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險中求勝2

楚瑤見狀腦海中一片空白,倚在窗邊不知如何是好,楚琪剛取了衣衫給她披上,朱笛仙的侍衛便已來到,正是遊四海和吳一斑二人。遊四海見屋中一片狼藉,楚瑤癡癡呆呆,驚道:“我家小主人現在何處?”

楚琪道:“被艾吉阿姆擒去了。”

遊四海急道:“走的哪個方向?”

楚琪向窗戶外一指,道:“便是那邊,聽說她們住在雲來客棧,你們可以去試試。”

遊四海和吳一斑聞言身形急掠,向著楚琪指的方向奔去。

楚瑤此時也回過神來,道:“對了,她們是說的雲來客棧。”隨便將衣衫掩好,也拔足狂奔而去。

楚琪望著她背影,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我倒巴不得那壞蛋再也回不來呢。”

再說艾吉阿姆帶著朱笛仙狂奔,不多時青思雪便趕了上來,又過了一會兒,那老頭也趕了上來。艾吉阿姆見了老頭,道:“多謝前輩相助,不過你究竟是何人?”

老頭道:“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雲來客棧是去不得的了,再找別的地方落腳。”

艾吉阿姆道:“前輩怎知道我們住在雲來客棧?”

老頭道:“方才這個小姑娘說出來的。”

艾吉阿姆聞言道:“那可如何是好?原本我在雲來客棧準備了一口棺材,打算將這姓朱的當作死人運回窩闊台,現在看來是不成了。”

老頭道:“不必著急,總會有別的辦法,你先告訴我,你們怎麽會打這小子的主意?”

艾吉阿姆聞言麵露難色,猶豫道:“這……”

老頭道:“你不說我也能猜到幾分,定是你們在中原的哨探查到此人與於吟風過從甚密,而他家傳之學乃是奇門遁甲,你們怕他的長處被於吟風用來行軍布陣,所以先下手為強,擒了他去,如果他能為窩闊台出力當然好,至不濟也算斷了於吟風一臂。”

艾吉阿姆道:“既然前輩已經猜到了,我也不再隱瞞,的確便是如此。”

老頭道:“說來你們都算是神通廣大,居然連他與楚瑤幽會的事也能查到,選擇這個時機下手,的確是再恰當不過。”

艾吉阿姆道:“不錯,每當此時,這小子一定會遣開身邊的侍衛,隻是沒想到那小妮子竟然身手如此了得。”

老頭道:“你要拿人,便該再查清楚明白些,朱楚兩家乃是世交,方才那女子便是楚家的後人。”

艾吉阿姆道:“事出匆忙,所以疏忽了些,下次晚輩會分外小心。”

老頭道:“把那小子交給我,這樣咱們走得快些。”

艾吉阿姆依言將朱笛仙交給老頭,三人提氣急奔,身如疾箭,路過城門時,守卒便隻覺得眼前一花,一陣風掠過,都隻當是遇著鬼了。

三人出了揚州城,找了一片樹林隱蔽,艾吉阿姆道:“前輩,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的身份了吧。”

老頭道:“不必叫我前輩,我還沒那麽老,其實我是姓鐵的。”

艾吉阿姆聽他語聲忽然變得年輕熟悉,頓時醒悟,道:“你是鐵苗?”

老頭道:“不錯,就是我。”

這半路殺出來幫艾吉阿姆的,正是楊珞。楊珞原本藏在暗處,聽得艾吉阿姆和楚瑤動上了手,忖道:“於吟風要擺什麽五聖修天大陣,除了幾件神器之外,這姓朱的便是最關鍵的人物。艾吉阿姆抓了他,便是破壞了於吟風的計劃,我何妨助她一臂之力,加深海都和於吟風之間的仇怨,反正他們越是互相算計,對我大宋便越是有利。”主意拿定,才現身出來相助艾吉阿姆。

艾吉阿姆得知了他身份,心中暗自打鼓,忖道:“當日他們留書出走,大概是看透了我的企圖,怎地還會來助我?難道是另有所圖?”緩緩地道:“當日你不辭而別,為何又會在此出現來幫我?”

楊珞道:“不過是碰巧而已,我既然答應過扶助海都汗,見到你有事,自然不能不管。現在人已經幫你綁來了,你想怎樣都隨便你,我告辭了。”說罷轉身便走。

艾吉阿姆道:“你又要去哪裏?”

楊珞道:“自然是還有事要辦,你好自為之,後會有期。”說罷認明了方向,大搖大擺地朝黑暗中走去。

楊珞離開了艾吉阿姆,一麵走一麵忖道:“不如殺了艾吉阿姆,嫁禍給於吟風,則海都跟忽必烈仇深似海,永遠也不能善罷甘休了。”這念頭在腦海中轉了轉,又忖道:“這雖然是條好計,可是違背良心俠義,又怎做得出來?不如還是想想怎麽救出李大人來吧。”想到這裏,伸手將臉上的人皮麵具摘下,納入懷中,徑直來到李庭芝府外。

李府中燈火通明,處處都有人聲,果然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般。楊珞耐心等待,到了三更時分,李府中的燈火差不多都熄滅了,楊珞越過院牆進去,四麵便隻有後院裏李庭芝的大屋內還有燈光人影,當下悄悄地靠近了,側耳靜聽,隻聽得於吟風的聲音道:“讓你別來,你偏要來,要是被人撞破了,我這揚州知府還做得成麽?”

一個女子的聲音笑道:“你是堂堂的揚州知府,整個揚州地界都是你最大,沒有你的吩咐,誰敢到你房裏來?”

於吟風聞言歎了口氣,道:“女人家就是頭發長,見識短,這揚州城內不聽我話的人可多著呢。”

那女子道:“是麽?誰人這樣大膽?”

於吟風道:“比如說楊珞,他就肯定不會聽我的。”

那女子聞言似乎有些驚異,道:“楊珞?他也來了?”

於吟風道:“不錯,我們還見過一麵。”

那女子道:“他沒對你怎麽樣吧。”

於吟風笑道:“李庭芝在我手裏,他能對我怎麽樣?還不是乖乖作了我的棋子。”

那女子道:“他與李庭芝未必是什麽深交,萬一他不顧李庭芝的生死,來跟你為難,你要怎麽辦才好?”

於吟風嘿嘿笑道:“你忘了我手裏還有紫雨麽?聽說那小子為了紫雨,甘願自流鮮血為她療毒,他們的關係非比尋常。其實這多日來,紫雨都在姓楊的小子身邊,我故意放任不理,為的便是讓他們建立感情,姓楊的小子向來意氣用事,必要的時候,我隻需以紫雨的性命相挾,他還敢不乖乖聽話?”

楊珞聞言,幾欲氣炸了心肺,忖道:“好你個卑鄙小人,竟然如此不擇手段,紫雨對你忠心耿耿,你利用她也就罷了,還把她當作是隨時可以舍棄的棋子,等到救出了李大人,定要將你千刀萬剮方才解恨。”隻聽得那女子又道:“那你可小心了,世間女子的心總是向著情郎的,我看紫雨已被那小子迷得三魂不見了七魄,當心她背叛了你。”

於吟風道:“決計不會,紫雨是我從小看她長大的,她的為人怎樣,難道我還不清楚?況且我早在她身上下了苗人的‘誅心蠱’,她若是想背叛我,我自有辦法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楊珞聞言又驚又怒,忖道:“這廝鳥真是好歹毒的心腸,無奈他心思縝密,行事滴水不漏,要找他的破綻實在是難上加難。可惜紫雨不在這裏,若是讓她聽了這些話,定會下定決心離開這廝。”他心中還在盤算著怎麽解救蕭紫雨,卻聽那女子又道:“我知道你向來行事謹慎,不過那小子也不是個普通人,你還是小心為上。”

於吟風道:“這點我如何不知,等到他取了龍靈血來,嘿嘿……便有好戲瞧了。”

那女子道:“怎麽?你已有了殺他的妙計麽?”

於吟風道:“妙計也算不上是,不過卻可以要了他的性命。”

那女子道:“那到底是什麽法兒,為何不說給我聽聽。”

於吟風道:“天機不可泄露,到時候你自然就知道。”

那女子聞言笑道:“又來故作神秘,不過我便是喜歡你這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特別讓我……”說到此處,聲音忽然斷了,接下去二人便沒了動靜。楊珞有了前次窺探朱笛仙和楚瑤的經驗,知道接下來沒什麽好事,悄悄起身,剛走了幾步,果然聽得一聲銷魂蝕骨的呻吟傳來,楊珞不禁麵紅心跳,連忙加快了腳步向外而去。

到了李府門口,楊珞心念一動,又忖道:“於吟風整日都在這李府出入,為了方便,會不會把李大人囚禁在這府中的某處?雖然希望渺茫,終究是查清楚些的好。”回頭仔細查了一遍,果然還是一無所獲。楊珞不禁有些沮喪,心中暗道:“你要帶李大人到豐樂樓見我,總有讓他見到天日的時候,我便每日都來守著,看你什麽時候去見李大人。”主意拿定,一連來了三日,日日隻見於吟風與那女子偷歡,卻不見他去見李庭芝。

楊珞甚為失望,忖道:“這麽看來,李大人已被他送到臨安去了,我在這裏耗著也是無用,不如還是回臨安去,免得冥火她們擔心。”於是舍了於吟風,乘馬又回到臨安。

冥火和沈辛在忘憂客棧等了這幾日,心中早已憂急不堪,見了他回來,都是大喜過望,沈辛纏著他問長問短,冥火在一旁時不時地插話,片刻也不得安寧。三人在臨安待了幾日,冥火時常來問些武功心法的疑難,一來二去,連楊珞都能將‘天心月’的口訣倒背如流。不知不覺已到了與於吟風約定的日子,沈辛想到今日就要與楊珞分別,不禁黯然神傷,連說話吃飯都沒了精神。

楊珞來到冥火房中,冥火正在收拾易容的用具,見他來到,道:“怎麽?等不及了?”

楊珞道:“不是,我料於吟風定有陰謀詭計,此行太過凶險,你還是莫要去了。”

冥火道:“我若不去,你一個人豈不是更沒了照應?”

楊珞道:“毋須擔憂,於吟風奈何不得我。就算真有什麽事,我一個人,脫身也比較容易。”

冥火道:“好啊,原來你是嫌我礙手礙腳。”想了想,又道:“你說得也對,好吧,我便留在這裏等你。”

楊珞想不到她如此輕易地便應承了,不禁微覺詫異,道:“那我們走了,你自己多加小心。”

冥火道:“這時候便去,會不會太早了?”

楊珞道:“便是要早些去,以防於吟風在豐樂樓動手腳。”

冥火道:“要動手腳早便動了,也不差這一時半會的。你先回房,我讓夥計給你備些早膳,吃完了再去。”

楊珞道:“說得也是,豐樂樓這時候也還沒開張吧。”

冥火道:“嗯,我……我還想換件衣衫呢。”

楊珞聞言連忙出來,回到自己房中等了一會兒,夥計果然送了蓮子羹來,楊珞匆匆用罷,尋思著跟冥火知會一聲,便動身到豐樂樓去,誰知到了冥火屋裏,卻不見她人影,楊珞等了一會兒,不見冥火回來,忖道:“算了,反正先前也跟她說過,不怕她會擔憂。”到了沈辛房中,沈辛也已用過了早膳,二人便一起向豐樂樓而去。

豐樂樓才剛剛開門,小二見了楊珞和沈辛,笑道:“客官定是聽說小店剛剛推出了桂花銀耳荷葉香雞飯的早膳,所以特地來嚐嚐鮮的吧。”

沈辛聽那名稱甚為古怪,笑道:“這名字倒是新鮮,就不知滋味如何。”

小二道:“客官一嚐就知道了,保準您滿意。”

沈辛道:“那便端上來試試吧。”

小二應道:“好嘞,您二位隨便坐,馬上就來。”說罷連走帶跑地去了。

楊珞道:“你不是剛剛才吃過嗎?怎麽又……”

沈辛道:“今日我心情不好,所以要多吃一些。”

二人上了二樓,找了個臨窗的位置坐下,不大會兒的功夫,小二便把那什麽桂花銀耳荷葉香雞飯送了上來。沈辛打賞了他,一麵忐忑地望著窗外,一麵漫不經心地隨口下咽。

到了午時,一輛馬車在豐樂樓前停下,於吟風和李庭芝當先下來,接著便是申屠南,百陽書生,成忌豪和幾個不知名的高手。這一幹人來到樓上,見了楊珞都是怒目相對,於吟風四麵一望,道:“小子,你膽子可真不小,竟敢單槍匹馬地前來赴會。”

楊珞道:“廢話少說。總之龍靈血就沒有,你的親妹子就有一個。你放了李大人,我便放了她。”

於吟風找了個位子坐下,搖了搖頭,道:“你什麽時候也變得跟我一樣卑鄙了?”

楊珞道:“我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於吟風道:“你看看我身周,就算我把李庭芝交給你,你們逃得了麽?”

楊珞道:“自然是你先放了李大人,我們到了安全的所在,再放了沈辛。”

於吟風冷笑道:“安全的所在?我身周高手如雲,對你們而言,天下間還有什麽地方是安全的?”

楊珞道:“這個不勞你費心。總之你隻有兩個選擇,要麽照我的話做,要麽我們跟你妹子一起死。”

於吟風道:“不必動不動就要死要活的,不如先喝杯酒再慢慢談。”說罷喚過小二,如此這般地吩咐了下去。

楊珞轉頭望向李庭芝,道:“李大人,你還記得王加麽?”

李庭芝一愕,道:“王加?你……”

楊珞道:“李大人不必疑惑,當日我與你相見,乃是易了容的。”

李庭之道:“難怪相貌已不同了,不過聲音還是一般,王兄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咱們兄弟相稱,我怎能將你忘了。”

楊珞道:“其實在下並不姓王,在下姓楊名珞,從前欺瞞了大人,實在抱歉。”

李庭芝道:“你怎地還是叫我大人?李庭芝說過,咱們之間盡可以兄弟相稱。”

楊珞道:“是,是小弟的不是,李大哥,他們有沒有為難你?”

李庭芝道:“沒有,大哥我這幾日吃完便睡,睡完又吃,不知道多快活呢。”

楊珞道:“吃的東西裏麵也沒有古怪吧。”

李庭芝道:“李某也是個不怕死的亡命徒,什麽都吃了,倒也沒覺得哪裏不舒服。”

楊珞聞言稍稍放心,向於吟風道:“你還在等什麽?快放李大人過來。”

於吟風道:“肚子餓了,怎好辦事?還是等酒足飯飽了再說。”

楊珞道:“不必拖延時候,這宗交易你到底做還是不做?”

於吟風道:“做,當然要做。不過我怎知道我放了李庭芝之後,你會不會放了我妹子?這丫頭心向著你,說不定根本就不願回來。”

楊珞道:“你到底想怎樣,何不直說?”

於吟風道:“我有個提議,不如即刻便交換人質,我三日內不找你的麻煩,你看如何?”

楊珞道:“你人多勢眾,我又如何能相信你?”

於吟風道:“現在咱們誰也不相信對方,事情便比較難辦,不如我立個毒誓,你是否會放心些。”

楊珞道:“你這種人的誓願能信麽?”

於吟風道:“若是這樣也不成,你倒是給我個建議。老實說,我根本就不相信你會把我妹子怎樣,不過我也不想把你逼急了。你要是願意這麽耗著,我也奉陪。”

楊珞正在費神怎樣應對於吟風,卻見外麵來了浩浩****的一隊宋軍,到了豐樂樓下便停住了,一個軍官大剌剌地走了進來。小二見無緣無故來了這許多官軍,嚇得兩腿打顫,迎上前道:“軍爺,您們這是有何貴幹?”

那軍官道:“兩淮製治使李庭芝李大人是不是在這裏用膳?”

小二道:“這個……小的也不認識李大人,不知如何作答,不過剛才倒是來了許多貴客,都到樓上去了,李大人興許也在其中。”

那軍官聞言,走上樓來,四麵一望,見李庭芝就坐在於吟風身邊,急忙上前行了一禮,道:“李大人,學生洪學義給您請安,您老人家是幾時來到臨安的?也不知會一聲,學生好給您老人家接風洗塵。”

李庭芝道:“揚州,臨安,不過咫尺之遙,有什麽好接風的?”

洪學義道:“話可不是這麽說,自打上次跟老師分別,學生就再沒見過老師,今日聽說老師來到了臨安,學生特地在府中備下薄酒,請老師過去飲宴。”

李庭芝聞言望了於吟風一眼,道:“我跟這幾位朋友還有些事情沒有談完,隻怕不便前往。”

那軍官道:“不妨事,學生便在這裏候著,什麽時候談完了,咱們什麽時候走。”說罷找了張桌子坐下,跟小二要了壺茶,慢條斯理地品了起來。

於吟風見狀向楊珞道:“不用說,這也是你幹的好事吧。”

楊珞心中暗忖:“我可沒叫官兵來,可聽這姓洪的口氣,分明是專程來找李大人的,他事先就知道李大人在此,難道是冥火的安排?”當下向於吟風冷笑了一聲,卻沒答話。

於吟風道:“你以為叫了官軍來,我就會怕了麽?”

楊珞道:“怎麽說這裏都是皇城,難不成你想殺朝廷命官,鬧出些驚天動地的大事來?”

那洪學義聞言一口茶噴了出來,道:“誰?是誰?誰要殺朝廷命官?”

楊珞道:“大人不必緊張,我隻是說句笑話而已。”

洪學義聞言半信半疑,望了周圍一眼,道:“幸虧你是說笑話,要是真的有誰目無王法,敢在天子腳下行凶,我大隊人馬守在外麵,定要叫他吃不了兜著走。”

於吟風聞言連連冷笑,道:“如今你官軍都來了,難道還不敢與我交換麽?”

楊珞心道:“這些個三腳貓功夫的尋常兵勇,如何是你手下武林高手的對手?不過終究是皇城的官軍,量你也不願惹這大麻煩。而且借著這些官軍的阻礙,我便大有機會帶李大人逃走。”當下道:“既然如此,便依你所言,你先讓李大人過來,我立即就放了沈辛。”

於吟風聞言略略思忖,向李庭芝道:“李大人,既然如此,我也不敢留你,請吧。”伸手在他身上輕輕一拍,將他被封的穴道解開了。

李庭芝活動了一下筋骨,正要起身向楊珞走去,卻聽得楊珞道:“且慢,李大哥,咱們初相見的那日,我身邊的兩個女子是誰,你還記得嗎?”

李庭芝聞言一愕,道:“兩個女子?我記得你身邊隻有一個女子,就是楚琪,還有其他人嗎?我可沒瞧見。”

楊珞道:“的確是一個,我隻是有些不放心,所以……請你過來吧。”李庭芝聞言走到楊珞身邊坐下,楊珞輕輕一拍沈辛,道:“你也過去吧。”

沈辛望了楊珞一眼,緩緩站起來,走到於吟風身邊坐下,低著頭默默不語。楊珞全神貫注地盯著於吟風和他身邊各人,唯恐他們突然發難,措手不及。誰知這一幹人等竟然都是安安靜靜的坐著,半點異動也沒有。楊珞頗感意外,轉頭向洪學義道:“洪大人,你的府上在何處?不知方不方便請我也一起去?”

洪學義道:“李大人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當然是歡迎之至。”

楊珞道:“既然如此,咱們可以走了。”

洪學義聞言起身道:“李大人請,公子請。”讓過二人先行,自己走在最後,三人先後下樓。於吟風見狀嘴角泛起一絲冷笑,隻是與申屠南等人飲酒,仿佛半點也不在乎。

楊珞等離了豐樂樓,沿著大道走了一陣,楊珞道:“洪大人,不知你如何得知李大人在豐樂樓的?”

洪學義道:“本來我在家中睡覺,忽然有個姑娘求見,說是李大人被幾個麻煩的人給纏住了,要我想辦法將他解救出來。李大人是我恩師,在下正想拜會一麵,所以急急忙忙地便來了。”

楊珞道:“那姑娘叫什麽名字,洪大人知道麽?”

洪學義道:“那我便不知道了,這姑娘來去匆匆,她既沒說,我也沒問,不過她倒是說了你的名字,讓我千萬也將你一起帶出來。”

楊珞聞言忖道:“看來那姑娘多半便是冥火,還是她的心眼多些。”轉念想到於吟風不加留難,心中卻又疑惑不安,待到了洪學義府內,忽然出手點了李庭芝幾處穴道。

李庭芝驟然被製,不解道:“兄弟,你這是做什麽?”

楊珞道:“對不起,李大哥,於吟風詭計多端,實在不得不防,得罪之處,請你多多見諒。”說罷探手在李庭芝臉上摸了幾把,鬆了口氣,道:“是真的。”解開李庭芝穴道,又道:“李大哥,方才小弟無禮,盼你千萬別放在心上。”

李庭芝道:“原來是怕有人易容成我的模樣,你行事如此小心謹慎,我高興還來不及,怎會怪你?”

洪學義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問道:“老師,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李庭芝道:“此事說來話長,學義,你今日救了我一命,但你自己也陷入險境,我恐怕他們會遷怒於你,你還是找個地方避避風頭。”

洪學義聞言道:“方才那些莫非是綁匪強人?老師不必害怕,學生這就調集禦林軍將他們全都抓回來。”

李庭芝道:“不行,這些人都是武林中少見的高手,尋常兵卒去了,就算百人千人,也是白白送死。”

洪學義驚道:“究竟是什麽悍匪,竟然如此厲害?”

楊珞道:“那年輕的是蒙古名將木華黎的後人,餘下的都是他手下的能人異士,藏邊魔頭申屠南,關中名士百陽書生等都在其中。”

洪學義聞言更加驚惶,道:“這些人齊集臨安,究竟有何居心?莫非是圖謀對聖上不軌?”

楊珞想想告訴他也是無用,便道:“我猜他們暫時還沒有這個打算,至於真正的目的何在,我也不太明白,現在洪大人府上的確已成險地,不知道有沒有安全的所在可以讓咱們暫避?”

洪學義道:“不怕,我在宅院中修建了地下密室和暗道,四通八達,他們若是追來,咱們便到地下跟他們捉迷藏,管保他們連咱們的影子也看不見。”

李庭芝道:“那我便放心了不少,學義,我這個作老師的連累了你,實在過意不去。”

洪學義道:“老師說哪裏話?如今國難當頭,老師就是咱們大宋的希望,蒙古人要對付老師,還不是因為怕了老師麽?為了維護老師的安全,學義就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一麵說話,一麵將二人領到一間偏廳中,道:“此處便有地道的入口,學義就在這裏替老師接風,若有什麽麻煩,也好隨機應變。”說罷喚來下人,吩咐他們將置辦好的酒菜送上,三人就在偏廳中飲酒聊天,評論國事,提到朝中權奸當道,國君昏庸,都是心血彭湃,義憤填膺。

不知不覺間天色已暗了下來,楊珞一直暗中留心,卻絲毫沒發現有人窺探,忖道:“莫非於吟風當真已放過了我們?依他的性格,怎麽可能善罷甘休?天色便要黑盡,他若想對付我們三人,也差不多該動手了。”想到此處,忍不住不停地將目光在院中來回掃視。李庭芝和洪學義也是跟他一般的想法,說話漸漸少了,警惕心卻越來越高。

這一夜看似風平浪靜,到了子時時分,忽然傳來一陣斷斷續續的鼓聲,節奏甚為奇怪,讓人聽了心裏便不舒服。楊珞心中一凜,忖道:“終於來了。”回頭望去,隻見李庭芝也是神色大變,眼睛直勾勾地望著窗外。楊珞向洪學義道:“洪大人,隻怕是有人來拜訪了,為防萬一,不如你先將地道的入口告訴我們。”

洪學義道:“入口便在這桌子地下,掀開了石板就是了。”話沒落音,隻覺得眼前一花,院中已多了好幾條人影,正是於吟風,申屠南,百陽書生等人。

楊珞道:“你們果然還是來了。”

於吟風手中拿著麵形狀奇特的小鼓,一麵輕輕敲擊,一麵道:“楊珞,且放寬了心,我說過三日內不會找你的麻煩,不會如此不守信用。”

楊珞見他敲擊小鼓,竟不知怎地,心弦急跳,腦中一陣暈眩,連忙強提精神,冷笑道:“洪大人也是我的朋友,你若是想對他不利,難道我能坐視不理?”

於吟風笑道:“我可沒說過要尋他的晦氣。我們今日來,純粹是拜訪洪大人,厚著臉皮討杯水酒吃的。說著轉頭向洪學義道:“洪大人,讓來訪的客人都站在院中,難道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麽?”

洪學義冷笑道:“我姓洪的向來隻招呼朋友,至於幾位麽,我沒有放狗將幾位咬出去就算是不錯了。”

於吟風聞言道:“你這又是何必?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好。”一麵說一麵在那小鼓上迅速輕彈了五下,回頭向楊珞笑道:“楊珞,李庭芝,你們也已經很累了,何不坐下歇歇?”

楊珞聞言隻覺一陣倦意襲來,雙膝發軟,渾不受控製,竟然當真坐倒。他大駭之下,急忙轉頭向李庭芝望去,隻見他也已頹然軟倒,雙目失神,嘴唇青紫,整個人好像突然間失去了生氣一般。楊珞驚怒交集,腦中益加迷亂,忙深吸一口長氣,強自收攝心神,道:“你究竟對我們做了什麽?”

於吟風道:“也沒什麽,不過是下了苗家的‘七心蠱’而已。”說著將手中的小鼓一揚,道:“瞧見沒,這便是控製七心蠱的道具。中了七心蠱的人,平時與旁人無異,但隻要敲擊這麵小鼓,蠱毒就會發作,中蠱者便會失去心智,對施蠱人惟命是從。話說回來,你居然還能這般跟我說話,也真是異數了。”

楊珞聞言歎道:“於吟風,你好狡猾,我又低估了你。”

於吟風笑道:“我早說過你不是我的對手,你偏偏不信,如今你栽在我手裏,還又何話可說?”

楊珞道:“我無話可說,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說著轉頭向洪學義,道:“洪大人,想不到你……你真是做得好戲。”

洪學義還沒答話,於吟風已搶道:“咦?楊珞,你可別錯怪了好人,不關洪大人的事,我隻是買通了他的下人,在你的碗碟中下蠱而已,另外,李庭芝早已被我下了蠱,我還在他的身上塗滿了七心蠱毒,雙管齊下,嘿嘿……你還不是我的囊中之物麽?”於吟風說罷仰天狂笑,好不得意。

楊珞腦中愈發眩暈,全力運功相抗,閉目不語,隻聽得於吟風又道:“楊珞你放心,我不會殺你。你命生得好,居然是朱公子見過的唯一一個八字純陽的人,我要留著你的血來祭陣。”說罷回頭向成忌豪道:“成先生,麻煩你廢了他的武功。”

楊珞聞言睜目一笑,道:“你要廢我的武功,何不親自過來?”

於吟風對楊珞深自忌憚,雖然眼見他中蠱倒地,仍是放心不下,之所以讓成忌豪去廢楊珞的武功,本也是作以防萬一想,此刻聽楊珞說了這句話,心中更加疑惑,道:“這種小事,何必我親自動手?成先生,勞煩你了。”

成忌豪聞言踏步上前,走到楊珞身邊,點了他幾處穴道,正要下手,卻聽得一個女子的聲音喝道:“慢著,不要傷他。”一條人影飛奔過來,擋在楊珞麵前,看她容貌身形,正是沈辛來了。

於吟風見狀道:“妹妹,這小子處處與為兄作對,你為何還要幫著他?難道你想看著為兄死在他手上?”

沈辛道:“阿哥,你是最疼我的兄長,我怎會想你死?不過……不過我也不想他受到傷害。阿哥,你已經給他服了七心蠱,將來還要用他祭陣,為何還要讓他多受痛苦?”

於吟風道:“這小子身手不弱,不廢了他的武功,為兄始終放心不下。”

沈辛道:“阿哥,我求求你,饒了他好不好?”

於吟風道:“不行,我若心軟,便是養虎遺患。”

沈辛聞言跪倒在地,道:“阿哥,我長這麽大沒求過你,你就當是為了我,饒了他吧。”

於吟風搖頭道:“不行便是不行,你說什麽也沒用。”

沈辛道:“阿哥……”話還沒說出口,已被於吟風打斷道:“你不必再說了,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留下他這身武功。”

沈辛聞言將牙一咬,從懷中掏出一柄短劍,頂在自己心窩上,道:“阿哥……你若是定要廢他武功,我……我……我便自盡。”

於吟風見狀嚇了一跳,道:“你這是作甚?快把短劍放下來。”

沈辛道:“你不答應我,我便不放下來。”

於吟風道:“這個麽……”佯作思量狀,側身向百陽書生使了個眼色。

百陽書生會意,正想出手製住沈辛,卻聽得沈辛道:“阿哥,你不要白費心機了,我們倆從小一塊兒長大,你心裏想什麽,我還不知道嗎?性命是我的,就算你今日讓他們製住了我,將來我還是會自盡。”

於吟風聞言怒道:“就為了這個不相幹的小子,你竟然當眾威脅為兄,你認為值得嗎?”

沈辛聞言雙目中流下淚來,道:“阿哥,你難道還不明白我的心意?他……他是我的意中人,可是……可是……因為你是我兄長,你要抓他,你要殺他,我都任由你了,我隻是想他最後的這些日子過的開心些,難道這樣也不行?”

於吟風見她哭得好似帶雨梨花,心中一軟,正在沉吟不語,卻聽得百陽書生道:“小王爺,我看還是放過了他吧,這對咱們也未必是件壞事。”

於吟風道:“哦?此話怎講?”

百陽書生道:“我記得朱公子曾經說過,之所以要用純陽鮮血來祭陣,是因為隻有純陽血中的精氣神才能發動陣勢,我們若是廢他武功,他的精氣神必然受損,這……在下記得上次朱公子抓住他便隻是封印了他的內力,卻並未將他的武功廢去,不如還是等問過朱公子再作決定。”

於吟風聞言想了想,道:“你說得也不錯。”轉頭向沈辛道:“妹妹,你將短劍放下,為兄答應你暫時不廢他武功便是。”

沈辛聞言喜道:“真的麽?你不騙我?”

於吟風道:“你長這麽大,我什麽時候又騙過你?”

沈辛破涕為笑,道:“多謝阿哥。”

於吟風道:“不過這樣,我不廢他武功,卻要讓他再服一次‘七心蠱’,以策萬全。”

沈辛道:“‘七心蠱’也不疼不癢的,橫豎是服過一次了,再多一次也無所謂。”

於吟風從懷中取出個黑黑的小瓷瓶,道:“七心蠱在這裏,你拿去給他服下吧。”

沈辛上前接過了瓷瓶,拿到楊珞麵前,拔掉了塞子,道:“張開嘴,把這七心蠱吃了吧。”

楊珞道:“吃了這‘七心蠱’便是要為他賣命,楊珞寧願一死,絕不助紂為虐。”

於吟風大笑道:“這恐怕便由不得你了,你大概還不知道?我就是為了對付你,才專門精研了這些苗疆蠱術,你這身武功,再加上那百毒不侵之身,實在讓我有些頭疼。不過現在不同了,我十分欣賞你的武功,因為有了這‘七心蠱’,你就會為我所用,我會培養你成為天下第一的刺客,讓你做我最忠心的狗。”

楊珞冷笑道:“我勸你還是現在殺了我,你不殺我,總有一日會死在我手裏。”

於吟風還沒答話,沈辛向楊珞道:“你就乖乖地聽話,把‘七心蠱’服了吧,這樣我阿哥就不會難為你,你就可以永遠留在我身邊了。”說罷捏開了楊珞的牙關,將七心蠱倒了進去。

楊珞全身癱軟,根本無力抵抗,向沈辛怒道:“我以為你與他不同,誰知都是一丘之貉,我看錯你了。”

沈辛不搭他話,回頭向於吟風道:“‘七心蠱’給他服下了,這樣阿哥就可以放過他了吧。”

於吟風笑道:“當然,我保證他以後都會聽為兄的話,乖乖地留在你身邊。”

沈辛聞言表情怪異,也不知道是歡喜還是悲傷,伸手在楊珞“昏睡穴”上戳了一指,道:“阿哥,他現在已經全無威脅,你就把他交給我吧。”

於吟風道:“今晚你喜歡怎麽處置他都好,明日可要送來給我,我正好有用得著他的地方。”

沈辛道:“我知道了。”抱著楊珞快步而去。

於吟風轉頭向洪學義道:“你要死還是要活?”

洪學義道:“要死怎樣?要活又怎樣?”

洪學義聞言沉默不語,少時抬首昂然道:“人誰不願活?但要受你擺布,還不是行屍走肉?我大宋已是風飄雨搖,洪某雖然不才,也決不會助紂為虐,禍國殃民。”

於吟風聞言冷笑道:“這麽說你是要死了?”

洪學義道:“人誰無死?我隻不過是比你早走一步而已。”說罷走到牆邊,全身微微顫抖,深吸了口長氣,狠狠一頭撞在石牆上,登時腦漿迸裂,氣絕而亡。

於吟風見狀搖頭道:“我便是不懂,這世上為何偏有這許多愚人?”喚過一名屬下,道:“剩下的便全交給你了,從今以後你的名字便叫做洪學義,你明不明白?”

那屬下道:“是。洪學義明白。”

於吟風道:“很好,很好。”目光望著遠處,內中全是狡黠冷酷的光芒。

再說沈辛抱了楊珞離開,不多時後來到一所庭院內,進了廂房,將楊珞放在**,輕撫他麵頰,目光中一片愛憐,喃喃道:“你放心,不會有事的。”呆呆地瞧了他一陣,忽然聽得外麵於吟風的聲音道:“妹妹,為兄可以進來麽?”

沈辛道:“你進來吧。”於吟風推門進去,望了**昏睡的楊珞一眼,道:“妹妹,你心裏不會怨恨阿哥吧。”

沈辛道:“阿哥你是最疼我的骨肉至親,我怎麽會怨恨你?要怨也是怨我自己命苦。”

於吟風聞言歎了口氣,道:“小妹,這次便算是阿哥欠你的,將來我一定給你找個更好的如意郎君。”

沈辛聞言淡然一笑,道:“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吧。哥,我心裏好憋得慌,你能不能找些有趣的東西來給我解悶?”

於吟風道:“當然可以,你想要什麽?我找幾個舞姬來給你表演歌舞好不好?”

沈辛道:“那是你們男人才愛看的東西,我怎麽會有興趣?況且我也不想太過吵鬧,不如你給我些書瞧瞧吧。”

於吟風道:“行啊,我屋中有一部《山海經》,裏麵說的都是各種奇物異形,不如我拿來給你……”

他話沒說完,沈辛卻又道:“還是不好,瞧書也是憋悶的事,不如……不如阿哥你教我些新奇的武功,讓我動動手腳,發泄一番,多半便不會如此煩悶了。”

於吟風想了想,道:“那也好,阿哥便教你一路……”話沒說完,外麵忽然有個女子輕輕咳嗽了一聲,於吟風聞聲心中一動,改口道:“其實這幾年我搜集了許多中原武林秘籍,千奇百怪,花樣繁多,阿哥也不知道教你什麽好,不如讓我仔細思量清楚,再作計較。”

沈辛道:“阿哥事務繁忙,不必為我費神了,我知道秘籍都藏在庫房中,不如你把庫房鑰匙給我,我自己去挑吧。”

於吟風聞言不禁心中躊躇,忖道:“雖然妹妹對我忠心耿耿,但終究是女生外向,庫房中如許至關重要的物事,萬一她一時心軟糊塗,跟姓楊的小子挾帶私逃,那可就大大的不妙。”想到此處,惴惴不安,但瞥見沈辛晦暗憂鬱的眼神,卻又不禁憐愛心軟,轉而忖道:“楊珞已中了我的‘七心蠱’毒,就算給他們拿了聖物,又怎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我若不給她鑰匙,便是擺明了不信她,隻會讓她更加傷心難過。”正遲疑間,窗外咳嗽聲又起,隱含催促之意,於吟風聞聲從懷中取出一把銅製鑰匙,猶豫再三,緩緩放入沈辛掌中,道:“這就是庫房的鑰匙,你可千萬小心在意,庫房中除了武林秘籍,還有許多別的緊要物事,絕不能讓旁人看見。”

於吟風道:“你將鑰匙插進鎖孔中,需得左轉三次,右轉十二次,再左轉七次才能開門,你記得了麽?”

沈辛道:“如此簡單容易,我怎能不記得?”

於吟風道:“那便好了,我現在有事出去,回頭再跟你切磋武藝。”轉身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見沈辛正低頭把玩那鑰匙,心中暗道:“她是我親生妹子,若是我連她也不信,這世上我還能相信誰?”當下將牙一咬,匆匆去了。沈辛望望楊珞,又望望鑰匙,竟自呆呆出神。

片刻之後,沈辛從房中出來,來到另一間房內,不久再次出來,去到第三間房,在牆上幾處所在拍了幾下,牆壁裂開,露出一條暗道來。沈辛步入暗道中,又發動機關將牆壁合上,搖亮了火折子,沿著石級來到庫房外,看看身後無人,將鑰匙插入鎖孔裏按照於吟風的說法左右轉動完畢,兩道厚重無比的鋼門“軋軋”地緩緩移開,現出一間地下暗室。沈辛尋著油燈點燃了,隻見四麵都是鐵架,架上放著許多卷冊和其它物事,其中最搶眼的是一塊晶瑩剔透的玉狀物,它的旁邊放了一件黑黝黝的物事,長約三寸,寬一寸,形狀變幻不定,宛如活物一般。

沈辛走上前去,將那兩件物事取在手中,自言自語道:“這兩樣大概便是傳說中的通心木和大地伏龍石,想不到都在這裏,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言罷將那兩件物事都納入懷中,又翻找了一陣,在庫房角落裏尋得一幅卷軸,展開一看,映入眼簾的是“雷鳴爆箭”幾個字,沈辛將卷軸也收藏好,正要出來,卻又停住腳步,自語道:“這些都是中原武林的寶藏,我固然是帶不走,但也不能便宜了你。”回頭將油燈翻倒在書冊上,書冊沾火即燃,頃刻間便升起熊熊烈焰。沈辛見狀從庫房中出來,用銅鑰匙將兩道鋼門合上,忖道:“這樣便不會有煙冒出,等你發現,便隻剩下一堆灰燼了。”想到此處,不禁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回到自己房中,解開楊珞的“睡穴”,取出一顆藥丸放進他嘴裏,以真力助他咽下,等了一會兒,楊珞睜開眼來,見身邊隻有沈辛一人,道:“你還不快放了我?”

沈辛道:“我若放了你,怎對得起我阿哥?況且你已中了‘七心蠱’毒,就算我放了你,你也是逃不了的。”

楊珞道:“‘七心蠱’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

沈辛道:“‘七心蠱’便是‘誅心蠱’,‘腐心蠱’,‘同心蠱’,‘離心蠱’,‘傷心蠱’,‘迷心蠱’,‘無心蠱’,七種蠱毒相混合的蠱毒之尊,中蠱之人變成行屍走肉,任人擺布,慘不堪言。”

楊珞聞言歎了口氣,道:“都這時候了,你還來跟我開玩笑,左護法小姐。”

楊珞道:“我說左護法,冥火姑奶奶,你能不能先解開我身上其它的穴道?”

沈辛道:“你為何要叫我冥火?莫非你心中便隻想著她?”

楊珞道:“早膳過後,冥火便不在房中,我等了片刻,也沒見她回來;沈辛明明已經用過早膳,到了豐樂樓卻還是開懷大嚼;方才我問七心蠱是何物,有人如數家珍;最重要的是,有人說我會變成行屍走肉,可我還是好端端的躺在這裏。要將這些疑點都解釋清楚,便隻有一個可能——你就是冥火。你沒有用早膳,躲在沈辛房裏,伺機將她製住,然後立刻易容成她的模樣,因為你出身火月教,所以你知道七心蠱的配方和性質,因為你是冥火,所以才會替我解了七心蠱之毒。我說得對是不對?”

“沈辛”聞言笑道:“好個楊珞,果然厲害,幸虧於吟風沒有你聰明,否則我豈不是立刻就現形了?不錯,我就是冥火。”

楊珞道:“你這樣做實在是太危險了,若是不慎被於吟風看破,你還有命在這裏跟我閑聊麽?”

冥火道:“我便知道你定會如此說,所以才沒告訴你的。我這麽做有幾大好處,你怎麽不提?一來你若是失手被擒,我還能伺機救你出去,二來可以打探於吟風內部的消息,預測他將來的行動,三來還可以伺機替你將‘雷鳴爆箭’的設計圖偷回來。這許多好處加在一起,難道還不值得冒一次險?”

楊珞道:“你向來便是我行我素,我也說不過你,你這第一大好處已經實現了,不知第二第三怎樣?”

冥火從懷中取出‘雷鳴爆箭’的設計圖在楊珞眼前一晃,道:“瞧,這是什麽?”

楊珞瞥了一眼,歎道:“居然這第三大好處也實現了,看來將來你定會更加獨斷獨行,恣意妄為。”

冥火道:“還不止呢,你再瞧這是什麽?”說著將通心木和大地伏龍石也掏了出來。

楊珞見狀驚道:“左邊的是通心木,右邊的莫非是大地伏龍石麽?你從哪裏得來的?”

冥火道:“當然是從於吟風的庫房裏,這傻子真把我當成了他妹妹,不但給了我鑰匙,還教了我開門的方法。”

楊珞道:“這可糟糕,少了這兩樣至關重要的東西,於吟風說不定即刻便會發現,你還是立即走吧。”

冥火道:“你放心,於吟風此刻定是在跟他的情人風流快活呢,若不是如此,我哪有這麽大膽,連他的庫房也燒了。”

楊珞聞言更加驚詫,道:“你到底還做了多少事情,一股腦兒都說出來吧。”

冥火道:“我找到不少機關暗道,偷偷畫了這間宅院的地圖,還有就是將沈辛塞在了床底下,暫時便這麽多。”

楊珞道:“這次於吟風吃了這麽個大虧,不氣得吐血才怪。別再多說,趕快替我解穴。”

楊珞聞言道:“你何不早說,害我跟你說話,白白浪費了這許多時候。”說罷閉目運功,衝擊各處穴道,過了一柱香的功夫,全身真氣流轉,將被封的穴道悉數衝開,楊珞縱身跳了起來,道:“你在這裏等我,我去救李大人。”

冥火道:“這句話應該是我對你說才對,現在我的身份是沈辛,就算在這府中隨便亂走,也沒人敢多問我一句。”

楊珞道:“你說得也是,那便拜托你去將李大人救出來,咱們一起離開這裏。”

冥火道:“你還真是老實不客氣。”

楊珞道:“橫豎你也做了這許多事了,何不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冥火道:“這回你又欠下我一個人情,我看將來你拿什麽來還。”說罷開門出去了,不多時便將李庭芝帶了回來。

楊珞道:“你的動作果然迅速。”

冥火道:“當然,老早我便已經觀察好了關押李大人的所在。”

李庭芝向二人翻身拜倒,道:“二位對我李某的再造之恩,李某銘記於心,沒齒難忘。”

楊珞慌忙將他扶起,道:“李大哥,你說哪裏話來,在公大人是國家棟梁,在私你我兄弟相稱,為了這兩層幹係,楊珞就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李大哥,不知你身上的‘七心蠱’毒……”

李庭芝道:“方才這位姑娘已經替我解了。”

楊珞道:“她是火月教的左護法,冥火姑娘,與我是知交好友。”

李庭芝向冥火施了一禮,道:“多謝冥火姑娘相救之德。”

冥火道:“李大人不必客氣,此處不是久留之地,咱們還是趕緊走吧。”

李庭芝道:“且慢,我有一個門生,叫做洪學義的,不知現在怎樣?”

冥火道:“方才我去救你時,剛巧聽見於吟風的兩個手下說起此事,洪學義不願屈服,已經撞牆自盡了。”

李庭芝聞言淚水縱橫,哽咽道:“學義,都是我害了你。”

楊珞也是唏噓不已,安慰了李庭芝幾句,三人便一起出來,這時天色已經將明了,三人小心翼翼地避過了眾人的耳目,一氣奔出城外,在一座小樹林邊上停下,冥火從林中牽出三匹駿馬來。楊珞見狀道:“不消說,這也是你事先準備好的,你行事如此周密,我真是越來越佩服你了。對了,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什麽時候通知的洪大人?”

冥火聞言一愕,道:“什麽通知洪大人?”

楊珞道:“不是你通知洪大人,要他領兵到豐樂樓迎接李大人的麽?”

冥火道:“怎麽是有人通知洪大人去的麽?我可半點也不知道。”

楊珞聞言奇道:“真的不是你?”

冥火道:“事前我根本不知道洪大人是誰,再說我一個上午都跟你在一起,哪有時間去通知他?”

冥火道:“我那是去……去……總之不是去見洪大人就對了。”

楊珞聞言沉吟道:“如果不是你,那又會是誰呢?”

冥火道:“這些小事將來再想,當務之急是咱們下一步該如何做。”

李庭芝道:“我要回揚州府衙,查看於吟風近日來都動了什麽手腳。”

楊珞道:“既然如此,咱們也回揚州去。”

冥火道:“咱們還去揚州做什麽?”

楊珞道:“一來沿途保護李大人,二來艾吉阿姆說不定還在揚州。”

冥火道:“這跟艾吉阿姆又有什麽關係?”

楊珞道:“我準備把通心木交給艾吉阿姆,通心木是五聖修天的聖物之一,於吟風為了它,一定會跟海都糾纏不休,這便叫做移禍江東。”

冥火道:“咱們保有大地伏龍石,這樣五件聖物便四分五裂,於吟風隻怕再也沒有機會將它們聚齊了。”

楊珞道:“不錯,就是這個打算。”

冥火道:“既然如此,那還等什麽?咱們這就啟程吧。”當下尋了隱秘處換成男裝,與楊珞,李庭芝一起,打馬向揚州疾馳,天色未黑,三人便已到了揚州地界。

三人進得揚州城來,李庭芝直接去了府衙,楊珞和冥火便去尋找艾吉阿姆的下落,冥火道:“揚州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咱們可從何找起?”

楊珞道:“上次我聽無影魔熊提到過海都哨探夜叉營,揚州乃是要地之一,必定也有夜叉營的人駐紮,咱們留心些,隻要能找到夜叉營,多半就能找到艾吉阿姆。”

冥火道:“艾吉阿姆抓了朱笛仙,難道還不忙著逃回窩闊台麽?”

楊珞道:“朱笛仙手下護衛搜索正緊,加上楚家的協助,艾吉阿姆又不精擅易容術,要想逃出揚州,隻怕沒這麽容易。”

冥火道:“你不是說已將他們帶到揚州城外了麽?”

楊珞道:“那隻是權宜之計,你想到了城外,四麵曠野,更要到何處藏身?我若是艾吉阿姆便會在避過一時風頭之後,潛回揚州城,尋求夜叉營的幫助,所謂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便是這個道理。”

冥火道:“莫非你從一開始便沒想過要幫艾吉阿姆逃脫?”

楊珞道:“那也不是,艾吉阿姆不能走脫,海都便會受製於忽必烈,這場仗便打不起來了。其實我還起過殺了艾吉阿姆,嫁禍給於吟風的念頭,這樣一來,海都和忽必烈的仇恨便永遠也不能化解。”

冥火道:“可你始終還是做不出來。你真的認為艾吉阿姆能避開朱楚兩家的追蹤?要是有個萬一呢?”

楊珞聞言沉默不語,不停問自己:“我真的沒有想過萬一艾吉阿姆被擒住麽?真的沒有想過麽?我似乎也想過的,隻不過我的答案卻是如果這種最壞的情況發生,我便去刺殺艾吉阿姆,仍是嫁禍在於吟風頭上。其實我……是不是根本就跟海都,於吟風沒有分別,一樣的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楊珞一麵走,一麵思量,也不知轉到何處,前方忽然來了四條漢子,都是麵無表情,一色的黑衣,肩負硬竹,擔著一副厚重的棺材。冥火見狀輕輕“咦”了一聲,低聲道:“瞧這四人身材硬朗,步穩如山,腰中都暗藏彎刀,莫非是蒙古探子?”楊珞聞言心中一動,抬頭細看四人形貌,忖道:“艾吉阿姆曾經打算用棺材將朱笛仙運回窩闊台,瞧眼前這情狀,難道……棺材中藏有古怪?”當下拉了冥火,緊緊跟在一眾黑衣人後麵。

冥火見狀道:“這棺材鋪中定有蹊蹺。”

楊珞道:“此處多半便是海都夜叉營的所在。”

冥火聞言奇道:“真的麽?你怎知道?”

楊珞道:“是不是真的,咱們去看看就見分曉。”

二人來到棺材鋪門前,冥火眼珠一轉,道:“你查你的,我查我的。”說罷身形一晃,已不見了蹤影。楊珞見狀唯有搖頭苦笑,剛要抬腳進門,先前那夥計已迎了出來,道:“這位客官,有什麽關照?”

楊珞道:“我是來見你家主人的,煩你通傳一聲,就說姓鐵的來訪,想給我家的‘豬’做一口棺材。”

那夥計聞言道:“客官你莫不是戲弄小的,這世上還有給豬做棺材的麽?”

楊珞道:“你直管原樣通傳進去,你家主人要是怪罪,讓他全衝我來。”

那夥計上下打量了楊珞一遍,道:“你真的識得我家主人?”

楊珞道:“識得不識得,你將話帶到了就見分曉。”

那夥計聞言歎了口氣,道:“罷了,便信你一次,這回多半又要被主人臭罵一頓。”說罷轉身向裏去了。過了少時,那夥計回來,臉上表情甚是奇怪,向楊珞道:“我家主人請您入內敘話,這邊請。”

楊珞跟著那夥計來到後院,一名四十多歲的錦衣男子已站在門口迎候,見了楊珞,抱拳一禮,道:“貴客裏麵請。”

二人到房中坐下,楊珞道:“尊駕就是此間的主人?”

那人道:“不錯,就是我。”

楊珞道:“我倒以為這裏的主人是個女子呢。”

那人道:“那多半是貴客聽錯了。”

楊珞道:“不知在下說的事,尊駕考慮得怎樣了。”

那人笑道:“不忙,先喝杯茶再說。”話方說完,已有婢女低頭欠身,送上茶來,楊珞伸手取茶,忽然瞥見那婢女雙手瑩白如玉,不禁心中一動,道:“你也應該看清楚了,還不與我正麵答話?”

那婢女聞言渾身一震,道:“鐵公子好厲害,我這一身簡陋裝束果然瞞不過你的法眼。”說罷抬起頭來,臉貌雖然已作了修飾,卻還是如假包換的艾吉阿姆。

楊珞道:“我來隻是想問問你將朱笛仙怎樣了,順便還有件東西給你。”

艾吉阿姆道:“外麵風聲太緊,一時半會兒隻怕出不了揚州,所以我將他囚在地牢裏了。鐵公子,你竟能找到這裏,真是神通廣大,艾吉阿姆佩服,佩服。”

楊珞道:“還不是因為你之前提過用棺材運送朱笛仙的事。我這裏有個緊要的物事要交給海都汗,你替我帶給他吧。”

艾吉阿姆道:“鐵公子如此鄭重,想來定是事關重大之物。”

艾吉阿姆細看通心木,道:“此物晶瑩剔透,貌似美玉,但質地卻輕了不少,不知……”

楊珞道:“此物喚作通心木,乃是采自通心地穴的通心樹,通心樹生長萬年,便隻得這一株新芽,乃是亙古的精華所在。”

艾吉阿姆聞言吃了一驚,道:“這便是通心木?久聞其名,不見其形,傳聞以通心樹的木頭做成琴,所發之琴音便能攝人心魄,不知是真是假。”

楊珞道:“那我便無從得知。總之此物深具靈性,又為於吟風所緊張看重,留在海都汗身邊,自然是有益無害。”

艾吉阿姆聞言想了想,道:“不瞞鐵公子說,我探得於吟風正在秘密進行一件大事,好像是在研究一種陣法,名稱喚作五聖修天,不知鐵公子可有所聞?”

楊珞道:“此事我已知曉,這通心木便是五聖物中的一件。”

艾吉阿姆道:“這陣法究竟有何能耐,莫非竟能呼風喚雨,撒豆成兵不成?”

楊珞聞言不知她是真不知情還是存心試探,便道:“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總之不能讓於吟風成事。”

艾吉阿姆道:“這連日來父汗與我都是憂心忡忡,深怕這陣法太過厲害,致使我窩闊台將士在戰陣之上多有死傷,這下可好了,擒了朱笛仙,奪了通心木,父汗沒了顧慮,便可隨時領兵來犯忽必烈。”

楊珞知道她這話不過是說給自己聽聽而已,便道:“忽必烈兵勢囂張,倘若被他攻克襄陽,樊城,度過長江天險,中原之地便岌岌可危。忽必烈若是得了這魚米豐饒的寶地,得以休養生息,隻怕海都汗便永無擊敗他的一日了。”

艾吉阿姆知道他此言不虛,道:“鐵公子請放心,隻要我一回到窩闊台,立刻便敦促父汗與忽必烈交戰,讓他不得喘息之機,隻可惜……”說到此處重重歎了口氣。

楊珞道:“莫非有什麽疑難?”

艾吉阿姆道:“可惜父汗讓我尋找的一張‘雷鳴爆箭’設計圖還未有下落,否則區區忽必烈怎在我父汗眼裏。”

楊珞聞言心道:“‘雷鳴爆箭’已被我交給李庭芝大人,多加鑄造,以壯我大宋軍力,這些實實在在的有用之物,怎能給了你們?我的原意不過是讓你們二虎相爭,並非驅虎吞狼,若是海都太強,豈不是滅了一個忽必烈,又多了一個忽必烈?”當下道:“希望海都汗早日進兵,不必讓人遺憾。我來意已了,就此告辭。”

艾吉阿姆道:“鐵公子怎不多留些時候,我讓手下好好招呼鐵公子一番。”

楊珞道:“不必了,咱們另有要事,就此別過。”

艾吉阿姆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敢妨礙鐵公子,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