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3
程屹路過報刊亭的時候隨意地瞄了一眼,電光石閃間突然想起來那一枚莫名其妙多出的**!他衝動地跑到報刊亭問老板:“有沒有?”
老板拿過一本遞到他麵前。他焦急地打開塑封,因為慌亂,塑封的袋子被扯得亂七八糟:“老板,贈品呢?這本雜誌不是要送**的嗎?”
老板鄙夷地掃他一眼,當他是愛占便宜的人:“又不是每期都送!”
“那送的那期呢?”程屹心跳加快,大腦充血,欲哭無淚!這該死的**,若不是因為他想不起來它是從哪裏來的也不至於去撒一個謊,以至於小芷在拆穿他的謊言後再也不肯信任他!他多冤,多委屈!他真是恨死自己的記憶了,怎麽偏偏在這麽重要的事上成了空白呢?
“送了好幾期,那活動早沒了。”老板不滿地說:“你到底是買雜誌還是買那玩意兒呀?”
“我買雜誌!”程屹掏出錢遞給老板,拿起雜誌轉身就走,一邊走一邊給江小芷打手機,但她就是不肯接聽,他立刻攔了出租就去了她的營業廳,他必須馬上見到她,他要對她解釋那一枚**的來曆。
他就是買了一本該死的《新周刊》,裏麵正好附送了一枚**,他順手就放進了包裏,那應該是個下意識的動作,所以他在事後完全沒有了印象。而他的婚姻卻因為這個誤會而有了裂痕,即使他想起了來曆卻也被莫名的悲傷給擊中了,他們的感情竟然抵不住一個小小的誤會,他們之間的信任怎麽會這麽又薄又脆?
司機從倒視鏡裏掃了他一眼,他才注意到自己是真的哭了,男兒有淚不輕彈,但現在滿腹的心酸,感慨,委屈,各種滋味無法用言語表達。
江小芷看到程屹急吼吼地出現在辦公室裏時,有些意外,還以為他知道了她懷孕的事,又不想跟他在辦公室裏爭吵起來,冷著臉去了走廊。
“我……”程屹著急地說。
“別以為有了孩子我就會原諒你!”江小芷冷冷地打斷他:“這個孩子與你無關,我會自己撫養她長大。”
程屹一怔:“你懷孕了?”
江小芷也是愣了一下,知道程屹來找他並不是這件事,又以為是田喜找他告狀,他來興師問罪,隨即厭惡地說:“是來替田喜出頭?我就打了她,怎樣?”
程屹再一怔:“你打了田喜?”
江小芷真是暈了頭,自己不打自招地都說了出來,那程屹來找她是為什麽?
“你真的懷孕了?”程屹的臉上露出狂喜,激動地一把抱住江小芷:“太好了!”這個時候的程屹,覺得有了孩子他和小芷之間的問題都會迎刃而解了。江小芷的同事看到他們夫妻這樣親熱,都捂著嘴偷笑起來。
江小芷尷尬地推開他,但心裏卻還是被他臉上難以掩飾的喜悅給感染了,她原本以為程屹會當這個孩子是負擔,會當這個孩子是一種不想離婚的要挾,但現在看到程屹真切地想要這個孩子,她對他的恨意退卻了一些。
“這個,”程屹把《新周刊》遞給她:“那是這雜誌的贈品!”
“什麽?”
“你在我包裏看到的那枚**!”程屹激動地說:“對不起,我當時騙了你!但我真的不記得它是從哪裏來的,怕你多心就順口說了個謊。”
江小芷靜靜地望著他:“這就是你能想到最好謊言?一個,又一個,程屹你到底有完沒完?你以為我真是那麽好糊弄,你說一個我拆穿一個,再說另一個還需要我去拆穿,我累不累?”
程屹呆住,他以為他們會撥開雲霧見青天,但現在他知道,他們的婚姻已經與這杯**究竟從哪裏來的沒有一點的關係了,他們的婚姻充滿的是懷疑、是猜忌、是不信任。
“這個我沒有辦法騙你的,你可以打雜誌熱線,問他們是不是曾經做過送**的活動!”程屹虛弱地辯解道。
江小芷艱澀地笑了:“那又怎樣?程屹,你不明白嗎?是我們的感情變了,你不再關心我,你甚至不知道我傷得是左腳還是右腳!”
程屹有點傻眼,喃喃地說:“這對我們的婚姻來說,很重要嗎?”
“對!”江小芷輕聲地說:“你不再愛我了,至少你不像以前那樣愛我了!”
“都是老夫老妻了……”
“所以你才在外麵尋找新的**?”江小芷再一次打斷他。
“我跟田喜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程屹舉起手機:“我現在給田喜打電話,讓她跟你解釋。”
江小芷冷冷地看著他,他看她一眼,然後直接給田喜撥了號碼過去,急急地對田喜說:“嫂子有點誤會,你跟她解釋一下。”
隨後程屹把手機貼到江小芷的耳邊,那邊傳來田喜淡淡的聲音:“你到底還要騙她多久?跟她說實話吧!”江小芷原本看程屹堅決地要給田喜打電話,還半信半疑,但現在聽到田喜這樣說,心裏憤怒就像火上澆油,猛然地抬頭狠狠地盯著程屹:“我們離婚!”
說完這句,江小芷轉身就走,她一個字都不想聽下去了,屈辱和羞憤讓她恨不得殺了他,這個愛得至深的男人非要傷她到體無完膚才肯罷休嗎?
程屹拿起手機,憤怒地問田喜:“你跟她說什麽了?”
“你問問你老婆對我做了什麽?”田喜說完這句就掛了電話。她的心裏都是報複的快感,她在咖啡廳裏受到的侮辱沒齒難忘,她不會讓江小芷好過的,這是她對他們的懲罰!
站在那裏的程屹,除了茫然,就是茫然。
江小芷在家裏狂吐的時候,章慧一下就看出來女兒有了身孕,氣得在女兒的胳膊上掐了一把,嘴裏說著“打死你個不聽話的”,卻又一把把她摟住,哭了起來。
“媽,你情緒不能激動。”江小芷忍住心裏的翻江倒海,安撫著母親。
母親忍不住又朝她身上捶打兩下:“你現在這個樣子還離什麽離呀?你以為你一個人帶個孩子日子就比現在好過了?媽一想到你以後的生活,媽就心疼呀!”
“媽,”江小芷也哭了起來:“離婚的女人多了,沒什麽大不了!”
“可孩子怎麽辦?如果你非要離,行,你去把這個孩子打了!”
“我不!”江小芷已經引產過一個孩子,那噩夢般的情景她再也不要重複,這個孩子她無論如何都要留下來,還要讓這個孩子健健康康的。
“你要是不打孩子你就休想離婚!”母親下定決心要保護女兒的婚姻,語重心長地說:“媽這是為你好呀,你帶個孩子離婚以後她就是個拖油瓶!”
若是以前那個不顧母親的反對,死活都要結婚的江小芷,現在她也會一意孤行,誰也不用去考慮。但現在這個準母親的她,已經沒有辦法對母親狠下心來,她知道母親為她操了很多的心,何況母親的身體也大不如以前,她無法在她的麵前強勢了。
她要離婚的事就像是整個家庭的一片烏雲,父母阻攔,朋友相勸,程屹堅決地不同意,她自己也百般折磨。
江於欣在母親的授意下,去找姐夫談了一次,這次大概了解了他們離婚的原因。
“姐,甭說姐夫沒外遇,就算他真的有外遇你也不能離!”周末的時間,江於欣跟鄭瑋一同回了趟娘家,看到她姐憔悴的樣子,也很心疼。
“據我所知,還真是誤會!”鄭瑋附和地說:“我跟程屹十幾年的朋友了,他我還不了解,這種事他真的做不了。”
“這閨女真是四季豆油鹽不進,什麽都聽不進去!”母親絮絮叨叨地說:“婚姻一輩子風風雨雨,誰沒有個坎呀,一過去不就行了!你現在有孩子了,你得多為孩子想想,畢竟是自己的親爸爸,能壞到哪裏?”
“小芷,這離婚的事還是得三思,”父親也語重心長地說:“什麽決定都不能衝動。”
江小芷沉默地聽著,自己的情緒也非常地矛盾,有時候覺得非離不可,但又時候又覺得難以割舍,左思右想,心情極為鬱結。
也許每一個想要離婚的女人,都把離婚當做是解脫,以為離開這個男人就會獲得想要的生活,但其實並不是每個離婚的女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有時候這隻是一種衝動的逃避,又或者,修補比搗毀更值得。
私下的時候,江於欣對江小芷說:“姐,我現在覺得信任對婚姻真的很重要!你看我剛結婚那陣兒也每天提心吊膽鄭瑋會和羅茜死灰複燃,又是查通話又裝黑客軟件,搞得自己累得要死,但實際上他們還真是沒啥事,全是自己個一個人瞎折騰。”
“你們沒事了?”江小芷問。
“我相信等他把風景都看透,就會陪我看細水長流。”江於欣淺笑一下。
“等?這就是你的結論?”
江於欣點點頭:“雖然他現在始終還是沒有放下羅茜,但我相信他能處理好的。姐,男人又不是聖人,咱們得允許他們犯點小錯誤,隻要知道錯了能改就成!再說了在姐夫外遇這件事上我始終持保留意見,姐夫肯跟我說實話,我就覺得是你冤枉了他,咋能憑那個女人胡亂說幾句就當真了!”
江小芷歎口氣:“其實也不全是因為這件事,我隻是覺得跟你姐夫的感情變了,他不再像以前那樣關心我,緊張我,吵架了也不會耐心地哄我。”
“姐,你再給姐夫一次機會,他跟我說了,他不離!”
妊娠反應一天比一天強烈,江小芷常常吐得黃疸水都要出來,一點胃口也沒有,有時候在路上看到大肚的孕婦,身邊的丈夫體貼攙扶的時候,她的心裏就由衷地羨慕。如果說她不想身邊有個噓寒問暖的人,那是假話,現在的她,如此地脆弱,又如此地渴望來自丈夫的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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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是給蘇楊打電話的,沒想到接起來的是夏印,他在電話裏沉沉地說了一句:“孩子早產了,還在重症監護室裏。”
江小芷非常意外:“怎麽會?”
夏印沉默不語,看著躺在病**虛弱的蘇楊,心裏愧疚萬分:“是個男孩,很漂亮。”
江小芷問清楚醫院,打算下班的時候就過去看看,蘇楊在整個孕期都非常健康,怎麽會突然地就早產了呢?她太清楚孩子不健康做母親的心情了,想到蘇楊此刻的心情,恨不能立刻過去探望她。快要下班的點兒,她覺得肚子有點墜脹的感覺,去衛生間裏一看,底褲上竟然有些嫣紅的血,她一下就呆住了。
幾乎是下意識地她撥打了程屹的電話,帶著顫抖的哭腔:“我見紅了,孩子,孩子要流產了。”
程屹心裏也一驚:“別慌,我馬山過來,咱麽先去醫院檢查一下。”
“蘇楊的孩子早產了!”江小芷沒頭沒腦地說一句。
“不會,你不會有事!”程屹停頓一下,暖暖地說了句:“別怕,有我在呢。”
這句話讓江小芷的眼淚落了下來,她真的怕極了。她已經承受過一次失去的痛苦,非常害怕再有一次,在手捂無措,毫無主見的時候,她還是希望程屹是她的主心骨。
程屹到的時候,江小芷已經在營業廳的門口等著,他沒有下出租車,直接載了她就去了醫院,一上車他就緊緊地攥住了她的手,而她在心煩意亂中沒有抽出來。
到了醫院,程屹立刻去掛號,回頭的時候,看到江小芷煩亂的表情,衝著她暖暖地一笑。江小芷的眼淚就像決堤的洪水,她真的很想要好好地哭一場,為這亂七八糟的生活,為這當斷不斷的婚姻,也為身體裏那個羸弱的生命。程屹有多久沒有對著她這樣微笑了?她都快忘記他們之間溫暖幸福的片段了,現在的她,每日都像是作戰,從精神和體力上,精疲力竭,但對手呢?她的對手到底是誰?是程屹,是田喜,還是她自己?
進候診室的時候,程屹扶住她的肩膀,低下頭深深地望著她:“媳婦,會沒事的!”
江小芷的心裏得到不少的安慰。醫生做了一番檢查後告訴他們,是有先兆流產的跡象,開了一些黃體酮注射劑和一些保胎藥,讓她臥床休息,等兩周後做B超檢查及β-HCG測定,決定胚胎的狀況。
“這個孩子能保得住嗎?”江小芷期待地問。
醫生看她一眼,很官方地說:“這個沒法說,有時候流產也隻是胚胎的自然選擇,但如果靜養得好,也有可能保住。”江小芷心裏真覺得醫生說得是屁話,五五的機會誰都知道,難道就不能給她一點準確的結論。
走出診療室,程屹體貼地扶住她的肩:“搬回家住吧,我會好好照顧你。”江小芷沒有吭聲,當是默許了,在她看來是因為自己最近情緒太不好,所以寶寶也感覺到了,她不想要再為這件事糾纏下去了,至少在寶寶出生之前她不要再提離婚,她隻想要順順當當地生下這個孩子。
當天晚上程屹跟著江小芷去提她把行李收好,搬回了他們的新房。
章慧看到他們和好,心裏放下一塊大石頭:“小芷現在這種身體情況,本該留下來由我照顧,但你們好不容易和好,小芷就交給你照顧了。”
江國通掃了程屹一眼:“小芷懷的是你們程家的孩子,你得先跟你母親和弟弟說一聲,如果再來找小芷的茬,我們也不會坐著不管。”
程屹訕訕應道:“爸,您放心,我會的。”
江小芷搬回家住後,卻並沒有讓程屹住到他們的房間,她的內心裏並沒有完全地原諒她,隻是一種妥協和無能為力。而程屹覺得她既然都已經回來了,過些日子他們自然會和好如初,他又分別給母親和弟弟打了電話,說了江小芷懷孕但現在有點先兆流產,讓他們別再刺激小芷了。薑悅芬一聽,直覺得問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程屹真是哭笑不得,一再跟母親保證,這個孩子肯定是他的,而那天程立看到一個男人摟住江小芷也不過是她崴腳了,所以才攙扶一下,不過都是些誤會,把家人一牽扯進來就變得越來越混亂,也越幫越忙。
薑悅芬稍稍遲疑一下:“那媽明天去看看小芷。”
“媽……”程屹欲言又止。
薑悅芬知道兒子要說什麽,立刻打斷他:“知道了,小芷都兩年了肚子才有動靜,媽這次什麽都忍了,那程立我回頭也跟他說說,沒事就不許去你家了。”
程屹這才放下心來。
江小芷跟公司請了半個月假,除了必要地起床,她就全躺在**,即使是走動也是以慢動作進行,婆婆幾乎每天都來,給她端茶遞水,煲些燙水,但兩個人之間總夾著一層冰。
江小芷接到方浩然的電話時,婆婆正好在她的房間裏,掃了電話一眼,江小芷故意地沒接,婆婆知道她不想要當麵地接,訕訕地走了出去。
“最近怎樣?”方浩然爽朗地問。上次他送江小芷去醫院後,又打過幾次電話來問她的腳傷,她都禮貌地回應,慢慢地,兩個人變得熟悉了一些。
江小芷簡單地說了幾句,猛地抬頭看到門框底有一些陰影,真是難以置信,婆婆竟然躲在門後偷聽,心裏真是又尷尬又生氣,在電話裏就故意把聲音壓到最低,讓婆婆什麽也聽不出清。
越是這樣薑悅芬就越有些起疑,又不能把心裏想的告訴兒子,一說肯定不相信反而覺得她挑事,這天回家的路上遇到了程天年。
“你臉色不好,沒什麽事吧?”程天年關切地問。
薑悅芬掃了他一眼:“沒啥事,就是媳婦懷孕了。”
“小芷懷上了,太好了!”程天年心裏一樂,臉上笑開了花:“我終於要當爺爺了!”
“跟你沒關係!兒子是我的,孫子也是我的!”薑悅芬有些後悔把這件事告訴了這老頭。
“幾個月了?”程天年問。
薑悅芬有些心煩,擺了擺手:“不到兩個月,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兒子的。”
“你這話什麽意思?”
薑悅芬朝前走:“算了,算了,當我沒說!”
“你明明就說了,到底怎麽回事?”
薑悅芬心裏也想找個人商量,一尋思又不知道找誰,跟這老頭說說倒也不妨,隨把最近江小芷非要離婚,程立看到的事,種種都給講了一遍。
程天年聽完,就指責起來:“你說你沒事成天就瞎琢磨些啥事,當年你就這樣成天琢磨我,現在又琢磨起媳婦來,你真是吃飽了撐著,兒子兒媳過得好好的,你就別在那裏摻和了。”
薑悅芬本來一肚子的氣還沒撒完,還想找個能夠同盟的人,但卻是被劈頭蓋臉地指責了一番,這老頭憑什麽來說她呀?她心裏的火氣就更大了:“我吃飽了撐得才告訴你!滾,我家的事跟你沒關係!”說著薑悅芬氣急敗壞朝前走了。
程天年也覺得自己的話有點重了,攆了上去,“凡事放寬心,多原諒別人一些,你說你這個脾氣,真是一輩子都沒有變!”
薑悅芬不再理他,回到家裏越想越生氣,覺得身邊連個說體己話的人都沒有,拿起電話就給程立打過去,開口就火氣騰騰:“你多久沒回家了?成天連個人影都見不著,你眼裏還有你這個媽沒?”
“媽,誰惹你了?”程立嬉皮笑臉地問。
“除了你這個兔崽子還有誰?不是說要帶媳婦回來給媽看嗎?”
程立哦一聲:“之前那個人家嫌我沒房子給掰了。”
薑悅芬一怔:“兒子,那種女人不要也罷。”
“就是,媽,這回我給你找了個不要房子的媳婦,而且她自個兒還有房子!”程立喜滋滋地說:“明兒我就帶她回家給你看。”
薑悅芬一聽,心裏挺高興的,覺得兒子還挺有能耐,什麽樣的女朋友都找得到:“行,媽在家裏做好飯等著。”
“對了,媽,”程立繼續地說:“做糖醋排骨,她兒子愛吃。”
“啥?”薑悅芬就覺得頭頂一聲響雷:“她有孩子?”
“是呀,上小學二年級。”
“那她多大歲數?”
“三十五,但挺顯年輕的!”
程立一說完,薑悅芬就“啪”一聲摔了電話,這不是要她的命嗎?!兒子竟然要找個比自己大十歲的女人結婚,還有個孩子,那鄰居還不把她給笑死!想了又想,隔了會兒又給大兒子打了電話過去:“你弟要結婚呢,媽說什麽都不同意!那女人有孩子,都三十五了,這不是坑人嗎?”
程屹一聽也覺得很意外,安慰母親幾句,說會找程立談,這件婚事他們是怎麽都不會答應的。
薑悅芬打完電話,就攤在沙發上垂下淚來,想自己怎麽這麽命苦,年輕時遭遇丈夫的背叛,好不容易獨自把兒子撫養大了,卻是一個比一個讓她操心。
5
蘇楊看著重症監護室裏的孩子時,心如刀絞,淚如雨下。孩子在她的肚子裏僅有三十三周,離預產期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但孩子提前降生了,那原本是一個多麽健康的孩子,現在卻需要在氧氣機裏呆著。
那天蘇楊回家想要收拾一些冬天的外套,她還原本想要找幾件給夏豔,因為肚子太大,一般的衣服根本扣不上,隻有穿寬鬆的大衣或者韓版的外套。
婆婆見她回來,立刻拿出自己做的小棉襖給媳婦顯擺:“這棉花都是托人從家裏寄過來的新棉,穿著可暖和了!”
蘇楊掃了一眼:“寶寶的衣服都準備好了,這些就留給夏豔的孩子吧。”
婆婆一聽,知道媳婦在嫌棄她做的衣服,手裏抱著棉襖左右不是,“做這些可費眼神了,娘是專門做給俺孫子穿的。”
“給夏豔也是一樣的。”蘇楊想要取衣櫃裏高一點的衣服,踮起腳來。
婆婆立刻阻止,“讓我來。”
婆婆替她把衣服取下來,又說:“那夏豔的孩子不一樣,跟別人家姓。”
蘇楊頭也沒抬地說了句:“怎麽還有這樣的觀念呀,家孫外孫不是都一樣,再說了,姓什麽還不都是你的孫子。”
王菊一聽,覺得有些不對,隨說道:“你爹已經給孩子取好名字了,這大名就叫夏偉,俺孫子要做個偉大的人。”
蘇楊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名字也太簡單了!看看你們取的名字,夏印,夏豔,夏偉,一點涵意都沒有,這取名字的事你們就甭操心了,何況孩子也不姓夏。”
“啥?”王菊心裏一咯噔:“孩子是我兒子的,咋不姓夏?”
“孩子跟我姓,以後你們也可以跟夏豔的老公說,讓孩子跟夏豔姓,現在的孩子也不都非要跟著爸爸姓了。”蘇楊笑著解釋。
“放屁!”王菊嗬斥一聲:“這是俺夏家的孫子,就得姓夏!”
蘇楊看到她發起飆,把手裏的東西一扔,騰地轉過身:“看來夏印還沒告訴你們吧,在結婚前他就答應我爸了,以後我們有孩子了就得跟我姓!你們答不答應,這件事都輪不到你們做主!孩子是我的!”
王菊愣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上輩子造孽呀,俺那憋犢子,真是白養了他一場,娶了媳婦連自個兒祖宗都給忘了!”
蘇楊被她突然的哭鬧雷得外焦裏嫩,一時還沒反應過來。
聽到王菊的哭聲,公公和小姑子也趕到房間裏來。
“嚎啥呢?”公公厲聲地問。夏豔趕緊去扶母親起來,但她幹脆拍著大腿直蹬腳,就差在地上打滾兒了。
蘇楊真是哭笑不得,這老太太撒起潑來真是夠壯觀的。
“你孫子沒了!”王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痛斥蘇楊和夏印的無情無義:“他爹呀,你那憋犢子要讓孫子跟著他婆娘姓,這不是就讓咱夏家斷子絕孫嗎?你那憋犢子真是沒良心,心裏早沒他爹娘了!俺辛辛苦苦給孫子做件小棉襖,她看都不看就說不要,她這是對婆婆的態度嗎?”
“孩子當真要跟著你姓?”公公麵色倏地一變,劇烈咳嗽幾聲後鐵青臉問蘇楊。
蘇楊被他們攪得火氣也上來了:“問你們家兒子去,結婚前他親口答應的。”
公公手裏拿著旱煙袋,一生氣抬手就給摔到地上,又罵著婆婆:“嚎喪呢!趕緊給兒子打電話去,他要還認俺們是爹娘,就由不得他媳婦胡來!”
“行,要是你兒子要認你們做爹娘,那這孩子就沒爹,沒爺爺奶奶!”蘇楊冷冷地說。
婆婆一聽嚎得更厲害了:“這挨千刀的兒子怎麽給俺找了個這麽B賤貨呀!”
“你嘴巴放幹淨點!”蘇楊被氣得直想扇她。夏豔看鬧得厲害,趕緊去客廳裏給她哥打了電話,說吵起來了,讓他趕緊回來。夏印心裏猛然一驚,這清淨日子才過了多久,怎麽又杠上了,掛了電話抓起外套就往家裏趕。他太了解父母和蘇楊的個性了,這婆媳矛盾就是洪水猛獸,不來則已,一來那就很難收場。
“俺不答應!俺孫子憑什麽要跟別人姓!這是俺孫子,誰都搶不走!”婆婆繼續哭鬧著,蘇楊呆不下去了,顧不得再收拾衣服,直接轉身走人。
“你不許走!”公公擋在前麵:“等俺兒子回來!”
“你兒子回不回來,都一個樣!”蘇楊瞪著公公:“這件事他管不了,也沒法管!”
蘇楊冷哼一聲,揚長而起,一出門拿起手機就朝夏印罵過去:“你怎麽回事?不早跟你爸媽打個招呼,現在找我鬧!這孩子姓什麽咱們可是一早就說定了的,你要是敢反悔那孩子一生下來就沒有爺爺奶奶!你聽聽你媽罵人那話,真是有夠歹毒……”
蘇楊話還沒說完“哎呀”地尖叫一聲,因為隻顧著憤怒了,完全沒有注意到電梯門口有人放著個小箱子,腳一撞上一崴身體失去平衡就摔了下去。電梯門口的人一看孕婦給摔了,也嚇得冷汗潺潺,趕緊去扶。
蘇楊覺得肚子上一陣劇痛傳來,捂住肚子痛苦地給那人說:“去醫院,送我去醫院!”
蘇楊被送到急診室的時候,已經開始大出血,醫生怕孩子在肚子裏有危險立刻決定做破腹產手術,蘇楊疼得死去活來,卻又不敢哭得太厲害,害怕這一使力氣一會兒生產的時候沒力氣了,她原本以為自己會順產,腦子裏熟記著產前課程裏教的怎麽呼吸,怎麽使力的方法。但直到臨盆才知道統統不管用,疼得你隻是哭,隻是喊。
夏印很快就感到了,家屬簽字後被送進了手術室,因為病人風險很高,醫生同意陪床,夏印先給嶽母打了個電話,又給家裏打了電話,這才換了無菌衣跟進了手術室。醫生給蘇楊注射了麻醉劑後他,痛感慢慢地消失了,人感覺得越來越沉,迷糊中隻是惦記著寶寶的安危。
等到蘇楊再清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經在病房裏了,看到母親時,眼淚洶湧流出來:“媽,我的寶寶呢?讓我看看。”
母親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頭,微笑著說:“是個男孩,隻是有些虛弱,醫生護士照顧著呢!放心,會沒事的。”
蘇楊難過不已:“我對不起寶寶,沒能保護好他!”
“隻是個意外,你也不想的。”
“如果寶寶能夠足月出生,他就不會受這些罪了。”蘇楊心裏難受極了,她知道早產的孩子以後的體質都不會太好,本來孩子多健康呀,在肚子裏的時候一點也沒有折騰她,都是她不好,為什麽那麽不小心。
“我剛去看過寶寶了,長得很漂亮!”夏印伏下身子,暖暖地望著蘇楊。但她別過麵孔,根本不想要見到他。看到蘇楊不理夏印,楊月華掃了夏印一眼,知道蘇楊會早產的事肯定跟他有關,但在病房裏又不好問,隻是忍了下來。
這時,公婆和小姑子也到了,他們是接到兒子打來電話說蘇楊生的是個男孩這才決定上醫院來看看。在路上的時候他們已經商量過了,既然是個男孩那無論如何就得姓“夏”。
“俺孫子呢!”王菊一到就問著。楊月華和蘇城聽了都不高興,自己的女兒差點要了命,現在躺在病**他們視而不見,一來就問起孫子,所以兩個人都沒有回答。
“孩子有點虛弱,醫生正在照看。”夏印也有些尷尬,對父母說:“蘇楊剛才挺危險,破腹產的……”
“怎麽破腹產呀?”王菊不滿地說:“這孩子要是順產的才聰明!”
“我女兒現在要休息,你們就早點回吧!”楊月華聽她說的沒一句人話,也不想跟他們在病房裏有衝突,就像早點把他們打發走。
“親家,”夏文武慢悠悠地開口了:“不管俺那娃答應了你們啥,這夏家的孫子可得跟著俺家姓,你們可不能欺負俺們農村人!”
“爹,這事回頭再說!”夏印急急地阻撓:“蘇楊剛動了手術,身體可虛了。”
楊月華也跟丈夫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準搭話,免得吵起來讓女兒沒法坐月子了。蘇誠鐵青著臉,給忍了下來。
“媽,”蘇楊輕喊一聲:“讓他們走。”
楊月華看到女兒哭得傷心,幹脆直接把他們往外麵哄:“夏印,趕緊帶你爸媽回去,這裏有我照顧著。”
夏印幾乎是哀求著說:“爹,娘,先回家吧!”
“俺還沒看到孫子呢!”王菊嚷嚷著說。
“我帶你們去!”夏印這才把父母帶出了病房。直到走得老遠了,他才跟他們說,寶寶現在在重症監護室裏,沒有辦法見到。他本來希望他們過來看看蘇楊,但沒想到他們一過來又是重提寶寶跟誰姓的話,心裏隻懊惱這件事怎麽不早跟父母交代,如果他早解決了,也能避免今天的衝突了。夏印隻顧著責怪自己了,他不明白有些問題不是他能夠處理的,觀念的絕對差異是自己的父母無法跟蘇楊和平相處的根本原因。但他能夠說誰對,誰錯嗎?在自己的村裏,沒有誰的孩子不是跟著父親姓,但這是上海,跟著母親姓的大有人在,蘇楊無法理解他父母,他的父母更是不懂得蘇楊。
在病房裏,母親安慰著蘇楊:“這月子對女人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一落下病來那以後可是個頑疾,乖啦,別哭了!”
“媽,我要離婚!”蘇楊緩緩地說出這句話。她終於下定了決心,她不能再跟這一家人相處下去了,這一次她險失去孩子,以後不知道還會出什麽事!而對夏印,她也徹底地失望了,他的懦弱他的毫無主見都讓她傷透了心。
“離!”父親終於吼了聲:“爸支持你!那種男人怎麽配得上我女兒!”
母親拿棉簽蘸了點水潤濕了她的唇,“如果你想清楚了,媽也不反對。隻是那一家人太難纏了,這婚恐怕沒那麽輕易地就離了。”
“那泥腿子還能造反了不成,讓他直接卷鋪蓋走人!”蘇誠火爆地說。
“我累了,睡會兒。”蘇楊不想要再繼續說下去了,她終於意識到這一場婚姻就是一個鬧劇,一個徹頭徹尾的錯誤,現在她要拿出勇氣來結束掉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