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懷鬼胎的七人

07:05

早餐正式開始的時間早得驚人,大概是昨晚誰都沒有睡好的緣故吧。小黑跟著我進了客廳,卻對其他人都不聞不問。我見蘇青凰神色有些不對,一問才知道原來她怕貓。

早餐的主食很統一,都是三明治,冰箱裏早就按個人份安排好了,倒不能挑剔了。唯獨飲料是各取所需。葉城、林讓和吳明三人似乎更鍾愛咖啡,沈遠這孩子選了果汁,蘇青凰幫我和她自己泡了一杯紅茶,茶包是林讓今早從廚房角落裏翻出來的,還有一缸砂糖——昨晚大家都被那張遊戲規則吸引了注意,遺漏了些許東西。唯有趙辰燒了一杯白開水。

我們集中在客廳裏。今早才發現客廳有麵電視牆,上麵有放過電視的痕跡,但電視已經不在了。這座房子裏許多理所當然的電器都不在,比如電話、電腦,就連廚房裏也盡可能地簡化了,少了許多廚具。沒有微波爐,我們便隻有嚼著冰冷的三明治,這麽看來,那些盒飯就應該是用石灰加熱的吧。幸好還能燒水。

喝下一口熱茶,微微的甜味在嘴裏彌散,我便再也不想碰我的三明治了。冰冷的生菜和西紅柿並沒能緩解我清晨所遭遇的不適。看著小黑一直乖乖地再我身邊,我揪下一塊麵包遞給了它。

小黑小心翼翼地嗅了嗅,突然飛似的逃了出去。

“誒?小黑!”我叫著它,它卻頭也不回地奔向了後院。

“拜托……食物有限,我們還要喂一隻貓嗎?”林讓抱怨了一句。僅僅是一天的時間,我就發現他是話最多的那個,幾乎對什麽事都能發表評論,而且尖酸刻薄。

我沒有回應他。我對小黑的執念並不是因為它是隻可愛的貓,而是因為看到它的那刻我想起了什麽事。可是,到底是什麽事情呢,我現在又想不起來了。我端起茶杯大口大口地咽下溫熱的茶水,試圖壓製又一次燃起苗頭的暈眩。茶水的熱氣撲在臉上,一下子覺得安心多了。

可是安心之餘,眼前所見好像又飄忽了起來。

“這裏怎麽會有貓呢?”我看到蘇青凰少有地皺起了眉頭,雙手不自覺地握住了杯子,且不斷摩挲著。小黑的到來應該讓害怕貓的她緊張了吧。

“也許是這家主人養的。”吳明說道,“不過這麽說來有一個可能性,這家的主人也許就是混在我們中的內鬼呢。貓又不是會隨意親近人的動物……”

他的話還沒說完,我就感覺到大家的目光齊齊轉向了我。

我有些想把手中的杯子砸向吳明,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忍住了。

我知道小黑和我如此親近這其中有疑點,我也想過,也許我一直沒有找到的關於我身份的線索,其實就是那把廚房鑰匙,或者是冰箱裏寫著我的字跡的那張紙。我可能就是這個內鬼,可是種種的不明狀況又讓我很難說服自己。

我怎麽會是內鬼呢?我什麽都不清楚……

“別那麽想當然嘛……”不知為什麽,林讓突然冷笑了一聲,“我看這個遊戲沒那麽簡單。而且沈瑤鳶是內鬼的話,她想要殺什麽人,又會被什麽人殺?說到底這是個捉迷藏一樣的遊戲,我們要做的隻是發現別人的身份。”

“身份……又怎麽會代表殺人和被殺的理由……”葉城又開始心不在焉起來。今天是遊戲開始的第一天,食物還算充裕,整體的氣氛也還未到劍拔弩張的地步。可不知道為什麽,這個最為年長的人卻一直坐立不安,甚至勝過了昨晚剛見麵時的局促。

“是啊,而且要說身份的話,有些也容易看出來。”吳明瞥了我一眼,卻先轉向了葉城,“葉城肯定是個醫生。小孩肯定是學生。至於我、林讓還有蘇小姐,應該都在工作,隻不過……我和蘇小姐的生活水平應該比林讓稍高一些。”

吳明說這句話的時候看了林讓一眼,林讓冷冷一笑算作回擊。看來吳明的刻薄程度也不低於林讓。不過,他說的也沒錯。昨晚見麵時的裝束打扮也許最能說明一切。當時林讓穿著鬆鬆垮垮的格子襯衫配著牛仔褲,而吳明卻是整潔的白襯衫加西褲,蘇青凰更不必說,穿著雖然簡單卻不失優雅,妝容精致,身上還飄著淡淡的香水味。

香水味?這麽一說,我現在還能聞到那氣味。可是她分明換了衣服……

“不過他們兩個的身份就比較曖昧不清了。”吳明插進話來打斷了我的思考,“沈瑤鳶,這個年紀雖說應該是個學生,但也不是沒有別的可能。趙辰的話……”

“嗯?”一貫無話的趙辰放下手中水杯,冷冷地聽著。

可是吳明不說了。考慮到趙辰的體格和眼神,大家還是有些忌憚。如果不考慮別的因素,就論個人情況,那麽我們七個人中,最有可能、也有能力去殺了別人的應該就是趙辰了。而趙辰也確實一直給人一股可怕的氣息。他,會是內鬼嗎?

早餐終於在不愉快的沉默和猜疑中結束了。

07:30

飯後並沒有回複到輕鬆的氣氛。大家分散在房子的四處,也有人到了外麵。這樣一個地方,如果是來度假,應該會很愉快。但眼下沒有這樣的閑情逸致。

我們這些人裏,最忙的人恐怕要數葉城。很快我就看到他和蘇青凰在聊著什麽。

我遠遠地打量著這位醫生。事實上,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更老一些,也許是因為工作過於繁忙……

“嘶……”我用了咬了咬牙關。一想到醫生,以及和醫生有關的一些事情,腦海裏又開始閃現出一些畫麵。那些畫麵應該是我過去生活中的一部分,可現下我卻分辨不出其中的意義。

葉城的神色凝重而不安,對蘇青凰說話的樣子似乎極其小心。我隱約覺得他知道了什麽秘密,但又不敢問。從昏迷中醒來到現在,我似乎一直處於他的關照之中。可這並非沒有奇怪的地方。比如,早上他為什麽會出現在我身後?他替我把脈的時候是否發現了什麽又不告訴我?

的確,我有個直覺,我的失憶,甚至其他人的失憶,都可能是某種原因造成的。可我又不敢問。雖然覺得這個遊戲荒謬,雖然不相信我們之間有什麽深仇大恨,但我也不想去冒這個險。我清清楚楚記得那張紙上的話,在這裏的每個人都有殺人和被殺的理由。

我不能去問。我也不願意懷疑葉城,但萬一,他是內鬼呢?我這麽一問,會有什麽後果?

各種可能出現的情況在我的思緒裏糾纏著,直到視野裏葉誠的身影走向了其他人。

葉誠離開後,沈遠朝著蘇青凰的方向靠了過去。蘇青凰坐在那兒,和沈遠那孩子有說有笑。對於沈遠那個孩子,有時我覺得很奇怪。十三四歲的男孩子應該處於叛逆的時期,他卻還顯得乖巧可愛。可他不說話的時候,又給了人另一種感覺,黑黑的眼睛裏不知埋藏著什麽。

我不知道他對這個遊戲有什麽想法。從昨天到現在,他都沒有對這個遊戲表示過質疑或是畏懼。他不可能沒有明白這其中的意思,難道他真的不害怕嗎?或是他壓製了自己的恐懼?這兩者都說不通。就算他不聰明,以他的年齡,理解能力不會有問題。但是他還這麽小,能鎮定地在一群陌生人之中隱藏自己的情緒嗎?

還有奇怪的一點,除了我剛醒來時他和我打過招呼,之後就幾乎不曾和我說過話了。我試圖和他聊天,但他卻刻意和我保持了距離。照理在這個陌生的環境下,他難道不應該與我這個同姓的人更親近些嗎?撇開這個不說,他和其他幾名男性也幾乎沒說過話,反而是和蘇青凰聊得來。

難道是因為我的反應防衛過當了?我開始反省自己昨天以來的狀態。自我從昏迷中醒來以後心裏一直處在極度警戒的狀態。我自己說不清為什麽,隻是不希望有人接近。也許相比之下,大家都更願意接近蘇青凰吧。

不能說她沒有任何害怕,隻是她沒有表現出來而已。蘇青凰沒有林讓那麽喜歡說三道四,說話總是很客氣,也沒有抱怨什麽。我看著她的臉。斜進客廳的陽光很好地修飾著她標準的五官,隻是眼睛顯得浮腫了些。昨夜沒睡好,對於大家是都一樣的。怎麽可能安心入眠呢?

除了聊天的聲音,客廳裏就沒什麽動靜了。林讓始終都在外麵,而葉城正和剛從外頭進來的吳明說著什麽。趙辰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不在客廳裏了。

我閉著眼睛靠在那扇玻璃門上。除了玻璃門傳導到我身上的那股冰冷,一切都是那麽不真實。這都是夢吧。我怎麽可能和六個素不相識的人同處在這樣一個陌生的地方?我應該在學校裏,我堅信自己是個學生,在學校裏上課,過著一個正常學生該有的平淡卻充實的生活。

而且,隻是短短一天時間,我已經多次被視為內鬼了。是啊,難怪我現在覺得自己那麽孤立無援。

接下來要怎麽做呢?有什麽辦法聯係到外界?我開始回憶從昨晚到現在所掌握的事情,也許會有什麽辦法,即使聯係不了外麵,也可以有合適的工具逃出去。

可是我的注意力很難集中。是因為太焦慮了,還是說……這和我的失憶有關呢?

昨夜的夢境突然阻斷了先前的思緒。

我夢裏見到的事情,是我的記憶嗎?我用力地去回想,劇烈的疼痛席卷而來,近乎要將我的腦袋撕裂。我睜開眼睛,阻止了自己繼續回憶下去的想法。再一次細細地盯著麵前幾個人的臉:一張張原本就不熟悉的臉孔,扭曲得更加陌生。

寬闊的大廳此時是那樣沉悶。那些色彩濃鬱的油畫像鬼魅一般,仿佛隨時會從畫布中出來。

我再也待不下去了,拉開門走進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