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意外衝擊

接景寧電話的邢柯,邢柯無聊的聳聳肩,又把手機又塞回楚端的外套裏。她飽滿豔紅的唇微微輕啟,細語呢喃間看不到瑩白的貝齒,聲音卻是幽怨的嬌軟:“唉,親愛的端端,你怎麽就不能讓我省點兒心呢,每天打掃這些女人都不夠忙的。”

她在三樓自己的衣帽間裏,這個房間視野不好,平時隻有巨幅的穿衣鏡能博得柯柯的喜愛,但今天牆角的幾何形窗戶卻最受寵——唯有這扇窗能看到庭院裏的那台桌子,楚端和她的父親正陪著兩位貴賓打橋牌。邢柯大小姐臨窗站著,月色的投影把她嬌好的身材分出清晰的象牙白和陰影部分,光色交界處是妙曼的曲線,引人遐想連篇。

柯柯知道自己此時很美,但她今晚顧不上欣賞,隻是癡迷的看著楚端,眉眼都是笑,像隻滿腹盤算的小狐狸看著不聽話的獵物。今天父親在老宅裏罕見的辦了酒會,隻有幾位賓客,全都是富賈高官。楚端不想來,是被她強拽來的,他的外衣也被“特別照顧”的拿到她房間裏,擠在花花綠綠的禮服裙之間,男式衣服寬大、質地厚重,占去半個櫃子。

酒會散場,楚端因為是柯柯帶來的朋友,而邢柯大小姐賴在樓上不下來,他又不想到她的香閨裏去找她,隻得一直逗留著等。也因此,楚端陪著邢父一起到最後。這情形讓外人看來,楚端仿佛已經是邢家認可的駙馬了,賓朋們對楚端就更為留意了些。送走最後一位客人,對於把他晾在這裏的柯柯楚端已經等到極限了,他向邢家長輩告辭,恭謹有禮,不卑不亢。待楚端走了,邢柯才慢悠悠的下來,一隻手指勾著楚端外套的領子搭在自己肩上,外套的黑色襯得她頸肩如玉,紫色的禮服裙輕薄飄逸。唯有微微翹著的唇顯示著她對於外套主人不告而別的怨氣。

柯柯貼著父親坐下,想撒嬌、想打探他對楚端的印象。但父親在閉目凝神,柯柯不敢打擾,閑閑的玩著楚端的衣服上的紐扣。

邢柯的父親正反複琢磨著方才打牌時政府的朋友有意無意間透露出來的訊息,涉及到即將出台的新政策,蘊含了無數玄機。當時他礙於身份和場合不能追問,楚端則拿了後生晚輩的恭順去請教探討,楚端的問題都問在了他最關心的地方,很是幫了一忙。楚端的很多見解想法也很獨到,讓他著實驚訝,竟有了後生可畏的危機感。

大半個小時過去了,邢父才恍然發現女兒在身邊,知女莫若父:“你怎麽還不去睡覺?哦,想讓我發表一下意見?”

柯柯粘了過去,撒嬌:“爸爸,你喜歡他不?”

“一般吧。”

“你每天接觸的都是老謀深算的人,楚端當然不能和你們比啦。爸爸,年輕人裏他真的很不錯。”

“他對這一行確實很精通、很有想法。你看上他什麽了?”

“他像你。”

父親嗬嗬笑了,“這麽想讓我認可,不惜拿出這樣的借口,我可沒看出他哪兒像我。”

柯柯翹著小臉,有戀父的意味,“他啊,像你一樣——懶得理女人。”

父親的劍眉揚起,頗感興趣,“哦?他是不是連你都不理啊?嗬嗬,這一點可以蓋過所有不足。”

柯柯立刻神采飛揚,“那你可得栽培他,楚端很努力的,缺少的就是機會。”

“再觀察觀察吧。”邢父說完上了樓。

柯柯送走父親,臉上嬌生女的乖巧消失,皺了眉頭,拿出楚端的手機撥給他的另一部手機,很是桀驁:“楚端,你來不來拿你的手機?有個名字是‘寧’的女人給你打電話。”

那邊的楚端開著車正在路上,猛然一個刹車,急轉方向掉頭開了回頭路,繞著山林裏的路開進了山頂S城最頂級的豪宅區裏。

車停在邢家門口,楚端電話打給邢柯:“我在你家門口。”

柯柯像蝴蝶一樣飄出房子,卻不出門,隔著鐵柵欄門笑吟吟的給他看手裏的手機:“說,‘寧’是你什麽人?”

“還我。”

“不還。要是我不給你,你會不會在我家門外守我一夜,像去年春天那次一樣?那我會立刻答應你的求婚。”

楚端緩緩走近她,嘴裏叼著煙,西服鬆垮,襯衫領子裂著,徹底沒有了方才銳氣端正的精神,懶散倦怠中一絲說不清的頹。偏這就是柯柯最喜歡的樣子,她恨不得拽了他上樓去。

楚端隻想盡快脫身,“大小姐,你明天不用早起,我老人家還要去拚命。還我。”

“不還。除非你親我一下,今天還沒有晚安吻呢。”柯柯講條件,邊側了臉向楚端湊了過去,巧笑嫣然的闔上纖長的睫毛,芭比娃娃般的麵容很美。

就在她毫無防備間,楚端的手飛快的穿過柵欄從她手裏搶過了手機,轉身就走。柯柯氣極,大聲叫,“楚端!你敢走我明天就去你公司上班!”

楚端不理,車子飛馳下山。柯柯氣的跺腳,“我明天就去你公司上班!”

車開到半程停下,楚端來給景寧打電話,景寧關機。已是深夜,想來她是睡了,楚端給她發了幾條短信,惦記著明天一早還得打個解釋電話。但還是覺得窩火,也不知道邢柯胡說了些什麽。可是其實,無論柯柯說什麽,也不算亂說……

此時的景寧與楚端同在一座城市的兩端,坐著機場大巴上,被繁華大都市連成海的燈火霓虹和人潮淹沒。她和這喧鬧都市是第一次見麵,彼此完全陌生,掠過眼前的終究隻是燈火,沒人迎接、沒有笑臉、更沒有擁抱。

景寧完全不在意這些,她不是來旅行的,更不是來會友的。因為楚端住在這裏,這座陌生的城市最近一直讓她覺得無比親切溫馨,但現在,也因為楚端變得陰冷和麵目模糊,除此而外,它的一切無論好壞都同她毫無關係。她拿著楚端的名片打車,的車師傅介紹了離楚端公司最近的酒店住下。景寧領了房卡後連電梯都沒上,轉身徑直出了酒店門。總台的接待奇怪的麵麵相覷,也樂得省去了帶客人去房間的步驟。

南國的冬夜陰冷寒涼,街上依舊人影穿梭如白晝。景寧固執的不打車不問路,隻是循著路牌和公交站牌的指示找,兜兜轉轉的走了好多遍回頭路冤枉路,三個小時後,才站在了楚端公司的樓下,腳疼到麻木。她仰著頭向上數,數到他的樓層,再次認準這座大廈,然後一步步的往回走,記住沿途每一個路口、每一處標記。

回酒店已經淩晨了,景寧疲憊到極限,倒頭就睡。醒來一睜眼,通往楚端方向的那條路刹那間就清晰的浮現,景寧騰的跳下床出門。白天的路比夜晚好認,因為折折返返的走過好多遍,這條路連帶著這座城都好像和她是老相識一般。

其實找到一個人是很容易的事情,其實她時時來找楚端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為什麽會拖到現在呢?景寧有點搞不懂自己。走到那座樓、和樓裏的白領們擠電梯到了楚端的樓層,景寧循著樓層裏明確的標識牌到了接待台。

她拿出自己公司一位來頭不小的客戶名片遞了過去:“我想見一下你們楚總。”

“您預約了嗎?”

“沒有。”

接待看到“她”來頭大,沒有直接拒絕,一通請示電話不知打給了誰,然後對景寧說,“不好意思,楚總不在,副總在,給您安排下好嗎?”

景寧對副總沒興趣,很遺憾的揚眉,幾分驚訝,“楚總不在?昨晚我還同他和他女朋友一起晚餐,怎麽今天就不在了?楚太太在這裏嗎?她在也行。”

接待的女孩被她一會兒“女朋友”、一會兒“楚太太”的問糊塗了,迷茫了一下,問,“您說的是柯柯小姐嗎?當空姐的那位?”

“聲音很溫柔。”景寧說。

接待為難的,“您看,沒有預約,我們……不過柯柯小姐最近每天上午都過來,她經常帶朋友來,我們都不攔的。”

景寧明白了,“那我等下柯柯小姐,謝謝你。”

走出這座大廈時,景寧抬頭仰望,高聳的樓從這個角度看直切天際,每一處線條都是筆直堅硬峻峭,甚至顏色都是冷色。景寧放平視線,一步步走下數不清的台階,她確切的知道:楚端在,就在樓上他的辦公室裏。

到了路對麵的咖啡館,空位很多,她唯獨站在一扇大落地窗的位子旁等,這個座位視野最好。櫥窗邊的客人被她的固執幹擾到了興致,不滿的迅速結束茶點讓出座位。景寧坐下,換著口味一杯杯的點咖啡,目不轉睛的看著對麵樓下一排十幾扇的門,有絡繹不絕的人穿梭其間。她相信,今天一定會有所收獲的。

楚端確實在,他今天約的客戶爽約,打亂了所有計劃。加上諸事不順,心煩意亂。一早晨給景寧打了不知多少電話,可她始終關機,平時用的最多的QQ也呼不通,這讓他更加惱怒昨晚擅自接他電話的柯柯。楚端囑咐秘書:“邢柯來了就說我不在。”徒勞的繼續找景寧,終於忍不住的讓助理定了去看景寧的機票。

但邢柯是攔不住的。十一點半,這個臨界下班的時間就是她的上班時間,今天她又準時的到了。大搖大擺的拎著手包進了他的辦公室,摸樣像逛精品店。秘書動作誇張的追了柯柯進來,那樣子好像瘦弱的柯柯是“闖”進來的,而她是攔不住的。柯柯開心的往楚端懷裏坐,秘書立刻解脫般的躲了出去。

柯柯不顧楚端在推她,而且動作很不憐香惜玉。她偏就是要坐在他腿上,糾纏著在他臉上落下一吻才算滿意:“這是我昨天欠你的晚安吻。”

“好了好了,走吧,我忙著呢。”

“那你一會兒送我去機場,今天我飛國際線,要走好幾天,你會想我的。”

楚端站起身,“我現在就送你。”

柯柯撅嘴,“沒意思。那麽拚命幹什麽,多花點心思在我身上比見那些不靠譜的臭商人強千萬倍。”

“我就是‘臭商人’。”

“今早我和爸爸聊天,他說你爭取代理的那個美國牌子之前找過他,他嫌麻煩,就沒接。我讓爸爸幫你要去了,應該很簡單就搞定了。”

正要出門的楚端就站住了,看她,很不滿,“說過多少次了,能不能不管我的事?”

柯柯奇怪的,“這是多麽現實的世界啊,你怎麽還那麽傻呢?有關係不用?我不幫你幫誰?何況我們是合夥人……”

柯柯玩著他的領帶,心意萌動,踮起腳尖湊在他耳邊,**輕語,“我們多久沒在一起了,半年多了吧,想不想我……”

楚端卸下她的手臂,“我送你去機場。”

柯柯是極其粘人的女孩,身量纖細,和楚端走在一起,無骨的柔軟裏有清越的傲氣。而楚端亦是彬彬有禮到清冷,目光飄忽,隻想離開一般的不經意,把自己同周遭劃出一個空間來。兩人出雙入對很是養了路人的眼,這眼,也養在了景寧眼裏。隔著玻璃牆和人潮,路對麵台階上緩緩走下來的一對戀人男的軒昂、女的嫵媚,很醒目。

柯柯親昵的挽著楚端的手臂,笑盈盈的和他說著話,楚端任由她牽拉著。陽光的星點布灑下,這座城市繁華堆疊的背景中楚端的身影有居高臨下的倨傲。景寧端著咖啡杯的手抑製不住的抖,隻覺得那對璧人裏的男人,她完全不認識,從來沒見過。

楚端和柯柯一起乘車走了,午餐時間過後那輛車才回來,楚端一個人下車進了樓。景寧撇下剛端上來的拿鐵,撿出幾張大鈔放在桌上,匆匆起身跟了過去。

景寧眼裏沒有任何人。楚端步伐隨意,但速度很快,背影在迂回的走廊和辦公間中不斷的消失,又被景寧追回視野。她想叫他名字,但嗓子像是堵上了喊不出聲,隻是一個念頭的跟著那道背影。

“小姐,你是不能進去的……”接待台的女孩子喊景寧。

楚端聽見了身後一直有混亂的聲音,他沒理會,員工們會處理的。停在門前時眼角裏闖進熟悉的影子,他推門的手就頓住了,不可置信的緩緩轉頭去看,竟真是景寧——正一步步的走到他眼前,站定。

她身後跟著他的秘書和兩位前台的接待,不比剛才攔柯柯的虛張聲勢,是真的要拽景寧走一般的不客氣。

景寧任憑不相幹的人拽斜了她的外套,直盯盯的目光在抖,聲音輕顫,“楚總。”

楚端終於明白為什麽一上午都心神不寧了。

“進來吧。”他淡淡的說,把景寧迎進了辦公室,關門,落鎖。

景寧第一次站到楚端的空間裏,滿目都是硬朗的黑色白色灰色,連楚端都是黑色的衣裝。房間裏極好的采光把這種對比分明的格調照的鮮亮,不可調和一般。

此時景寧疲憊的頭腦卻是渾濁的,像乏力的雙腿一樣。景寧在離門最近的座位坐了下來,迎麵看到的正是屬於主人的氣派辦公桌椅,此時坐著跟在她身後進門的楚端,也正看著她,隻是看著,沒有表情,老板做派。這是談生意的場合,楚端也完全是談生意的應對,沒有一句擁抱、沒有牽手、甚至沒有微笑。

對了,這是屬於他的城,不是她的,所以不是另一座城裏戀人般的相處。她的城用來戀愛消閑,他的城用來工作生活。景寧想對自己笑,眼睛卻是一熱。

她緩緩神,再看過去時聲音鎮定了些,沒有方才喚他名字的無助顫抖:“楚總,見你一麵很難。”

楚端不說話,抿著的唇角邊緣緩緩的彎了上去,他想讓自己和景寧都輕鬆起來。問著:“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不打電話,我應該去接你。”

“不必。”景寧目光咄咄,“我坐在這裏你都覺得麻煩,怎麽敢勞煩你去接?”

“我不是不歡迎……”

景寧真的就笑了,冷笑,“什麽樣的人受歡迎我知道。”

但絕不是這麽冷淡的。她想起自己每次對他的接送,此時對比起來真是傻氣至極,更加了徹骨的寒。

楚端不躲避,始終清淡的看著景寧,她在想什麽、是何感覺,他一清二楚。他的目光是平靜無波的,把柔軟都藏了去。楚端自己都沒意識到已經在用商場上的進退考量來分析和應對千裏迢迢趕來景寧了,是因為相見地點是辦公室才讓他有這種思維慣性?應該不全是。

景寧見他一隻手搭在桌麵上,食指無意識的輕點著,她太了解他了,知道他的大腦在飛速的轉,或者說在想著怎麽對付她。

一夜之前還甜言蜜語的戀人無聲的僵持著。

這樣的見麵在景寧策劃長途開車來見他時是最濃墨重彩的幻想。無論是意外、驚訝、還是混亂,她憧憬中楚端的措手不及都會歸集到狂熱和驚喜中去——就像他每次突襲她一樣。萬萬沒有想到,真正麵對麵時竟是這樣的清寒。

這算什麽?她算什麽?還有那個柯柯,如果還問他們之間是什麽關係,那她景寧就笨到可以直接去死了。

仿佛預見了自己這次“探班”的結果,景寧幾乎是咬著舌尖在說話,“我見到你女朋友了,是位漂亮的空姐,柯柯,名字也很好聽。”

“她不是我女朋友。”楚端說,澄清般的鄭重。

“你也是這樣對她說我的吧,不,我錯了,她應該徹底不知道我。”景寧嘲諷的笑,天知道她隻是在笑自己。

“她知道你。你今天突然來是因為昨晚柯柯接了你的電話,所以你認為我欺騙了你,你覺得你很委屈。”楚端起身走到景寧麵前蹲了下來。

景寧眼窩深陷,鼻尖微微的紅,咬在在齒間不放的唇分明是被他傷了心的痛恨。楚端心一軟,不由自主的就去握了她的手。景寧沒掙紮,由他握著。

楚端語態溫和,“我沒有騙你,我跟她分手很久了,但是我甩不掉她,這也是我的困擾。對於和前女友的相處,你沒有那麽小氣吧。”

“不用拿‘小氣’的大帽子往我頭上扣。‘前女友’是什麽概念?要相處有度有距離,你們有那麽單純?你是和前女友這種角色劃不清界限的人嗎?你公司裏的人都知道她是你女朋友,我相信你的朋友圈裏也是這麽認為的。她天天來看你,你送她走,她挽著你的胳膊……楚端,不要騙我了,不要再提醒我是個傻瓜……”

景寧越說越激動,用力的抽出了自己的手,還嫌不夠的想遠離他,猛的站起來走到窗邊不再看楚端。隱忍了將近一天的眼淚湧了出來,她又用力的逼回去——眼淚是最不濟、最讓人小看的東西。

楚端依舊理直氣壯,“我沒有騙你。她是你之前的事,我提分手,可是她不答應。柯柯是玩新鮮的人,沒人能琢磨到她的心思,今天愛的死去活來的東西明天就會白白的送人,她厭倦我也是遲早的事情。不管怎麽樣我和她有過一段,對她我不能做的太絕。”

“你和她這麽不明不白的拖著,然後在另一個城市和我又不明不白?”景寧憤怒的質問。

“我沒你說的這麽惡劣,”楚端臉白了一下,景寧口中的自己聽起來像個惡棍,他無法接受。也懶得再解釋,隻說,“我和她之間的事情我會處理好。”

“處理好?怎麽處理?要到什麽時候?”

“為什麽你們女人就容不得男人身邊有個關係略好的女人?我是一時沒法和她斷,又不是騙你瞞她的搞陰謀,這個世界不可能什麽都分得那麽清楚。沒有愛情也有友情,除了你,我對別的女人必須那麽狠嗎?”

“沒和她斷利落就不應該和我開始!”

“笑話,這是能控製得了的嗎?我不行,你行嗎?”楚端反問,語聲咄咄,句句有理,景寧反像個不講道理的女人。

而景寧也真的被問啞了。和楚端從開始到後來,她都控製不了。此時想來,聚會結束第一次分別後楚端斷了消息其實是想退出的,但他後來還是又去看她了,而她則完全失控了。對於他,說到底,她是有不計後果的渴望的。

楚端見她沉默,以為她認可了自己的話,走過去攬她的腰,像是在乖哄,有大事化小的輕鬆,“別生氣了,來一次不容易,我陪你到處走走看看,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麽嚴重。”

景寧看著腰際他的手,半晌不動,發絲垂落遮著她的臉。景寧緩緩的抬起手來,把楚端的手推落,這一推很輕,但把楚端推慌了,“景寧……”

景寧搖頭,語氣蕭瑟,“別說了,你沒錯,你什麽錯都沒有。是我錯了,從開始就是錯的。怎麽可以這麽輕易的相信一個男人,以為他會像我愛他一樣毫無保留。為了能和你在一起,我甚至投簡曆找這座城市裏的工作,看來那是你最不願見到的。到時你怎麽對柯柯解釋我?說我是纏著你不放的女人,遲早會因為絕望離開你?”

從昨天到現在,她水米未進,隻有剛才的幾杯咖啡取暖果腹;在陌生的大都市裏獨自步行;陰冷的冬季她把大衣放在酒店裏不穿。這些自虐全是因為她無法懲罰眼前愚弄她、且在狡辯的人,她甚至無法駁倒他的理由。她隻能把這一切都懲罰在自己身上。

楚端變得冷峻,“這樣說不公平。”

“怎麽不公平?你對我公平嗎?”

“你這是要和我吵架的態度,我沒法和你談。我和你隔著這麽遠,不可能每一件事、遇到的每一個人都跟你報備,何況我自認為沒做對不起你的事。”

“但這件事你是故意隱瞞的,你是有居心的!”

“好!就算我隱瞞,有什麽不對嗎?”楚端的聲音也提高了,兩人已經爭吵開了,“我有過問你嗎?你和你那未婚夫遠比我的情況嚴重,我要求過你嗎?指責過嗎?我甚至都沒有要你一句承諾。隻要相愛就行了,一切都會順理成章的發展下去,一定要擺出姿態說出宣言才算高尚嗎?你不是就要和他結婚了嗎?婚禮會邀請我嗎?”

居然扯到了翟遠林!

楚端這話讓景寧驚愕的睜大了眼,眼淚大顆大顆的從圓滾滾的眼睛裏落了下來,她卻沒有察覺到。張口結舌了好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是艱難的沙啞,與楚端相比,像百口莫辯的理虧,“我、我退婚了,楚端,我退婚了……在和你開始之前就和他撇的很幹淨,你居然在等著我和別人結婚?”

楚端一怔:景寧退婚了?因為他?

楚端有些狼狽,那些安撫她的話都卡在了舌尖。

景寧眼見著他從吃驚變得底氣不足,徹底就絕望了:這樣的反應分明是說她的退婚完全不是他預料中的,更不是他所期望的。

眼淚還在流,血氣在上湧,景寧完全不認識眼前的男人,失魂落魄一般,“我明白了……楚端、楚端、楚端……”

一聲聲的喚著這個名字,恨意急劇的膨脹積聚在胸口,要撕裂她的心一般。

景寧越來越清醒:為什麽楚端沒有問過遠林,為什麽楚端沒有要她做承諾,他根本就不在乎她會不會和別人結婚,他根本就沒想過要和她在一起,他在S城無所顧及的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她根本就是一次豔遇!一段曖昧!一場他的遊戲!

淚眼迷蒙間,景寧忍無可忍,對著眼前這個欺騙她的男人用力的甩出手去。

但巴掌聲沒有響起,虛張聲勢的停在空中,她的手腕被楚端淩空握住,她打不下去了。

楚端攔住景寧的手純屬防衛,捏住她的手腕才意識到景寧是想要打他。

景寧的唇在抖,手在抖,全身都在抖,楚端的無情遠遠超乎她的想象。這一掌,他終於沒有允許落在自己的臉上。

兩人對視著,都木掉了。不知道揚起的巴掌和阻止這一巴掌的兩隻手該何去何從。

良久,楚端放下了手。景寧的手也無力的垂落,淚已經幹掉,搖搖晃晃的往外走。楚端緊緊的拽住她手臂,景寧由他拉拽,隻是不回頭。楚端終於有了認錯般的討饒,“好好談談不行嗎?”

“談什麽,談你怎麽甩掉我?我比柯柯好甩很多。”

“景寧,好好的事情不要弄成這樣,你……”

“你還認為是我的錯,是我小題大做。我不想爭了,我不該來,再見,楚端……”

楚端慌了,“景寧,別這樣,我對你是真心的,和她不一樣……”

景寧不聽,隻說自己的,懵懂迷茫的環視著陌生的房間,“我不該放棄遠林的,為了一個可笑的夢,你不該來招惹我的……”

這話是她腦海裏僅有的意識。

是怎麽打開門走出這間辦公室、走出這幢樓,她都忘了,清醒時發現自己是在街上漫無目的遊**,舉目都是匆匆掠過的陌生人。她不找誰、不問路、不看方向,隻是要走、一步步的走,走到哪裏都一樣。

直到走不動了,才發現竟然走到了江邊,恍惚間有錯覺,像是回到自己那座小城的河邊。隻是北方的河麵已然冰封,能讓人腳踏實地的踩,此處的大江依舊滔滔,到不了近前。撲麵而來刺骨的風,暮色陰沉的天際濃雲翻滾、浩瀚江水橫陳眼前,濤聲陣陣,無視一切的奔海而去。

一件外衣裹住了她,是楚端。景寧沒發現他一路在跟著,不過這也不意外。

楚端歎口氣,想擁她入懷。景寧往開推他。周遭人來人往,楚端不好再堅持。

景寧從推他的第一下開始忽然就爆發了,咬著牙不出聲,一下接一下的推,隻是推。這種推拒最後演變成掙紮和捶打。楚端這次忍住了,也不敢勸,任她發泄個夠。到最後景寧也沒哭出聲來,她這樣的疲憊到極限的廝打對於楚端這樣體格精健的人來說,充其量算揪扯,就像她的感情之於他一樣,絲毫無關癢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