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1

那天鄒天明從北京過來的時候,給鄭瑋打了電話,說約著幾個朋友想聚一聚,羅茜也來。他的心裏微微一熱,自從結婚後,羅茜再也不肯見他,而這一次,他終於可以見到她了。

接完電話以後,他開始在房間裏換衣服,這件,那件,忐忑地猶如第一次約會的心情,而江於欣站在房間的門口,若有所思地望著他。

他有些心虛地解釋:“有個朋友從外地過來,今晚會晚點回來。”

江於欣笑著走到他麵前,抬起手替他整理領口,她的頭微微揚起來,鼻息拂過他的臉,這曖昧的姿態讓他不由地想要後退。

“你的朋友我很少見到,不如我也去?”江於欣試探地說。**事件後,鄭瑋搬到酒店住了幾日,是姐姐和姐夫輪流地勸說他才肯搬回來,隻是平日裏兩個人相處得彬彬有禮,但怎麽都多了一份疏離。江於欣也不知如何與鄭瑋相處,每日做足家務,等著鄭瑋回家,但他常常都在外麵吃過晚飯,她看著一桌冷菜,心裏倍受煎熬。在旁人麵前,她是多麽幸運,有個事業有成,家境優渥的丈夫,他們甚至要她教教,如何才能釣到金龜,隻有她知道,她在這段婚姻裏有多辛苦。

鄭瑋遲疑一下:“你去也行,但都不帶家屬……”

“那你們玩開心!”江於欣豁達地笑:“早點回來。”

鄭瑋心裏冷哼一聲,覺得她太虛偽了。什麽玩得開心?不過就是裝裝樣子而已,就像她裝作毫不介意羅茜的事,卻私下裏調查他的通話記錄,說什麽會給他時間,卻迫不及待地在給他下**,讓他們之間有實質的關係。這樣心機的女人太過可怕!但不可否認的是,她對他很好,看著她趴在地上一寸一寸地抹地,係著圍裙在廚房裏煙熏火燎地煲湯,或者在他一聲咳嗽就馬上給他衝一包板藍根時,他的心裏還是有感覺的。

鄭瑋出門的時候,江於欣在門口送他,他有些愧疚,彌補樣吻了吻她的額頭,說:“晚上不用等我了,早點睡。”

她沉默點頭,嘴角浮出一絲苦笑。

鄭瑋到的時候,沒有先進餐廳包間,而是坐在車上等了一會兒,看到羅茜的車駛進停車場時,這才下來,走到她的車前。

“好久不見,最近好嗎?”他替她拉開車門,直視著她,心裏激動澎湃。

羅茜淺淡一笑:“還不錯,公司最近準備上市,籌備階段挺忙。”

“你一向都很能幹。”鄭瑋訕訕地說。

羅茜不置可否。

“我媽有問過你!”鄭瑋停頓一下說:“她說她其實挺喜歡你。”

“現在她應該更喜歡你媳婦,以前的事都過去了,我也不放心上了!”羅茜轉身掃了他一眼,大步地朝前走。

她的手臂突然被鄭瑋拽住,急切地說:“可我忘不掉!”

羅茜正色地望著他:“鄭瑋,這樣拖泥帶水有意思嗎?你有想過你妻子的感受嗎?!”

鄭瑋喃喃地說:“我知道我錯了。”

羅茜長歎一聲,拂開他的手:“好好珍惜她!”

鄭瑋看著羅茜決然的樣子,知道她決心已下,再也不會與他糾纏不清,心裏欷歔不已,隻覺得自己對不起她,也對不起江於欣。

而這一幕正好被跟出來的江於欣看到了,她看他那麽緊張地換衣服就猜到他是來見羅茜,她曾經不止一次地坐出租車跟過他的行蹤,這一次終於看到他和羅茜的碰麵,隻是看起來是他在糾纏羅茜,而她是一臉的拒絕和冷淡。

江於欣從開始對羅茜的敵意到了慢慢的喜歡,她真的是個灑脫純粹的人,說了斷就了斷,說不聯係就不聯係,反倒是鄭瑋在那裏放不下。想到這裏,江於欣一陣難過,她這個婚結得太窩囊了,鄭瑋完全是被動地跟她在一起,而從一開始,她就對婚姻想的太簡單,以為隻要自己做得夠好,那鄭瑋還不手到擒來,現在看來,完全就不是這樣一回事,缺乏感情基礎就是他們婚姻的天天不足。

這個人,你不是怕有人偷,而是怕有人惦記。所以她才會越來越沒自信,終日提心吊膽。

鄭瑋回來的時候,江於欣劍拔弩張地坐在沙發上,因為生氣,胸脯一起一伏,可以看出來,她真是氣壞了。

“不是說了讓你別等?”鄭瑋看她的樣子,有些意外。結婚半年來他們從未吵過架,江於欣的臉上永遠是那種積極向上的那種微笑,就算他那次搬去酒店說要跟她離婚,她也沒有爭辯過一句,隻是跟他道歉,讓他有火發不出。事後,她對他更好了,但她對他的關心讓他受不了,但他覺得她從來沒有對他敞開過心扉,表達內心最真實的情感。也許是他沒有注意過,又或者是他根本就沒有給過她機會,所以他們的婚姻表麵上很圓滿,但裏麵卻爬滿了虱子。

“你去見誰了?”她厲聲質問他。

“還用問,你不是知道嗎?”他譏誚地反問。

江於欣拿起茶幾上煙灰缸朝他砸了過去,他被她的暴力給驚訝了,一閃身,躲了過去,憤怒地罵:“江於欣,你發什麽神經?”

“對,我就是發神經!”她咬牙切齒地說:“不就是查了你的通話記錄,給你下了點藥嗎?你捫心自問,我這樣做是為什麽!結婚三個月你還不碰我!你當我什麽?占著茅坑不拉屎!?”

因為激動,她的話變得粗俗難聽起來,而在鄭瑋聽來,不由地有些想笑。

“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了?不是做得麵麵俱到嗎?現在不平衡了!”他定定地望著她,她也不示弱,回瞪著他。

“我憑什麽要平衡?我又不是個木頭人,伺候你好吃好喝,看你家人的臉色,他奶奶的,我得到什麽了?我在這個家裏就是一保姆!”江於欣憤慨拿起茶幾上遙控器、雜誌和果盤裏的東西統統地朝他砸過去,他左躲右閃,還是被雜誌的一角給砸中,為了避免她再丟東西,他不得不疾步到她麵前,摁住她的手臂把她壓在沙發上。

“行了,別鬧了!我錯了,我對不起你!”鄭瑋被她的發瘋弄得手足無措。

“道歉有個屁用!如果我也在外麵**,回家給你道個歉,你接受嗎?”江於欣像個潑婦一樣胡亂地掙紮,歇斯底裏地狂吼,她氣得都要炸掉了!婚姻就算是投資,風險再大也不能讓她血本無歸!她要止損!那鄭瑋不是喜歡別人嘛,行,她成全他!再這樣耗下去她大好年華都沒了,等到人老珠黃再嫁,那就是一點市場都沒有。

“我今天是跟她見麵了,但我們之間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鄭瑋的額頭都是細細密密的汗,他不知道江於欣的力氣這樣大,他幾乎都按不住了。

“沒發生!你倒是想發生!沒看你兩眼放光地盯著別人看!”江於欣的臉就跟陰天的雲,沉得一塌糊塗,“你賤不賤呀!人家都不要你了,你還死皮賴臉地巴著她!看著你那樣,我都覺得可憐!既然你心裏隻愛著她,那你幹嘛要答應跟我結婚,幹嘛要來禍害我?”

“你聽我解釋行不行?”鄭瑋心裏亂糟糟的。

“老娘沒工夫陪你玩了!我又不是沒人要,離了你有的是人排著隊追!你壓著我幹嘛?還想打人了!你打,有本事你打呀!”她像個革命烈士一樣昂著頭,仇視著他。

“講講道理好不好,是我打你還是你打我?”鄭瑋求饒著。

“你放開我!”江於欣胡亂地掙紮,甚至要偏過頭來咬他的手臂。

鄭瑋被她鬧騰地沒法,又說不過她,幹脆一低頭,吻住她,她的手還在竭力地掙紮,但身體卻放軟了,瞪著眼睛含糊不清地地說著話,而鄭瑋一口含出著她的舌頭,不許她再說話。

好一會兒他才鬆開她,而她氣喘籲籲地再罵:“你混蛋,你什麽意思?”

“江於欣,以前是我做的不好,以後我改,還不成?”他拿她有種毫無辦法的無力感,原來所有女人胡鬧起來都讓你沒轍,隻能繳械投降。

“怎麽,被拒絕了,就想來找我了?”江於欣冷冷地說。

“隨便你怎麽說,但別再扔東西了,我明天還上班,頭上一個包怎麽去見人呀!”他苦著臉說。

“就打死你!”她咬牙切齒,威脅地說:“既然你承認錯誤,我給你一條活路,我不許你跟她再見麵!不許你們打電話,不許你們聊MSN!如果你非要那樣做,那我就鬧得人盡皆知,鬧得你身敗名裂!別以為我什麽都不敢做,我隻是在忍你!如果我忍無可忍了,你試試看!”

“這個……”鄭瑋遲疑:“我跟她還是朋友!”

“那如果你們非要見麵,必須我要在場!”江於欣她嫉妒那個女人,嫉妒地抓狂,嫉妒地發瘋!

“那好吧。”

“把你的手機交出來!”江於欣憤憤地說。鄭瑋莫名其妙地把手機拿給她,她在裏麵翻了翻人後氣急敗壞:“你竟然不存我的手機號碼!”

“因為我記得住!”鄭瑋無辜地說。

“這不是理由!你現在就給我輸進去!”江於欣早就知道他的手機裏沒存她的號碼了,一直不滿這件事,今天終於地說了出來。

鄭瑋被江於欣的陣勢有些震住了,他現在終於有了她是他老婆的感覺。隻有這個女人,可以跟你撒潑耍橫,隻有這個女人可以跟你胡攪蠻纏,也隻有這個女人可以對你提一切無理的要求。而以前的江於欣總是想要給自己塑造一個完美的形象,但那種形象反而讓他覺得很假,很不真實。這一刻,鄭瑋發現他很喜歡這樣的她。

“我發現吵架真是個體力活!”鄭瑋起身,抱怨地拿了換洗衣服去浴室洗澡,對著鏡子的時候看到額頭上被砸得淤青的小塊,不由地笑了。

2

蘇楊的肚子已經七個月了,脹鼓鼓地像是在裏麵塞了個西瓜,她穿著寬大的孕婦裝,走得風生水起,虎虎生威。她是屬於那種難得的健康體質,整個孕期幾乎沒有什麽不適,妊娠反應也很小,能吃能睡,聲音響亮如洪門,被一眾生過孩子或者也是孕婦的女人羨慕不已。

最高興的當屬是婆婆,每次盯著蘇楊的肚子,兩眼就發光,“一準是個大胖小子,我懷他爹的時候也是這樣利索,都要生了還能下田幹活!”

有回婆婆非要看蘇楊的肚子,看完以後喜不自禁,“跟我那時候一模一樣,肚子是尖的!”

夜裏,蘇楊逼問夏印:“你喜歡兒子還是女兒?”

“都喜歡,隻要是我們倆的。”夏印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輕輕地摩挲,如果遇到寶寶在哪裏動一動,就會驚喜不已。

“那如果是個女兒呢?”蘇楊不肯放過他。

“我們的女兒肯定很漂亮。”夏印由衷地說:“老婆,你放心吧,是兒子是女兒我都愛。”

蘇楊滿意地笑了。自從知道懷孕後,夏印對她更加關心體貼,因為她吃不慣公婆做的東北菜,每天翻來覆去不是酸菜燉粉條,油炒蘑菇,就是小雞燉蘑菇,還是一鍋亂燉。蘇楊很惱,幹脆借此理由回了娘家住,由自個兒親媽親爹照顧,好不自在。隻是有時候要取個什麽東西或者有個什麽事才回自己家住。夏豔現在在術後恢複期,氣色好了許多,還沒等哥嫂給她介紹男朋友,就自己認識了個網友,還見了麵談起了戀愛。

夏印不太放心,讓夏豔把那男孩帶回來看看,那個叫吳鑫在一家餐廳做廚師,是從河南農村到上海打工的,人長得敦厚,也挺本分。雖然夏印父母不滿意,但他們一向很疼愛夏豔,看到女兒喜歡也就不反對。

現在的蘇楊,也顧不得公婆和小姑子了,一心專注著肚子裏的寶寶,而母親已經整理出另一間臥室準備當做是兒童房,房間裏已經準備了嬰兒床,玩具,小木馬和一堆的衣服。夏印看著的時候有些遲疑地問蘇楊,難道孩子出生了也不打算回家住?

蘇楊瞥了他一眼,“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想讓你媽帶我們孩子!現在我正式通知你,我不答應!你媽那文化素質怎麽能帶我們的寶寶?”

夏印不悅地說:“我媽怎麽就不能帶了?我不是也挺好的。”

“你想讓我孩子跟你小時候一樣,成天在泥巴堆裏玩著長大?”蘇楊知道他不樂意,笑著哄他:“夏豔要是結婚了也會有孩子,到時候恐怕他們也顧不得我們的孩子!”

夏印也就不再吭聲了。隻是看著母親替孩子一針一線地準備著小棉襖、小被褥時,心裏就有些不是滋味,他知道就算母親做得再細致,蘇楊也絕不會讓孩子穿的,她跟嶽母給孩子準備的都是名牌,料子綿軟無毒,他也就不懂了,不就是衣服嗎?怎麽還有有毒沒毒一說?但他知道爭不過蘇楊,一開口就會被她頂了回來。

夏印還有一件頭疼的事,就是關於給孩子取名的問題。在結婚之前嶽父就跟他談過,他們就隻有蘇楊一個女兒,希望以後他們有了孩子,孩子能跟著蘇楊姓。他也想過自己的爹娘肯定不會答應,但當時他的工作不僅是嶽父給安排的,婚禮的花費也是蘇楊家出的,他實在是開不了口,在這個問題上拒絕嶽父。他就奢望著以後等了有寶寶就跟蘇楊好好談談,但現在蘇楊跟嶽父母已經在開始討論孩子的名字,而自己的爹娘也在家裏想著給孩子取什麽名字,拉著他問這問那,那歡喜勁,讓他沒有辦法潑涼水。

能說什麽?說他們的孫子不能姓夏,要姓蘇,他爹娘還不鬧翻了天?唉,他隻能在蘇楊那裏探探口風。

“我想過孩子的名字了”夏印乘著蘇楊心情不錯的時候說。

蘇楊白他一眼:“算了吧,你能取出什麽好名字?”

“夏蘇怎麽樣?”夏印陪著笑臉:“有我們兩個人的姓,又簡單明了!”

“夏印,你打什麽注意呢?”蘇楊瞪著他:“結婚前就說好了,我們有了孩子就姓蘇!你也答應過我爸了,想反悔?”

“我沒有!我隻是覺得‘夏蘇’這個名字很簡介上口。”夏印氣壘,知道自己談不下來了,他現在已經是銀行信貸部主任,在外麵應酬誰都拍他的馬屁奉承他,但回到家裏,他卻還是被蘇楊給壓住,現在還有那二十萬的欠條在別人手裏,動不動她就會說:“夏印,你都不知道多少人羨慕你娶了我這樣的老婆,我也就是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就你那三座大山,換個別的女人早跟你玩完!”她所說的三座大山是說他爹,他娘,還有他妹。她那一副救苦救難的模樣,讓他的心裏除了在感激之餘,也很反感。

除了這些瑣碎的事,夏印和蘇楊的感情在平日裏還是好的,蘇楊雖然有些大女人,但骨子還是有著浪漫的一麵,時不時跟夏印去外麵吃吃燭光晚餐,聽聽音樂會,或者去附近的度假村二人世界一番,以前夏印會心疼她浪費錢,現在她都有孩子了,他為了哄她高興也就統統地答應下來,所以,蘇楊在懷孕期間,心情非常地愉悅。

聽到江小芷的母親生病住院的原宥時,蘇楊有些詫異,她一向覺得隻有自己的婆媳關係才是苦大仇深,江小芷那些生活瑣事就是小打小鬧,現在看來,還真是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再一聽好友都打算離婚了,就更加覺得婚姻真是撲朔迷離,跌宕起伏,好得跟什麽似的兩個人轉眼就會鬧成仇人。

章慧在醫院裏住了半個月,之前從來沒有查出有什麽高血壓之類的毛病,這次住院徹底地查了一下,問題還真不少,不僅有高血壓,還有了糖尿病的先兆,以後是嚴禁吃任何含糖的食物,在飲食上也以清談為主了。

章慧直感慨:“這人一上了年紀,就得服老呀!”

“以後可不許那麽激動,保持情緒穩定!”江國通細細地削個蘋果,“小芷的事你也甭管了,沒看她臉瘦得下巴都尖了。”

“都怪你!”章慧不滿地瞪丈夫一眼:“兩個女兒都被你給寵壞了!”

“是是是,都怪我!”江國通好脾氣地說,又叮囑一句:“一會兒小芷就來了,你可別再說她了,她心情也不好。”

江國通將蘋果分成好幾瓣,遞給妻子,她手也懶得伸,嘴巴一張,他就遞到她的嘴裏。

她一邊咬著蘋果,一邊含糊地絮叨:“這傻閨女,以前那程屹一窮二白的時候非要嫁給他,現在好不容易等著程屹有點能耐了又非要跟人家離了,你說她是怎麽想的?這過日子哪有不吵不打的,一吵架就說離婚,那跟誰都過不到頭。”

“小芷的事你就別管了,你現在身體也不好。”江國通細心地一瓣一瓣地喂著妻子。江小芷踏進病房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一幕,眼睛一下潤濕了。以前父母也是老吵架,母親嗓門大,一生氣了就摔家夥砸碗的,父親儼然就是個出氣筒,有時候她都覺得他們這樣過著真沒勁,還不如痛痛快快地離了,省得成天吵吵鬧鬧。現在她在知道,在父母幾十年的婚姻裏,父親肯陪著母親吵,並且每次都要讓母親贏,那是多麽深沉的包容和疼愛。

夫妻之間吵架是在所難免的,但吵架的最後誰是先服軟,誰又主動示好?並不是錯的那一方就肯退步,肯退步的一定更愛的一方。她跟程屹爭吵,為什麽每一次都演變成一場漫長的冷戰,那是因為他們不肯在對方麵前輸。

章慧抬眼看到女兒,又望了望她身後,江小芷知道,母親在看程屹有沒有來。他來過幾次,但每次他都是放下買來的營養品,再沉默地坐一會兒就走了。

“媽,蘇楊他們一會兒來探望你。”江小芷接到蘇楊的電話,說是在來的路上。

“她就是想得周到!”母親抬頭看了下掛著的點滴,跟丈夫說想要上廁所,免得一會兒蘇楊他們來了她又不方便了。

江小芷趕緊取下點滴,想扶著母親,被她拒絕:“讓你爸來。”

江國通接過她手裏的點滴,舉起來,對女兒說:“休息下,這來回跑也挺累的。”

“提高點!”章慧嗬斥丈夫一聲:“一會兒要回血了。”江小芷無奈地看著父親笑了一下,也隻有他能忍受被母親呼來喝去的。

等了一會兒蘇楊他們就到了,看著蘇楊鼓鼓的大肚子,精神十足的樣子,江小芷有些羨慕。

“這肚子可夠大的,一定是個胖小子!”章慧對蘇楊說。

蘇楊笑著摸了摸肚子:“我挺能吃的,見到啥都想吃,這家夥也跟著我長著膘。”

“你倒是不顯胖,年輕生好,恢複也快。”章慧說。

“我練瑜伽來著,還挺管用的,以後小芷懷孕了我教教她。”蘇楊對著江小芷笑。

“還說呢,懷個大肚子還練什麽瑜伽!”夏印第一次見到蘇楊練瑜伽的時候,真是嚇了一跳,穿著運動服,坐在瑜伽墊上,擺著高難度的動作,這不是拿孩子開玩笑嗎?他還以為她是怕長胖沒了身材才在懷孕的時候還練瑜伽,但蘇楊告訴他,這就是孕婦瑜伽,可以教她調整呼吸,更好地順產。有一次他媽也看到蘇楊在練瑜伽,嚇得魂飛魄散,直嚷著蘇楊要害她的孫子,又找了夏印好一通告狀,夏印給解釋了半天,她也沒明白那瑜伽到底是什麽意思。

“我們小芷那時候要是生了孩子,現在都兩歲了!”章慧感慨一聲,又看到女兒臉色稍霽,趕緊地說“年紀也不小了,該要就要了。”

江小芷假裝沒有聽到,對蘇楊說:“孩子生下來我可是幹媽!”

“非你莫屬!”蘇楊笑著說。

眾人正聊著,程屹敲門進來,江小芷一看到他,臉色一冷。

程屹有些尷尬地跟他們打過招呼,因為沒有椅子了他隻好站在一邊。

“到吃飯點兒了,小芷,你跟程屹去食堂給我打點飯菜。”章慧看他們也說不上話,有點著急,每次兩個人都是各來各的,各走各的,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她也惱怒薑悅芬上門吵架的事,但她想過了,女兒女婿是一定不能離婚,女婿現在出息多了,一離婚找個黃花大閨女都可以,但女兒要再嫁就很難挑到好的,再說了,那薑悅芬不是就盼著他們離婚嗎?她還偏不讓他們離!

江小芷聽到母親這樣說,端起飯盒朝外走:“不用,一個人就夠了。”

蘇楊趕緊推了程屹一把,讓他趕緊跟著出去。程屹跟在江小芷的身後,到了食堂才知道還有一會兒才開飯,兩個人就坐在食堂外的長椅上,江小芷冷冷地別著麵孔。

“你的腿好些了嗎?”說著,程屹就看了看她的左腳。

江小芷的眼淚一下就落下來——她傷的明明是右腳,但他卻不記得她傷了哪隻腳!

見到她哭,程屹有些煩躁,扯了扯頸項的領帶:“我錯了,行不行?”

江小芷抹了抹眼淚:“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了,我們離了吧!”

“你還是覺得我有外遇?”程屹悲哀地望著她,他真不明白隻是幾句話就能夠解釋清楚的事,但實際說起來就那麽複雜,江小芷就是不信他,這種不被信任的感覺讓他很抓狂。

“我現在已經不想追究那些了。”江小芷酸澀地說:“是我們變了,我們的感情變了。既然我們之間已經沒有感情了,勉強在一起也沒有幸福!”

“我不離!”程屹不由地揚高聲線:“江小芷,離了我怕你會後悔!因為你實實在在地冤枉我了!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你誤會我了,但我們又沒有辦法再在一起,你會後悔!”

“你太自信了!”江小芷站起來:“我不會後悔,永遠都不!”

“不如我們打打婚姻谘詢熱線,或者找個專家來分析一下,我們之間一定還有可挽回的餘地!”程屹焦急地說:“我們之間隻有誤會,沒有第三者,從來都沒有!”

“別再說了!”江小芷吸了吸鼻翼:“程屹,你知道嗎?我傷的是右腳!”

3

蘇楊要做孕檢,江小芷覺得身體有些不舒服,算了算日子,心裏有些慌。因為有過一次孕育的經曆,她從身體的一些反應上也察覺出了些什麽,隻是最近一直跟程屹鬧得不可開交,也就帶著僥幸的心理忽略了過去,但一向很正常的生理期已經推遲了半個月了。

雖然他們在冷戰,但和好的時候也會有同房,她和程屹一直沒有做過避孕措施,兩個人對孩子的事都抱著順其自然的態度,隻是沒想到這一次鬧到要離婚的地步,而她卻意外地有了。

她跟著蘇楊一起去了醫院,做了個檢查,果然證實是懷孕了。拿到結果的時候,她怔住了,手攥著化驗單有些不知所措。

蘇楊搶過她的單子一看,哇哇地大叫起來:“太好了,你也懷孕了!”

江小芷頓了一下,嚴肅地對蘇楊說:“這件事不要告訴別人,尤其是程屹!”

“為什麽?”蘇楊不解地問:“難道現在你還想跟程屹離婚?”

江小芷點點頭:“我跟他之間已經沒有感情了,我不想委曲求全。”

蘇楊攬了攬她的肩:“別意氣用事了,你看我跟夏印,還不是有很多問題,但現在也照樣挺好,再說程屹現在也發展得不錯,拱手把他讓給別的女人真是太虧了!咱們可不能做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的傻事!”

“程屹有外遇。”江小芷對誰都沒有說過他們離婚的真正原因,一直覺得這是件很丟人的事。

蘇楊倒抽一口涼氣:“不會吧?”

“人家小姑娘都跟我說了,他還死不承認!”

“她跟你說什麽了?”

“說她喜歡程屹!如果不是有程屹撐腰,她會有恃無恐?”江小芷氣憤難平。

“你真是傻!”蘇楊捏了她胳膊一把:“人家這樣挑事了,你還乖乖地由著她欺負!現在你不想想你自己,你也得想想你肚子裏的孩子,你願意讓她一出生就沒有爸爸呀?單親家庭多可憐呀!再說了沒準程屹一聽你有孩子了,就跟那女的徹底了斷?要我說,程屹不承認,還肯撒謊騙你,這是因為他對你還有感情,若是一點都沒有,那還需要費心思騙你?”

其實在知道懷孕的這一刻,江小芷已經有些遲疑了,如果程屹真的肯了斷,她會不會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呢?現在這社會風氣多不好呀,亂七八糟的事多了,男人在外麵逢場作戲一點也不稀奇,程屹也不過是犯了“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誤”!

“你別沒出息了!”蘇楊沉吟著說:“找那女的去,要是她不肯罷手就找人收拾她!”

江小芷掃她一眼:“打斷她的腿,毀她的容,還是找人強奸她呀!要是不犯法,我還真想!”

蘇楊的眼睛滴溜溜一轉,“找她父母去,如果她父母還要臉麵,知道自個兒女兒做了小三還不攔著擋著?”

江小芷思忖一下覺得這是個辦法,既然不能阻止田喜,那就找她家大人去!但她也知道田喜不是上海本地人,老家在江西,那要怎麽才能找到她家的電話號碼呢?跟蘇楊一說,她也覺得這是個問題,左思右想還是兩個人會一會田喜,讓她知難而退。

江小芷給程屹的公司打了電話,找到田喜,把她給約了出來。

田喜原本想要告訴程屹一聲,但又很想知道江小芷會說些什麽,就什麽也沒有說,先回家裏好好地打扮了一番,想要從氣勢上占到優勢。她知道程屹現在很討厭她,但她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挖不了的牆角,隻要她肯努力,程屹一定是她的。每一次被程屹拒絕一次,她就更喜歡他一點,她已經徹底地陷下去,無法自拔。

江小芷和蘇楊坐在咖啡廳一角,頻頻地望著入口。

“別緊張!”蘇楊拍了拍她的手,鼓勵地說:“在以前,你可是大老婆,小妾得給你端茶磕頭!”

江小芷沒好氣地白她一眼:“你這意思程屹的這個小妾就娶定了?”

“我沒那意思!”蘇楊“唉”一聲,“就是讓你要拿出點範兒來!”

江小芷深吸一口氣:“我真想撕了她的臉!”

“行!一會兒我按著她,你給撕!”

正說著,江小芷一抬頭就看到田喜進來了,穿著米色英倫風的風衣,紅唇烈豔的,很像範冰冰。她撞了撞蘇楊的胳膊,低聲地說:“就是她。”

“穿得夠土的!”蘇楊故意諷刺地說。

田喜走到她們麵前,落落大方地坐下:“怎麽?還找了幫手過來!”

“我是江小芷的好朋友!我警告你,離她丈夫遠點!”蘇楊鄙夷地望著她:“實話告訴你,程屹的老婆懷孕了,現在他們兩個要多好有多好,你就別在妄想轉正?”

田喜一聽,心裏明白了。原來江小芷誤會她是第三者了,不由地替程屹不值,他還在那裏維護著自己的老婆,但她卻一點也沒有信任過她,就憑她的一句“喜歡”就能夠斷定自己的丈夫有了外遇,這個女人也太可笑了!不過這樣也好,看來他們之間有著裂痕,她大可以乘虛而入。

江小芷“啪”一聲把化驗單子擺在桌麵上,冷冷地說:“我懷孕了,請你離程屹遠一點!”

田喜耐人回味地一笑:“沒關係,既然是程哥的孩子,你願意生就生!”

“真不要臉!”蘇楊厲聲地罵道:“你父母怎麽就生了你這種女兒,要是他們知道你現在做的事還不羞死掉!”

田喜不置可否。蘇楊見她氣勢囂張,忍耐不住,把麵前的一杯熱牛奶端起來就朝田喜潑過去,乘她驚訝之時抬起手來扇過去兩大耳光,直扇得田喜懵了。江小芷也有點愣,雖然她也想收拾田喜,但大庭廣眾之下做這種事卻還是有些顧忌。

田喜回過神來,尖叫一聲朝蘇楊撲過去,江小芷為了護住蘇楊下意識一把扯住田喜的頭發,把她拽開,兩個人就在咖啡廳裏打了起來,餐廳服務員趕緊過來拉扯兩個打紅了眼的女人,而蘇楊在一邊使勁地罵著:“不要臉的女人,做什麽不好做小三!天下男人那麽多,非盯著別人碗裏的看什麽……”

女人打架無非就是揪扯頭發,撓臉之類的,因為蘇楊義憤填膺地說著田喜是小三,眾人一看她挺著這麽大個肚子,一定是受害者,都偏向著江小芷,在勸架中就把田喜拖著,讓江小芷占了優勢,田喜被潑了一身的水,又被江小芷給打了,再看看眾位鄙夷的目光,心裏真是屈辱地要死。

有個中年女人聽到是打小三,幾步上前泄憤似的朝田喜揮了幾個大嘴巴子過去:“老娘最恨你們這種賤人,為了錢多大年紀的男人都肯要,也不想想自己也會有老的一天!”

此時的田喜頭發淩亂,臉上紅腫淤青,滿目仇恨地盯著落井下石的眾人,他們憑什麽打她?他們憑什麽就該站在江小芷的這邊,她不過是喜歡了一個人,這有什麽錯?!

田喜哭著奔出了咖啡屋,那位剛才打了田喜的女人拍了拍蘇楊的肩膀:“姐是過來人,節哀!”

蘇楊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沒有解釋,隻是感謝他們的仗義出手,又對小三好一陣抨擊,而江小芷失神地坐在那裏,雖然她贏了,她狠狠地收拾了田喜一頓,但她依然覺得很悲哀。為了一個男人,她竟然讓自己這樣沒有形象可言,這樣淪為別人同情的對象和嘲笑的目標,她一點也沒有勝利的愉悅。

一個被丈夫背叛的女人,在婚姻裏永遠都是個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