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誰躲著誰
又玩了一會,大家惦記著第二天還要遠行也就散了。景寧和章博結賬,章博看著“豪貴”的賬單數字,感慨開來:“聚會也沒少花錢,有經濟能力的那幾個人都很出力了。你知道不,咱們今晚住宿的花銷都是加貝出的。”
景寧意外:“不是攤份子嗎,怎麽能讓他一個人出?二十多人住一晚,不是小數。”
“我們知道的時候他已經定好賓館了,錢都付了。他說給同學們花錢他高興,確實他也有這個能力。加貝仗義,去年我的課題找不到經費,他又出錢又介紹讚助什麽的;大國混得不好,他就把新開的廣告公司交給大國,大國經營的不好,他也不管,大家心裏都知道他是幫大國。”
沒想到加貝如此大手筆,而且是花錢給於他沒有絲毫利益瓜葛的昔日同學們,其中的情誼可想而知。
加貝發福後容光煥發的臉就仿佛在眼前了,景寧不禁想起了上學時他的拮據,一件肥大的夾克衫穿了四年,洗到泛白。他喜歡公主般驕傲美麗的茵茵,但公主要當王後,是不會愛上牧羊小子的。加貝便若即若離的圍著茵茵轉,卻口口聲聲的說著喜歡景寧,不過是給自己薄而脆的自尊留個幌子和退路。
可誰能預料到短短五年之後,有人青雲直上、有人從雲端摔落下來。
景寧感慨,“有時候不敢往前看,有時候又不敢回頭看,人有感情真是一場災難。加貝大方,他的這份情誼大家會領的。我想同學們未必願意花他的錢,不管現在是什麽人物、或者多麽不如意,在一起都是最單純的舊日同學,隻想見見麵敘敘舊。不過看到加貝的成功,真的是最開心的事了,與有榮焉。”
章博卻說,“加貝是有錢,但我看咱們班最有錢的是楚端。”
“楚端?”景寧吃了一驚。
“加貝隻是在本地發展,楚端在國企時就做到了大區經理,現在又去S城開了自己的公司,他的身家有多少你就想吧。我剛才還聽加貝和楚端說著合作什麽的。楚端也不錯,用咱們班的名義給學校和係裏送了厚禮,也沒少花錢,隻是他不讓跟同學們說。唉,才幾年而已,同學間差距就這麽大了,和他們一比,咱們都成了窮人了。”
這樣的楚端……
景寧對他現在的境況真的是毫不知情。她不禁反複的回憶這半天和他說的每一句話,他刻意隱在角落裏的安靜,他不經意時掠過她的眼神……
景寧沉默了。
出了門夜色清涼,霓虹闌珊。景寧站在路邊攔出租,殘餘的酒精作祟讓她變得奮勇,夜店門口一字排開都是打車的人,她居然能一輛接一輛的連續打到車,轉眼已經送走了三四撥同學。景寧招車招上了癮興奮的跳著向前湊,越來越向馬路中間靠過去。
加貝滿臉通紅的酒氣,站在道牙子上看著景寧憨憨的笑:“一點沒喝多,搶車可是太在行了,肯定是剛才在機場搶出經驗了,早知道不去接她了。”
章博也笑:“酒可真是好東西,喝醉了才能露出本性來,唉,她喝醉沒?”
加貝遺憾的,“看樣子,沒……”
“你怎麽也不試試她?”
加貝嘖嘖的,“她把酒當水喝,看著都怵,沒有兩斤的酒量不敢這麽喝,誰敢跟她拚,哎,小心——”
加貝呼聲未落,一直站在景寧身後不遠處的楚端已經衝過去一把把她扯了回來。隨即一輛疾速的車呼嘯而過,車輪堪堪擦著景寧的鞋子開過去。
這一幕把所有的人都驚出一身冷汗,景寧背對著馬路沒有看到飛掠過去的車,是獨獨沒有意識到發生什麽事的人。她莫名其妙被扯進楚端懷裏,臉正撞在他的胸膛,像是結結實實的撞上一麵山,腦門、鼻梁和嘴撞得生疼,皺縮了臉雙手捂在眼前,疼得說不出話來。
章博最先跑了過來:“沒事兒吧?嚇死人了!”
楚端第一時間放開手,退到一邊。景寧緩過勁兒來睜眼看見章博,以為是章博拽了自己,揉著鼻子皺著眉頭,“你怎麽這麽硬,跟堵牆似的,疼死我了。”
格日勒和加貝也圍了過來,都是滿臉緊張,問楚端:“沒事兒吧?”
“沒事,就是酒喝的還太少。”楚端冷著臉說,似乎不快。
格日勒不以為然,瞅他,“今天聚在一起不就是為了都喝醉的?”
說話間都打車回了賓館,章博和景寧的車被幾個紅燈隔斷落在最後。到賓館時同學們都回各自房間睡了,景寧和格格被安排在一間,章博送她回房間,兩人從樓梯往走廊裏拐,迎麵就撞見楚端。楚端淺聲低語的打著手機往外走,見到景寧他腳步停的猝然,臉上清淺的一絲笑就消失了。
景寧聽到他的碎語是“早點睡吧……”,囈語般的慵懶低沉,有S城的儂軟。深夜時分男人的這句話能說給誰呢?很好猜的吧。
一瞬間景寧意識到,這張令人心神不定的臉於她其實完全是湯清水利的——毫無瓜葛。
“晚安。”景寧對章博和楚端擺擺手,去找自己的房間號。
房間裏格格睡的正熟,景寧捏捏她的耳朵:“也不等你老公自己就先回來了,不怕被我拐帶了?”
“不怕……”格格呢噥著翻個身又睡了。
景寧笑,“不怕才怪。”
夜色照亮了窗,房間裏清晰朦朧。景寧躺上床閉了眼,楚端就出現在眼前,她努力的去想翟遠林,但隻要稍有放鬆思路就兜著轉著又回到楚端身上。漸漸的她對自己的大腦失去了控製:去機場接自己的他,章博口裏的他,今晚他唱的歌,剛才走廊裏他打電話的聲音低沉醇厚、震**著夜色下的心弦……
夏夜的短暫加上熬夜失眠,第二天景寧坐在大巴最後排臨窗的位置上打瞌睡,墨鏡遮住大半個臉。身邊陰影一晃有人坐下來,以為是格格,景寧閉著眼說:“不歡迎,去找章博。”
“那我呢?”回答的卻是楚端的聲音。
景寧立刻清醒猛的睜眼看,可不就是楚端。她張望著車裏尋找格日勒,卻看到茵茵和加貝坐在了一起,景寧隱隱覺得不妥,就聽見加貝在發表演講:“……上學時男女生間說句曖昧的話都要琢磨一晚上:‘她這是啥意思呢?是對我有意思不?是真的還是假的呢?要不要當真呢?下回見到她我該說什麽呢……’哈哈,現如今啊就算說的是‘真的’也當做‘假的’來聽……”
這話聽的大家哈哈笑。景寧沒笑,想著加貝當著茵茵麵這樣說是什麽意思?明示、暗示著什麽?她可不相信在生意場上翻來滾去的商人加貝隻是簡單的有感而發。
楚端已經坐下,他在臨著過道的位置,正好把景寧圈在裏麵,也把她隔在兩人的世界裏。
這在其他人看來景寧與楚端就像加貝和茵茵一樣了,很有令人擔憂的“舊情複燃”的跡象。景寧討厭這種感覺,更討厭楚端裝出來的若無其事,雖然他從挎包裏翻出筆記本,低頭凝神的好是專注,更沒有和她聊天的意思。景寧站起身想找借口換座位,楚端英俊的臉卻轉過來,笑意溫和,這種溫和從來沒有在桀驁張狂的歲月裏出現過,景寧一時不適應的發了怔。
“聽說旅行社也是你聯係的,辛苦了。”楚端說。
開始了話題便不好堅持離開了,表麵的交情還是要維持的。景寧說:“我沒出什麽力,比不上章博操心勞力。”
“他確實辛苦了。”楚端說。
說話間車晃悠悠的啟動,景寧隻得坐下。
格格站在前排清點完人數,反身打個脆亮的響指,指向前方,姿勢像座堂吉訶德的雕像:“出發。”
大國跟進一句:“music!”
司機師傅忙把音樂打開,一首接一首的草原歌曲便接連唱出來。婉轉渾厚的馬頭琴聲和悠揚的長調像是從遼遠的天邊傳來,草原的清香仿佛就在鼻尖了。
從密稠繁華的都市開出,路兩旁視野漸漸開闊,景致由農田漸漸變成山巒。山勢不險,起伏平緩,林木漸少,不知不覺間就成了一碧千裏的草場,天一樣大的整張綠絨毯鋪蓋在地麵上。藏青色的路麵蜿蜒一線延伸到天盡頭。天空高遠,海一般湛藍澄澈,乳白色雲山堆滿這海洋。天闊地闊,風力發電機矗立在藍天白雲青草間,轉動著象牙般顏色的巨大槳葉。
景寧看得出神,楚端也被遼闊恬靜的畫麵吸引,闔上筆記本看向景寧這邊的車窗外。
“有匹馬。”楚端伸手指著。
景寧目光追過去,果然遠處有匹黑色的小馬駒安靜的低著頭啃著青草,微風吹過馬尾和脖子上漂亮的鬃毛被掠起,飛揚的神采呼之欲出。
“它怎麽不跑起來。”景寧又遺憾又著急。
楚端笑了,看著她語態低沉,“一會兒我帶你騎馬。”
楚端迫人的氣息就在景寧耳畔,無需借用委婉的餘光,他的T恤、麥色的胳膊、黑發的邊緣就霸道切不客氣的侵襲了她半個視野。景寧抬頭看他,近在咫尺的兩雙眼眸撞在了一起,黑白分明的眸子都在悸動,那是心跳的節奏。雖然隻一瞬,驚心動魄足以摧毀所有偽裝,即使與上次分別隔了五年之久。兩人都是猝不及防,掩飾不了的慌亂讓對方一覽無餘。
景寧撇過頭看向窗外,留冷漠的側麵給他。楚端看到她雙手在玩著遮陽鏡,無名指上空空的,隻在中指戴著一枚黑水晶戒指,手指被水晶亮澤的黑襯得白皙素淨。
楚端問,“昨晚你為什麽呆在外麵,不唱歌?”
“不會唱。”
“你是唱的不怎麽樣。”
景寧已經恢複了自然順暢,不同他說那些理不清的情緒,隻問現實中事,“聽說你消失了誰也找不到,怎麽又出現了?”
楚端不以為然:“很難嗎?要找不也找到了?”
對他這種吊兒郎當的語氣態度景寧很是惱火,又是好笑,“是因為你想出現了吧?”
“你還是這麽別扭,除了和我吵架就不理我。”楚端撇嘴,然後低頭看電腦,懶懶的拖著尾音說,“能吵架也好,比不理人強。從來最有幹係的人表麵上都撇的最清。”
景寧被他噎到,有心回敬他,又覺得更像是被他言中,就冷了臉不理他。
四個多小時的車程,其它同學在聊天談笑,唯獨他和景寧安靜無語。楚端一直在筆記本上忙,或者接打電話收發短信,心無旁羈,專注的像是一個人的旅程。但楚端的鋒芒沒有因這種沉靜稍有暗淡,景寧不得不承認:現如今的楚端隻會給人一種強烈的感覺——青年才俊。
不禁想,假如此時和他是初相識,就像認識翟遠林一樣,那她對楚端的了解和認知隻怕同翟先生是一樣的——工作狂人。而且他比翟遠林還要冷僻,甚至少了溫和。
都說起點很重要,看來不僅限於比賽和職場,感情也一樣,相識的方式會決定情誼的軌跡。天時地利人和中,她和楚端沒有“人和”,和翟遠林呢?就都有了嗎?還是隻有“人和”……
到了景區大家迫不及待的下車,車門口早有盛裝的蒙古族大叔高舉著銀盞酒碗迎接,誦唱著祝酒歌,歌聲嘹亮高昂,悠揚到天邊。雙腳剛站穩在鬆軟草地上的人來不及看綠草藍天,一碗烈酒已然被送到眼前。換做平時,滿盞的白酒著實讓人望而生畏,而此時除了接過來一飲而盡沒有別的辦法。還有一排婀娜的蒙古族女孩,漂亮花帽的珠串遮在額頭耳鬢,滾著金邊的紅色裙角被輕風掀起,隻等著人們飲盡盞中酒,她們就把潔白的哈達輕盈的繞在客人們的頸間。
草原的清風攜著青草、野花和泥土的馨香浸潤了心,也拂動了胸前的柔軟的哈達。無論男女都得讓燙灼的烈酒熱辣了喉嚨,酒量淺的人臉頰瞬間就紅了。
飲盡第一杯“落地酒”景寧向一旁走了幾步,在遼闊的草場上感受天地隻一人的空曠。不期然的身邊就站了人,不用看,憑第六感她就知道是楚端。撇清關係一般她抬步要走,去找同學們。
楚端笑了,一語道破:“你躲著我?”
“隨你怎麽想。”
“那我會以為你還喜歡我。”
景寧也笑——如果哼一聲也算笑的話,但她隻會做出這種反應了,“你還是這麽狂。”
兩人對視僵持著,景寧犀利、楚端沉默。楚端先低頭,眯了眼看向地平線盡頭,說,“脾氣還是那樣。”
當初第一次見麵時就是這樣的,景寧不小心碰掉了楚端放在課桌邊緣的書。一件小事而已,楚端一反常態的不依不饒,最後把軟聲道歉的景寧氣翻了和他頂了起來,他倒沒了氣焰,陪著小心。此後,兩人就像一對誰也離不開誰的冤家,忽遠忽近的別扭了四年。到最後誰都沒說出自己的心意。
提到過往,想發作的景寧心灰意懶,沒說話徑自離開。楚端對著她的背影喃喃的,“我還欠你一場電影。”
景寧聽見了,邊走邊說,“你欠我四次生日禮物,你的畢業留言冊裏沒有貼我的照片,我沒有和你的合影,你答應陪我晨跑卻一次沒去……你欠我的多了,會還嗎?”
景寧走遠了,晾著楚端一個人。良久,他牽牽唇角,“你還記得……”
景寧低頭進了女生休息的蒙古包裏時才發現,哪裏分什麽男女?男生女生都擠在這裏。還很有秩序的一個挨一個的盤腿坐在氈包的邊上圍成一個大圈,笑鬧聲能掀頂。
大國坐在氈包中央的小方桌邊,用不知從哪裏撿來的木棍起勁兒的敲著一隻盆底,看見景寧進來大聲說:“咄!景寧,你就是王妃啦!”
成了焦點的景寧完全莫名其妙:“什麽啊?”
她的聲音太小,完全被淹沒在起哄聲中。章博扯著嗓子在景寧耳畔喊:“晚餐點了烤全羊,要選一個王妃和一個王爺。剛才大家說好了回來最晚的就是。恭喜王妃!”說完他還頗有架勢的追加了一個請安的姿勢。
“選這個幹什麽,誰是王爺?”景寧警惕的問。
正說著低矮的氈包門被推開,門外的陽光刺了進來,楚端逆光貓著腰進來了。
大國眼疾手快,木棍直指楚端:“咄!王爺!就他就他!”
起哄聲再次響起,連大國敲盆底的聲音都被淹沒。氈包的圓頂中央高四周低,楚端在邊緣,高高的個子窩著肩很是憋屈,他也是懵懂,隱約知道發生了些事,大概還和景寧有關,便看向唯一沒有笑的人——站在場中央的景寧——她隻在他進門時瞭了他一眼,此時低著頭整理背包。
章博照舊在楚端耳邊喊出解釋,補充著:“王妃是景寧。”
楚端待大家哄鬧聲漸歇,說:“我早就進來了,是又出去的,不算。”
“楚端你這就沒意思了!”大國說,“就這麽定了!”
楚端聳聳肩,“我不是最後一個。對了,馬上要賽馬了,你們不去騎馬我先去了。”說完他就又貓腰低頭的出了氈包。
大家頓時泄了氣,麵麵相覷:“那誰當王爺?要不王妃你選王爺也行。”
“我不當。我選章博和格格——班長和班長夫人,沒有更適合的了。”景寧也說的幹脆,說完也出了氈包。
她惦記著路上看到的那匹小馬駒,就想著要去看馬,一個人往山包另一側的馬群走過去。路不遠不近的也要走一會兒。
一陣有節奏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奔了過來,景寧本能的想躲閃。剛一抬頭,連人帶馬已經風一般的到了眼前,馬上人卻是楚端。他一勒韁繩,馬匹急停,疾速的奔跑驟然停不下來,黑色的駿馬通體油亮,收不住奔騰的速度,前蹄騰空一聲長嘶。馬前蹄落下後一邊減速一邊圍著景寧蹦跳的溜達著,活潑的甩著鼻子和尾巴。楚端用韁繩控製著不安分的馬,怕它撞到景寧。
景寧逆著光仰頭。楚端的身影在光芒裏看不清楚,但偏就能看到他一雙星亮的眼睛盯著自己,她於是不滿的眯了眼。
楚端利落的跳下馬來,牽過馬把韁繩遞給景寧,景寧膽怯的後退一步。楚端笑了:“害怕?”
雖然不想和楚端說話,但靈氣的馬讓景寧舍不得走,葉公好龍的保持距離的看著黑硬踢踏的馬蹄,說,“它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踢人。”
“不會的,我牽著呢。馬通人性,它能感覺到你喜歡它,沒有人不愛馬的,想不想摸摸?”楚端撫摸著馬頸上柔順的鬃毛,看馬的目光柔和得像個老牧民,滿眼深沉的喜愛。
男人這種少見的柔軟細致具有致命的殺傷力,景寧也不例外的被觸動了。她掩飾著心動,問,“你什麽時候學會騎馬的?”
“在S城的騎馬場學的,那些馬都被馴化的沒了野性,場地也沒有這裏開闊,根本就是在走馬。”
“走馬?”
“對,為了安全馬跑的速度都很慢,很顛,一點都不舒服。其實馬這種動物跑的越快才會越穩,騎馬還是要到草原來,好騎手更喜歡在這裏遇到烈馬。”楚端說著,不乏遺憾。
“你應該是喜歡烈馬的人。”景寧讚同。
楚端不置可否,問她,“不騎也不摸摸它嗎,回去會後悔的。”
景寧被說動了心,遲疑的向馬一寸寸的挪過去,抬起的手小心翼翼的不知該伸向馬的哪個部位。
楚端笑出了聲,忽的去握她的手。景寧明顯被他嚇到了,眼睛瞪得圓溜溜的說不出話來。
“我比馬都可怕嗎?”楚端握著她的手,看著她,一貫不在乎的表情之下有掩飾不住的失落。
景寧隻是看著兩隻手,一遍一遍的提醒自己:你是可以甩開他的,完全可以的,隻要輕輕的動一下。
但終究沒有,她那隻手是麻木失控的,或者說她整個人此時都是僵硬的。
楚端牽引著她探向馬的鼻梁後才緩緩撤去自己的手,目光流連在她身上不忍離去,“小寧,當初我是那麽的喜歡你……”
景寧覺得自己幻聽了。她看著黑駿馬黑汪汪大而純淨的眼睛,手還停留在馬的鼻梁上,硬茬茬的馬毛一根根的紮著她的手。
“小寧,我還喜歡著你……”楚端又說著,大手覆上了她白皙的手指。
黑馬忽然變得不安,猛的一甩頭,像是感知到了此時的沉悶想擺脫一般。它濕熱的鼻孔擦過景寧的手,呼出的氣熱騰騰噴過指尖,著實嚇到了景寧。景寧轉身就跑,離開那匹危險的馬,離開總是一再試探她的楚端。
楚端看著她離開,她走不出他的視野。天闊地闊的大草原除非跑出地平線,否則,哪怕身影縮成小小的一個點他都準確的感覺到她。就像這些年他把她縮小成一個點,藏在心的最底處,但他的心跳從來沒少過她的參與,自然而然的仿佛可以忽略——直到被這次重逢徹底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