕緊滾!”程立惡狠狠地說。

“你給我閉嘴!”程屹氣得直把他弟往房間裏推,而薑悅芬看到兒子打了親家母,也責怪起兒子怎麽能動手,鄰居們都看在眼裏,心裏肯定都在說她的不是。

江小芷他們趕到的時候,正看到母親坐在程屹家樓梯口哭,頭發淩亂,眼睛紅腫,狼狽得讓她眼淚一下就掉下來了,撲上去:“媽,這是怎麽了?”

“他們打我!那一家狗東西打你親媽呀!”章慧見到家人,哭得更傷心了。江於欣一聽,臉色一沉,走到一邊撥了一個電話。江國通趕緊過去扶妻子:“唉,傷到哪裏了?咱們去醫院看看!”

程屹低著頭站在門口,結結巴巴地解釋說:“我弟不懂事,看到阿姨在門口鬧,以為是別人在欺負我媽!”

江小芷並不看他:“我媽在你家挨了打,你怎麽就沒有攔住?你成心地?”

“小芷!”程屹哀哀地喊了一聲,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房間裏的程立還在那裏罵:“老不死的敢來欺負我媽!活得不耐煩了!”

薑悅芬氣得直去捂他的嘴:“你就別火上澆油了!沒見你哥都快急瘋了!你存心讓你哥離婚不成?”

“怕啥?”程立嚷:“離就離,我哥又不是找不到女人!”

“你少說兩句!”薑悅芬狠狠擰了把他的胳膊。

江於欣站在一邊冷冷地聽著,這時一輛麵包車開到樓下,嘩啦啦下來四五個人,江於欣指了指樓上說:“裏麵那男的!”

程屹一看江於欣找了人過來,知道要出事,立刻擋在門口:“小芷,是我弟打了你媽,他不對,你要是不樂意打我,想怎麽打都可以!但別把事情弄大了!”

“程屹!”這個時候江於欣也不喊姐夫了,冷冷地說:“我媽都多大年紀了?就算她再不對也是長輩,你弟怎麽下得了手?”

“我們不把他怎樣!”為首的一個男人對程屹說:“是男人就讓他出來,躲在家裏算個屌!”

“讓他們來!老子今天跟他們拚了!”程立說著就要衝出去:“就你會找人,有種就等著!”

“你就給媽少說兩句!”薑悅芬也急了,生怕他們衝進來打兒子,又對江小芷說:“小芷,我替程立向你媽,向你家道歉,你看在我的麵子上……”

“你的麵子值個屁!”江於欣惡狠狠地罵:“我姐真是瞎了眼嫁給你們這家人!”

程立聽到他媽挨罵,也不顧他媽的阻攔衝進廚房提了把菜刀往外麵一喝:“來呀,老子今天就打人了,有本事就打回去!”

薑悅芬已經嚇得腿軟,趕緊上去要拿菜刀,而那幾個男人一哄而上,幾個人都練過的,扣住程立的手腕一抖,刀就落了地,幾個人拳打腳踢,直打得程立哀嚎,而薑悅芬一邊哭一邊拖,氣得要昏厥過去。

“別打了!”程屹大喝一聲,“噗”一聲直直跪在了章慧麵前:“阿姨,要打打我吧!”

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江小芷扶起母親:“媽,我們走吧!”江於欣還想要說什麽,她喝了一聲:“還不走!”江於欣衝幾個人使了使眼色,而這時候鄰居報了警,警察趕到了。

因為是家庭糾紛,警察也隻能是調解,對打人的人都進行了嚴肅的批評。那個晚上,薑悅芬看著家裏一地的狼藉,看著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小兒子,長長地歎了口氣,幽幽地對程屹說:“搬吧,明天就搬!”

程屹搬到了他們的出租屋,但他一直沒有給江小芷打過電話。兩家人的矛盾已經不可調和,他不知道要怎樣去麵對江小芷,也不知道怎樣麵對她的家人!痛苦的感覺捆住了他,讓他動彈不得,索性每天都加班到很晚,偶爾會跟好友鄭瑋去喝個酩酊。鄭瑋勸他還是給江小芷和好,畢竟兩個人的感情沒有問題,這樣不了了之太過可惜。其實程屹心裏想她想得緊,但手機按到最後一個數字的時候,微顫著就是再也按不下去,眼淚刷一下落下來,砸在鍵盤上。

另一邊的江小芷也不好受。每天如遊魂一樣,在家裏話說得很少,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隻是些許日子就迅速地憔悴下去,圓潤的臉龐變得蠟黃,眼睛暗淡無光。江於欣責怪她沒有出息,但她都靜靜地聽著,末了隻對江於欣說了句:“於欣,你愛過別人嗎?”

有一天江小芷回家的時候,看到她的行李被收拾好了,她看了母親一眼:“媽,你這是要趕我走?”

章慧一哽咽,垂下淚來:“媽看著你這個樣子難受!走吧走吧!丈夫是你自己挑的,以後日子就是黃蓮你也得自個兒吞下去!”

江小芷“哇”一聲抱住母親就嚎啕大哭起來!她夾在親情和愛情之間根本無從做出選擇,每一次逼迫自己選的時候就疼得撕心裂肺,她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麽了?他們是真心相愛,卻得不到原本該有的祝福。

當她帶著行李來到出租屋的時候,看到的是煙灰缸裏滿滿的煙頭,散落一地的啤酒瓶。她知道程屹過得並不好,他竟然開始抽煙喝酒,想到這些日子他們的婚姻生活,眼淚又撲簌地下來。她拉開窗簾推開窗戶,讓陽光曬了進來,她很想知道,是不是曬一曬,不愉快就會被曬掉!

程屹回來的時候,屋子已經收拾過了。那是他們一起挑的床,一起選的窗簾布,買的情侶拖鞋,情侶水杯……他們對未來的婚姻生活充滿了憧憬,但現實給了他們重重的一個耳光。

“回來了。”程屹望著她,靜靜地說。

“洗洗手,吃飯把!”江小芷接過他手裏的包,把拖鞋擺到他的腳邊。

程屹輕輕地扶起她:“小芷,你還愛我嗎?”

“你呢?”江小芷反問。

“愛。”

“我也是。”

下一刻,他們緊緊地擁抱在一起。他們知道他們的感情已經不一樣了,少了一份輕鬆,多了一份沉重,消失了一些明媚,增添了一些隱晦……但,生活還要繼續,他們的婚姻才剛剛開始。也許,他們隻能讓自己變成瞎子,看不見那些裂痕,才能感覺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