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限趨近於愛 第一章 相親,第十三次

有緣相對而坐的確是一種幸運。

盛夏的烈日下齊曈站在站台裏,等公交車是折磨人的事,好在是滿懷憧憬的去相親。這已經是第十三個相親男了,齊曈希望這一次能把自己嫁出去,雖然數字不怎麽吉利。

第一個,直至今天之前的第十二段,都乏善可陳,大多是見一麵,偶爾有幾位能再吃兩頓飯,如今回憶起來麵目模糊。

當然,也有相處時間長些的,比如前天分手的第十二個。NO.12是相處時間最長的,嘔血的是,眼看兩人就要到了能牽手的階段,NO.12的前女友回來找他,據他說內心糾結了很久,還是放不下前女友。

齊曈在心裏問候了他的媽媽、奶奶以及全家,廢話不說,起身離開,在自己變成潑婦和打女之前。她這一走沒帶走一絲雲彩,卻丟了自己二十九歲寶貴的上半年青春。

可惜、可歎,這半年能相多少場親啊。這男人耽誤、謀殺了她多少可能成就的姻緣。唉,果然浪費他人時間等於圖財害命!

不知NO13怎麽樣,雖然數字不怎麽吉利。不過,人生意外無處不在,西洋宿命論也像追不上病毒變異的抗生素一樣有待進化革新。所以,NO.13是個很有魅力的數字,值得期待。

到了約定的茶樓落座後,齊曈失望了。對麵這位名叫陳峰的人一看就和她不是同類:衣衫光鮮、狂傲勁兒十足,光手腕上那塊表,就要十幾萬,當然,如果是山寨的就不說了。可他那養尊處優美白的膚色不像山寨的。

齊曈低頭看看自己五十塊錢(含郵資)從網上淘來的背包,在心裏默默的將數字13劃進黑暗裏去。

陳峰顯然是自來熟的熱鬧人:初相識過度的客套一概省略,極其熱情殷勤,一雙桃花眼把齊曈周身上下掃個遍,仔細觀察她的語氣神情舉止,填茶、聊天、不停的說著,問家境、問工作、問平時怎麽消閑娛樂……

齊曈歎氣:此公子如此鮮活,太過好奇,完全不懂相親的套路,一看就是相親大軍中的雛兒,想必是第一次。難道是聽說相親有趣,來“獵奇”、“體驗生活”的?她於是由著陳峰問,隻是淡淡的有問簡答,更沒了觀察打探對方的心思,惋惜自己熬時間搭班車來回的兩塊錢路費。還有:時間!

齊曈有禮貌的冷淡在陳峰看來卻是十足的羞澀含蓄,愈發的來了興致:“姑娘芳名中的tong,是‘紅彤彤’的‘彤’?‘兒童’的‘童’?還是……”

陳峰亮晶晶的大眼睛長在白而圓的臉上,臉頰居然有兩個酒窩,活像年畫上抱鯉魚的娃娃,有著超越年齡下限的憨態。

齊曈心裏一笑,決定“逗你玩”,文縐縐的饒起舌來:“否,日童‘曈’,寓意有二:一、日出時太陽明亮的樣子;二、目光閃爍的樣子。唐元稹有《會真詩》十三韻,其中一句:‘華光猶冉冉,旭日漸曈曈’就是這個‘曈’。另外王安石《元旦》一詩你應該聽過吧?”

齊曈啟發的目光看著陳峰,陳峰飛快的眨下眼,應聲“啊”,說:“知道知道,很有名的詩。”

齊曈點點頭,輕聲誦道:“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也是這個‘曈’字。”

陳峰眼睛大睜,恍然大悟的長聲“哦”道:“過年的時候常聽說第一句,原來出自名詩啊,還以為是春聯。你是做老師的吧?真淵博,又文靜,教語文的?”陳峰目光中有誇張的敬佩和仰慕。

連她的職業都不知道就來相親……

齊曈秀眉輕挑,溫文自信一笑:“非也非也,教哲學的。”

她看到陳峰的脖子敬謝不敏的抽搐了一下,不禁笑了。這一笑矜持端莊又有些俏皮,外加一絲高深的事故和得意。陳峰頓時眼前一亮,心中一癢。可想到“哲學”二字,掂量一下自己的水平,還是覺得有隱憂,也就緩緩坐端正了,不再嬉皮。

齊曈目光無聊的投向身邊的落地窗。整塊的玻璃上,她和陳峰的身影隔著一張精巧台桌對麵而坐,兩人的身形曲線活像相對的兩個數字“52”。

不禁想起“幸運52”這個名字,看來,有緣相對而坐確是一種幸運。隻怕下一刻,她和陳峰散夥後見麵不相識,就像擦肩而過的“5”和“2”,變成“25”,用背對背的姿勢續寫人海裏緣分的涼薄。

窗外遠處,是熱鬧的街鋪,有家考究的中餐連鎖店,價格不菲。她仿佛看到了店裏的黑桌木椅,碟碗都是紅沿黑底的亮瓷,菜品精致,沉甸甸的栗木筷子鑲著銀,頗有質感。她曾經是那家店的常客,坐在靠窗的角落裏,看著窗外的濃密林蔭,等傾長挺拔的身影走過方磚鋪成的青色便道,推門而入,坐在自己對麵,微笑著闔上她攤開的彩頁雜誌,說:“等久了吧……”

好好的心情就這樣晾涼了,直到走進醫院大門時,齊曈的心情都像方才喝過涼茶,不甜不苦不鹹不涼的——不是味兒。

夏日傍晚日頭依舊高照。齊曈喜歡冬天上夜班走進醫院的感覺,冷風飄雪暗沉沉的暮色裏,病房裏的燈都亮著,會讓冷冰冰的醫院有人間煙火的暖度和溫馨。

下白班的同事們都是輕鬆解放狀態,齊曈和他們陸陸續續打了招呼,進了藥房交接班。更衣間裏,幾個小姑娘熱熱鬧鬧的商量著去哪裏打發亮堂堂的傍晚,最後達成一致:不吃飯,集體減肥去健身。不乏有人羨慕齊曈:“齊姐,你這身材怎麽保持的?光吃不長肉,多苗條啊!”

齊曈嫻熟的把長發挽成鬆散的髻,看看鏡子裏自己白的像紙一樣的臉,說:“熬夜,連著幾年不睡踏實覺,外加神經衰弱,想胖也胖不起來。”

這個建議被眾小美女一致否決:熬夜太不健康,會長色斑、皺紋、黑眼圈、眼袋等等等等。一個個的妙齡女孩,神采飛揚的臉上是各式的彩妝:綠色、黃色、粉色的眼影、睫毛膏。短裙、短褲、吊帶裝,露出纖細的胳膊和修長筆直的腿,白皙的膚色更是撩人。

青春是那麽的肆意,如此令人羨慕。齊曈看看自己過氣的扮相,不禁感慨:齊曈啊,男男女女尋覓良人的汪洋大海裏,你怎麽和這些鮮活嬌豔的花兒去爭?

穿了白衣,她與一群百靈同出了更衣室,姿態頗似賢惠的大姐:“玩的開心,小丫頭們!”

轉身正要走向夜間急診大樓,她看到了項臨。

項臨拿著病例袋,匆匆的從門診部出來,挺拔儒雅自信,身上的白衣永遠都是那麽的幹淨,他還是那麽帥氣。經過齊曈時,項臨笑意含蓄,語態輕柔:“夜班?”

齊曈沒笑,目光僵硬在自己手中看得不想看的交接班記錄本上,貌似很忙:“夜班,你呢?”

“剛下手術,病房有急救,我先走了。”

項臨的腳步聲快而不亂,回**在下班後空曠的門診大廳裏,想不聽到都不可能。

這聲音徹底消失,齊曈才緩慢的走向通往急診樓的過道,也是項臨剛走過的地方。通道裏燈光暗淡,齊曈軟底工作鞋的聲音緩而輕。

夜班依舊忙碌。亂哄哄的急診廳裏有車禍、有自殺、有腸胃炎,有哭有鬧有吵架,一個病人五六個陪護,還有醫生、護士和保安。齊曈進藥房就不停忙乎,夜裏二點多窗口前才沒了排隊的人。長籲一口氣,齊曈坐下來喝口水,雙手撐住額頭,懨懨欲睡。

又有人敲窗,她被驚醒,機械式的伸手去接處方。是取嗎啡針的紅處方,書寫難得的工整規範,不像一般醫生那樣劃得分不清是拉丁還是中文。不用看醫生的簽字蓋章她也知道,這方子是項臨開的,他一貫嚴謹、有條不紊,從見習期醫生到現在的學科帶頭人,這麽多年從沒變過。

齊曈利落的敲擊著鍵盤劃價,就聽見窗口取藥的人嘴裏念叨著她胸卡上的名字,語音上揚,帶著遲疑,像小學生猜字一般:“日童‘曈’?齊曈?這個字是念‘tong’吧?”

熟悉的聲音讓齊曈打心眼裏想把臉拍在電腦桌上,可是躲不過,於是抬頭露出標準禮儀笑容:“是念‘tong’。”

陳峰白白圓圓的臉笑得亮晶晶:“果然是你,你不是教哲學的老師?怎麽跑醫院來當天使,不厚道,啊?”

“急診收費處在您的右手邊——下一位,請把處方遞進來。”齊曈提醒著陳峰,手已經伸向他身後來取藥的患者。

陳峰笑吟吟的,深看齊曈一眼,嘴一撇:“你牛,待會兒見。”說完走了。

“待會兒”,當然要見,還要回來取藥的嘛。

夜裏人少,收費處不用排隊,相信他很快就回來了。齊曈備好陳峰的藥,坐在桌前手托著腮等。不料陳峰回來時手中沒有發票收據,處方原樣遞進來,左上角處赫然多了院長大人的簽字:“請付藥。”

齊曈不由得掃一眼處方信息:患者女,七十九歲,肝癌,姓陸,老幹部病區。難怪能撼動院長簽字,老幹部病區都住著市領導、有錢人、還有抗美援朝和老紅軍這些共和國的功臣們。

肝癌的老人,打嗎啡針止痛,想想都可憐。難道是陳峰的親人?齊曈泛濫了同情心,委婉的問:“幫朋友取藥?”

陳峰惺忪的眼有了睡意,心情顯然不是很好,一個深深的哈欠被強壓成深呼吸,說:“朋友的奶奶,剛送進來,孫子、孫女婿在病房裏折騰,我當跑腿。”

齊曈深刻理解家有病人的負累,又覺得和陳峰不管怎麽說算是認識人了,於情於理的客套一句:“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嗎?”

陳峰接過齊曈遞過來的藥:“不用,你們院長陪著呢。”說完人急匆匆的跑了。

對呢,有院長陪著呢,能用她幫什麽忙?取藥?

齊曈暗笑自己螞蟻想幫大象的忙,多此一問。她關上推拉窗,到裏麵的休息套間清點保險櫃裏麻醉藥品的數量。剛點完嗎啡片,就聽見外間“哐哐”的有人用力敲窗戶,震得玻璃窗框都嗡嗡響,齊曈大聲喊回去:“稍等,就來。”

不料那人分秒不等,已然在砸門了,有男人粗聲大氣的喊:“睡死了?快出來!聽見沒!”

遇上彪悍惹不起的了。齊曈識相的扔了馬上點完的數字,起身快步向外走。還沒等她出間休室,就聽見“哢”一聲,緊接著是玻璃“嘩嚓”砸了一地的聲音,腳下隨聲飛來無數玻璃茬子——藥房窗口的玻璃被人砸了。

沒有玻璃遮擋的窗外,有黑紅膚色的中年壯漢瞪著赤紅的大眼,正指著她在罵,說什麽上班睡覺、慢騰騰的哪能救死扶傷……

他身上衝天的酒氣被窗口吹進來的風熏了滿屋。上班七八年了,這陣仗還是第一次遇到。齊曈被嚇到了,怯怯的不敢過去。

幾個保安及時趕過來,攔著他走到一邊。醉酒的人還在粗著脖子咆哮,聲音震天,語無輪次。保安們不敢硬來,說著軟話拿了他手裏的處方交給齊曈。

齊曈踩著玻璃碴去接處方,碎玻璃被踩得“吱吱”響,險些滑倒。保安小劉臨走叮囑齊曈:“這窗口沒玻璃遮攔,小心丟了東西,你守著點兒。”

齊曈動手清掃桌上地下無數大大小小的碎玻璃,最愁的是大半夜去哪裏找安玻璃的人,這一晚恐怕就得瞪著眼睛看著窗口了,枕頭邊都別想挨。

保安小劉很快回來了,找來了鐵絲和木棍。木棍攔在窗戶框上,用鐵絲綁緊,再和一旁的推拉門連緊。隻要木棍被移動,門就被拽得“嘎吱嘎吱”響,睡在裏麵的休息室裏肯定能聽到。

齊曈開心的連聲稱讚。小劉幫她打掃著大廳地上的碎玻璃,撇嘴搖頭:“你得小心,剛才那醉鬼說不定還得來。真是的,喝酒打群架,最後跑到醫院來折騰咱們。你躲著點這幫人,有事就給我打手機。”

齊曈小心翼翼的撿著窗台上的碎玻璃茬,聲音是困倦的沙啞:“沒事,過一會兒他們的酒也該醒了,說不定還來給我賠禮道歉外帶送塊新玻璃。”

小劉被逗樂了:“我發現啊,全醫院數你最想得開,急診科那幾個小護士都嚇壞了,拽著那幾個保安不讓走。”

齊曈搖頭:“想不通這些酒鬼:花錢吃好的,花更多的錢買酒喝,喝醉了再把吃的喝的吐出來,上醫院花錢看病,錢多燒的。”

已是夜裏三點多,敞著的大廳門外夜色靜謐。暗淡的急診廳也變得安靜,白天熙熙攘攘的地方現在隻剩空****的幾排休息椅,落著休息的蚊子蒼蠅,靜悄悄的,能聽到細碎說話的回音。

因為困頓,齊曈和小劉打掃的很慢,絮絮叨叨的聊著,想借著說話趕走瞌睡蟲,都沒注意到身後院長正陪著兩個人從病區通道走過來。

丁院長一眼看到急診藥房前一個保安和一個穿白衣的女孩低頭彎腰的收拾著什麽,輕聲的聊著天,頗為悠閑,不禁皺起了眉。他對身邊的人說聲“失陪失陪,請稍等。”快步走過去看情況。當看到變成“柵欄門”的玻璃窗,他就知道是出事了,問:“怎麽回事?這窗戶怎麽爛的?”

小劉年輕,又是臨時雇的保安,見了這麽大的領導就啞了。齊曈解釋:“醉鬼鬧事,砸了玻璃,保衛科幫忙做個臨時防護擋住窗口,怕晚上丟東西。”

丁院長嚴肅的點點頭:“注意安全,天亮趕快讓後勤部修好窗戶。”

齊曈說聲“知道了。”看見不遠處站著兩個人,想必和院長大人是一起的,其中一個可不就是陳峰,另外一個一身黑衣,瘦而高,麵無表情,夜裏半明半暗的光線下氣場極冷。

陳峰也看見齊曈了,遠遠的大聲對她喊話,聲音宏亮繞梁:“齊老師,是不是害怕啊,要不我留下來陪你?”

陳峰這是在故意氣齊曈,在她的頂頭上司麵前使壞。從藥房回去後,他慢慢的才轉過味兒來:這小妞不過是個賣藥的,騙他說是學哲學的,還引經據典的拿了幾句詩編排他,感情是讓他獻醜。從來都是他消遣女人,哪裏被女人這麽消遣過?還事後才知道。

士可殺,不可辱!想著下午齊曈肚子裏樂得冒出的泡泡,陳峰就覺得窩囊,憋氣:齊曈你等著。

丁院長是送陳峰他們出醫院的,至於齊曈,還達不到他認識的級別。見陳峰和她“打情罵俏”,想必關係匪淺,仔細看眼她的胸卡,可惜光線暗,外加他眼花,依稀隻看出姓齊,微笑了問:“小陳認識小齊?”

陳峰還是沒心沒肺公子哥的壞笑:“認識認識,我朋友。唉,齊曈,你隻要說句需要,我今天就給你們醫院上夜班看大門了,怎麽樣?一晚上我聽你給我上哲學課。”

在院長麵前還如此張揚放肆,齊曈掂量出這小子背景不小,當然,也得看出他的故意。齊曈懶得搭理他,惦記著能上床哪怕睡三分鍾,雙手插在白大褂兜裏,有氣無力的笑:“我怎麽敢?”

陳峰有心繼續糾纏,他身旁的陸彬楊不耐煩了,沉著聲音問他:“走不走?不走我先走了。”

陳峰不敢耽誤,手指隔著一段距離點點齊曈,笑得意猶未盡:“以後咱們再聯係,我陪你玩。”然後亦步亦趨的跟著陸彬楊就走。院長大人忙送兩人出去。

小劉看著三個人的背影,“嘖嘖”的:“齊曈,你朋友的朋友是大官吧,深更半夜的,大院長親自跑來陪著。”

門外,院長與那兩個人熱絡的握手告辭,一直目送走才離開。陳峰笑嘻嘻的還有客氣的樣子,他那個朋友架子就大了,隻是頷首點頭就大步走了,很是倨傲。

齊曈想起陳峰拿的那張老幹病區的處方,說:“非富即貴吧。”

大廳門外兩輛救護車回來了。一輛悄聲沒息的,看來是接了假警白跑一趟,司機氣衝衝的下車甩上門。另一輛接回了病人,怕擾民沒開警笛,搖著血紅色的警燈停在門口,車門打開呼啦啦下來一群焦急慌張的人。

齊曈揉揉眼睛,回藥房準備工作。

夏天的清晨也不討齊曈的喜,急診藥房休息間的床臨著花園,窗邊一排高大桑樹,葉寬枝密,藏著鳥窩,天蒙蒙亮的四五點就嘰嘰喳喳的把人吵醒,若是冬天,鳥兒也是要睡個懶覺的,不會攪人清夢。

幾年前齊曈上夜班時就抱怨過。那時項臨還在急診科當醫生,他們倆的夜班總是同步,項大夫曾經想去把鳥窩端了,嫁接在別的樹上。可臨到最後齊曈不忍心了,怕鳥窩換了地方水土不服,覆滅的就是拉家帶口的一窩子。

記得項臨取笑她的婦人之仁、舍己為鳥,看她的目光很是灼熱。

這一夜幾乎沒睡,齊曈極度萎靡,下夜班後又等後勤的同事修好玻璃,已經九點多了,她真想撲在休息**徹底睡死。最後,還是用雙腿把身體、眼睛、還有對床的滿腔依戀挪出了藥房、醫院,挪到了菜市場。齊曈惡狠狠的砍著價,拎了兩大袋子菜回家。

齊曈家住的小區是本市裏程碑式的建築——全市最早的住宅樓。當年巋然屹立於一片低矮平房中,頗有睥睨之姿,能住進這裏的人都是“有本事的人”。如今三十年河西,小高層、高層、別墅豪宅層出不窮,這片小區風吹雨打的,從裏到外露出破敗寒酸相,不複英雄氣了。

兩年前搬進這個落了地的貴族小區時,齊曈覺得自己也結結實實的落地了。

齊曈家住一樓,隔壁單元的一樓改成了麵館。麵館東側是固定潑泔水油汙的地方,地上潑出兩米長、寬不到一米的樹葉形油垢灘。路過這家門前時要靠牆邊繞著走,不然會滑倒。這一點齊曈已經習慣成自然。

齊爸爸偏癱,行動不便,有些糊塗——齊曈拒絕大夫說那是癡呆,齊媽媽足不出戶的當保姆。父母兩人基本過著被圈禁的生活,獨生女齊曈裏裏外外一把手。

齊曈匆匆拎了菜進廚房,輪椅上的齊爸咧嘴笑,目光追著女兒,直到看不見都不舍得放。他臉一側的眉眼和嘴在笑,另一側卻是嚴肅的木然,笑容在他臉上說不出的詭異。

廚房裏煤氣灶旺火旁炒菜的齊曈汗滴順著臉頰、發梢匯集在尖尖的下巴,有些流進眼角刺得眼睛疼。這是齊曈討厭夏天最主要的原因:高溫天做飯無異於桑拿,可惜浴巾是裹在身上的衣服。

今年無論如何得買個空調,掛在爸爸的臥室裏,他身體不如去年,臥床的時間多,真擔心三伏天時他起痱子、褥瘡。要買得盡快,這幾天空調眼看著就要漲價。

吃完飯,洗了碗拖了地,齊曈困得直犯糊塗。

父親自從病後作息時間就紊亂了,拒絕上床午休,正纏著母親說話,擺布著她:要看書、要喝水、要去衛生間、要看電視、要吃雪糕、要喝水、要去衛生間……

齊曈心心疼媽媽,把她趕進臥室關上門:“媽,我夜班不忙,睡了一晚上,你快去睡吧。”

回頭齊曈看到父親歪著臉衝她笑,笑容純真的賽過孩子,眼角還掛著淚,混沌的眼睛閃著異樣的光芒。齊曈也對爸爸笑,心裏發酸:一場車禍傷到了父親的腦子,雖然保住了命,卻癱了,活的渾渾噩噩。糊塗了也好,起碼心裏不難過,頂天立地要強的父親如果還清明,又怎能忍受如此的活法。

齊曈推了輪椅帶父親到小區裏轉,樹蔭下有無聊的男人紮堆下象棋,爸爸竟然安靜的看了起來。齊曈艱難的坐在幾塊碎磚頭上,頭擱在輪椅的扶手上,握住父親沒有知覺不能動的手,竟然就睡著了。

還是被出來找他們的母親叫醒的,齊媽媽拿著她的手機和包滿臉焦急:“你們醫院來電話,說有人投訴你,讓你去解釋。”

昏沉沉的齊曈“嗯”了一聲,全身酸麻,站起來背了包就走:“媽你別擔心,解釋清楚就行了。”說著說著就清醒了,全身冰涼:完了!被投訴一次要通報全院批評、要扣三百塊錢、年底評先進一票否決……

齊曈一口氣衝到醫院的精神文明辦公室,才知道是昨晚那個醉鬼惡人先告狀,說她值班時間不在崗。齊曈解釋了經過,文明辦的李主任這才把投訴記錄一筆劃掉。齊曈一顆心落地,仿佛看見包裏的三百塊對她踏實的一笑。

無精打采的垂著頭,齊曈一步三停的出了醫院。陽光斑斕刺目,可她還是有種陰冷的感覺,太陽的溫度隻能灼燒她的皮膚,卻溫暖不了她的血。

天有不測風雲。這話誰說的?真是烏鴉嘴。如果不是那場車禍把齊家撞個粉碎,她現在應該結婚了吧。穿著漂亮的衣服去聚會,打著淡淡的唇彩,修精致的指甲,用她最喜歡的DIOR香水……

一輛車從斜後方劃了出來,“吱——”一聲停在她眼前。落下的車窗裏是陳峰那張油滑的臉,帶著墨鏡,越發的放肆張揚:“喂,天使,下夜班也不回家睡覺瞎晃**什麽,這麽好精神?”

齊曈在犯困,眨眼的速度都很緩,有氣無力的問:“這麽巧,怎麽總見到你?”

陳峰的笑臉很燦爛,是那種吃飽喝足睡夠了的狀態:“巧什麽,我就在這兒晃悠,看能不能遇到你。我去玩兒,一起?”

“懶得去。”齊曈懨懨的繞過他的車頭繼續走,瞟見這家夥的車是保時捷,很貴。

陳峰受不了被人拒絕,太損誌氣、太傷心情。

於是緩緩的貼著齊曈開車:“走吧走吧,多麽好的傍晚,難道回去看哲學書?”

齊曈沒聽見一般不理他,陳峰也犯了拗勁兒:還不信我搞不定你這個女人。說道:“玩的都是我朋友,都是好人,我在裏麵是最不正經的,就是去唱唱歌開開嗓子,不然一把子力氣都長成肉了。你不是相親嘛,都是傑出男人,說不準有和你對眼兒的。”

齊曈依舊不說話,心想:你的朋友,連你算上,都把相親當笑話吧,才不去自取其辱。

陳峰一拍方向盤,拋出最有效的一招:“實話說吧,我和朋友打賭,今天帶女朋友去,正好遇上你了,不然我還愁去哪兒找去。咱倆配合一把,我打賭贏的錢都歸你,行不?”

齊曈站住了,歪著頭瞧陳峰。

陳峰懶懶的笑了,錢,果然無往不利。補充道:“我真不是壞人,咱倆的介紹人是你們醫院的工會主席吧,你總信任她吧。”

齊曈問:“多少錢?”

“兩千。”

夠買空調了。

齊曈利落的拉開車門上了後座:“一人一半。”

陳峰的車停到了本市最奢華的銷金窟前,有門童迎接,幫忙泊車,齊曈穿著一身運動裝跟著陳公子就進了包廂。

五光十色黯淡的包廂裏已然很熱鬧了,一眼掃去,有麥霸正攥著麥克唱得聲嘶力竭,聲音蓋過伴奏,張雨生《大海》的高音部分被吼得不成樣子。總共五六個男人,俱是衣冠楚楚,每人身邊都有粘膩的女孩子,花枝招展、穿著清涼,一看就是陪唱陪酒陪熱鬧的,齊曈後悔的轉身就想溜。

陳峰眼快手快,一把撈住她,用力一帶就扯進了門。

包廂裏的人登時活躍起來,笑罵陳峰的遲到,吼歌的那位也暫時饒了大家的耳朵,興衝衝的抓了酒瓶酒杯過來。陳峰大喇喇的拉了齊曈落座,痛快的受罰,幾杯酒下肚,這才介紹齊曈:“哎哎哎,大家注意了啊,這是我的新女朋友:齊曈,日童‘曈’,有文化吧,白衣天使。”

起哄聲鵲起,有人笑罵:“陳峰子你換口味了,學好了啊。”

陳峰一本正經的否認:“我一直挺好。”

都是熟絡的哥們兒,對於這句話,顯然所有人都願意往歪了想,一通爆笑調侃,葷話就夾了進來。陳峰又招攬著眾人廣而告之:“你們都注意了啊,我女朋友是白衣天使,以後大家的親戚朋友要去醫院看病就方便了,找她就行。”

眾家兄弟連忙配合的給他和齊曈戴高帽子,阿諛巴結的話此起彼伏。陳峰子很受用的拍拍齊曈的肩,萬千感慨:“還是你行。人,有用才會被人尊敬啊!”

有人問陳峰:“峰子,這妹妹秀氣,從哪兒認識的?”

陳峰越發得意:“相親!”

這句話的現場效果在齊曈的預料之中:短暫的安靜後全場大笑。當然,還有臭美哄哄故意顯擺的陳峰。

齊曈的冷笑被隱晦的燈光遮擋成矜持的微笑:陳峰子,你要玩?姑娘我也是可以奉陪的。

齊曈轉而真的靦腆的笑了,微低著頭,瞟一眼陳峰,露一絲軟軟的嬌怯。這一串動作像初春季節第一滴化成水的冰,柔而不媚,水到自然,毫無做做。陳峰心襟一**,哈哈大笑,舉杯暢飲,然後搶了麥克自顧自的去唱了,他的嗓音還是很不錯的。其他公子哥都有美人陪,各玩各的。齊曈這才端了飲料慢慢咄飲,悠閑的目光挨個轉過在場的人。

目光最後定格在包廂最偏暗冷清的角落,這一隅居然坐著人,清冷沉默與周遭嘈雜混亂的娛樂氣氛格格不入。

一身黑衣的男人冷坐發呆,幾乎就要隱沒在陰暗裏了。他隻是搖著手中的水杯,目光不知定在哪裏。身邊陪酒的女孩是這裏最年輕漂亮的,可顯然活躍不了他,已經束手無策了,又不能走,尷尬的陪著枯坐。陳峰的朋友們也任由他一個人冷場,反倒像怕打擾他的清寧。

齊曈就覺得他麵熟,努力的想著,看到陳峰投入唱歌的側影時,恍然醒悟:不就是昨晚和他一起去醫院的人?院長大人親自送的那尊冷神。

“齊曈,來來來,情歌對唱。”陳峰子叫她。

齊曈拚命搖頭:“我不會唱歌。”指指他旁邊穿超短裙的女孩,那意思:你找她們吧。

陳峰存心要逗弄齊曈:“是不是需要掌聲?來來來,大家鼓鼓掌,我女朋友要唱歌了。”

陳峰子果然有煽動性,掌聲四起,齊曈立刻變成焦點,連角落裏的那尊冷神都看了過來。

齊曈崩潰,看著煽風點火的陳峰不說話。點歌屏花花綠綠的光閃過她的臉,青青白白的,竟有幾分陰冷。

陳峰子見她不好惹的樣子,也擔心她真拗起來壞了氣氛。這姑娘他不熟,看樣子軟善好欺負,畢竟不知根底,撒潑倒不怕,掃了興可不好,何況今天請客就是為了樂嗬。於是他放軟身段陪著笑:“來個最好唱的,《甜蜜蜜》,又甜蜜又簡單。”

陳峰看見齊曈的牙關緊咬了一下,戾氣一閃而過,似乎要發飆,沒想到嘴一張,她竟然嫣然一笑,雙瞳如霧,輕輕柔柔的說:“你唱,我聽,就坐你旁邊,好嗎?”

恍若春風拂麵,陳峰子直酥到骨子裏,加上眾人的起哄,覺得齊曈很是給他漲麵子,大升英雄情懷:“好,哥哥就唱給你聽。”

齊曈果真就坐在他身邊手托著腮靜靜的聽,出神的看著屏幕上依戀的男女,黑漆漆的眼睛似乎很亮,似乎又深不見底,不知在想些什麽。這種溫柔傾聽的姿態讓陳峰的信心無比膨脹,一首接一首的就唱了下去,任誰搶麥克都不放。

齊曈不知道的是,她這副安靜的樣子,置身事外一般的心不在焉,加上穿著隨意簡單,身形單薄細致,被淩亂的燈光煙酒、紙醉金迷的奢華布景、還有香濃冶豔的陪酒女映襯著,有說不出的嫻靜和清淡。仿佛一把黑色圍棋子裏混進去的一粒白子,無色、卻醒目,且別具一格。

像是被色彩繽紛的海報席卷得審美疲勞,這株輕墨淡彩的寫意水仙反而吸引了男人們的視線,加上又是活寶陳峰子相親認識的“天使女朋友”,來路有趣,或放肆或故做無意的目光便逗留在齊曈身上。包括角落裏的那尊冷神,渙散的目光也漸漸的移了過去。

齊曈呢,恍然不知,聽著一曲曲癡情纏綿的歌,任回憶一塌糊塗的淹沒自己,已經忘了身處何處,分不清是音樂在襯托她、還是自己是音樂的背景。

陳峰唱著唱著想起了正事,徑自提了酒,去找角落裏整晚都沒說過話的陸彬楊。

距離有些遠,齊曈看不清那尊冷神的臉和表情,可他歪靠在沙發深處,紋絲不動,也不看走近的陳峰,擺明了不喜歡被打擾。陳峰一屁股擠跑了他身邊的女孩,就要給他倒酒,陸彬楊隻是一根手指往高腳杯上輕輕一搭,陳峰就不敢倒了,酒瓶轉到自己的杯口填個滿,去碰他的水杯。

陳峰的嘴不停的在動,表情慷慨激昂間或語重心長,一句話一杯酒,十足豪飲。陸彬楊卻耷拉著眼皮隻聽不說,頭都不點,沒聽見一般。

沒想到陳峰在這個人麵前竟是如此乖順,像換了個人似的。齊曈看著他們,那情形十足的獨角戲,忍不住輕笑。

不料陸彬楊微眯的眼睛忽然撩起,精準的向她看了過來,目光竟是那麽的亮。齊曈沒防備,偷瞧的眼神被逮個正著,就慌了,一口氣提起來忘了呼出去,更忘了挪開眼睛,就這麽和陸彬楊對視著。好在陸彬楊隨即低頭喝水,沒事人一般,齊曈這才長長呼出一口氣。

時間不早,陳峰也把她忘了,齊曈的手輕輕拎起背包就想溜。

可是有人比她起身更快——陸彬楊,已經站起來了,說出了今晚唯一一句話:“酒喝得差不多,大家散了吧。”

顯然,他才是場子的核心,聲音雖然不高,眾人卻都毫無異議的散了。

出了門,天色已黑。齊曈才發現,陳峰在陪陸彬楊不長的時間裏居然就醉了,且醉的不清。養尊處優白嫩嫩的臉上兩個胭脂般的紅臉蛋,腳步發飄,歪歪斜斜執著的晃在陸彬楊身邊,攔都攔不住的要說話,扯也扯不開。這回不是在冷僻的角落裏,他的話大家都能聽見:

“彬——楊,你——放心,林安雅敢甩你?後悔死她!兄弟知道,你——不稀罕她,你是覺得跌份兒。女人,嘁,咱——不缺。我,你看我,我是相過親的人,我給你介紹……”

陸彬楊冷著臉,雙手抄兜站在門前目視前方,等車。那姿態好像這世界就他一個人。

其他人見陳峰說起這檔子事了,集體擁上來打岔:“彬楊,別生氣啊,峰子喝多了,胡說八道,別理他。”

陳峰子被幾個人駕著拽上了車,還不忘四處扭頭從人縫裏找陸彬楊,

陸彬楊皺眉看向傻笑的陳峰,話卻是對眾人說:“喝酒的不許開車,打車回。我送峰子。”然後扭頭打量一眼齊曈,問:“你住哪兒?”

齊曈正在看熱鬧,冷不防被問,有些懵懂,看看身旁沒人,才反應過來:“我?”

像是看出了她隻是陳峰子的掛牌“女友”,陸彬楊不滿的瞅她一眼,似乎嫌她羅嗦麻煩,已經在向陳峰的車走,語氣不耐:“叫齊曈是不是?快點兒上車。”

就這樣,上路了。

陳峰賴在副駕駛的座位上執著的對陸彬楊胡說八道,陸彬楊視他若無物,穩穩的開著車。

漸漸的,齊曈聽出了些門道。這尊冷神大名陸彬楊,最近黴運當頭:女朋友甩了他和別人訂婚,奶奶昨晚進了醫院,他和家人的關係也正僵著,被父親掃地出門。陳峰招攬今晚的聚會,就是為了給他解悶散心。

齊曈不禁會心一笑:無賴似的陳峰原來也細膩重情,難怪一晚上不惜耍寶的活躍氣氛,又賴著陸彬楊做思想工作,勸人開懷卻把自己灌醉,也算悲壯豪氣。

可惜他不懂淡化之道,幫不上忙的棘手事情,最好的辦法就是靜觀其變。

請客喝酒解悶?不知道借酒澆愁愁更愁?呱噪的安慰更像是在掀當事人的傷疤,他是不是想讓陸彬楊喝倒,然後哭倒?那樣的場麵是不是陳峰子最滿意的效果,才覺得盡興,才覺得陸彬楊算是宣泄釋放好了?

可憐的陸彬楊,溫香暖玉、美酒兄弟的陪著,居然整晚都不說話不喝酒,足見情緒慘淡到何種地步,卻還得聽他“好心”的絮叨,得送醉鬼回家,得領陳峰這份情誼。

“陳峰子”這個“昵稱”,實在是妙而精準,餘韻嫋嫋。

齊曈看著窗飛逝的燈紅酒綠,想著這一對兄弟,忍不住真的就笑了。目光不經意的一轉,就看見窄窄的後視鏡裏那雙狹長的冷瞳瞥她一眼,兩人的視線在鏡子的反射裏一擦而過。

齊曈訕訕的斂了笑臉,想起方才在包廂裏被他認真盯著看的那一眼,和此時一樣的冷硬,帶著明確的不歡迎。

陳峰忽然想起還有個“女朋友”,趴在椅背上轉過來,衝著後座的齊曈嗬嗬笑:“天使,你玩高興沒?”

“還好。”

齊曈懶得應酬醉鬼,不說話,隻是清淡的笑笑。

陳峰又變得不那麽正經了,扮出最“柔情”的表情:“天使,說真的,你這樣——就是剛才這樣笑的時候挺媚的,勾得人心癢癢。哎,相親相愛,相親完了就該相愛了,我愛上你了,嫁給我吧,啊?”

齊曈知道這醉鬼還是在拿她給陸彬楊尋開心,不由冷笑:“思路這麽清晰,看來你酒醒了。那你說,你是喜歡我呢,是喜歡我呢,是喜歡我呢,還是喜歡我呢?”

陳峰是清醒了些,可腦筋還處在運轉的起步階段,緩慢遲鈍而費力,看著齊曈的眼神就瓷了,想弄明白她在說什麽,嘴裏喃喃的重複著其他的話:“是喜歡你呢是喜歡你呢是喜歡你呢……”

開車的陸彬楊眼裏的冰微微化了一層,有絲笑意波紋,認認真真的從後視鏡裏盯著齊曈看。

齊曈察覺到了,不甘示弱的直視過去。這回陸彬楊卻沒閃躲,一雙倨傲的眉目給她看個夠,可他畢竟在開車,哪裏能堅持得過齊曈,隻一下,就又看向前方了。

齊曈似乎小勝,心卻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