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花落隨風子在枝
他可以用傳送門直接空間移動，但是薑夢還是想要一步一個腳印走過來。
過程同樣很重要，就像是古代朝聖的信徒。到達目的地與帶著虔誠之心的旅途是同等的。
他再次來到了外公的墳墓前，他用噩夢之筆永久地擦除了墓碑上生父生母的名字，然後又將自己的名字從“子夢”改為了“薑夢”。
放棄過去的舊姓氏，現在的他已經得到了新生。他選擇繼承外公的價值觀，而非生父生母的。但是他又不樂意使用與母親一樣的姓氏，那麽便隨外婆姓。
外公蟹殼青色與藍灰色的的亡靈再次出現在他的身後。雖然他的身影依舊是幻影的身體流動著水的波紋，虛無縹緲的雲霧纏繞在他的身上，但他滴滑的頭發梳理得整整齊齊，胡子被刮的幹幹淨淨，穿著一件簡潔的襯衫，眼神犀利敏銳，笑容自信滿滿，一切都和他記憶中的一樣……
“你是真的吧？公公？”薑夢試著用心靈感應去讀取他的思維，發現沒有什麽用處，看來記憶還是得依賴肉體的大腦組織。
“我當然是真的，至少我自認為我是。”
“可是為什麽你可以——”他憂傷地看著他流動模糊、像煙一般的身影。
“啊，我覺得恐怕這都要感謝於你。”外公的身影很是飄忽不定，但是薑夢能夠看到他淡淡的慈祥微笑，“恐怕是你作為一個神對我有思念，就可以將我帶回陽間片刻。但是人類的力量太微弱，他們的思念就不足以帶回逝去的靈魂。”
“就是說，啊……”薑夢稍微歎了一口氣，“就是說，確實有陰間這麽一個地方可以讓死去的靈魂居住，是嗎？”
“沒錯，而且陰間被不同的信仰分割了，我就住在後土娘娘的領土……”
外公歎了一口氣，薑夢則問出了他身為外孫應該問的問題。
“你在陰間過的還好嗎？”
“當然，幸好你們給我燒的冥幣足夠多，我在下麵照樣可以很體麵，我看著好幾個生前腰纏萬貫的資本家沒有像你這麽孝順的子女，過的都很落魄，”外公緩和且愉快地快速回答，“而且還好我住在後土娘娘的舊領土，雖然地方很小但清淨。新的陰曹地府那裏完全被亡靈塞得滿滿的，他們都沒辦法活動，就是很惡心地一直擠著貼在一起。”
他知道薑夢還想再問下去，就舉起手製止了他。
“恐怕我沒有多少時間了，即使你是神，但你的思念也隻能把我拉回人世一小會兒。”
他頓了一下，神色變得疲憊且悲哀。
“你恨我嗎？小夢？”
薑夢被他問的一愣。突然湧出的淚水滑過外公的麵頰，薑夢感到非常詫異，不假思索地說：“你在說什麽！公公！我怎麽可能恨你。”
他閉了閉眼睛，喃喃地說：“我封印了楊穆的妖力，也不讚成你與楊穆走很近，因為我身為狂妄自大的人類，確實對妖怪有歧視、有偏見……但是現在看來楊穆早就是最適合你的妻子。”
“沒關係的，公公。”薑夢趕緊安慰他，“我們年輕人嘛，總會自己想辦法解決這些的。你又不是徹底嚴禁反對——”
“也因為我封鎖住了你的神力，讓你不得不在失去力量的情況下從零開始去體會人類的生活。我自作多情地以為這樣你就會更像人類，會更安全、更合適、更幸福。結果可能還不如任由你自己發展也不錯。”
“不能這麽說，要是你不封印我的神力，我早就在3歲活活頭疼死了——”
外公的臉色變得愁苦而冷漠。
“我很後悔。”
薑夢悲傷地看著他，也不說話了。
“我在陰間就算過的再悠閑，我也寧願在陽間吃苦……到頭來我自己犧牲了自己的壽命，封印這個，封印那個，還不如多在陽間能和家人多呆一會兒。”
他有點像是一個犯了錯的可憐蟲，強迫著自己看著薑夢的眼睛。
“這是多麽可笑狂妄的人類想法。我們人類總是妄圖把一切都安排的明明白白。小夢，我和你媽媽沒有什麽其實根本沒有什麽區別。”
他們彼此沉默了一瞬間，外公的身影變得非常迷幻朦朧，看來他在陽間的時間快要到了。
“其實，非要說的話，我一開始有一點不理解，”薑夢字斟句酌地對外公說，但是態度溫和，“但現在想想也沒什麽的了。我們這樣的家庭，說到底一生就是差不多就是那回事。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我再窮苦，好歹還能靠自己的雙手能生活。我在難民區當誌願者的時候，成千上萬的孩子生下來就死了，但我當時也幫不了他們……”
“不管怎麽說，我有一個很愛自己的外公不是嗎？”
外公淚流滿麵，薑夢也眼眶濕潤。
薑夢與外公再次擁抱，盡管他們根本無法擁抱起來，但是他們還是擁抱。
“你已經長大了，現在也終於成神了，”外公欣慰地對薑夢說，他麵頰上的眼淚即使是對於他這麽一個煙霧朦朧的亡靈來說都是亮晶晶的，“你必然會改變這個世界的。無論你選擇什麽道路，我都會為你自豪的。”
外公的身影越來越淡。
“我會在陰間一直等婆婆的，告訴她放開心一點，多去享受生命。”
黃昏結束，太陽徹底落下，黑夜降臨，但是天邊依舊還有餘暉。外公的身影消失了，隻留著薑夢一個人佇立在墳墓堆裏，朱紅色的眼睛與額頭金黃色的上弦月在陰影之中發著光。
薑夢注視了一小會兒黑夜，然後掏出了噩夢之筆。筆尖裏再次冒出了驚人的神力，他將神筆再次放大，像一根法棍一樣用盡地往地上一插。
“轟！！！轟！！！”
整片大地開始冒出了美輪美奐的圖騰。外公的墳墓為中心，下方的大地開始逐漸顫抖。很快，墳墓與薑夢的家“三槐堂”，甚至這一整片山都甚至居然開始漂浮上了空中。
接著，地麵上的圖騰發出了更加精美的黑金色光芒，開始像周圍逐漸地擴散。伴隨著這些鏤空的圖騰，外公墳墓下的這座上居然在急速地擴大……形成了一整塊天空大陸。這塊膨脹的飛行大陸如同可怕的龐然大物一樣，其陰影完全遮住了下方的人類城市，又向上威脅著特權階級的天空都市。
數不清的人類在發出驚呼與恐懼的狂叫，楊穆也驚異地從家中飛了出來，“小夢？你在做什麽？”
“從此以後，這塊大陸就叫做極樂淨土。”薑夢低下身子，撫摸著外公的墳墓，“我要讓所有的生命都能在這裏得到平等的尊嚴。”
“有趣的想法，噩夢。”
薑夢與楊穆聞聲猛然回頭，一個年輕的美少女正傲慢地叉著腰飄在空中。薑夢自打看見她的第一眼開始，突然間腦內就開始播放非常迷幻的city pop。
相較於她豪華的服飾，她的外貌很特別，好似雌雄難辨的美麗天使，同時擁有男女的雙重性征。她的頭發徹底是象牙白的，膚色也要比薑夢白淨得多，是魚肚白的，麵若中秋之月；臉頰粉紅，色如春曉之花，但是她的瞳孔也閃耀著炫彩的光芒。
她頭上戴著八寶珍珠的荼白色太子冠，齊眉勒著潔白的簪纓銀翅抹額，脖子係著藻葉紋盤領。內袖是白蟒箭袖，箭袖的係口閃爍著鐳射的炫彩，手裏拿著一柄諸葛亮那樣的羽毛扇子。腰間束著五彩絲、攢花結、長穗宮絛，腳上登著青麵白地緞子的小朝靴。
外衣穿一件魚肚白絲綢質地的龍紋翼善冠袍，袍袖肥大，前胸是日紋的圖騰，後背是月紋的圖騰，衣服下擺的前後共繡有金絲藻、葉湖青、紫薇大團花六個，前後及兩肩繡有金盤龍紋樣。
金黃與雪白相映，每一個黃金紋的中央都鑲嵌著閃亮的炫彩鐳射寶石。縞色的仙人絲帶穿插過她的胳膊在空中飄揚。她雖然穿著一身古裝，但是發型卻是很時尚現代的飛揚蓬頭齊劉海，腦後很長的頭發到頸脖子那裏束了一根大辮繞在前胸，從頂至梢，一串四顆大珠，用金八寶墜角。
她的背後長出了超巨大的花瓣，這些花瓣就像是他的翅膀一樣，把她全身包裹成了一朵雪白的龐大花朵。接著花朵逐漸消散分解成了無數的小花瓣，隨風飄舞。
她的神情心高氣傲，雙眼冷酷但懶散。她飛了過來，微微蹙眉地打量著薑夢。
“嗯哼……看著確實是沒記憶了。”她的聲音裏完全地透露出一股懶洋洋的倨傲。
薑夢見了她，不由地覺得眼熟的不得了，但是他確信自己不可能見過這麽美的同齡女孩子：“你是誰？”
“孤是你的兄姐——孤名為美夢。”
“什麽意思，兄姐？這是什麽詞——”
“孤擁有雙重性征，既是男又是女。”美夢看著薑夢的臉上依舊是困惑，她叉著腰的雙臂已經抱在了胸前，說話慢慢吞吞，拖著長腔，“既然你終於覺醒了神力，母親讓我來接你回家。”
注：
1.從此以後主角的名字徹底改名為薑夢。
2.這一章有些顯得枯燥無聊，但是總覺得需要交代一下。
3.隻要主角薑夢足夠思念外公，外公的靈魂依舊是可以不時地回到人世一小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