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火月教主
一連四個晝夜，海都用盡手段，始終無法衝破關口，眼看著日頭落下，想起自己翌日就要毒發，不禁憂心忡忡，一籌莫展。
海都才剛回了營帳，艾吉阿姆便前來覲見，瞧他眉間隱鎖憂色，隻道是煩惱於破敵之策，道：“父汗，不必煩心，八剌今番是自尋死路，他困於穀中，糧草不濟，隻需三五日，察合台軍便全無戰鬥能力，到時候咱們甕中捉鱉，還不是手到擒來？”
海都勉強一笑，道：“你說得對。”頓了一頓，又道：“你去幫我把鐵苗叫進來，我有些事情要跟他商談。”
艾吉阿姆應聲去了，不多時將楊珞找來，海都讓艾吉阿姆暫時回避，向楊珞道：“鐵兄弟，我有一事相求。”
楊珞道：“大汗請講。”
海都道：“我自知命不久矣，我的死訊一旦傳出，必定軍心大亂，八剌乘機殺出，窩闊台軍非敗不可，八剌也是料定了這一點，才會自困絕穀，等待時機。鐵兄弟，本王死後，煩你將我的麵皮剝下，製成人皮麵具，易容成我模樣，替我指揮窩闊台軍，務求將八剌擊殺。”
楊珞道：“如此重要的事，為何不交給艾吉阿姆公主去辦？”
海都道：“她原本已不如你冷靜，再加上又是我骨肉至親，傷痛之下，必定魯莽衝動，壞我大事。”
楊珞想了想，道：“好，我應承你，不過大汗也不必太過憂心，其實你未必會死。”
海都聞言一愣，道：“什麽？難道你有診治之法？”
楊珞道：“現下沒有，遲些或許便有了，大汗先歇著，鐵某告退。”說罷出了海都營帳，又來瞧蕭紫雨。
蕭紫雨雖然服了解藥，但劑量不夠，暫時壓製了蠱毒三日，過後便又複發。楊珞見她體內蠱毒發作得一日比一日猛惡，隻恐她仍是無法支撐過第七日，所以一有空閑便陪伴在她身邊，助她抵抗痛楚。
蕭紫雨麵上沒有半點異狀，與楊珞說笑了一陣，夜色漸深，蕭紫雨道：“楊大哥，你還不回去歇息麽？”
楊珞恐她毒發，道：“今夜我想在此陪你。”
蕭紫雨聞言故意將臉一板，道：“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傳出去叫我怎麽見人？”
楊珞聞言麵上一紅，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蕭紫雨道：“我也知道你不是這個意思，不過我今天已經疲累了，想早些歇息，楊大哥你……你走吧。”楊珞無奈，隻得告辭出去。蕭紫雨見他離去，淚水奪眶而出，喃喃道：“楊大哥，你莫怪我，其實我好想跟你在一塊兒，我隻是不想你看到我毒發的模樣，不想你再為我憂慮操勞。”緩緩坐下，眼淚將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
楊珞出了蕭紫雨營帳，卻並未遠去，隻在左近徘徊，不知不覺間月兒已經西沉了，楊珞四麵一望，見除了來回巡邏放哨的軍士，再無半點別的動靜。他心中期盼冥火歸來，見狀不由得輕輕歎了口氣，這歎息聲還未落下，忽聽得一人笑道：“怎麽你也會歎氣的麽？”
楊珞聞言大喜，道：“你終於回來了。”回頭一望，隻見冥火站在丈許之外，笑嘻嘻地瞧著自己。
冥火道：“你這終於二字用得好，我也想說，我終於回來了。”
楊珞道：“如何？拿到腐心蠱的解藥了麽？”
冥火聞言嗔道：“你心裏就隻有解藥，可半點也沒關心過我。”
楊珞一滯，道：“不是……我……你還好麽？”
冥火道：“沒什麽好不好的，死不了就是了。”楊珞被她噎得漲紅了臉，說不出話來。
冥火見狀“噗哧”一笑道：“瞧你這傻乎乎的模樣還真是有趣，罷了，我也不來逗你了，解藥在這裏，拿去吧。”說罷拋來一個鹿皮縫製的小囊，裏麵約莫有三五顆暗紅的藥丸。
楊珞忽然收起尷尬之色，笑道：“怎樣，我的演技也還不錯吧。”
冥火一愕，隨即恍然大悟，道：“原來你扮可憐騙我。”
楊珞道：“你不就是想看我的可憐樣麽？無論如何，多謝你的解藥，我又欠你一個人情，一並記在賬上。”
冥火沒好氣地道：“你這奸猾小賊，欠下的賬也不知有還沒還，總之算我倒黴，都是前世欠你的。”
楊珞道：“哦，既然是前世欠我的，那我可就不須還了。”
冥火一滯，指著楊珞，憋紅了臉道：“你……你……你要氣死我才甘心是不是？”
楊珞道：“別生氣，別生氣，隻是跟你說個笑話，咱們這就進去，將解藥給紫雨服下吧。”兩人來到蕭紫雨帳外，楊珞道：“紫雨，可以進來麽？”
蕭紫雨正坐著發呆，聞言道：“楊大哥，紫雨……已經睡下了，有什麽事明日再說罷。”
楊珞道：“紫雨，冥火姑娘給你帶了解藥回來，你快些服下吧。”
蕭紫雨聞言又驚又喜，一麵掀開帳門出來，一麵道：“冥火姑娘回來了？是真的麽？”
楊珞將藥丸遞到她麵前，道：“趕緊服下。”
蕭紫雨接過藥丸，心中百感交集，向冥火道：“冥火姑娘，謝謝你。”
冥火道：“不必謝我，反正是記在賬上了，有人要還的。”
楊珞向蕭紫雨道：“莫聽她胡說，趕緊將解藥服下。”
蕭紫雨見他一臉焦急，忙取出一粒藥丸咽了下去。
楊珞道：“怎樣？有沒有感覺好些？”
蕭紫雨道：“楊大哥，你怎麽比我還心急，就算是仙丹，也未必起效得如此神速。”
楊珞道：“說得也有道理，你快回去歇著吧，我明日再來瞧你。”
蕭紫雨聞言望了望冥火，又望了望楊珞，戀戀不舍地轉過身去，才走了兩步，忽然腸胃中一陣翻湧，忍不住彎腰嘔吐起來。楊珞急忙上前將她扶住，隻見她嘔出的物事中有一條白色小蟲，扭曲著身體，不住掙紮，奇道：“這是什麽？”
冥火聞言朝這邊一望，喜道：“那便是腐心蠱，已被解藥驅出體外了。”
楊珞道：“要怎生將它殺死，省得它到處害人。”
冥火道：“不須擔心，解藥便能殺它。”說話間，果然見那毒物收縮了幾下便僵直不動。
楊珞喜道：“終於除了這心腹大患，今夜能睡個安穩覺了。”說罷從蕭紫雨手中接過鹿皮小囊，取出一粒，將剩下的又交給蕭紫雨，道：“這些你收著，以防蠱毒反複。”
冥火道：“你拿一粒去做什麽？”
楊珞道：“海都也中了蠱毒，我拿去替他解毒。”
冥火道：“海都？其實我早就想問你了，你跟海都究竟是什麽關係？為何你們會在他軍營中落腳？”
楊珞道：“你有所不知，我已經跟海都定下君子協定，我助他統一西北，他則發兵阻撓忽必烈攻宋，而且終此一生，永不與大宋為敵。”
冥火道：“竟有此事？那海都究竟怎生模樣？他說的話可信麽？”
楊珞道：“其實此人你也見過了，還記得咱們從八剌軍營中逃出，在山頂崖邊見到的那人麽？”
冥火聞言失聲道：“他就是海都？”
楊珞道：“不錯。”
冥火道：“此人武功精強，胸中抱負遠大，不失為人中英傑，但你也說過，他的理想不切實際，你為何還要幫他？”
楊珞道：“幫他總比任由八剌逞凶肆虐好些，況且我想要的也不是一個有如堯舜禹湯一般澤被蒼生的英明君主，我隻是想要一個可以掣肘忽必烈的野心人物。”
冥火歎道：“我真不明白你在想些什麽，我隻覺得你是在玩火。”
楊珞道：“其實我自己也不明白，我隻是不想大宋亡國，你要是覺得我做錯了，不妨直言。”
冥火道：“我不敢評論你的對錯，但我知道宋的誕生也是由唐的亡國開始，興衰更替，亙古不變，從來便沒有傳承萬世的國度，況且如今老百姓的生活苦不堪言，有多一半是因為宋朝任用貪官汙吏，政治腐敗，橫征暴斂所引起的。如今的宋朝，不但不能替老百姓造福，反而成了人民沉重的負擔。這樣一個軟弱草包的皇帝，這樣一個昏暗無能的朝廷，為什麽你還要救它？為什麽你還要延續老百姓的苦痛？”
楊珞道：“這樣的朝廷固然不值得救，但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咱們的國土淪於外族的鐵蹄之下，難道在蒙古人的統治下，咱們宋人的日子會比現在好過麽？”
冥火道：“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宋朝氣數已盡，它一定會亡，一定會有個別的國家來代替宋國。”
楊珞道：“亂世之中，正是英雄輩出之時，如果朝廷中有一個改天換地的英雄出來，我們的困擾便都解決了，可惜現在沒有，雖然沒有，我還是想繼續等下去，我不想連這一點小小的希望也失去了。”
冥火聞言長長歎了口氣，道：“也許你說得對，人若沒了希望便好似行屍走肉一般。你想做什麽便做吧，省得將來後悔。”
楊珞苦笑著點了點頭，拿著藥丸向海都營帳去了。
冥火望著他背影，向蕭紫雨道：“你說他做得到底對不對？”
蕭紫雨道：“我管不了那許多，隻要是他做的事，永遠都是對的。”
楊珞來到海都營帳，海都正愁眉緊鎖，左右徘徊，見了楊珞，停下腳步，道：“鐵兄弟，有什麽事？”
楊珞道：“我給你帶來一粒腐心蠱的解藥。”
海都聞言大喜，搶上一步，顫聲道：“真的？”
楊珞將藥丸遞予他，道：“大汗快些服下。”
海都接過藥丸，不假思索便吞落腹中，少時也如蕭紫雨一般，吐出一條白色小蟲來。
楊珞見狀道：“毒蠱已被驅出體外，大汗無恙了。”
海都哈哈大笑，一腳將那小蟲踏得稀爛，道：“八剌呀八剌，本王明日親率大軍搦戰，看見本王生龍活虎的模樣，還不把你嚇個半死？”說罷又是得意地大笑不止。
楊珞道：“大汗，下一步你將如何？”
海都道：“蠱毒既解，還怕他怎地？八剌此番是自尋死路，他喜歡當烏龜縮在龜殼裏，那便讓他當，穀中全無補給，咱們卻是糧道暢通，圍他個十天半月的，看他何時餓死。”
楊珞道：“不可。”
海都一愕，道：“有何不可？”
楊珞道：“大汗忘了血妖了麽？我疑心血妖是由活人所變得，隻怕時日拖得久了，禦魂道人又用妖術造出一批血妖來，情勢便會立即逆轉。”
海都想了想，道：“有理，依你所見，咱們該當如何？”
楊珞道：“兩個字，‘詐死’。”
海都沉吟道：“你是要我裝死，引誘八剌來攻，然後圍剿這廝？”
楊珞道：“不錯，這應該是最快速有效的方法。”
海都思慮了一陣，道：“好，我即刻召集眾將，部署一切。”
楊珞道：“既是如此，我不耽誤大汗了，告辭。”出了海都營帳，才走出數丈，隱隱覺得身後有極細弱的衣袂飄風之聲傳來，心中一凜，暗暗提氣戒備，緩緩走了一陣，那人始終在自己身後綴行，楊珞不明敵人情況，不敢往蕭紫雨和冥火處走，當下折了個方向，向著郊野無人之處行去。
楊珞一麵走，一麵將野草上的露水積聚在手心，運起寒冰神掌，將露水凝成一片薄薄的堅冰，舉起手來，借著月光向後一照，隻見一條白影跟在自己五丈開外，身材婀娜，似乎是個女子。楊珞見隻她一人，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那女子的功夫也真了得，便是楊珞轉身的這一瞬，她已藏得不見了蹤影。
楊珞道：“姑娘，為何一直鬼鬼祟祟地跟著在下？出來相見吧。”
那女子知道行跡已破，從草叢中站起身來，道：“好久不見，你的武功又進步了，居然這麽遠也聽得見我。”
楊珞定睛望去，隻見那人一襲白衣，輕紗蒙麵，一雙絕美的妙目在月光下閃著晶瑩的光華，卻正是孤月到了。楊珞不由得一愣，道：“是你，你怎麽來了？”
孤月道：“怎麽？冥火來得，我便來不得麽？”
楊珞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好奇而已。”
孤月道：“冥火那丫頭用你的名字跟我討腐心蠱的解藥，我自然要跟來看看她是不是騙我。你……你還好麽？”
楊珞道：“我的傷勢已經痊愈了，多謝姑娘關心。”一麵說著，一麵暗暗留心四周。
孤月走近了幾步，道：“其實……我找你很久了，你傷已複原，為何不來知會我一聲，害我為你……害我心中總不安穩。”
楊珞聽她語氣頗為溫柔曖昧，不禁大為尷尬，殊不知孤月心中早對他生了情意，苗家女子向來直率，孤月已算是含蓄的了。
楊珞滯了一滯，道：“有勞姑娘費心。”見她一雙剪水雙瞳瞬也不瞬地望著自己，心中一陣**漾，急忙側轉身形，望向別處。
孤月道：“我同你說話，你卻總是東張西望的，到底在瞧些什麽？”
楊珞道：“恕我直言，姑娘既然在此現身，貴教教主赤月子必定就在左近，我隻是想一睹火月教主的風采。”
孤月道：“為何你會以為我在此出現，我們教主就會在此出現？”
楊珞道：“冥火姑娘精擅遁逸追蹤之術，天下間能追蹤她的，除了熟知她脾性的火月教主，隻怕不作第二人想。”
孤月歎道：“你果然聰明，可我還是寧願你笨些的好。”說罷抬手一掌，向楊珞胸前擊來。
楊珞側身閃過，道：“你做什麽？”
孤月道：“對不起，教主有令，要我把你留在此處。”說話間掌腿翻飛，將楊珞的去路都封住了。
再說蕭紫雨邀冥火進了帳篷，二人相顧無言，沉默了半晌，冥火道：“你跟他認識了很久了吧。”
蕭紫雨道：“日子也不短了。多謝你為我求來解藥。”
冥火道：“你要怎麽多謝我？”
蕭紫雨道：“姑娘但有吩咐，紫雨莫敢不遵。”
冥火道：“既是如此，你即刻回燕都，從今以後，再也不許見他。”
蕭紫雨一呆，道：“這……”
冥火嘻嘻一笑，道：“跟你開個玩笑，不必當真。”
蕭紫雨聞言尷尬地望向別處，二人又是一陣沉默，冥火忽然道：“天氣太熱，我睡不著，出去走走。”說罷撩開帳門出去了。
冥火向前走出數丈，伸了個懶腰，忽聽得一個聲音在她耳邊道：“左護法，別來無恙否？”冥火大吃一驚，一個筋鬥倒翻出三丈，單掌護在胸前，緊張地四下打量。說話的那人站在冥火西麵十餘丈外，身著黑色鬥篷，胸前一抹赤色火焰，鬥篷的帽子壓得低低的，看不清他麵容。冥火心中暗暗驚慌，道：“赤月子，你待如何？”
這人正是火月教主赤月子，他淡淡一笑，道：“冥火，不必驚慌，你應該知道我來的目的，隻要你將地靈菁石乖乖地交出來，本座決不會為難你。”
冥火道：“那玩意兒我早扔掉了，你要是高興，自己滿地找去吧。”
赤月子道：“冥火，你再這麽任性胡鬧，本座可要懲戒你了。”
冥火四下一望，心中暗罵：“楊珞，你這蠢蛋，死到哪兒去了？正要你幫忙的時候卻找不著。”向赤月子嘻嘻一笑，道：“教主您別生氣，不如來說說如果我將地靈菁石交給您，我有什麽好處。”
赤月子道：“本座既往不咎，天涯海角，任你遨遊，這還不算好處麽？”
冥火道：“那可不行，我這麽辛苦才將地靈菁石偷出來，價值連城的寶物都損失了幾件，就這麽輕易地還給你，我豈不是蝕大本了？”
赤月子道：“你想怎樣？”
冥火道：“容我想想。”左右踱步，作出一副思考狀來。
赤月子等了她一會兒，道：“如何？想好了沒有？”
冥火道：“地靈菁石如此珍貴，要想個對等的條件出來，哪有那麽容易？你再多等一會兒吧。”
赤月子淡然一笑，道：“冥火，你不必再拖延時候，那姓鐵的小子不會來的。”
冥火聞言一驚，道：“你將他怎樣了？”
赤月子道：“我可沒將他怎樣，孤月正在招呼他呢。”
冥火這才鬆了口氣，道：“那還不算太壞。”
赤月子道：“你既已知道絕了後援，還不乖乖把地靈菁石交出來？”
冥火一陣大笑，向前一指，道：“絕了後援？後援就在你身後，你瞧不見麽？”赤月子原本不信，但聽得身後果然有聲響傳來，一驚之下，迅速轉身，原來卻是蕭紫雨從營帳中出來了。赤月子看清了來人，又再回過頭去，隻這一瞬的功夫，已失了冥火蹤影。
赤月子也不驚奇，隻喃喃道：“冥火啊冥火，你就這麽一走了之，不管朋友的死活了麽？”說著轉身一步步向蕭紫雨走去。
蕭紫雨見他形貌怪異，抽出長劍護在身前，叱道：“你是什麽人？給我站住。”
赤月子充耳不聞，走到蕭紫雨麵前，右掌提到胸腹間，一團紅色的氣暈閃現出來，繞著掌指不停遊走。
蕭紫雨見狀失聲道：“火月神功，你是火月教主赤月子？”
赤月子聞言也有些詫異，道：“想不到你這女子還有些見識，能夠死在火月神功之下，你也應該覺得榮幸了吧。”說罷作勢欲劈。
蕭紫雨心如電轉，喝道：“且慢，你不能殺我。”
赤月子道：“為何不能？”
蕭紫雨道：“我家主人是於吟風，你不會連小王爺的麵子也不給吧。”
赤月子聞言呆了一呆，道：“胡說八道，小王爺的手下怎會跟冥火這丫頭成了朋友？你當我是三歲孩童麽？”說罷又要揮掌劈下，蕭紫雨正待揮劍抵擋，忽又聽得一人道：“且慢，你要的東西在我這裏，無謂多傷無辜。”卻是冥火又再現身出來。
赤月子收住掌勢，回頭道：“早點如此，省了我許多麻煩。東西在哪裏？交出來吧。”
冥火手中扣著一物，遠遠地一晃，道：“東西在這裏，有本事就過來拿。”
赤月子嘿嘿一笑，忽然間身形一閃，已如鬼魅般飄到了冥火身前。冥火早有準備，手腕一抖，將那物事擲向赤月子麵門，同時兩手往腰間一探，掌中已多了一對峨嵋刺。冥火的功夫又快又狠，攻的都是不得不救的要害部位，但赤月子信手抵擋，姿態瀟灑從容，渾沒將她放在眼裏。
兩人鬥了一陣，赤月子道：“玩夠了吧，再不將東西交出來，莫怪我心狠手辣。”說罷招式一變，大開大闔，雙掌裹著一團紅光，衣衫獵獵飛舞，威勢驚人。
蕭紫雨見狀，仗劍跳入戰團，道：“冥火姑娘別怕，我來助你。”說罷長劍疾出，分心便刺。
赤月子冷笑道：“你這不知好歹的丫頭，居然也來湊熱鬧，簡直是自尋死路。”說罷雙目微閉，眉心閃出一團紅光，掌力縱橫交錯，所過之處，立時化作一片焦土。冥火和蕭紫雨全力抵擋，拚盡渾身解數，仍是被赤月子越逼越緊，眼看就要傷在他手下。
冥火心中焦急萬分，又大喝道：“且慢。”
赤月子凝招不發，道：“這回你又想怎樣。”
冥火眼珠四處一轉，忽然喜道：“這回不幹我事，我是替他叫的。”說罷向赤月子身後一指。
赤月子道：“又是這無聊招數，你這鬼靈精的丫頭，竟然變不出新花樣麽？”忽聽得身後一人道：“她說得沒錯，是替我叫的。”赤月子猛吃一驚，身子側掠出丈許，回頭一望，隻見楊珞站在他身後五丈之處，雙手負在胸前，雙目緊盯著自己，一瞬也不瞬。
冥火道：“孤月就這麽難打發麽？居然耗費了這許多時候，害得我們差點兒性命不保。”
楊珞道：“怎麽說都是你們火月教的右護法，她有多少功夫，難道你還不清楚麽？”
冥火道：“你受傷之前或許功夫隻高她一兩籌，受傷之後則已經遠勝於她，我看是你憐香惜玉，舍不得下手吧。”
蕭紫雨聞言奇道：“冥火姑娘，你弄錯了吧，重傷痊愈，功力不打折扣已是萬幸，哪有反而進步的道理？”
冥火道：“別人固然是不行，可是他吸收了地靈菁石的精華，慢慢融散於四肢百骸，內力修為自當一日千裏，有什麽好驚奇的。”
楊珞聞言道：“難怪今日與孤月交手總覺得她手腳緩慢，反應遲鈍，我隻道是她的功夫退步了呢，沒想到竟然是我進步了。”
赤月子聽說楊珞吸收了地靈菁石的精華，恨得牙根直癢，向冥火怒道：“冥火，你好大的膽子，居然為了一個外人，毀去地靈菁石萬年靈性。”
冥火道：“那又如何？總好過你用它去為非作歹。”
赤月子聞言怒極，大喝一聲：“納命來吧！”騰空而起，筋脈中氣勁爆發，身如籠罩在一片紅雲之中，向冥火兜頭撲落。
冥火見狀嚇了一跳，不敢當其鋒芒，一麵忙不迭地閃避，一麵叫道：“死小子，你還不出手，非要看我死在他手裏麽？”
楊珞見赤月子動手，早已拔起身形，淩空一腿踢向赤月子背心。赤月子聽得背後風聲颯然，隻得舍了冥火，回身接戰。楊珞知道對手乃是絕頂高手，半點也不敢大意，招招攻守兼備，但求立於不敗之地。赤月子久戰不下，心中焦躁難當，忽然退開兩步，兩腳並攏，雙臂展開，全身氣暈猶如一團燃燒的烈焰。楊珞見狀不敢強攻，凝神靜氣，靜觀其變，隻見赤月子忽然回轉左臂，以食中二指重重在頭頂百匯穴戳了一記。
楊珞等三人見狀大為驚詫，均想：“百匯乃是死穴，如何經得如此重擊？難道赤月子另有厲害邪門武功？”正思量間，隻見赤月子頭頸部的光華漸漸泛白，柔和晶瑩，宛如一輪滿月。冥火見狀大吃一驚，失聲叫道：“火中月。”赤月子雙掌合攏於胸前，拇指頂在胸口“璿璣穴”，白光沿著督脈下移，透過拇指注入兩掌之中。冥火見楊珞隻全神戒備著赤月子，半點也不動彈，心中大急，叫道：“別跟他硬拚，快閃開。”話未落音，赤月子掌中白光暴漲，一道耀目的光柱激射而出，直奔楊珞前胸。楊珞正待封擋，忽覺一股巨力劈麵壓來，仿佛將自己的手腳都縛住了，半點動彈不得。楊珞大驚失色，眼看那白光就要透體而過，忽然肩頭一道大力推來，將自己的身體整個拋了出去。楊珞尚在空中，忽覺身子一輕，已出了那巨力的籠罩範圍，急忙一個翻身飄落在兩丈開外。
不消說，出手救人的正是冥火，她深知“火中月”的威力，知道楊珞無法抵擋，是以急掠而來，奮力將楊珞推開。冥火推開了楊珞，自己就勢滾倒，無奈終究是慢了半分，“火中月”的氣勁在她背心掠過，冥火隻覺得全身一陣酥麻，腦中一暈，一股逆血衝上喉頭。楊珞既得自由身，哪裏還敢怠慢，不待赤月子出第二招，雙臂展開，猛地向中間合抱，他傾盡全身內力，兩道駭人的氣浪左右推進，將赤月子壓在當中。
赤月子左右為氣牆所阻，也是轉動不靈，眼看楊珞右拳中宮直擊，左掌沿著右肘滑下，猛按在右拳背上，兩道強猛的內力合成一道，排山倒海地向自己襲來。
赤月子咯咯怪笑，道：“你學得倒快，果然是個人才。”腳下勁力湧出，身形陡然拔高數丈，楊珞所發的招式盡數落空。那邊冥火硬生生將逆血咽下，奔到蕭紫雨身邊，一把拉住她手腕，從腰帶中取出數粒彈丸，叫道：“無賴小子，走！”說罷將彈丸向地上一擲，大團白茫茫的煙霧升起，將眾人的身形都掩住了。楊珞“呼呼呼”連發三掌，分擊赤月子三處要穴，同時看準了冥火和蕭紫雨的所在，急掠而去。赤月子避過了楊珞掌力，正要拔腿追去，白霧中忽然一道淩厲的金刃劈風之聲傳來，赤月子不敢大意，大袖揮出，將飛來的物事卷在當中。那物甚是沉重，赤月子低頭一看，卻是一柄長劍，原來蕭紫雨情急之下，將兵刃擲了出來。隻這麽緩得一緩，赤月子已失了三人去向，急忙連連舞動大袖，將白霧驅散，卻見一片冷月荒地，哪裏還有楊珞等人的蹤影？
赤月子正在惱怒，遠處一人奔來，一襲白衫，正是孤月。孤月見赤月子呆立不動，急道：“教主，你沒事麽？”
赤月子重重哼了一聲，道：“我叫你拖住那小子，你卻跑到哪裏去了？”
孤月道：“屬下辦事不力，他的武功太高，點了屬下的穴道，所以……”
赤月子叱道：“小小的事情都辦不好，你還有什麽用處？”
孤月低頭道：“是，屬下沒用，屬下知錯了。”
赤月子來回踱了幾步，忽又放緩了語氣道：“其實也不能怪你，那小子的武功的確厲害，方才我怒火攻心，失了計較，你可不要怨怪於我。”
孤月忙道：“屬下不敢。”
赤月子道：“地靈菁石被冥火那丫頭這麽一折騰，靈性已折損了不少，即算奪回來也未必能用了。孤月，你有什麽想法，說出來聽聽。”
孤月道：“地靈菁石既已失效，再糾纏下去也隻是白白消磨時候。屬下聽說當年成吉思汗曾經得到一件寶物，名喚作‘大地伏龍石’，五行屬土，或者能替代地靈菁石也不一定。”
赤月子道：“此事本座也有耳聞，你可知這大地伏龍石如今何在？”
孤月道：“聽說成吉思汗死後，此物落於他次子察合台之手，如今察合台汗國已傳到八剌手中，他應該知道此物下落。”
赤月子道：“你也算費了心思，據本座所知，八剌武功不足為懼，從他手中取得‘大地伏龍石’應該不難，這件事我就交給你了。”
孤月抱拳道：“屬下遵命。”
赤月子道：“本座另有要事，先走一步，你取得‘大地伏龍石’之後，便來總教與我會合。”
孤月應道：“是。”赤月子拔起身形，幾個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