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選1

文華到下坪鄉的當天正好是星期六。雖然鄉下無所謂星期天、星期六,但到了下午無論是周幾,鄉直機關準是找不著人。但這次文華帶隊剛到下坪鄉政府的大院門前,胡振清和張小平就迎了出來,原來他們就坐在鄉黨政辦公室烤火。

文華下了車,胡振清和小張上前與他握手,說辛苦了,這大冷天還來幫助工作。文華說真正辛苦的是你們,長期泡在基層,連回城看看孩子都得抽空。同來的那幫子就說,哪是看什麽孩子,要看也是看孩子他媽。隨即就是一陣哄笑。胡振清就說,格日的,老也老了,屙尿也要打濕鞋子,還有心思幹那事,不像你們年輕人。其實胡振清也才年近四十。

他們一路說著就進了鄉政府大院。老胡、小張就帶他們到接待室去。文華這時才發現,胡振清、張小平原來是做了些準備的。接待室發了兩大盆火,茶幾上還放了幾盤水果。文華看了這些不禁對胡振清的為人有了另一種看法,說是勢利也不為過。文華的工作單位是縣人大教工委,手無實權,在縣直部門也說不上話。因此,他自己也覺得人微言輕,不到萬不得已,他是很少下鄉的,每年一度的走訪代表或是縣人大常委會的視察活動他就隨大隊人馬到下麵去走一走。近幾年來,他把全縣的鄉鎮都輪了個夠。因為,下坪鄉產茶,是全縣的明星鄉鎮,所以就來得多一些。但每次來,他老胡總是虛晃一槍就不見了。文華從中也明白其中原因,這人大領導不管錢不管物的,他憑啥求你?文華記得那次是常委會吳副主任帶隊,視察春耕生產情況,在下麵轉悠了一圈之後到鄉政府座談,人大主席團常務副主席老鄒去請老胡來參加,因為他畢竟是黨委書記兼人大主席,理所當然。一會兒後,老鄒回來說,對不起呀,各位領導,胡書記進城去了。吳主任也很隨和,既然進了城就算了吧。你們把意見轉達他就行了。可不湊巧的是,縣委楊副書記中午趕到了。胡振清就在鎮東頭的肥子餐館訂了桌飯陪著。吳主任與文華一行吃過午飯往回走,在鎮東頭的肥子餐館前發現了楊副書記的車。吳主任說,這不是楊書記的車嗎,快停下來。司機小蘇把車停穩,吳主任就下了車,文華也跟了去,吳主任推開門,楊書記坐在門對著的上首,而作主陪的正是書記胡振清。吳主任當時就臉上充血,本想燒一燒胡振清,但礙於楊書記的麵子,把火氣壓了下去。吳主任原是想向楊書記匯報一下下坪鄉的春耕備耕情況,尤其是需要縣委、政府著力解決該鄉的農資投入問題,沒想到是這等情形,吳主任隻是禮貌地寒暄一陣就下了樓。上車後,吳主任說隻要你姓胡的還在這地頭,我再來了就把腿摔斷。果真從那以後,吳主任就沒來過下坪鄉一次。

胡振清今天的舉動著實讓文華感到意外。坐定後,胡振清就說,條件沒縣裏好,就這麽湊合。他吩咐秘書說,小伍,幫忙給指導組的同誌發香蕉。小伍是一位才從師範學院畢業的姑娘,戴著眼鏡,人長得秀氣。她笑著把那匝香蕉一一發給在座的人,胡振清就端著一盤茶水遞給在座的每一個人。

這一陣過後,文華就問,文件早收到了吧?文華明知這話是多餘的,但他還是要問一問,因為此文件非彼文件。那上麵就有文華的大名。胡振清和鄉長張小平就說早收到了。胡振清說,我們當天就組織了班子成員學習討論了,認識還很統一。文華這次才真正體會到聽匯報的優越感來。文華說,這回的“兩推一選”可是個新生事物,人人都要有心理準備呀。胡振清說,就是嘛,無論你怎麽行,群眾不推你,入不了圍,組織也沒辦法。文華說,關鍵是平時的工作做得好不好,身正不怕影子歪嘛。文華說這話是有種暗示的。胡振清說,就是嗎,到底是縣裏來的領導,站得高。胡振清剛把話說完,秘書小伍就進了會議室說,胡書記可以入席了。胡振清說,好,走走走。看把大夥都餓得肚皮扒到脊梁骨了。文華一行在胡振清與張小平的帶領下來到餐廳。文華看見那張特大號的圓桌上燉著兩個火鍋,另放了十盤炒菜,大都是在城裏吃不到的野味。文華口裏著實是酸水直冒。等大家落座以後,胡振清就說酒呢?文華說,酒就不喝了,我們這次下來搞選舉有規定,吃飯不喝酒。胡振清說,什麽規定不規定,關鍵是喝好不喝醉。文華覺得才到鄉鎮來指導工作,鄉上接接風、洗洗塵也不是不可以的。於是也就默認了。事實上,看這架勢不喝也是不行的。這天氣冷,喝點也有益處的,熱呼著。服務員問胡書記您點啥酒?胡振清說,這不是明擺著的嗎,有啥好酒就給上嗎。服務員就抱來一箱五糧液。胡振清就問,是真的還是假的?服務員抿笑反問,您說呢?胡振清就說,好,好,幫忙酌。服務員非常麻利地把酒瓶打開,先給文華酌起來。這頓飯共喝了五瓶五糧液,文華是差點醉倒了,這時他才知道自己應付這場麵是何等的生疏,他覺得胡振清的確是個角色,這種應酬一天一個新,就是鐵打的身體也經受不住幾下呀。從這個意義上說,胡振清的那次回避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的。

出了餐廳,胡振清和張小平送文華一行到下坪賓館。這是下坪鄉最好的賓館,不但有單間,舞廳、發廊、洗腳屋樣樣都有。文華被帶進了走廊裏端的一間客房,這間客房在下坪鄉叫“總統套房”,有會客廳,設施也較好,沙發、茶幾都還是幾成新。

文華坐在那張單人沙發上,用手撫撫,覺得還真是貨真價實的羊皮。胡振清與張小平坐在他對麵。胡振清說,文主任呐,不是我們向您叫苦,我們實在是拖不來了。上麵下一道精神,我們就得認真地圍著轉,轉慢了還不行,跟驢子拉磨一樣,走慢了有人就用鞭子抽你。我真希望他們這次把我一下推出局了事。文華笑笑說,我們都是吃這飯的,幹與不幹不是我們能夠定的事。胡振清說,那也是,我們是組織的人,也得按組織的意圖辦。文華聽了這話,他才實實在在地明白了胡振清說那話的真正意圖。他是不是在探聽虛實?文華這樣想。但他又不得不把他的一些想法委婉地傳達給他。文華說,除了組織的意圖外,現在又多了一個程序,行與不行還得讓選民說了算。胡振清說,這些個主意不知是從哪裏學來的,跳去跳來,最後的落腳點還是在原地。我不是喝了酒說酒話,這不過是一個過場而已。文華隻是笑了笑,最後他說,你們回去休息吧!我洗了也要早點睡。胡振清說,那也好,今天好好休息。明天的培訓骨幹還要給我們作報告哩。說完,他與張小平就出了房門。

他們走後,文華並沒有馬上去洗澡,他想去看看老同學李實厚。高中畢業後,李實厚考了個農專,畢業分配在下坪農技站。文華覺得這個行當還蠻適合他的。李實厚給文華的印象是幹具體事的那種人。更確切地說,他還有點山地居民那種特有的倔強。文華與李實厚高中同在一個班,他記得那是一個秋後的星期天,文華、李實厚等一行到學校後麵的山坡上去放鬆放鬆神經,個個興致很高。李實厚是從邊遠鄉鎮來的,他把大夥帶到了一片板栗樹林裏。怪的是,在片片的闊葉下居然還尋到了大顆的板栗。秋後落地的板栗很好吃,地上的那幾顆自然是滿足不了他們這一夥人的胃口。他們就把目光盯在了高大的板栗樹上。李實厚就自告奮勇地爬上了樹,用腳死勁地抖樹枝,那些個炸開了的板栗苞裏的板栗就落在地上,像雨點一般,樹下的人雞啄米樣地撿。不料,幾個農民手持木棒氣勢洶洶地跑過來了,地上的人作鳥獸散。那幾個年輕的農民並沒有追好遠,正當文華他們慶幸沒有挨家夥時,卻發現李實厚還沒來。文華一想壞了,他一定被那夥人圍在了樹上。他們趕緊跑回那片樹林,發現那幾個農民把李實厚逼在了樹上,正在用石塊向上砸。文華他們看見那些農民這麽不仁不義,他們也豁出去了,包括文弱書生樣的文華手裏也摸了一塊尖石頭,那夥人再不停手,那幾個校運動隊裏的黑漢當真要讓這石頭飛過去了。文華上去對那幾個農民說,幾顆板栗有什麽了不起,還犯得著你們這樣下毒手。這時的李實厚還坐在樹丫上,文華看到李實厚的臉上有了幾塊青紫。文華叫李實厚下來,李實厚不幹,他說他們憑啥把我堵在樹上砸,我要是在平地上,自己也能撿起石頭對砸,就是把頭砸一個洞也認了。文華覺得李實厚的道理有點怪,畢竟是上了人家的板栗樹呀。那幾個農民也沒有料到他們會揀上這麽一個燙芋頭。那幾個農民見勢不好想溜走,但這些個中學生怎麽也不幹,雙方你推我搡,校田徑隊的那幾個真的就與那幾個農民幹開了,好在附近的幾個年紀大的農民趕來勸架才算平息事態。李實厚下樹還是那幾個老人用一張長梯接下來的。那些老人們說了些好話,李實厚才答應下山回去。

文華隻知道李實厚住在鄉農技站,具體是哪間房他不清楚。他進了鄉農技站的院子,裏麵黑燈瞎火的。他看見二樓有幾個窗戶有些微光,他就從那石牆屋的山牆上的樓梯上了二樓。他走到一個亮著一絲微光的房門前,敲了幾下門板,就聽有人在裏麵回話說,誰呀。文華聽那聲音,好像十分耳熟,不一會兒,就有人走來開了門,文華一看是李實厚。李實厚也說,怎麽會是你呀。文華說,我到下坪來哪有不來看看你的道理,不像你一進城不知我的的門往那麵開。李實厚把文華擁進了門,邊拿煙邊說,我們鄉下人,人窮誌短,進了縣衙門不覺得寒微才怪哩。文華說我可不是來聽風涼話的哇。李實厚說,事實歸事實,玩笑是玩笑。聽說你是來指導下坪鄉“兩推一選”的。文華接過李實厚遞過來的一杯茶,點了點頭說,也算是吧。什麽也算是,這不就是事實嗎?李實厚說。文華看過李實厚的家裏擺設,也覺得夠寒酸的,幾件老掉牙的家具,估計還是剛結婚時家裏置的,粗重笨拙,漆上的倒是很好,上好的山漆,而今還光亮照人。李實厚說,她還在房裏洗澡。李實厚對著另一門洞喊,小英、小英快出來見文叔叔。小英是個長得很可愛的丫頭片子,她扭著小身子,手裏還拿了支筆,叫了聲文叔叔。文華問,在寫作業吧丫頭。她點了點頭。成績咋樣,文華又問。小英說可以。可以就是蠻好。叔叔沒有帶啥東西,你自個兒買支筆吧。文華從皮夾子裏拿了一張百元鈔票遞給她。丫頭不接。李實厚就說,你這是幹啥,不是年不是節的,叫我咋好意思。文華說,今年我不是第一次見到她嗎。文華把錢塞在了小英荷包裏,又把她送進了裏屋。李實厚老婆洗完澡出來了,見文華就說,文主任呐,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文華說,我來看看你還不行嗎?你這俏的臉子可不是李實厚的私人財產呐。你這是拿我開心不是,你們城裏人還在乎一個鄉巴佬女人,見到的都是美人兒,不整天泡在裏麵就行呐。李實厚老婆雲芳的嘴特溜。李實厚說,行了,你快去後麵弄幾個菜,我和他喝幾杯酒。文華說,酒就算了,我們留著下回喝,反正我在這裏還有一段時間。李實厚說,以後是以後,要是你今天不來,難說以後還有酒你喝。文華說,換了別人我不一定這晚了還來。你就不同了。我知道你的驢脾氣。隨後他們就一起敘起了舊,包括那次李實厚被人困在板栗樹上的事,重新提起來,仿佛他倆又回到了從前的中學生活。文華說,你怎以就生就了這種驢性子。李實厚說,我從媽肚子裏生下來就是這樣子,聽我媽說,我小時候不會說話,病卻多,尤其是心火重,隻要一哭就是半天,半天過後就來病了,嘴裏就生泡子,據說我這舌頭還差點沒有保住呢。文華笑笑說,要是真把這玩意兒爛掉了,說不定這驢脾氣就沒了。李實厚說,要真那樣你們那些個王八蛋不把我逗著死才怪呢。就我這脾氣你們那幫子搞出了好多笑話來。故意惹我逗我。文華哈哈大笑。

雲芳的手很快,馬上就弄了幾盤菜架了一個火鍋,從那氣味,文華就知道那火鍋裏是燒的羊肉加豆腐。李實厚說,來,我們兩個喝幾杯。文華說,我的酒還沒醒。李實厚說什麽醒不醒的,酒醒了還叫酒嗎?雲芳把酒杯已擺好,文華隻得上前去。李實厚說,好些年沒有在一起喝酒了,我們鄉下隻圖個四季發財,四杯,要再喝也沒有了。文華隻能是默認。他記得李實厚能喝點酒,他最近一次與他喝酒也是三年前的事了。李實厚在三年前的鄉鎮換屆中從分管農業的副鄉長的位置上下來了。他為此專門找了組織部,據說,他不是在為丟了官去評個什麽理,他隻是要求重新回到農技站搞他的老本行。組織部分管幹部的楊副部長口頭上雖說研究後再說,但實際上是默認了他的這一請求的。那天中午,楊部長留他吃午飯,文華也被邀去作陪。

李實厚給文華酌了一滿杯,文華知道,這杯子是一兩一的,而且酒是本地產的包穀酒,俗稱“遍山大曲”,文華知道這酒的力量大。李實厚給文華夾了一塊羊肉,是帶皮的,按山地人說法,這種羊肉味好,營養價值高。文華嚐了一口,連誇雲芳的手藝高,這羊肉煮得不生不爛,火候到家。李實厚邀文華碰杯,文華說,碰是碰但不幹。李實厚也說不幹就不幹,慢慢弄。文華呷了一小口,覺得這酒有些特別,似乎還有一股青包穀的香味兒。文華說這酒很好,是從哪裏弄來的。李實厚說,什麽哪裏弄來的,就是自家兄弟釀的唄。這有啥大驚小怪的,是不是喝慣了政府的好酒覺得平民的有啥不對勁?文華說,怎麽說啦你,我隻是覺得對味。李實厚說有你這句話,我們得多喝一杯才對。兩人舉杯一碰,隨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李實厚又酌第二杯。李實厚說,其實我早就聽說了,你要帶隊來下坪指導選舉。文華說你怎麽知道的?李實厚說,聽廣播唄。文華笑笑說,指導個啥呀,不都是應付應付。李實厚說,兄弟,你說對了,當真是應付。什麽“兩推一選”,黨政班子靠老百姓推選,這不是天方夜譚?不就是搞搞形式,走走過場,好向上麵邀功請賞。李實厚給文華夾了一塊韭菜炒雞蛋,接著說,兄弟,你這下有難度了。文華說,啥難度?我說你是騎虎難下你說對不對。李實厚說。你說給我聽聽。文華說。要是真正推出幾張新麵孔,你又得想法子把人家弄下來,不然向上交不了差。推不出來吧,又不好向群眾交待,還是老樣子,換湯不換藥。你說你這次難不難。文華點了點頭後說,管這麽多幹嘛,我隻能按程序往下推。至於什麽後果我負不了責。李實厚說,你說得輕巧,縣委決定抽這大一班人,你帶著來,就是觀光的。文華突然把話題轉向了李實厚。他說,那次你下來,我隻聽了些皮毛,不知這裏麵的內幕,怎麽臨近換屆就掉了號呢。李實厚說,你該不是紀委派來搞調查的吧。其實也沒什麽了不起的,下來就下來,不謀其政不在其位。你看我這樣一個技術員,吃職稱飯多好,進村入戶迎來送往的,要好風光有好風光。李實厚就是不說自己是如何下來的。幾杯酒喝下,文華真正感到了些醉意。雲芳端了一碗紅澄澄的泡蘿卜,文華一根接一根地吃了個精光。最後,他又讓雲芳端了一大碗,文華用手抓了幾把就醉癲癲地告辭了。

第二天,是“兩推一選”的骨幹培訓會,文華被請到前麵的主席台上就座。主持會議的是鄉黨委書記胡振清,首先是組織委員老鄭傳達了縣“兩推一選”會議的主要精神。文華是最後發言的,隻有他發言下麵才有了點精神。

會議大約開了兩個小時,餘下的時間就是分組討論。縣指導組的成員都被安排到各組參加討論。文華帶了組織部的小王去了鄉黨政辦公室。文華是來了解鄉黨政班子競職的報名情況的。辦公室隻有秘書小伍,文華問小伍有多少人報了名。小伍一臉的難色,嘴裏支支吾吾的。文華感到奇怪,還有什麽話不好說?文華要小伍把報名冊拿來。小伍說,她不知道報名冊放在哪裏。文華問,你們怎給人家落名字。小伍說,我們沒有給誰落名字。文華知道情況不好,他對小伍說,你去叫胡書記,我在房間等他。文華和小王回了賓館,進了房間,文華對小王說,你說這工作怎麽開展,一說這事多那事多,真正的大事就抓不住。小王點了點頭。

大約一刻鍾後,胡振清來了。他問文華說:你找我有事?文華說,老胡哇,聽說競職報名的登記表還沒發下去?胡振清說,發了,絕對發了。誰說沒發?文華說,黨政辦公室怎麽沒見到?胡振清說,真是冤枉,我到縣裏開完會回來就交給了辦公室,辦公室的事雜,說不定擱哪裏了。文華說,你看這樣行不行,你叫辦公室寫個公告,號召一下,凡是符合條件的對象都可以報名參加競選黨政班子成員。這是我們“兩推一選”的關鍵環節。如果沒有一個人報名,搞“兩推一選”又有什麽意義呢,到時候,選舉差額還要黨委去推薦。胡振清說,你說得也對。不過,這門一敞開,麵就大了,要是有一半的人來報名,也是幾十上百人,工作量也就大了。鬧不好還會出亂子。要真是那樣,我們就不好向上麵交待了。文華明白了為什麽辦公室沒有見到那表格。他斷定是胡振清把那東西壓下了。文華說,至於怎麽交待,我們隻能憑選票說話。別的管不了這麽多。胡振清說,好的,我去安排搞就行了。胡振清走後,文華就對小王說,這就是基層組織的工作方法,傳達精神各取所需。你是組織部的幹部,這“兩推一選”的政策也是你們一手炮製的,你說叫基層怎麽去民主,人家連報名的權利都沒有了,誰信這是真的?小王說,這也許不是下坪鄉的特產,都習慣了上定下從的思維方式。文華說,看來,我們指導組也要動真格了,你通知一下,我們中午開個短會,下午到各單位去摸一摸,看精神傳達得怎樣。

小王是指導組中除了文華之外的二號人物,這雖說不是上麵明確的,也似乎是約定俗成的,他是從組織部辦公室抽來的,在格局上好像就該高半格什麽的。

小王在中午進餐的時候就通知到了隊員。中午的會其實也很簡單,就是安排大家分頭到鄉直各單位去了解報名競職的情況。重點是有資格的對象。文華把單位排了一下,他選的單位是鄉中學,這裏麵符合條件的對象最多。文華下午去的時候,先找到校長辦公室。校長是位20世紀70年代的工農兵大學生,姓宋,文華的第一印象是這人很幹練,管理學校也就應該有一套。文華進了門,宋校長就招呼說,喲,文主任來了,歡迎您來指導工作。文華說,不說這些亂七八糟的。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呀。宋校長說,多虧您的好記性,前年的“普九”工作自查,不就是您帶隊的嗎。文華實在想不起他帶的那班人中有這麽一個人。宋校長又說,您還記得不,我講的一個典型,還蠻有意思的。就是關於那些從社會上收回來的適齡生,半夜裏男女生竟睡在了一起。文華終於記起有這麽回事。他為這事作過一些跟蹤調查。那時候,“普九”驗收抓得緊,政策也硬,所以那些流失對象的家長不得不千方百計地把在外打工的適齡人員重新找回來充數,等驗收一合格就又各奔東西。那些回來的人中就有些是已入了邪道的,比如發廊妹、小旅店的服務小姐等,打扮得粉臉紅唇,他們即使是來補習功課,湊湊人數,也離不了弄些新鮮花樣來。那時候,各鄉鎮的中學巴不得上麵的驗收組立馬就來,弄合格了好早點解散走人,以免鬧出事端,影響正常的教學秩序。

宋校長說,其實那回的驗收也未必非那樣搞不可,明知是搞形式糊弄上麵的,但還是得一個勁地硬著頭皮去搞。文華說,不過這也說明一個問題,上麵抓基礎教育還是有決心的,隻是地方太窮,無法辦到。宋校長倒是覺得文華的話有幾分道理的,於是點了點頭。

宋校長給文華泡了一杯茶,文華看那茶葉的樣子很粗大,就足以看出學校還是比較困難的。按文華的看法,一般情況好一些的單位大都是喝點毛尖什麽的,尤其是在這聲名遠播的茶葉之鄉。文華呷了一口茶,就對宋校長說,我今天來不是了解教學情況的。鄉裏要搞“兩推一選”你們知道嗎。宋校長說,好像廣播裏播過。不過感興趣的不多。文華問為什麽?宋校長說,還不是搞搞形式,熱鬧熱鬧衙門,到時候誰弄上去的還得誰弄下來。文華倒是聽了一句實話。但他不完全讚同宋校長的觀點。他相信,隻要推上來了,就有可能進兩套班子任實職。上麵的精神也是這樣說的。文華說,你這裏的競職對象多,能不能給我介紹幾個,我與他們談談。宋校長說,我說還是算了吧,他們那些人而今的心情靜如止水,何必一石激起千層浪。我們這些個苦單位,到時是要結硬賬的,教學質量搞不上去,誰有臉麵去麵對一方的百姓。文華似乎聽出了其中的弦外之音,他明白按照現有的條件,他宋校長也應該是合格的對象。於是文華就說,不說別人,你也就是合適的對象嘛。宋校長的臉上馬上就漾起笑容說,按照廣播上說的條件應該是可以報名。不過,進黨政班子不是僅靠這些就能行的。還得通過別的考核。文華倒是覺得宋校長對這一套還是很在行的。宋校長又說,好吧,我去叫幾個來吧。

文華在宋校長的辦公室裏和十多名教師談了一個下午。他從他們的口裏知道這下坪鄉有一個人在起作用,他就是李實厚。在他們看來,參與競選班子成員的最有代表性的人選是李實厚。如果他不去報名,沒有誰去報。文華認為,這隻不過是一種傾向,尤其像李實厚這樣的人,在農村工作上很有一套,有一定的群眾基礎,更重要的是,他本身就是從政府班子裏下來的,在當下這種幹群關係逐漸疏離的情形下,這樣的人是有一定的號召力的。文華覺得,李實厚這樣的人不適合進班子,他並不是否定李實厚的能力,他認為他的性格不適合在當下這種魚龍混雜的場麵上混。見什麽情況說什麽話,到哪個山頭唱什麽歌,這對李實厚來說做不到。文華清楚他因為什麽才與書記胡振清徹底鬧翻的。一開始,胡振清還是十分器重他的,選他進班子是胡振清一手策劃的。那時候,李實厚還沒有入黨,胡振清提前一年就在著手解決他的組織問題,這些連李實厚自己都還搞不清楚。上次換屆,李實厚就糊糊塗塗地進了班子,分管農業。胡振清知道,這一塊舉足輕重,這個農業型的鄉鎮沒有一個得力的人去抓落實,其他工作幹得再好也是徒勞無功。李實厚也很賣力,他上任就抓了產業結構的調整,以前的茶糧型經濟,逐步改為茶、煙、菜、豬、羊等多種複合型經濟結構,重點抓了農產品的加工增值。在他的倡導下,下坪鄉有機茶的品牌以及品種改良,在全省也有了一定的影響。胡振清自然是很滿意的。每次在縣裏開會他都坐上席,廣播裏有聲、電視裏有影。

李實厚與胡振清鬧翻是因為一筆撥款的使用上。李實厚申報了一個白山羊的養殖項目,在縣上爭取了55萬元的扶持資金。錢到賬後,李實厚並不知道,胡振清帶了一班人外出考察去了,其中就有縣裏的幾位領導,還帶了家屬。半個月回來,李實厚才知道,他們用的錢,正是那筆項目扶持資金。李實厚就認死理,非要胡振清將錢歸位不可。胡振清以為是自己出去了一趟,李實厚心裏不平衡,胡振清就私下對李實厚說,要他也出去走一走,帶家屬。李實厚卻說,我用這些錢在外玩了怕是要爛鼻子眼睛。胡振清就再也沒理他了,他料想死腦子的李實厚鬧不出啥花樣來。不想李實厚卻寫了一篇報道電傳到省報,第二天就給發了出來。以後的情形是縣裏的主要領導到省財政廳去作檢討。更嚴重的後果是:K縣的所有扶持款停撥了。幾天以後,書記、縣長從省城回來了,他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李實厚和胡振清叫到城裏來。胡振清知道這次闖了大禍,來時在口袋裏就揣了一份認識深刻的檢查,並退回了這次出外旅遊開支的費用。而李實厚就沒有這等乖巧,他堅持自己沒有錯,並承認那篇報道是他寫的。縣委書記老萬十分惱火。常說家醜不可外揚,這樣一個貧困縣要的就是一個好的軟環境,這麽你撬我拱,無組織原則,這怎了得。這些問題我們是可以自己解決的嘛,還值得向上捅,這麽一捅,給縣裏帶來了多大的負麵影響,你知不知道。李實厚不言一詞。後來組織部找李實厚談了話,但李實厚還是不承認作檢討,他也知道往後自己該怎麽辦,他於是就向組織部陳述了回農技站工作的請求,組織部也基本答應了他的這一請求。就這樣李實厚就從黨政班子裏下來了。因為這事,胡振清還受了一次警告處分,按照他自己的話說,這簡直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文華從鄉中學回來以後,正好小王也回來了。小王去的是鄉文化站和廣播站,文華問了一下那邊的情況,小王說情況不是很好,普遍是積極性不高。不過他們說,有一個人應該報名競職。小王還沒有說定,文華就問,是不是李實厚,小王說正是他。

吃過晚飯後,文華召集隊員碰了一次頭,大體情況相似,好像李實厚就是一張牌,他不出別人不敢出。文華回想起胡振清的某些舉動,他敢肯定,關於競選兩個班子成員的有關文件精神胡振清根本沒有在鄉上宣傳過。文華安排小王把那些文件找出來,要他到鄉廣播站去一趟,開辦幾期自辦節目,連續播幾天。

小王走後,文華就去了李實厚家。他去時,李實厚一家人正在吃晚飯。李實厚見文華來了,就說怎麽不早點來,他吩咐雲芳加點菜。李實厚就去拿了一瓶酒和一隻酒杯。文華說,我今天真該要喝點酒了。李實厚聽出了他話中有話。接著說,什麽呀,你當你的指導組長,我還求你不成?文華說,你求我倒是真沒必要,我倒是真要求你來了。李實厚說,越說越遠,平頭百姓一個,求人不求官?這時,李實厚已把杯子酌滿了。李實厚說,咱兄弟兩個不說這些了,沒意思,喝。李實厚咕下一大口,文華隻好跟著下去。文華說,不相信你這麽一個下台幹部還真有兩下子,敬重的人還不少哩。李實厚說,我下台了怎的,不貪汙,不瞎搞,醜了你不成。文華說,這杯酒下去,我跟你說件正經事。文華說完一口倒在嘴裏。李實厚說,啥事,這麽神秘兮兮的。文華說,你先喝吧。你看我早幹了。李實厚晃悠幾下酒杯,說,這不是逼人吧不是。他也一口下去了。李實厚把酒重新酌滿。文華說,我在你們下坪鄉搞這事,算是真遇上難了。沒人報名競選,你說搞啥“兩推一選”。李實厚說,我明白了,你少打黃渾主意,我可是不得聽你的慫恿去搞什麽競選了。你知道不,我是被人從班子裏擠下來的,我還有臉去競選麽?文華說,你聽我把話說完。那事怪不得你,但而今這事,你不報名就沒人報了。你說什麽也得引出個頭來。算是幫兄弟一個大忙了。李實厚搖搖頭說,幫不成,我不得去幹。我現在弄個農藝師當當,什麽不好,不信你跟我到鄉下走一走,看是書記、鄉長受歡迎,還是我受歡迎。雲芳站出來說,你說這些有啥用,要說就不如亮給他們看著,大夥推起來了,才算是真本事,也給你不明不白的下台有個說法。文華在李實厚不依不從的情況下,突然得到雲芳意外的這一臂之力,真好比雪中送炭。文華說,兄弟媳婦說得對,你不為別人,也得為自己爭口氣哇,要是你報了名,這一下子推起來了,即使是不參加最後的選舉,你也討了個說法吧。李實厚沉吟片刻後,端起酒杯說,我不得聽你的慫恿。文華從李實厚的口吻中聽出,李實厚是要躍躍欲試的。文華料定李實厚早就有這個意圖,隻是因為自己是指導組長,他不好意思頂著幹罷了。

第二天,李實厚果真就到鄉政府辦公室報了名。文華萬萬沒想到的是,他競選的職位竟然是鄉長。文華覺得無論怎麽說,這是行動的開始。他要小王與鄉辦公室聯係一下,做一條消息在鄉自辦節目裏播一下。

這消息一播,當天下午那些個符合條件的對象大都來報了名,文華覺得這是一個好的現象,他打算寫一份調研信息投到縣委政研室辦的信息通報上去。

文華正在起草信息,胡振清就過賓館來了。文華放下了手中的筆,問胡振清有什麽事?胡振清說,其實也沒有什麽。就是關於報名的事。我看以後是不是局麵不好控製。文華第一反應就認為,他必定是衝著李實厚來的。文華說,這沒有什麽不好控製的,隻要能推上來,就說明我們做得對。胡振清說,我隻是覺得我們都不好向上麵交待呀。這畢竟是與上麵的意圖相差太遠。文華也是覺得與組織的意圖相左,他根本就沒有想到李實厚會這麽大的味口,會競選鄉長這職位。既然木已成舟也隻好順其自然了。文華對胡振清說,你說怎麽辦,這項工作不推也不行。要是報名的一個也沒有,我們同樣不好交待。你說是不?胡振清說,倒也是。既然這樣我們就隻好棉絮包腦殼去撞。胡振清說完就走了。文華知道胡振清心裏有氣,這氣不一定是對著李實厚,同樣也對著他文華,因為,李實厚之所以膽敢去報名,在胡振清看來,很大程度上是仗著他文華的勢頭,不然他李實厚是沒有這份熱情的。胡振清考慮的是李實厚這一出現,帶來的影響是巨大的,不隻是危及他今後在這地頭的威性,更為惱火的是,他把目前的局麵全攪亂了。他明白,李實厚的群眾基礎好,搞農業技術他是一把好手,他一年有近220天在農村,無論是蔬菜還是茶葉,他樣樣精通,尤其是近幾年的茶葉品種選育,幾乎每個村都有苗木基地,而且市場行情特好,俏銷好幾個省區。胡振清明白隻要李實厚報了名,競選什麽職位都是可能的。因此,他這次來找文華的目的,也是來向他提個醒,因為這事是從他而始,也希望由他而終。

就在報名結束後的第二天下午,縣委組織部的王部長帶了幹部科劉科長來到了下坪鄉。王部長與文華見麵就說是來看望指導組的同誌的,而文華覺得這一定是托辭而已。王部長與劉科長到了文華的房間,王部長就仔細詢問了下坪鄉這幾天報名的情況。文華隻好如實匯報。文華匯報完以後王部長就說,從目前的情況看,報名還是很踴躍。勢頭是好的,應該肯定,不能讓這民主的氣氛受到打擊。今後還要一如既往地抓下去,不能出現差錯。王部長指了指在座的胡振清說,別的我不多說,你可是這次“兩推一選”的第一責任人,出了啥問題你第一個說不脫。胡振清說,您放心好了,我們下坪有文主任的親自指導,天大的問題,還不是小事一樁。王部長說,我們是充分相信的,目前的情況就很好嘛。王部長說完,在座的人噤若寒蟬。好在這時,辦公室的小伍推門喊用餐,這場麵才再次活躍起來。王部長一行出了房門,文華因為是這房裏的主人隻得走在最後。他把茶杯裏的茶水倒到衛生間裏,因為下坪的芽茶好看不好喝,隻衝得兩次開水就是一股泔水味兒。文華出衛生間,胡振清就又回來了,文華似乎猜到了胡振清會來這一手。胡振清進門後就說,菜都上了,就等你去。文華說,你也真是,何必親自來叫。胡振清說,親自叫,我還得親自吃哩。文華和胡振清都笑了起來。胡振清見文華情緒不錯,就小聲說,你能從王部長的話中聽出啥味來。文華說,無非是些表揚唄。胡振清說,我看不見得吧。而今的表揚都得按批評聽才行,關鍵是怎麽把握法。文華反問胡振清,你說我們怎麽把握?這些搞法都是上麵提出來的,不按照辦也不行,按照辦了也不行,你說怎麽把握?胡振清說,好了,我們不爭了,吃了飯再說。胡振清與文華來到小餐廳,王部長、劉科長以及組織部的小王都在桌邊坐著了。王部長說,你們二位在後麵秘謀個啥,這晚才來?文華說,其實說不上秘謀,算是認真消化領導的思想吧。小廳的人都笑了。

吃完晚飯,已是7點多鍾,胡振清提議到歌廳去坐坐,王部長客套一陣也同意了。王部長愛唱前蘇聯歌曲,尤其是那《卡秋莎》和《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在縣城是唱出了名的。所以一開始,胡振清就拿起了話筒,對大夥說,今天王部長來下坪指導工作,機會難得,我們有請王部長為我們演唱一首蘇聯名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大家歡迎。胡振清話音剛落,序曲就響起來了。王部長揮了揮手上了台。這時不知從哪裏冒出了一群漂亮女郎,一個個打扮得粉豔絕倫。文華不知不覺地就被擠下了舞池,迎麵站著一個長得高挑的女孩,那眼簾上的藍影,叫文華看不清真的麵目。但文華還是感覺很舒服。特別是那種奇怪的香水味。

王部長唱了兩首曲子。當唱完《卡秋莎》,廳裏人歡呼再來一個時,王部長說不唱了,大家都唱唱吧。王部長走下了那小舞台。其他人唱的時候,王部長就跳舞,沒有他歇著的時候。文華跳了幾曲,覺得興趣不大,這些女人的香味,開始乍聞還是一種興奮,時間稍長就有了某種厭倦。仿佛一束白蘭,風吹過來,心曠神怡;真正把鼻子湊上去聞卻又有些膩悶。文華是出於照顧王部長的麵子才沒有離開的。但劉科長似乎早就看出了文華的這種心思,他從對麵走過來,坐在文華的旁邊問,怎麽興趣不大?文華說,不是很習慣。我們出去走走吧。劉科長說。王部長還沒走呢,文華說。你不知道我們走了他們更放得開。劉科長說。

文華與劉科長出了舞廳,來到沿河的那條石渣子路上。河水不大,衝灘的流水,揚出一些細細的月色波紋。劉科長說,一晃你們來這裏也有一個星期了。這地方雖然清靜,但還是不如在家裏好。文華說,也該知足了,像胡振清他們畢竟長期紮在這裏工作。劉科長說,有什麽辦法,像他們黨委書記這種級別的進城實在是不好辦。鬧不好,到處是意見。我們這些搞幹部工作的,天生就是個倒黴的命。文華在心裏嘀咕,你小子少在我麵前賣相,那些幹部們求你們的時候,你狗日的哪個不是擺洋譜,比爺爺還爺爺。劉科長又說,下坪鄉的“兩推一選”別的沒得說,報名踴躍是好事,不過這麽大的範圍將來多大的工作量你算過沒有?現在畢竟不是西方搞的那種選舉,你弄多少進來還得弄多少出去。這是我沒把你當外人才說的。特別是那個李實厚,他的口味還不小,一下就報了個鄉長的職位。他那死腦子還想坐在這位置上,你猜城裏的那些個一級單位的頭頭們怎麽個說法?文華說,我還真不知道。劉科長接著說,他們說,要是李實厚當上了鄉長,去下坪的路上都要長茅草了。你說,像這樣一個農業型的鄉鎮,這種外部環境怎麽去謀發展。現在幹工作就是幹的關係,動不動就人臉一馬,狗臉一掛,是人也咬,是石頭也頂,你說怎麽去處理好關係?其實據我們了解胡振清對他是不錯的,搞得他方方麵麵下不了台,真正吃虧的還是自己。他要是聰明一點,這個位置還用得著采取這種手段去爭?文華也同意劉科長的這些看法,在目前的情形下,李實厚確實不是這個位置的最合適的人選。但他報了,誰也不能去攔著他。文華知道,這些觀點並不是劉科長的,他透露的是官方的意思。劉科長今天單獨對他表白,似乎是在向他有意識地傳達這層意思,這一點文華是再明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