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大和尚”參加嶽王會

清朝末年,政治腐敗透頂,內憂外患頻發,百業凋零,民不聊生,“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當官者利用苛捐雜稅、吃拿卡要,敲骨砸髓,把人民折磨得饑寒交迫。美國代理公使何天爵(1844-1912)曾在中國生活16年,被稱作“中國通”。1895年,他在美國出版了《真正的中國佬》,不無感慨地寫道:“在中國,如果你看到十幾個大人和小孩子為了一堆牛糞而爭得不可開交,一點都不要覺得稀奇。”中國人幹得是牛馬活,吃得是豬狗糧,哪有希望!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滿清統治期間,二百多年裏,農民起義此起彼伏,無論是規模,還是頻率,都排在各個朝代前麵。挖心、剝皮、腰斬、淩遲,坑殺、屠城,清政府令人發指的血腥鎮壓,無所不用其極,卻不能阻止人民為了生存和尊嚴所作出的抗爭。鮮血一遍遍染紅大地,非但沒有讓不願做奴才的人們屈服,相反,卻擦亮了人民的眼睛。到了晚清時代,農民起義和革命起義聯袂登場,形成了新熱潮。太平天國起義如火山爆發,席卷中國南方廣大地區,讓清政府大傷元氣;撚軍起義,縱橫於淮河兩岸,使清政府雪上加霜;孫中山組織、領導的廣州起義、鎮南關起義、河口起義、黃花崗起義等9次起義,如一記記老拳,把清政府打得滿地找牙,搖搖欲墜……

王亞樵不是個隨遇而安之輩,青春的熱血在他的胸膛日夜奔流、激**,初次科舉失敗,使他對功名再無興趣,他也不願意再像父輩那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早出晚歸難糊口,逆來順受做良民。

清末年間,江淮地區兵荒馬亂,李元甫(李鴻章的遠房侄子)在眾興集創辦了保安隊性質的團防局。眾興集位於磨店東北方,距離王小郢子不到10公裏,18歲的王亞樵不顧父母反對,隻身前往,被李元甫收留,當了司書,負責起草各種文稿。期間,他與同齡人王清泉、唐幼文、鄭紹成相識,成立“正氣學社”,希望同生死、共患難,幹出一番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業。四個人年輕氣盛,風華正茂,剃了光頭,整日遊走於肥東、壽州、定遠等地的吳山廟、梁園、撮鎮、響導埠一帶,十分紮眼,被鄉親們稱之為“四大和尚”。當時,掙錢不多,但庫房槍彈充足,隨便練習。“四大和尚”誰也不服誰,一有時間就到靶場,對準點燃的香火練習射擊,輸者請客。一年下來,四兄弟的槍法個個百步穿楊。隨後,王慶廷、王海卿等同齡人也前來加盟。

鄭紹成,名前培,壽州吳山廟(今長豐縣吳山鎮)人。父母早亡,每次參加“正氣學社”活動,他都帶著弟弟鄭抱真(1897-1954。號益堅)。鄭抱真與哥哥相依為命,從不多言多語,但是聰明厚道,深受大家喜愛。王亞樵大他8歲,每次見麵,都要伸出胳膊,把他抱起來,樂嗬嗬地說:“老弟,我來看看你長胖了還是長瘦了。”吃飯的時候,總是往他碗裏夾肉:“多吃點,快長大,跟著哥哥打天下!”

那年夏天,許習庸從南京回家度暑假。他的家在肥東二十裏埠南小高郢,父親許少亭中過武舉,官至綠營炮兵統領,在當地很有名望。許習庸長得結實結實,濃眉大眼,臉頰上黑乎乎的絡腮胡子,更顯得虎頭虎腦。同學們都叫他“大胡子”。他也是張世籟的學生,與王亞樵是好哥們。回到家的第二天,他就去眾興集看望王亞樵。王亞樵喜笑顏開,馬上把他請到一家酒店,叫來王清泉、唐幼文、鄭紹成等兄弟,要了肥西特色菜肴鹹板鴨、柿樹鹵牛肉、風幹鹹豬耳朵皮、李鴻章雜燴和老母雞湯,喝著三河米酒。大家喝的痛快,談興甚濃。

鄭抱真年齡小,不能喝酒,專門負責斟酒。誰能喝,他就給誰多斟;不勝酒力者,則少斟一些。王亞樵夾起一塊醬牛肉,塞到他的嘴子,摸摸他的圓腦袋,說:“三歲看老。抱真老弟看人斟酒,很有心計。我敢打包票,這小弟弟長大了,一定是個難得的人才!”

鄭抱真嚼著牛肉,腮幫子鼓得像鳴叫的青蛙。

許習庸在外學習,見多識廣。他把自己參加嶽王會的經過,繪聲繪色地說了一遍。

1905年2月,安徽公學在蕪湖開辦。蕪湖地處長江中段,為中國四大米市之一。開學時,首批招生50多名。陳獨秀、劉申叔、陶成章(光複會的主要領導人)、周震鱗(華興會的主要成員)、張伯純、蘇曼殊、謝無量、江彤侯等,都被校長李光炯聘為教師,柏文蔚當了體育老師。“一時各地方的革命領袖人物薈萃於蕪湖,吸引著不少青年,轟動了蕪湖社會。安徽公學成了當時中江流域革命運動的中心,也成了中江流域文化運動的總匯。”

陳獨秀(1879 -1942),字仲甫。安徽懷寧人。2歲時,他父親病逝;6歲時,他跟著爺爺學習四書五經。他考中過秀才,卻不愛功名。1901年,他自費進入東京專門學校(早稻田大學的前身),後來又進了成城學校(即日本士官學校預備科)學習,並廣交有識之士,與張繼、潘讚化、蔣百裏、湯爾和等組織愛國反清團體——中國青年會,和反清骨幹黃興、陳天華、鄒容、趙聲(1881-1911。字伯先。江蘇丹徒人)等稱兄道弟。他們的活動,受到了清廷派去的學監姚昱的限製。

一天夜裏,陳獨秀與張繼、鄒容等人敲開姚家大門。姚昱以為他們已回心轉意,正好可以借機再給這些年輕人“洗洗腦”,所以,就擺上水果,沏上好茶,熱情接待。陳獨秀與他熱情交談,並瞅準機會,使了一個眼色。張繼、鄒容從座位上跳將起來,一個人扭住姚昱的一隻胳膊,陳獨秀從懷中掏出剪刀,“哢嚓”一下,把他的辮子剪了下來。然後,在姚昱的哭嚎聲中,幾個人大笑而出。當天夜裏,姚昱的辮子被掛在留學生會館展示,旁邊特意寫上了一行大字:“留學生公敵姚某辮。”

在清朝,辮子是朝廷判斷男子是否忠順的標誌,所謂“留發不留頭,留頭不留發”。而在日本,被人剪掉辨子,還有一層意思:“凡被剪辮者,或被疑為偷了人家的女人,是奸夫,或被看作‘裏通外國’,視之為‘日奸’。”

不久,日本政府應清政府駐日本領事館的要求,將陳獨秀、張繼、鄒容三人驅逐出境。

回到安慶,陳獨秀依然我行我素。當時,沙俄派出重兵,侵占中國的東北地區,企圖將白山黑水變成“黃俄羅斯”。中國人掀起了聲勢浩大的拒俄運動。

一天,陳獨秀等人來到安慶市孝肅路拐角頭的藏書樓(今安慶電視台所在地),召開拒俄愛國演說會。24歲的陳獨秀率先登台,他中等個頭,膚色黝黑,圓臉大腦門,特別是那雙大眼睛,猶如兩顆火星,炯炯有神。在演說中,他大聲疾呼:“我政府若允此約,各國必執利益均沾之說瓜分我中國;若不許,則必與俄戰。我國與俄戰之仇固結不解,我國之人有一人不與俄死戰皆非丈夫!……我等既稍有一知半解,再委棄不顧,則神州四百兆人豈非無一人耶!故我等在全國中雖居少數,亦必盡力將國事擔任起來。”

來自安徽高等學堂、安徽武備學堂以及桐城中學堂、鳳鳴中學堂等新式學堂的 300多名青年學生深受感染,稱讚陳獨秀“真英雄也”。接著,“各學堂魁傑”王國楨、柏文蔚、潘讚化等20多人相繼登台,慷慨陳詞,一時間轟動省城。

然而,清廷對於學生運動非常害怕,認為他們“名為拒俄,實則革命”。於是,封閉藏書樓,學校開除參加演說會的了柏文蔚(1876-1947。字烈武。壽縣柏家寨人)、鄭讚丞(1877-1914。壽縣正陽關人)等和安徽武備學堂的學生常恒芳(1882-1950。字爾價,號藩侯。壽縣保義鎮人)、熊成基(1887-1910。江蘇揚州東關街人)、範傳甲(1873-1908。壽縣開荒鄉人)及安徽高等巡警學堂的學生朱蘊山(1887-1981。字錫藩。安徽六安人)等人的學籍,陳獨秀受到通緝,逃亡上海。

愛國有罪?陳獨秀、柏文蔚等江淮兒女在鬥爭中,逐步認識到清政府的腐敗透頂,1905年夏天,他們以同學、老鄉為群眾基礎,創立了以暴力推翻清王朝為宗旨的嶽王會,陳獨秀任總會長,常恒芳、柏文蔚擔任安慶、南京兩部的分部長,骨幹分子有張匯滔(1882-1920。壽縣澗溝鄉人)、袁家聲(1878-1960。壽縣梨樹鄉人)、張樹侯(1866-1935。名之屏。壽縣瓦埠鎮人)、王紹九(安徽淮南人)、範傳甲、石德寬(1885-1911。壽縣石家集人)、薛哲(1883-1908。壽縣人)、張勁夫、程良(1883-1911。安徽懷遠人)、宋玉琳(1879-1911。安徽懷遠人)等。安慶嶽王會分部的會員多為熊成基等新軍的中下級軍官、士兵。按照總會長陳獨秀的要求,常恒芳、熊成基等人在新軍官兵秘密散發《猛回頭》、《警世鍾》、《革命軍》等小冊子,傳播興漢反清、民主共和思想。

許習庸端起酒杯,對大家說:“陳獨秀、柏文蔚、常恒芳並稱為‘嶽王會三傑’,都是舍生忘死、披肝瀝膽的義士。一次,常恒芳單獨找我談話,說:‘我們的組織名稱叫嶽王會,意思是崇拜抗金英雄嶽飛的精忠報國精神。……參加組織的,大概隻有30多人。所訂章程,就是反對滿清。我們將章程擬好後,字句中還夾雜著許多不相幹的話,使外人看不出來,以防泄漏。第一次開會,是在蕪湖關帝廟,燒香磕頭,宣讀誓約。又在蕪湖租了兩間房子,作為聯絡中心。我們在通信的時候,都用假名字。’他希望我也參加嶽王會,為國盡責。我覺得義不容辭,就同意了!他還希望有更多的好兄弟加入嶽王會,大家齊心協力,大幹一番。”說罷,一仰脖子,一飲而盡。由於天熱屋小,他滿臉汗津津的,背心也汗濕了。

“痛快!大胡子。”王亞樵也跟著幹了一杯。

其他人,一個接一個把酒喝下。

“抱真,你去找老板要一把筷子。”王亞樵想了想,說。

鄭抱真愣了一下,沒有言語,立即出去,轉身拿回一把竹筷子,放在王亞樵的麵前。

王亞樵不說話,先撅斷一根筷子,看了大家一眼;拿著兩根筷子,撅斷,又看了大家一眼;他抓起五根筷子,使使勁,才撅斷。最後,他左右手攥住十幾根筷子,咬牙、瞪眼,也沒能撅斷。他把筷子扔到桌子上,發出“嘩啦啦”的響聲。

他站起身來,搓了搓手,說:“一根筷子好撅斷,十根筷子難撅彎。要做大事,就得團結。團結起來力量大,團結起來天不怕。我們正氣學社崇拜文天祥,文天祥與嶽飛都是愛國民族英雄。正氣學社與嶽王會的宗旨是一致的。如果弟兄們沒有意見,我們‘四大和尚’從今往後,集體加入嶽王會,誓死推翻獨裁政權!”

王清泉、唐幼文、鄭紹成等人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表示同意。

鄭抱真看到哥哥們一臉莊重,說:“我也要參加‘藥王會’!”

王亞樵看了看他,問道:“你也參加?你還是個小孩子啊。”

“我都11歲了,怎麽說也是個半拉橛子(方言:小夥)。”

“那好,我問你一個問題,很簡單。答上來就參加,答不上就算啦。”

“那……那你問吧。”

“我問你,嶽王爺是什麽人?”

“這……這個誰不知道。嶽王爺就是‘藥王爺’,他叫孫思邈!”

“什麽?嶽王爺名叫孫思邈?”

“對啊,嶽王爺就叫孫思邈。我大哥帶我去過壽州藥王廟,我知道他是個神醫,藥到病除,治病救人。……不信,你問問我大哥?”

鄭抱真的一席話,把大家逗得前仰後合。原來,在當地話中,嶽、藥(yue)同音,鄭抱真誤將嶽王爺與藥王爺搞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