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蓑煙雨任平生
可怕的衝擊從地底瘋狂噴湧而出,難怪之前子夢無法辨別大事件的方向,原來根本不是方向問題,而是整片大地、整個大自然都在產生著危險的警告,四麵八方都是威脅。
“呃唔,啊唔,咳啊!!!”子夢不斷地痛叫了出來,他整個身子從高空瘋狂地下落,這墜落讓他感覺自己完全不可能活下來,但又是這時候,地底下又不斷爆發出了更加可怕與驚人的爆破衝擊波,一陣一陣,狂亂不斷地又將他轟飛上天。
子夢覺得自己身子簡直全要被震碎了一般,他在空中完全如同人偶一般被大自然炸得徹底失去方向感,不知上下左右,不知天南地北。但是這接連不斷的衝擊波也救了他,居然產生了一種緩衝。
如果真的是第一波被轟飛上天就下落到地麵,即使是他也會渾身碎骨。但是現在他憑借自己的噩夢化身,即使沒有覺醒力量,也可以活下來,盡管後續的衝擊依舊讓他痛楚萬分。子夢眼冒金星,覺得全身哪裏的細胞都疼的在尖叫。
周圍黑壓壓的一片:他被深深地埋在了充滿劇毒的汙泥之中,好似深陷沼澤。他全身都動不了,他得——他需要使用他的神筆。
他的全部精神全部都在朝著自己手裏的神筆發出呼喚:“救救我,神筆,救救我!快來幫幫我!”
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子夢的冷汗直流:“可惡......畫啊,給我畫啊!”
一股繼承他生母的暴脾氣充斥了他的全身,這股對神筆的憤怒超越了恐懼和理智。子夢憤怒地咒罵了起來:“該死的,起點作用呀!你這破筆!”
“轟!!!”
子夢還沒有來得及反應,他隻能感受到神筆如同火箭一般,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在這地下橫衝直撞,然後拖拽著他飛快地從地底往上冒。最終,子夢被砸飛到髒臭的毒泥外麵,他護住後腦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他艱難地抬起頭來,整個地麵散發出玄青色的氣,像是黑火在燃燒,然而這股氣落入地麵上就會化為可怕的純黑色淤泥,如同死亡本身一般,吞噬到任何生物、物體就會將之消化……
地麵依舊在不斷地爆發出直衝上天的飛沙走石。一眼望去,礦場、村莊、貧民窟、工廠、高速公路……地麵人類的一切存在過的痕跡都在被瘋狂地摧毀。人類絕望的慘叫令他感到無力,空中……看不清多少人向他一樣被拋上高空,然後……
他踉踉蹌蹌地爬起來,大聲地吼叫:“穆!!!婆婆!!!穆!!!”
沒有任何親人的回應,不僅如此,他還看到了一個讓他非常恐慌的畫麵。
他的家——“三槐堂”已經徹底成為了廢墟。而神筆碎成了一堆殘渣,散落在地上,絮絮答答的筆毛還在空中緩緩地飛揚飄落。
子夢發了瘋地匍匐在地上去撿神筆的殘渣。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外公早就去世了,現在的楊穆估計隻能勉強保護住外婆,美夢已經離開回自己的天上,他現在孤立無緣。這次沒有任何人再來幫他了。
家沒了可以再建,可是這支筆沒了……他拿著神筆的雙手在顫抖,像一個犯了大錯而無法反悔的小孩。雖然它從來沒有回應過他,但是這是他解開神力的關鍵呀......
“我該怎麽辦,公公......”
“嗯?不行了嗎?”帶著回音的輕笑聲傳到了他的耳邊,但又空靈的仿佛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我還以為你剛剛已經悟到了呢!”
子夢猛烈地抬頭,外公蟹殼青色與藍灰色的幻影彬彬有禮而自然地站在自己麵前,幻影的身體流動著水的波紋,虛無縹緲的雲霧纏繞在他的身上。
“公公?”子夢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絕望地說,“我該怎麽辦?我把神筆毀掉了!”
“你是神,還是筆是神呀?隻要你想畫,什麽都可以畫出來。”
“我,我根本畫不出來,這支筆根本不聽我的—”
外公笑眯眯地打斷了他:“為什麽要命令與控製?你小時候什麽技法都不會,不是畫的比現在開心多了嗎?”
“什麽?”
“你太在乎人類對你的認可,卻忘了自己的初衷,空有技巧沒有情感的畫還不如你小時候隨心所欲。”
“這根本不可能啊,公公!”他的眼淚流了出來,“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我想要創造事物那肯定要知道物質的本質、結構之類的,世界上有萬事萬物,我怎麽能一個一個全部知道——我根本不知道現在這場災難到底是什麽?”
“這真的是災難嗎?我的小夢。”外公的身影開始模糊不清,纏繞的煙霧飄忽不清,快要散去。他悠遠回響的聲音也變得遙遠與空曠,“用你的心好好地感受……”
“別再顧慮了,盡情釋放你的情感,描繪你自己的心吧。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上善若水……”
外公的幻影消失不見,子夢怔怔地在周圍瘋狂的爆炸之中看了看外公消失的方向,迷茫困擾了一瞬間。
我小時候是怎麽畫畫的呢?我是為了取悅別人而畫嗎?我是為了讓母親誇獎我而畫嗎?我是為了養活家人而畫嗎?
如果我能夠得到好的反饋,有什麽不對呢?
如果我得不到肯定,我該如何讓家人安心呢?
但是難道沒有好的結果我就不去做嗎?
我再也受不了了。
高雅、學識、智慧、正直會被人唾棄、排斥與鄙夷;而懶惰卻被稱為平權,醜陋被當為平等,低俗被評為大眾,抄襲被認為是致敬,愚昧被讚為可愛,枯燥無聊被看作正式禮儀,吸血鬼資本家被苦難的人民追捧為光鮮體麵,下三濫小心眼反而會被宣傳為高情商。
現在我最愛的藝術都產生高低貴賤的門閥了。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後得一夕安寢。起視四境,而秦兵又至矣。然則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無厭,奉之彌繁,侵之愈急。而如今,我就是‘諸侯國’,而 ‘暴秦’有很多,有人類、有特權階級、有世俗、有時代、有命運。
我可能會被打倒,但我就算是死也不願意妥協,一旦我妥協了第一步,從此以後就是無盡的退讓,最後被我的敵人吞噬殆盡。我能夠容忍肉體和金錢的折磨,但我不能容忍尊嚴與靈魂被無限製地侮辱。
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毀其節。如果全世界都覺得禮崩樂壞是一件美妙的事情,那我和全世界作對,縱然我粉身碎骨,不得好死。
誇父逐日,精衛填海,愚公移山,刑天舞幹戚,共工怒觸不周山。
我的同胞們早就給了我答案了。
忍無可忍便無需再忍。
知其不可而為之。
雖千萬人吾往矣。
接著他閉上了眼睛,慢慢地下蹲。
子夢將自己的手深深地埋進腳下的大地,一珠珠的汗從他的臉頰上滑落。
他體會到了。
心跳一樣的震動。
是大自然,是生命意識的痛楚從他的身下的大地深處傳上來。
這與地球本身毫無關係,是生命本身在痛苦。這顆星球45.5億年的時間裏,好不容易誕生集體生命意識,就如同初生的嬰兒一般。但是人類再這樣破壞大自然下去,不僅是要毀滅自己,更是要毀滅其他的一切物種。
剛剛誕生的生命意識受不了人類這麽惡毒的病毒,這股從地下沸騰的衝擊,正是地球的癌細胞為了活下去發生了變異。
生命在尖叫。地球的生命意誌為了活下去,必須要自衛反抗。人類如今麵臨著自作自受的一刻,但是這根本治標不治本。就算地麵的人類都被大自然消滅了,天空中的人類依舊會繼續毒害其他的生命。
子夢睜開了眼睛,瞳孔是金色的,眼球閃耀著血紅色與朱砂色的光芒,額頭的上弦月在狂亂地掃射出金光,但他的臉色平靜又睥睨。
他開始覺醒了,人性開始逐漸消失,神性在逐步增強。
“由我來接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