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詭計多端

楊珞被駱青峰擲回崖頂,後背方著地,便聽見駱青峰淒厲的呼叫傳來,道:“楊珞,替我殺了於吟風。爹,娘,孩兒給你們報仇了……”聲音撕心裂膽,在狂風呼嘯的山穀中四麵回響,久久不散。

楊珞聞聲不禁心中惻然,仔細想想駱青峰的遭遇,對他又多了幾分憐憫,忖道:“從前他為了一本劍譜將我推下這座山崖,想不到今日為了救我性命,竟然又自己跳下這座山崖,難道這便是命運?造化弄人,如果一切都是注定的,我又為了什麽如此執著?”想到此處,不禁心中茫然若失,呆了一段時候,才微微搖頭歎息,轉頭向眾人望去,隻見於吟風雙目低垂,宛如老僧入定,不由心中一驚,忖道:“真沒想到他如此鎮定,我傷勢沉重,若被他化解了迷香,不但我性命不保,隻怕連冥火也逃不過他的毒手。”當下全力調勻內息,將錯亂的真氣一縷縷歸入經脈之中,過了約莫半個時辰,終於勉強站了起來,再度拾起長劍,走到於吟風身邊,道:“卑鄙小人,受死吧。”

於吟風聞言睜開眼來,道:“楊珞,你若是早得半分說這句話,我便隻有認命,現在你卻殺不了我了。”說罷雙手撐地,緩緩站了起來。

楊珞見狀心中暗驚,道:“我偏不信。”揚起長劍,還沒等砍下,卻見百陽書生和成忌豪也站了起來,同時耳畔傳來軋軋的機簧聲,冥火竟然在這時候將機關打開了。

楊珞心念電轉,忖道:“不知道這三人的功力究竟恢複了多少,我氣力有限,頂多隻能殺了於吟風,冥火方才爬下山崖,定也是耗盡真力,若是貿然上來,隻怕反而送了性命。我雖然不怕死,但卻不能用冥火的生死作賭注。”當下仗劍緩緩向山洞中退去,百陽書生一步步地跟來,腳下平穩,雙目中隱隱泛出一片殺機。

楊珞退到機關邊上,巨大的岩石已經開始回複原位,百陽書生嘿嘿笑道:“原來這裏便是機關的所在,我忍了這許久,便是要等你暴露出機關的位置,現在既然知道了,留著你也是沒用,納命來吧。”說罷作勢欲撲。楊珞見狀脫手將長劍擲出,同時就地一滾,堪堪從石縫中滾入山腹秘道。他拿捏的時機恰到好處,自己剛巧過去,百陽書生卻再也無法通過,隻能眼睜睜地望著機關合上,卻是無計可施。

楊珞摔落在塵土裏,一時竟爬不起來,冥火見狀大驚,伸手將他扶起,道:“你怎麽了?出了什麽變故?”

楊珞道:“我沒事,怪隻怪你的迷香太不頂用。”

冥火道:“難道有人身上的迷香解了?”

楊珞苦笑道:“不是有人,是所有人。”當下將經過跟她說了一遍。

冥火聽得目瞪口呆,隻不停地重複道:“這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

楊珞見她臉色煞白,知道她方才下崖的確已耗盡真力,忙道:“你莫再說話,也莫再多想,若是走岔了真氣,那便是大麻煩了。”

冥火道:“難道現在的麻煩還小?我若是能快上一些,興許你便不會受如此重傷。”

楊珞道:“受傷算什麽?我又沒死,劉整那廝已然殞命,申屠南受了重傷,駱青峰也……算起來還是我幸運些。”

冥火道:“傷成這樣,居然還有心情說笑。說來我真想不到駱青峰竟會救你,難道是因為管紅英的死讓他轉了性了?”

楊珞聞言一驚,道:“管紅英死了麽?”

冥火歎道:“不錯,而且還是死在駱青峰手裏。”當下把來龍去脈跟楊珞說了一遍。

楊珞聽罷心中升起一股唏噓之意,忖道:“親手殺死一個深愛自己的人,那該是多大的痛苦?這歸根結底都是源於仇恨,難道因為此事,駱青峰終於在最後關頭拋開了仇恨?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我呢?我什麽時候才能拋開仇恨?”想到這裏,眼前又現出與珈兒生離死別的一幕,珈兒的眼神,珈兒坦然的一笑,珈兒臨去時再三的叮嚀,都令他心痛如裂,不由得忖道:“要我拋開仇恨,便是要我拋開跟珈兒的情意,我怎麽能做得到?我怎麽能做得到?”越想越是痛苦煩悶,越想越是心血激**,終於按捺不住,一口鮮血噴出,暈了過去。

楊珞再醒來的時候,眼前的景象已經變了,周圍都是珠光寶氣,原來已置身於寶庫之中,冥火坐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手裏拿著些新鮮的水果。

楊珞道:“又麻煩你將我背下來,真是不好意思。”

冥火道:“我本來不想背的,火把滅了,半點光亮也沒有,黑漆漆的叫人心裏發毛,還是這裏好些,不用點燈也能瞧得清清楚楚。”

楊珞道:“你手裏拿著水果,已經下到穀底一次了吧?”

冥火道:“是啊,總不能在這裏餓死,你也餓了吧,這些是留給你的。”

楊珞道:“你為何對我這麽好,將大的都留給了我。”

冥火聞言臉上一紅,道:“誰說的,大的我都自己吃了,這些是小的。”

楊珞歎了口氣,道:“我在這穀底呆了五年,這些果子我最熟悉不過,你手上拿的這些比你吃掉的差不多大了一倍。”

冥火道:“胡說八道,我吃的時候你又沒瞧見,怎麽知道一定比你的小?”

楊珞道:“果子是沒瞧見,可是果核都在你腳下呢。”

冥火聞言一呆,一腳將地上果核踢飛了,轉過身道:“我……我那時候不餓,所以……”

楊珞沉默了一陣,道:“你對我恩深義重,我隻是怕不能報答你。”

冥火道:“我已經說過了,不要你報答。”

楊珞道:“可是……”

他話還沒說完,冥火忽然發怒,道:“我說過了,不要你報答,不要你報答,我不要你報恩,不要你把我當成恩人,你到底明不明白?”說罷將果子擲到楊珞麵前,轉身跑了出去。

楊珞望著她背影消失,歎了口氣,拾起一個果子咬了一口,喃喃自語道:“不說恩,便要說情,我心中有了珈兒,隻怕……隻怕是要辜負你了。”說罷又歎了口氣,低頭大口大口地咀嚼起來。

再說楊珞鑽入地下之後,機關緩緩合上,百陽書生一屁股坐倒,大口喘著粗氣,再也站不起來,原來他身上的迷香根本沒有解除,隻是耗盡運功良久集聚起來的力氣驚走了楊珞而已。這邊於吟風和成忌豪也是一般的狀況,三人再度軟倒之後,足足又等了一天,迷香的藥力才漸漸散盡,百陽書生首先恢複了勁力,起身在山洞的四處敲敲打打,找尋機關,過了沒多少時候,成忌豪,於吟風等人都回複了元氣,過來與他一起尋找,眾人忙碌了半個時辰,卻是一無所獲。

百陽書生道:“機關打開的時候,楊珞還在山洞外,我追進來又不見旁人,難道機關是在地下?”

於吟風道:“地下?總要有路通往地下才行。”

成忌豪道:“這巴掌大的一塊地方,一眼就可以看個通透,哪有什麽連到地下的通路?除非從懸崖上跳下去,再鑽地爬上來。”

於吟風聞言心中一動,走到崖邊往下觀望,隻見一片白茫茫的霧氣,深不見底,再加上想起駱青峰和劉整墮崖的前事,不由得心中升起一股寒意,忖道:“這岩壁光滑如鏡,猿猴難渡,就這麽下去,實在太過匪夷所思,機關多半還是在山洞中。”當下轉身回來,又再與眾人仔細查找。

半日過後,仍是不見機關蹤影,於吟風忖道:“如今的當務之急,應該是找海都奪回通心木與大地伏龍石,楊珞這小子雖然可惡,也隻有以後再對付他了,但如此絕險的高崖,要如何才能離開?對麵雖然有我的部屬,卻也不能插翅飛來。”反複思量,不得要領,不知不覺間天色便已黑盡,於吟風坐在角落裏想了一夜,到了黎明時分,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想出一個絕妙的主意來。他心中有了計較,立刻撕下半幅衣襟,寫下書信,附在箭上,射到對麵懸崖,過了半日,對麵射回一箭,箭尾縛著一根細細的絲線,成忌豪見狀道:“這有何用?雖然我的輕功也不弱,但要憑這一根絲線飛渡百丈懸崖,那也隻是癡人說夢。”

於吟風聞言笑而不答,不斷輕輕拉扯那絲線,過了不久,絲線被他盡數拉過,卻見絲線的盡頭又係著一條拇指粗的細繩,成忌豪見狀仍是不解,道:“山間風大,這條細繩還是一樣的無用。”

百陽書生聞言笑道:“這個不行,那便繼續拉。”

成忌豪聞言一愕,仔細想想,頓時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這細繩的盡頭定然又係著一條粗繩,粗繩的後麵說不定還係著鐵索。一箭之力有限,隻能帶過一條輕絲,但由輕絲而細繩,由細繩而粗索,咱們遲早能再將鐵索搭載好,我說得對是不對?”

於吟風道:“正是如此。”說話間已拉過了一條粗索,這粗索後麵又縛著鐵鏈,極為沉重,於吟風一人已是力有不逮,成忌豪等見狀急忙上前幫忙,過不多時,果然又將被駱青峰砍斷的鐵索拉了回來。

眾人見狀大喜,百陽書生用數柄長劍將鐵索固定在崖邊,向於吟風道:“小王爺,你智慧高超,竟然想出這麽個絕妙的法子,如今鐵索已然穩固,咱們是不是就此離去?”

於吟風還沒答話,成忌豪已道:“那怎麽成?南唐的寶藏決不可能隻有這幾箱尋常的珠寶,傳言中的武林秘籍更是半本也沒瞧見,那真正的寶藏定是在咱們腳下的山腹之中,咱們既然已來到此處,怎能輕易放棄?”

於吟風道:“你說得不錯,不過咱們既然已經知道寶藏就在這山腹中,難道還怕它飛了不成?眼前最重要的是找海都奪回通心木和大地伏龍石,沒有這兩件物事,咱們苦心經營多年的計劃就會成為泡影。”

成忌豪聞言想了想,道:“小王爺說得是,但楊珞那小子已受了重傷,正是殺他的好機會,難道便這麽白白放過?”

於吟風道:“這懸崖下不知是何狀況,說不定他二人早已逃離,咱們貿然下去,隻是白白消磨時候。楊珞的傷夠他養上幾個月的,隻要他不來從中作梗,咱們多半大事能成。那時候再殺他,還不是易如反掌?”

成忌豪聞言又思忖了一陣,道:“小王爺的心思向來周全,我聽你的便是。”當下一行人隨著於吟風返回對麵懸崖,臨要離去,於吟風命人斬斷鐵索,百陽書生聞言道:“小王爺三思,這鐵索若是斷了,咱們如何還能過得去?”

於吟風道:“既然已知道去往寶庫的道路是要從崖下進入,還去對麵做什麽?咱們斬斷鐵索,將楊珞困在此處,豈不是更好的選擇?”

百陽書生道:“可是通道未必在崖下,也許就在對麵山洞中,隻是咱們還沒找到。”

於吟風道:“不需擔心,真有需要,我自然還有辦法過去。”說罷轉身大步去了,百陽書生等見他如此篤定,心中也自安了,當下斷了鐵索,隨著於吟風一起下山而去。

楊珞在山腹中養傷,時不時向山穀中眺望,一連三日,始終不見有人下到山穀中來,楊珞不禁鬱鬱不樂。冥火見了,心中不解,上前道:“你的傷勢大有起色,為何還是滿腹心事?”

楊珞歎息道:“我隻是想不到於吟風如此輕易地便脫困了。”

冥火道:“你也不要這麽想,說不定他們還在懸崖上喝西北風呢。”

楊珞道:“於吟風是個聰明人,他決不會坐以待斃。這懸崖下的山穀是食物和飲水的來源,他們若是想活命,一定會下崖來。”

冥火道:“咱們是在懸崖的背麵,說不定他們已經下去了呢?”

楊珞道:“你這幾日出去采摘水果,有沒有發現他們的蹤跡?”

冥火搖了搖頭,道:“沒有。”

楊珞道:“那便是了,於吟風定是想到了別的法子,已經離開這裏了。”

冥火道:“就算真是這樣,你也不必太擔心,隻要大地伏龍石還在咱們手上,於吟風的陰謀便不能得逞。”

楊珞聞言點了點頭,道:“也隻有這樣想了,趁著我養傷的這些日子,你抓緊修煉天心月的心法,南唐寶庫裏收藏了各家各派的武功絕學,你多多查閱,定會有所助益。”

冥火道:“是啦是啦,你要想快點好,便閉上嘴巴,閉上眼睛,乖乖地歇息。”說罷不由分說,已經一指戳在楊珞的‘睡穴’上,楊珞道:“你……”腦中一暈,登時沉沉睡去。

再說於吟風從雪峰上下來,心中掛念著通心木和大地伏龍石的下落,忖道:“楊珞說將通心木和大地伏龍石都交給了艾吉阿姆,此言倒也有八分可信,自從朱笛仙落入艾吉阿姆手中,朱,楚兩家嚴守揚州,既然還沒有艾吉阿姆離開的消息傳來,她多半還在揚州,我即刻趕去,興許還能趕得上。”當下命人將劉整的死訊通知元帥伯顏和丞相史天澤,自己帶了百陽書生一行趕往揚州而去。於吟風一路馬不停蹄,數日之間便已進了揚州城,他責令屬下全力追查,事無巨細,一概回報,又是三日過去,卻始終沒有艾吉阿姆的消息。這日於吟風正在煩惱,忽然有探子的飛鴿傳書到,於吟風打開一看,裏麵說的卻是駱青峰與艾吉阿姆的曖昧事情,於吟風心中惱火,隨手將信箋撕碎,正想找個屬下來臭罵一頓,忽然心中一動,已自有了計較。

艾吉阿姆當日擒了朱笛仙,將他囚在夜叉營駐地棺材鋪中,朱,楚兩家偵騎四出,艾吉阿姆一時不敢輕舉妄動,隻得藏身在棺材鋪中,稍避風頭。

不知不覺間,艾吉阿姆與青思雪已在棺材鋪中逗留了數日,艾吉阿姆還不覺得怎地,青思雪卻已抵受不住,她在地底呆了多年,如今見到這花花世界,心癢難耐,隻盼著能早些出去玩兒,偏偏艾吉阿姆憂心正事,又忽略了她這少年心性,青思雪每日隻在院中閑逛,當真是度日如年。

這日青思雪來尋艾吉阿姆,隻盼她允許自己出去玩兒,走到了門口,卻見艾吉阿姆正在與一名黑衣男子談話。青思雪見狀,剛轉身要走,忽聽得艾吉阿姆道:“思雪妹子,進來吧。”

青思雪道:“明月姊姊在談正事,思雪不想打擾你們。”

艾吉阿姆道:“沒關係,我們已經談完了。”

那黑衣人聞言向艾吉阿姆告辭出來,路過青思雪身邊,朝她頷首一笑,正要離去,忽然間目光卻停在了青思雪腰間,臉上現出驚訝之色。

青思雪見狀有些不自在,道:“你……瞧什麽?”

艾吉阿姆也覺出異狀,道:“阿爾不古,有什麽不妥麽?”

阿爾不古聞言一指青思雪,道:“這位姑娘的兵刃……”

艾吉阿姆順著他手指望去,卻見原來青思雪將從地穴中取得的判官筆懸在腰間,當下道:“怎麽?你覺得眼熟麽?”

阿爾不古道:“如果屬下沒有看錯,這應該是宋國大內侍衛上官雲鵬的獨門兵刃,怎會在這位姑娘手中?莫非……她也到過那地穴之中?”

艾吉阿姆聞言心中一動,道:“聽你的語氣,難道你知道這件往事?”

阿爾不古道:“不錯,屬下當年得了海都汗的密令,混入宋國侍衛營中,打探消息,當時上官雲鵬乃是侍衛總管,此人武功之高,屬下生平從未見有出其右者。”

艾吉阿姆道:“哦?是麽?那他的兵刃又怎會失落在外?”

阿爾不古道:“事情是這樣的,當年宋國的一位小公主得了急病,需要新鮮的天山雪蓮才能醫治,宋國皇帝便令數名大內高手上天山采摘雪蓮,這幾人曆經數月,終於尋得雪蓮,誰知卻在回臨安的路上,被一個名叫青龍舞的人劫去了。”

青思雪聽得“青龍舞”三字,吃驚之下,不禁輕輕“咦”了一聲,追問道:“後來怎樣了?”

阿爾不古道:“宋國皇帝勃然大怒,下令上官雲鵬親自緝拿此人,上官雲鵬費盡心力,終於率眾將青龍舞困在西北一座高山之巔,二人激戰數百回合,竟是不分勝負。那青龍舞無心戀戰,尋個空子跳出圈外,道:‘這雪蓮我是要定了,你若是再苦苦相逼,可別怪我手下無情。’上官雲鵬聞言哈哈大笑,道:‘我愛惜你一身冠絕群倫的武功,所以才處處留手,莫非你以為我會怕你?若在平時,你將這雪蓮取去也沒什麽大不了,但如今公主害了急病,沒有雪蓮便會一命嗚呼,在下絕不能任你胡作非為。’青龍舞聞言一愕,道:‘有這等事?可是我的女兒也害了急病,沒有這雪蓮也活不成,我看不如這樣,我將這雪蓮分一半給你,你放我一馬,青龍舞來日必定報答。’上官雲鵬聞言歎了口氣,道:‘若是眼下隻有你我二人,我定會應你所求,但如今眾目睽睽,我若依了你所言,便是勾結大盜,欺君犯上,此乃誅連九族的大罪,上官雲鵬如何擔待得起?’青龍舞低頭沉吟了一陣,卸下身上背負的一個鐵盒,從中取出天山雪蓮,撕了一半,擲給上官雲鵬道:‘上官兄,我知道你為難,不過在下也是迫於無奈,隻好得罪了。’說罷收好那鐵盒,搶到崖邊,竟沿著絕壁向山腳下滑去。上官雲鵬見他犯此奇險,不禁大吃一驚,略略沉吟了一陣,仍是咬牙追了下去。”

青思雪聽到此處,又禁不住輕輕“啊”了一聲,急道:“接下來呢?又怎樣了?”

阿爾不古道:“我等武功低微,無法似他們二位一般滑落山崖,隻得原路下山,在副總管上官鐵鷂的帶領下,一路追尋上官雲鵬留下的痕跡,竟然來到了戈壁之上。當時青龍舞與上官雲鵬已鬥了一日一夜,兩人都是筋疲力盡,青龍舞見我等來到,退後數步,道:‘上官兄,你是不是一定不肯放過我?’上官雲鵬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要麽你隨我回去,我替你向皇上求情,請他賜一半雪蓮予你救治女兒,要麽你就殺了我,自己逃去,除此之外,斷無第三條路好走。’青龍舞聞言長歎一聲,道:‘皇上的女兒是珍寶,草民的女兒如草芥,皇上怎會將雪蓮賜給我?況且此去臨安,千裏迢迢,我的女兒哪還能拖延這許多時候?上官兄,這第一條路根本是行不通的。’上官雲鵬還沒答話,上官鐵鷂已道:‘青龍舞,你看看周圍,你還有選擇麽?我大哥與你糾纏了這許多時候,已是仁至義盡,你若是再一意孤行,我便立即下令格殺,絕不容情。’青龍舞環顧四周,略略思忖,咬牙道:‘今日青龍舞被你們逼上絕路,別無他法,隻有出此下策了。’說罷運力將身後一塊巨石推開,露出一個地穴來。青龍舞站在地穴邊上,向上官雲鵬道:‘上官兄,這地穴之中乃是人間地獄,你們若是跟了進來,隻有死路一條,青龍舞為救愛女,不惜豁出性命,在下敬重上官兄是忠義好漢,奉勸你一句,留著大好身軀,還可為國家出力,千萬莫逞意氣,以致葬身妖物之口。’青龍舞說完這句,縱身跳入地穴之中,上官雲鵬見狀沉吟了一陣,對上官鐵鷂道:‘我進去瞧瞧,你們再此候著。’上官鐵鷂道:‘大哥,我瞧青龍舞的模樣不似胡說八道,這地穴中說不定真有古怪,不如我與你同去,也好有個照應。’上官雲鵬想了想,道:‘好吧。’當下令我等嚴守出口,與上官鐵鷂一起,向著地穴中去了。他二人去了約莫一個時辰,上官鐵鷂忽然倉惶從地穴中躍出,滿麵駭然悲苦之色,跌坐在地上,掩麵痛哭。我等見狀大吃一驚,一起上前詢問,那性急的便要到地穴中查探。上官鐵鷂連忙喝住了我等,抹盡淚水,勉強起身,道:‘這地穴內妖物叢生,恐怖之極,你們下去,必死無疑。’我聞言忍不住問道:‘那總管他……’上官鐵鷂聞言又是泣不成聲,許久之後才從懷中取出半朵天山雪蓮,道:‘我兄弟二人身受皇恩,不敢有負皇上,為了這半朵雪蓮,竟讓我不能與兄長同生共死,從今以後,我還有何麵目立於天地之間?’說罷將雪蓮交給我,命我帶領其他侍衛回臨安複命,而他自己就跪在地穴前,茫然望著那入口,再不動彈。我們還想勸他幾句,上官鐵鷂卻厲聲道:‘你們再不走就是抗命,我立即將你等就地正法。’我等無奈,又擔心公主拖延不住,隻得舍了那地穴,回到臨安。自那以後,上官雲鵬固是消失無蹤,上官鐵鷂也再沒有回來。”

艾吉阿姆聞言忖道:“怪不得青龍舞前輩要從地穴中回到鬼界,他無法擺脫眾多高手的追殺,既不願將禍患引入鬼界,又不能耽擱了給思雪治病,所以隻得將追兵誘到地穴中,利用那些怪物幫他阻擋追兵,他重情重義,用心良苦,隻是卻害慘了自己。”艾吉阿姆想到這裏,心中惻然,沉默了一會兒,道:“難道上官鐵鷂也死在了地穴之中?”

阿爾不古道:“那倒未必,因為之後江湖傳聞有人曾在西北的大山中見過他,不知是真是假。”

青思雪聽完這件往事,雙目散亂無神地望著地麵,不知在想些什麽。艾吉阿姆見狀想起紫蘿再三叮嚀之事,不禁暗暗犯愁,忖道:“當初答應紫蘿前輩不將思雪的爹爹舍命救她之事告訴她,現下卻從阿爾不古的口中說了出來,這可如何是好?”正思量間,忽見青思雪抬起頭來,向阿爾不古道:“那我……青……青龍舞前輩怎麽樣了?”

阿爾不古道:“這我就不得而知,我猜多半也是凶多吉少。”

青思雪聞言喃喃道:“上官雲鵬葬身地穴,兵刃自然掉落在地穴中,我們既然拾到他的兵刃,便是從同一個地穴出來的,青龍舞就是我爹爹決不會錯,這麽說來,豈不是……豈不是我害死了我爹爹?是我……原來是我……”一時間心神大亂,惶然不知所措。

艾吉阿姆見狀急忙安慰她道:“思雪妹妹,你千萬不要胡思亂想,其實這件往事,你娘親早已告訴我了,你爹爹的確是從那洞穴中回去的,不過卻是毫發無傷,他是後來……後來害了急病才去世的。”

青思雪道:“明月姊姊,你不用再騙我了,我爹內外兼修,武藝高強,怎能害病而死?從前我娘這麽說,我心中便藏著疑問,今日方才知道,原來爹爹他……是我害死了我爹爹,一定是我害死了我爹爹。”

艾吉阿姆道:“明月姊姊沒有騙你,你爹爹真的是毫發無傷地從地穴中回去的,否則你娘親怎會指點我們從地穴中出來?”

青思雪道:“明月姊姊,那地穴中的恐怖景象,思雪是與你們一同經曆的,難道你忘了麽?”

艾吉阿姆道:“這……咱們武功差勁,當然對付不了那些怪物,可你爹爹武功蓋世,那些怪物又怎能阻擋得了他?”

青思雪聞言隻是搖頭,自言自語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不成,我要回去問問娘親,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艾吉阿姆聞言大驚,忖道:“那地獄魔界,思雪若是回去,豈不是白白送了性命。”當下道:“慢著,思雪妹妹,當時地穴中的情形,你娘親也沒親眼瞧見,你若是真想問個明白,便到西北山中去問上官鐵鷂好了。”

青思雪想了想,道:“不錯,我若去問娘,娘一定會騙我,我應該去問上官鐵鷂,倘若真是他們逼得我爹爹走投無路,我爹爹才受傷送命,思雪定要跟他討個公道。”說罷大步向外走去。

艾吉阿姆忙道:“思雪妹妹,稍安毋躁,咱們再從長計議。”

青思雪回頭道:“明月姊姊,思雪心急如焚,一刻也等不了了,明月姊姊,咱們後會有期。”說罷又抬腿要走。

艾吉阿姆見狀歎了口氣,道:“罷了,明月姊姊知道你的心情,也不攔你了,明月姊姊有要事在身,無法分身與你同去,隻好讓阿爾不古跟在你身邊,他熟悉西北地形,定能助你一臂之力。”

青思雪道:“多謝明月姊姊,思雪走了。”

艾吉阿姆道:“眼下風聲正緊,你就這般出去,若是被人撞見,定要惹出事來,好在見過你的也就是楚家姊妹,這幾日來你的頭發全變黑了,再仔細裝扮一番,應該也就足以掩人耳目了吧。”轉頭向阿爾不古道:“阿爾不古,這件事我就交給你了,定要辦得妥妥當當,半分差錯也出不得。”

阿爾不古道:“公主放心,小人定不負公主所托。”說罷領著青思雪去了。

艾吉阿姆望著二人的背影,歎道:“這麽一來,我又少了兩個得力臂助,要想逃出揚州,回到窩闊台,隻怕是難如登天了。”

轉眼間青思雪已離去數日,時節正是炎炎盛夏,午後的揚州悶熱難當,街麵上沒幾個行人,連守在酒樓門口的饞嘴狗兒也都躲到了蔭涼的角落裏,全身貼在地麵上,耷拉著腦袋,伸長了舌頭,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

陽光分外刺眼,白晃晃的街道上行來一個步履蹣跚的年輕人,這人麵容慘白,身著一襲藍袍,質料雖然不錯,但卻染滿了血跡汙漬。他越走越是力不從心,終於膝下一軟,重重摔倒在一家酒樓邊,失去了知覺。等到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時候已稍稍轉涼,四麵圍滿了瞧熱鬧的路人,這人勉強爬起來,伸手到懷中一摸,還有些散碎銀子,當下一步一挨地進了酒樓,隨意找了張桌子坐下。

小二迎上前來,道:“客官,您要點什麽?”

那人將銀子全都放到桌上,道:“這些銀子夠買多少酒?”

小二道:“最少也有個十壇八壇的。”

那人道:“那便來十壇酒。”

小二愕然道:“客官,您全要酒?不來點下酒的小菜麽?”

那人勉強一笑,道:“小二哥,你瞧我的模樣還能活得了多久?與其傷病而死,不如痛飲一場,醉死算了。”

小二道:“這……”

那人道:“再不快去,我變了鬼便日日纏著你。”

小二聞言一驚,道:“去,小的這就去。”拿了銀子,快步入內,進進出出地跑了數次,抱了十壇酒出來,道:“客官慢用。”

那人一麵咳嗽,一麵拍開一個酒壇,正要一飲而盡,旁邊上來一個中年漢子,道:“小兄弟,一個人飲酒未免無聊,不如我來陪你。”

那人道:“好,請坐。我這人一輩子沒什麽朋友,臨到去見閻羅王,交一個也好。”

中年漢子取過酒碗,倒滿了酒,交給那人,道:“小兄弟,我瞧你傷得不輕,為何不去看大夫?”

那人道:“看大夫有什麽用?我的仇家立刻便到,看不看都是一個死字。”中年漢子聞言一驚,緊張地轉頭向外望去。那人見狀道:“兄台,你若是害怕,便坐得遠些,免得受到牽連。”

中年漢子尷尬地一笑,道:“小兄弟見笑了,沒請教小兄弟的尊姓大名?”

那人道:“我姓駱的,名字不提也罷。”

中年漢子道:“小兄弟,我知道這麽說魯莽了些,不過要是你信得過在下,我可以帶你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咱們慢慢再聊。”

那人道:“謝謝兄台的美意,我看不必了,仇人來了,我正好跟他決一死戰。”

中年漢子道:“可是你的模樣……”

那人道:“怕什麽?無非是有死而已。”

中年漢子道:“話可不能這麽說,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那人道:“十年?殺父殺母之仇,如何等得十年?便是十日,我也覺得如坐針氈,寢食難安。”

中年漢子道:“如此大仇,那是非報不可,但報仇首先要有性命在,若是命都沒了,還說什麽報仇?到了九泉之下,又怎麽去麵對你的父母?年輕人,你若是真想報仇,便要學會‘忍辱負重’四字。”

那人聞言一呆,喃喃將‘忍辱負重’四字念了幾遍,忽然站起身來,道:“兄台你教訓得是,有什麽安全的所在,請兄台帶我去。”

中年漢子道:“請跟我來。”二人出了酒樓,來到一家棺材鋪門口,中年漢子停住了腳步,警惕地四麵張望了一陣,對那年輕人道:“進去。”

年輕人愕然道:“這裏?”

中年漢子道:“不錯,就是這裏。”

年輕人猶豫了一下,邁步走進棺材鋪中,中年漢子拉著他到了後院,道:“不知道公子你的名可是青峰二字?”

年輕人聞言一驚,退開兩步,道:“你怎知道我的姓名?”

中年漢子道:“實不相瞞,小人在窩闊台的軍營中曾見過公子一麵。”

駱青峰道:“這麽說來,你是海都汗的屬下。”

中年漢子道:“不錯,小人伯紮裏海,隸屬夜叉營。”

駱青峰道:“你帶我來到此處,是何用意?”

伯紮裏海道:“小人知道駱公子是艾吉阿姆公主的好朋友,所以帶你來此,與我家公主見麵。”

駱青峰道:“艾吉阿姆也在這裏?”

伯紮裏海道:“不錯,公子稍待片刻,我去請公主出來。”說罷招呼駱青峰坐下,自己便向裏去了。

不大的工夫,迅急的腳步聲傳來,一個女子從後堂奔出,見了駱青峰,喜道:“青峰,真的是你。”卻正是艾吉阿姆。

駱青峰道:“是我,你還好吧。”

艾吉阿姆回頭望了一眼,見伯紮裏海並未跟來,一頭撲進駱青峰懷中,道:“當然不好,我心裏不知道多擔心你。”駱青峰全身是傷,吃了她這一撲,不禁輕輕哼出聲來。艾吉阿姆聽見他呻吟,手掌和麵頰又觸到他衣衫上凝結了的血跡,這才意識到他身受重傷,驚道:“哎呀,你受傷了,是誰把你傷成這樣?”

駱青峰道:“還能有誰?想不到我報仇不成,反而中了那廝的暗算。”

艾吉阿姆道:“都傷了哪裏?讓我看看,我替你包紮。”

駱青峰道:“不用了,外傷都沒什麽大不了,內傷就……”

艾吉阿姆聞言急道:“內傷就怎樣?”

駱青峰一笑,道:“老天爺在這時候還讓我見你一麵,對我已是不薄,其他的事,不用想了。”

艾吉阿姆聞言更加著急,一把抓過他手腕,將手指搭在他脈門上,隻覺他脈象混亂虛弱,若有若無,狀況竟比一個垂死的常人更加糟糕,艾吉阿姆這一驚非同小可,失聲道:“怎……怎會如此?”

駱青峰道:“被那廝自身後偷襲了一掌,五髒六腑都移了位,縱然能保住性命,這一身武功也從此廢了。”

艾吉阿姆道:“不會的,我請最好的大夫來替你醫治,一定能把你治好。”

駱青峰道:“你不必安慰我。我已想好了,隻要能保住性命,武功大不了從頭再練,總有一日我要親手殺了那狗賊。”艾吉阿姆聞言心中一陣酸楚,將頭靠在駱青峰的胸膛上,默默不語。二人依偎了一陣,駱青峰忽然歎了口氣,道:“可惜我沒有楊珞那麽好的運氣。”

艾吉阿姆道:“怎麽好好地又提起他來了?”

駱青峰道:“我隻是羨慕他而已,他當日被申屠南打成重傷,不僅武功盡廢,而且命在頃刻,多虧了孤月用金蠶定真蠱保住他的性命,冥火又偷了火月教至寶‘地靈菁石’替他療傷,所以他不但撿回一條性命,而且還功力大進。”

艾吉阿姆道:“火月教的左右護法,冥火孤月,我都有所耳聞,想不到她二人都與楊珞交好。不知道冥火現在何處,我立即派人去找她,請她用地靈菁石救你。”

駱青峰道:“沒用的,地靈菁石的靈氣被楊珞吸去了,一年半載之內無法回複,不過……”

艾吉阿姆道:“不過什麽?難道還有別的方法?”

駱青峰道:“我這回潛到於吟風身邊,聽他正在說一個什麽五聖修天的陣法,原本是要用到地靈菁石的,但地靈菁石的靈氣被楊珞吸去了,所以隻好換了另一件寶物,叫做大地伏龍石。大地伏龍石既然與地靈菁石功效相同,如果能夠得到它,或者我的武功還有恢複的希望。”

艾吉阿姆道:“五聖修天陣法,我最近也探到一些有關它的消息,據說發動陣法必須要有定海針,通心木,極冰環,赤炎珠和大地伏龍石五件與金,木,水,火,土五行相關的寶物。我手中雖然沒有大地伏龍石,但卻有通心木,也許它能救你,不如我現在就拿來給你試試。”說罷轉身奔入後堂,過了不久,取出一塊通體晶瑩如玉的物事來,道:“就是此物,駱郎你看要如何使用。”

艾吉阿姆喜道:“既是如此,我立刻準備地方給你療傷。”

駱青峰道:“不必著急,你我好久不見,不如先溫存溫存。”說罷走上前去,將艾吉阿姆的雙手握住了。艾吉阿姆見他雙目如火,不禁心中一陣**漾,道:“怎麽你這次回來,好像變了個人似的,居然這麽……這麽……”

駱青峰親了她一下,道:“還不都是想你想的。”伸手輕撫她麵龐,順著臉頰脖項滑下,來解她的衣衫。

艾吉阿姆隻覺他手掌又滑又軟,不禁意亂情迷,含糊地道:“不……不成……你身受重傷,怎麽……怎麽……”話沒說完,駱青峰溫軟的手掌已伸入了她懷中,左右摩挲。艾吉阿姆忍不住呻吟出聲,隻覺得他指尖靈動輕柔,勾魂奪魄,讓人筋骨酸軟,欲罷不能,正想順了他意,忽然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不禁心頭猛震,方要將他推開,卻是胸前一麻,已被駱青峰點中了穴道。

駱青峰低頭在艾吉阿姆嘴唇上親了一下,道:“原本都是好好的,為何突然間又要掙紮?”

艾吉阿姆道:“你根本不是駱青峰。”

駱青峰道:“哦?你怎生知道?”

艾吉阿姆道:“因為你的手……手……”滿臉通紅,卻說不下去。

駱青峰道:“我的手怎麽了?為何不說下去?”

艾吉阿姆怒道:“你這無恥之徒,究竟是誰?”

駱青峰笑道:“你何必著急,有的是時間讓你慢慢了解我。你不願說,我便來猜一猜,是不是駱青峰的手不似我的這般銷魂蝕骨,讓你春心**漾啊?”

艾吉阿姆氣得幾欲暈去,唾了一口,道:“卑鄙下流。”

駱青峰道:“方才你明明欲拒還迎,轉眼間又說我卑鄙下流,女人的心,真是善變。”

艾吉阿姆深吸了口氣,忽然笑道:“既然我已經落在你手裏,也不想反抗,不如你解開我的穴道,咱們慢慢戲耍。”

駱青峰道:“艾吉阿姆果然就是艾吉阿姆,到了這種時候,居然還能鎮定自若。你要戲耍,我便依你,不過穴道我是不會解的。”

艾吉阿姆道:“我若不能動彈,跟個木偶有什麽區別,那樣還有趣麽?”

駱青峰道:“若是別的女人,自然是無趣得很,但是艾吉阿姆,我怎麽看,怎麽覺得有趣。”說罷禁不住哈哈大笑。

艾吉阿姆聽了他笑聲,頓時醒悟過來,道:“和童,原來是你。”

這人正是於吟風,聞言道:“不錯,是我,怎樣?”

艾吉阿姆道:“想不到一個堂堂的平南王爺,居然是如此下流無恥的小人。”

於吟風道:“我原本隻想拿回通心木和大地伏龍石,沒想過要對你怎樣,是你自己對我投懷送抱,勾了我的火上來,那可怨不得我。”

於吟風道:“我倒是想走,就是雙腿不聽使喚,都說女人動了感情便會變得蠢笨無比,想不到竟連艾吉阿姆都不能例外。”伸手在艾吉阿姆臉上摸了一把,道:“草原上風吹日曬,你居然還是一身細皮白肉,溫香滑軟,實在難得。”說罷上前將她橫抱了起來,道:“這裏人多,你的臥房在何處?”

艾吉阿姆道:“你附耳過來,我告訴你。”

於吟風笑道:“瞧你的神色便知道你想咬我的耳朵,我怎能上這個當。你若是不說,這裏我也可以將就,反正被人瞧見了,不能做人的也不是我。”

艾吉阿姆聞言緊咬嘴唇,沉默了一陣,道:“你向內走,左轉最裏麵的一間。”

於吟風抱著艾吉阿姆來到臥房,一路上也沒遇見別人,於吟風推門進去,將艾吉阿姆放在**,便來解她衣袍。艾吉阿姆道:“我分毫不能動彈,終究不能盡興,不如你換點幾處穴道,讓我全身酸軟無力也就是了。”

於吟風道:“你倒是想得周到,便依你的。”當下換點了幾處穴道,方要動手,艾吉阿姆又道:“慢著。”

於吟風道:“又有何事?”

艾吉阿姆道:“我口渴得緊,麻煩你給我倒杯茶水。”

於吟風回頭望了一眼,道:“你屋中又沒有茶壺,我到何處給你倒水?”

艾吉阿姆道:“就在方才那間屋中,勞煩你了。”

於吟風道:“真是麻煩,不過我心情好,給你倒杯水也無妨。”說罷點了艾吉阿姆的啞穴,開門出去了。

艾吉阿姆見狀,側頭在枕邊咬了一物,含在口中。少時於吟風回來,解開她啞穴,將茶杯送到她口邊,艾吉阿姆略略飲了少許,道:“夠了。”

於吟風放下茶杯,將艾吉阿姆全身衣衫褪去,貪婪地看了半晌,道:“好個人間尤物。”艾吉阿姆身軀蠕動,媚眼如絲,舌尖來回輕挑嘴唇,喉間發出撩人的呻吟聲來。於吟風見狀,伸手輕輕撫摸艾吉阿姆的身體,道:“想不到你如此**入骨,不過越是媚人的女子,便越危險,我到底應不應該碰你?”

艾吉阿姆道:“事已至此,你何必還來消遣奴家,來吧。”

於吟風笑道:“堂堂的公主,居然也成了奴家,好,便瞧瞧你這奴家會不會侍侯人。”說罷低頭來吻艾吉阿姆,二人口唇剛要相接,於吟風忽然又抬起頭來,笑道:“真是最毒婦人心,幸虧我也不是色令智昏之徒,要不然還不著了你的道兒。”

艾吉阿姆道:“你在說些什麽?我怎麽聽不明白?”

於吟風道:“你何必再裝模作樣?我方才離去,你趁機含了一顆毒藥在口中,用我喂給你的茶水化開,壓在舌下,隻要我一吻你,你便會將毒藥傳入我口中,我雖然是風流,卻也不至於要做牡丹花下死的風流鬼。我就偏偏不吻你,你還能耍出什麽花樣來?”

艾吉阿姆掉進地道中,立即運氣衝穴,約莫半個時辰,勉強將穴道衝開,站起身來,側耳靜聽,頭頂上卻沒有半點動靜。艾吉阿姆忖道:“此處已然暴露了,外麵必定布滿眼線,再也不能多呆。”當下走過長長的地道,來到另一個出口,仔細聆聽了一陣,沒聽到人聲,才小心翼翼地打開機關出來。這地道的另一頭乃是一間尋常的茅屋,牆上掛著鋤頭鐮刀,跟普通的農戶家沒有分別。艾吉阿姆身上一絲不掛,急忙翻找了一套粗布衣服穿上,想起於吟風來,恨得牙根直癢,忖道:“這畜牲今日對我如此侮辱,若不將他碎屍萬斷,我還有何麵目生存在這世上?”心中氣苦難當,此時方掉下淚來,待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天色已然黑了。

艾吉阿姆止住悲聲,想起夜叉營的屬下來,忖道:“日裏在棺材鋪中的兄弟,定然都遭了於吟風的毒手,但出外辦事的興許還能幸免,我得去棺材鋪邊看著,以免不明就裏的兄弟自投羅網。”主意拿定,便又來到棺材鋪附近,窺探了一夜,不見有人進去,第二日再來,也不見有人造訪,直到午時過後,仍是半個人影也沒有。艾吉阿姆忖道:“棺材鋪沒人進去不稀奇,但也沒人出來卻透著古怪,難道於吟風沒有派人駐守在其中?”猶豫了一陣,繞到棺材鋪的後院牆外,看看四下無人,翻身跳了進去。艾吉阿姆小心翼翼地將周圍查探了一遍,的確是一個人也沒有,不禁大出意外,忖道:“於吟風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居然沒有留下眼線,難道他認定我不會再回來了?”思量間來到自己的房中,想起於吟風昨日對自己的欺侮,又險些流下淚來,正自惱恨怨怒,卻見床榻上留有一張信箋,拿過來一看,隻見上麵寫著:“若想保住駱青峰的性命,三日後城外十裏坪,帶朱笛仙來交換。”艾吉阿姆忖道:“怪不得他不派人駐守,原來早就盤算停當,如今他已奪回了通心木,若再將朱笛仙交給他,他那個什麽五聖修天陣法多半就要成了,日後戰場上交鋒,我軍難免會吃大虧,但若不交給他,駱郎就會性命不保,這可叫我如何是好?”思量了一陣,想起於吟風與自己的對話,又忖道:“於吟風先前騙我,說的是需要大地伏龍石,卻沒提通心木,難道大地伏龍石也不在他手中?多半便是如此,看來事情還有轉機,我將朱笛仙交給他,立刻便去找大地伏龍石的下落,說不定運氣好,會比他快上一步,如今也沒有別的辦法,隻好賭上一賭了。”主意拿定,來到院中堆放製作好的棺材的所在,推開其中一口的棺蓋,伸手進去扭了扭,那棺材的底部翻開,又露出一條地道來。艾吉阿姆四麵瞧了一眼,縱身跳入地道中,轉動機關,將地道封上,搖亮了火折子,向前走去。

朱笛仙見到燈光走近,道:“終於有人來了,你們再不送飯來,我可就被你們餓死了。”

艾吉阿姆道:“你知道就好,再不將五聖修天的陣法竅要寫出來,我就活活將你餓死。”

朱笛仙見了艾吉阿姆,不禁有些意外,道:“居然是艾吉阿姆公主親自來給我送飯,在下真是受寵若驚。”

艾吉阿姆道:“誰是來給你送飯的?再寫不出來,今天還是沒飯吃。”

朱笛仙聞言一愣,隨即臉上閃過一片喜色,自言自語道:“沒有飯?好啊,好啊。”

艾吉阿姆道:“沒有飯給你吃,還有什麽好的?莫非你是餓得神智不清了?”

朱笛仙道:“你要的陣法竅要,我不是已經寫給你們了麽?為何還是三餐不繼,受盡折磨?”

艾吉阿姆道:“你寫的那些東西,根本沒人看得懂,分明是胡亂編造出來的,你以為我是三歲孩童,那麽容易上當?”

朱笛仙聞言歎了口氣,道:“若是我寫出來的東西人人都看得懂,你定也會疑心不是真品,你分明毫無見識,無論我怎麽寫,你都不會滿意的。”

艾吉阿姆聞言怒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嘲笑我,信不信我一刀殺了你。”

朱笛仙道:“當然不信。”

艾吉阿姆聞言一愕,隨即怒道:“你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朱笛仙道:“你敢不敢我不知道,不過你根本沒帶刀來,什麽一刀殺了我雲雲,自然都是假的。”

艾吉阿姆聞言哭笑不得,道:“你這個迂腐的酸書生,我要殺你未必要用刀,隻是手掌輕輕一拍,也送了你的小命了。”

朱笛仙道:“那我也還是不信。”

艾吉阿姆見他神色間帶著幾分洋洋得意,不禁心中起疑,道:“為什麽不信?”

朱笛仙道:“我十二歲時為自己起過一卦,知道我二十二歲時會有一小劫,二十三歲時會有一大劫,若能平安度過大劫,從此富有四海,權傾天下,無人能及。今年我二十二歲,命中注定有一小劫,但既然小劫之後還有大劫,這小劫自然無法置我於死地。”

艾吉阿姆聞言搖頭歎道:“世間竟然真有你這樣篤信命理的傻子,你算你真的能未卜先知,但十年前的事,你就不會記錯?說不定今日便是你的大劫到了。”

朱笛仙道:“我就是怕記錯,所以剛才又重新起了一卦,結果是一模一樣。”上前兩步,望著艾吉阿姆的雙目,道:“所以我知道,你一定不會殺我。”

艾吉阿姆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轉開視線,道:“就算我不殺你,難道不能砍你的手腳下來,狠狠地折磨你?”

艾吉阿姆道:“我從來不相信這些鬼玩意兒,什麽玄學易經,奇門遁甲,都是騙人的行當?”

朱笛仙道:“真的麽?若是你心裏真的這麽想,又何必把我抓來,為你寫什麽五聖修天陣法的竅要?”

艾吉阿姆聞言不禁語塞,道:“我喜歡做什麽便做什麽?難道還要一一向你交代?總之兩日內你再不寫出陣法竅要,我便把你的狗頭砍下來。”

朱笛仙道:“我瞧你印堂發黑,麵色青白,必有災劫臨頭,未必等得到兩日後。”

艾吉阿姆道:“我若是死於非命,沒人知道你在此處,遲早也是餓死了,下來陪我。”

朱笛仙聞言道:“啊呀,你提到這個‘餓’字,我腹中立刻有如雷鳴,我已經一天半水米未進,你要是再不給我些食物,隻怕兩日之期未到,我已經一命嗚呼了。”

艾吉阿姆道:“羅嗦什麽?我自然會給你送食物來,你等著。”說罷轉身回到入口,打開了機關,從棺材裏跳了出去。她腳剛落地,心底裏便生出一股寒意,隻覺身後幾道冰冷的目光盯得自己渾身發毛。艾吉阿姆心中暗驚,緩緩地轉過身去,隻見一名白衣女子,懷抱長劍,柳眉倒豎,惡狠狠地瞧著自己,卻正是楚瑤到了。

楚瑤身後站著一名青袍男子,看來四十幾歲,麵如冠玉,雙手背負在身後,一副輕鬆自如的模樣。艾吉阿姆見狀心中一沉,忖道:“糟糕,我實在太大意了,又中了於吟風的奸計。”略略沉吟,向楚瑤一拱手,笑道:“楚瑤姑娘,別來無恙。”

楚瑤“嗆啷”一聲抽出長劍,道:“廢話少說,把笛仙交出來。”

艾吉阿姆道:“朱笛仙麽?他實在太不聽話,昨日已被我一刀殺了。”

楚瑤聞言急怒攻心,揮劍就要上來廝殺。青袍男子道:“瑤兒不要動怒,這丫頭存心激你,你若是心浮氣躁,就正中了她的詭計。”

艾吉阿姆道:“這位想來就是鼎鼎大名的楚驚天楚先生了。”

青袍男子道:“好說,正是在下。”

艾吉阿姆道:“楚先生今日與令愛前來,自然是來尋艾吉阿姆的晦氣的了?”

楚驚天道:“話也不能這麽說,楚某隻是來請姑娘到舍下作客,姑娘若是肯賞臉,咱們便不至於動手傷了和氣。”

艾吉阿姆道:“小女子跟楚先生素未謀麵,這作客之事,還是算了吧。”一麵說話,一麵目光四處亂瞟,尋思脫身之計。

楚驚天見狀道:“姑娘不必胡思亂想了,今日來的可不止我父女二人,朱公子手下的龍豹兩名侍衛都守候在院牆外,你是逃不掉的。”

楚驚天道:“小王爺尚有要事,已經另往他處,姑娘若是想見他,便到舍下盤桓數日,小王爺自然會回來。”

楚瑤道:“爹,何必跟她廢話,讓女兒教訓她。”

楚驚天道:“瑤兒稍安毋燥,把她交給我,你直管去救笛仙就是了。”楚瑤聞言恨恨地瞧了艾吉阿姆一眼,不甘心地朝棺材走去。

艾吉阿姆忖道:“可惜留不住思雪妹妹,否則也不至於如此被動,既然事已至此,無論如何都要賭上一賭。”抬頭向楚驚天道:“好吧,我跟你走。”

楚驚天道:“那就最好不過,請。”

艾吉阿姆道:“楚先生請前麵帶路。”楚驚天聞言一笑,當先領路。艾吉阿姆見他轉過身去,一個跟頭朝相反的方向翻去,她拚盡全力,動作不能算慢,但剛登上了牆頭,眼前一花,楚驚天已搶到了她麵前。艾吉阿姆大吃一驚,倉促間收不住勢頭,幾乎衝到他懷裏去了。

楚驚天伸手扶住艾吉阿姆,兩手已有意無意地扣住了她的脈門,道:“姑娘走錯了方向了。”

艾吉阿姆歎了口氣,道:“罷了,我不再逃便是,放開我吧。”

楚驚天道:“姑娘身手靈活,再要想走,可不容易留,楚某隻好得罪了。”說罷抬手點了她幾處穴道。艾吉阿姆隻覺得內息一滯,全身酸軟,真力不繼,隻剩下走路的力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