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吉賭坊

雲海走了數日,這天黃昏,來到了長沙地界,此地倒也是個繁華所在,天還未黑盡,四處已是張燈結彩,鋪開了一地的夜市。雲海是個貪玩的性子,東瞧瞧,西看看,好些玩意兒都愛不釋手,無奈囊中羞澀,卻無法一一購入了。

雲海看了一路,不住搖頭歎息,喃喃道:“早知道就跟沈老爺提提酬金的事了,卻偏要冒充什麽仙人,現在倒好,就快淪落街頭,成了乞丐。”正在自怨自艾,忽聽得前方人群中爆發出一片惋惜之聲,過了一會兒,又是一片撫掌歡呼,雲海不由心中大奇,舉目望去,瞧不清是何情狀,但見一條橫幅高掛,上麵寫著“套中免費”四字。雲海見了“免費”字樣,登時來了精神,擠入人群一看,隻見地麵上整整齊齊地放著許多瓷娃娃,個個色彩鮮明,手工精致,一眉一眼描繪得栩栩如生,這倒也罷了,最難得的是,細看那百十孩兒,竟然無一樣貌相同,無一姿態重複,端的都是嘔心瀝血的佳作。這地攤的主人手中握著許多藤條編成的小圈,見雲海擠入,迎上前笑道:“這位小哥,要不要試試啊?”

雲海道:“這……是個什麽玩法?”

攤主道:“容易得很,三文錢一個藤圈,站在那邊的線後拋擲,套中的娃娃就是你的,三文錢也原數奉還,但如果套不中,錢就歸我。”

雲海看看那拋擲的距離,也不過一丈來遠,心道:“這還不容易麽?”當下買了三個藤圈,站到標識後,挑了個漂亮的女娃娃,揚手就把藤圈拋了出去。他這一拋倒也準確,但卻用力偏大,藤圈碰到瓷娃娃,發出“叮”的一聲輕響,滴溜溜跌落塵埃之中。雲海聽得周圍惋惜聲四起,不禁有些羞赧,隨手又拋了一個,仍是不能中的,而旁邊幾個少年男女中倒有人贏得娃娃,歡天喜地地去了。雲海拈起最後一個藤圈,忖道:“這回可要小心些了,沒了幾文錢事小,那可愛的娃娃被別人套去可就糟糕。”當下凝神靜氣,瞄了又瞄,才將那藤圈拋了出去,他這一下用上了功夫,原本是非中不可,誰知那藤圈到了娃娃頭頂,斜刺裏竟飛來另一個藤圈,無巧不巧,正撞在他的藤圈上,兩圈受力,各自變向彈開,雲海的藤圈套上了旁邊一個男瓷娃娃,而半途飛來的那藤圈卻套上了雲海想要的女瓷娃娃。

雲海見狀一愕,卻聽耳旁傳來“啊喲”一聲輕呼,轉頭望去,隻見身側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微皺眉頭,輕咬下唇,模樣甚是懊惱。雲海原待抱怨她兩句,但見她目若秋水,唇若塗珠,美得超凡脫俗,不由心中怦然一動,竟瞧得癡癡呆呆地忘了所以。那少女轉過身來,瞧清了雲海模樣,又是“啊”地一聲,目中全是驚詫之色。雲海聞聲猛然驚醒,自覺失態,羞得滿麵飛紅,語無倫次地道:“姑……姑娘,你……你套中了。”

那少女的眼神又恢複了平靜,低頭道:“嗯,你……你也套中了。”

雲海道:“我……我去幫你拿過來。”說罷上前跟攤主討了兩個瓷娃娃,返身回來,將漂亮的女娃娃和三文錢遞給她,道:“這個是你的。”

那少女瞧了女娃娃一眼,道:“其實……我想要的是你那個,我……跟你換好不好?”

雲海聞言一怔,隨即笑道:“那可巧了,我想要的是你的這個,你肯換真是求之不得。”說著收回女娃娃,把男娃娃遞了過去。

少女接過瓷娃娃,凝望了雲海一眼,道:“謝謝你。”說罷轉身去了。

雲海望著她背影消失,低頭再看手中的瓷娃娃,竟跟那少女有八分神似,不禁啞然失笑,隨手將娃娃放入懷中,信步向前行去。街市還是一般的繁華熱鬧,雲海卻不知為何有些失魂落魄,心中空****的提不起勁來。他胡亂走了一陣,來到一家賣夜宵的小攤前麵,正想叫碗陽春麵,卻聽得一人道:“掌櫃的,這塊玉多少錢?”

雲海聽那聲音熟悉,不禁心中一動,回頭望去,果見先前那少女正在對麵一家販賣玉器的店鋪內問價。雲海見狀歡喜莫名,正待上前招呼,卻聽得那掌櫃道:“姑娘,真是對不住,這玉佩已經被別人定下了。”

那少女道:“掌櫃的,我不是要買,隻是問問價錢。”

掌櫃的道:“哦,這塊玉佩十兩銀子。”

那少女又問:“那你這整間店鋪值多少錢?”

掌櫃的聞言一愕,遲疑道:“總要萬兩銀子左右,姑娘你問這個作甚?”

那少女道:“不瞞您說,我家中也是做玉器生意的,想來長沙開間分號,但挑選地段鋪位實在麻煩,不如買間現成的省事,所以……掌櫃的,您這店鋪有意出讓麽?”

掌櫃的道:“這……我可作不了主。”話音未落,已聽得一人道:“是誰要買我關家的產業?拿十萬兩來,我就賣給你。”

少女轉過身去,隻見一個少年公子,身著錦袍,腰纏玉帶,雙手背負在身後,嘴角掛著一絲嘲諷的微笑。少女見狀不禁心中有氣,道:“十萬兩就十萬兩,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那少年站在少女背後,原不見她麵容,此時瞧清了她閉月羞花的模樣,不禁微微一呆,才道:“隻要姑娘拿十萬兩來,店鋪就是你的,絕不食言。”

少女聞言哼了一聲,道:“你等著,我去拿錢來。”說罷快步去了。

雲海見狀,不由自主地跟在她身後,行出不遠,前方顯出一處燈火通明耀眼的所在,門楣上高掛著“大吉賭坊”四個大字。那少女顯然早拿定了主意,毫不猶豫地向內去了,雲海暗道:“她莫不是要靠賭來贏十萬兩吧?”略略躊躇,也邁步跟入。

大吉賭坊內賭客雲集,人聲鼎沸,但那少女一入內,賭坊中霎時便安靜了,隻因她姿容絕美,體態風流,便好似仙女從夢中走來一般,難怪一幹賭徒看得目瞪口呆,涎水直流。

那少女來到賭台前坐下,向莊家道:“怎地沒了動靜,你們到底做不做生意了?”

那莊家這才回過神來,連聲道:“做做做。”翻手用瓷碗蓋住骰子,晃動了幾下,放在桌上,道:“各位請下注。”

那少女道:“我押五十兩大。”口中這麽說著,手上卻沒動作。

莊家道:“姑娘,不知道你押多少,我們賭場的規矩,銀子是一定要放在桌麵上的。”

那少女道:“我沒有那許多銀子。”

莊家聞言一愣,道:“姑娘,你莫不是來消遣我的?沒有銀子可怎生賭法?”

那少女一笑,道:“我賭我自己,要是輸了,你把我帶走,要是贏了,你給我五十兩銀子,你看如何?”

莊家聞言先是一愕,隨即眉花眼笑,道:“姑娘,你這話可著得數的?”

那少女道:“周圍這許多父老都是見證,難道我還能賴麽?”

莊家大喜,道:“好,就是這麽說了。”說罷迫不及待地掀開瓷碗,卻見三粒骰子,雙五一個六,是大。

那少女見狀喜道:“哎呀,我贏了,我贏了。”

莊家自認晦氣,推了五十兩銀子過來,道:“再來一把,這回咱們賭一百兩。”

那少女搖頭道:“我沒有那許多,隻有這五十兩。”

莊家不懷好意地笑道:“加上你自己不就有了?”

那少女聞言想了想,道:“好吧,反正算命的說我今日運氣好,不會輸的。”

莊家嘿嘿直笑,搖好了骰子放下,道:“姑娘請下注吧。”

那少女把五十兩銀子推到“大”上,道:“我還是押大。”

莊家向周圍吆喝道:“還有沒有?買定離手,開……”這開字還在喉嚨裏,忽聽得一人道:“等等,我也來沾沾這位姑娘的運氣。”說罷放了五兩銀子上來,卻原來是雲海湊熱鬧來了。少女見了雲海,眼神閃爍了一下,似乎想要說什麽,卻又忍住了。

莊家瞪了雲海一眼,掀開瓷碗,隻見骰子分為“四”,“五”,“六”點,卻仍舊是個“大”。那莊家見了,登時傻眼,雲海和那少女卻是笑逐顏開,忙不迭地清算銀子。

莊家心中暗忖:“方才我擲下骰子,明明要的是個‘一’,‘二’,‘四’七點小,怎地開出來卻是個大?難道是我的手法用錯了?”思忖了一會兒,頗不甘心,又道:“再來再來,這回加注到二百兩。”

那少女一笑,道:“二百兩?小女子想請教一下,這位大哥你輸的是自己的銀子還是賭坊的銀子?”

莊家一滯,道:“這……第一注算賭坊的,第二注和這一注都算我的。”

那少女道:“好,你這人處事倒也分明,就憑這一點,再與你賭一把,你搖骰子吧。”

莊家聞言再用瓷碗將骰子蓋了,暗忖道:“這回我搖個豹子,管你押大押小,贏的終歸是我。”當下使出渾身解數,把一隻瓷碗搖得“叮當”亂響,臨末將一副行當重重往桌上一扣,待骰子翻滾落定,都成了一點向上,紅豔豔的一副“豹子”。莊家默察手底動靜,心中已有了十足把握,得意洋洋地笑道:“請下注。”

那少女仍舊是輕輕一笑,把銀子一推,道:“我還是押‘大’。”

雲海順手把十兩銀子扔到桌上,也笑道:“我自然是跟著手氣旺的。”

周圍的賭客見了,紛紛見風使舵,將銀子都放到了“大”上。

莊家見桌上賭資已過千兩,不禁手心出汗,忖道:“我一副身家也不過千兩銀子,這一把失手,我可就傾家**產了。”思量了一會兒,仍是鼓起勇氣,將瓷碗掀了開來。

瓷碗內的骰子好似著了魔,原本全是紅豔豔的向上,待顯露人前,卻都翻了個身,變成兩個“六”一個“五”,一般的黑口黑麵,“大”得不能再大了。

莊家見狀不禁一陣眩暈,冷汗涔涔而下,愣了半晌,才長歎一聲,道:“我又輸了。”轉頭向身邊的夥計道:“取銀子出來照賠,全都算在我的賬上。”說罷放下了瓷碗,轉身向外走去。

那少女見狀道:“這位大哥,你這是要到哪兒去?”

莊家立定腳跟,回頭道:“我賭了幾十年,從未似今天這般輸得莫名其妙過,想是時候到了,從今以後我不再染指賭博,現下回家取銀錢來還賬。”

那少女道:“要還賬也不急在一時,你走了,可就沒人跟我賭了,不如還是先找個別人出來作莊吧。”

莊家聞言想了想,喚過一名夥計交代了幾句,轉而向那少女道:“姑娘稍候,我已命人去請少東出來,姑娘的雅興,便由咱們少東作陪了。”說罷拱手一禮,大步而去。

雲海在那少女身旁坐下,把手上的銀子拋來拋去,嘻嘻笑道:“五兩銀子變成了二十兩,都是托姑娘的洪福,沒請教姑娘高姓大名。”

那少女淡淡一笑,道:“人的運氣有三衰六旺,你要是一味跟我下注,吃了苦頭可不要怨我。”

雲海道:“看姑娘你紅光滿麵,正是福星高照,跟你下注隻有甜頭,哪來的苦頭?”他正這裏羅裏羅嗦,忽見門簾掀開,內中走出來一位華服少年,二十左右年紀,麵目俊美,氣質儒雅,卻正是先前在玉器鋪見過的那公子。

那少年來到賭台前站定,見了少女,卻不驚奇,隻拱手一禮,笑道:“姑娘,咱們又見麵了,在下是大吉賭坊的少東關士傑,請問姑娘芳名。”

少女道:“原來這裏也是你家的產業,小女子莊無夢,打擾了。”她說了這句,臉色忽然變得煞白,目光迷離,竟有些失神。

關士傑見狀一愕,道:“莊姑娘,你沒事吧。”

莊無夢聞言猛然驚醒,道:“我沒事,開始吧。”

關士傑道:“我瞧姑娘豐神出眾,不似賭場中人,如何竟……”

莊無夢道:“廢話少說,還不是你招惹的,待贏夠了十萬兩銀子,我自然就走了。”

關士傑碰了個釘子,不禁麵上微紅,咳嗽一聲,道:“既然如此,在下祝無夢姑娘好運。”說罷上前搖了骰子,緩緩放下,道:“無夢姑娘,請落注。”

莊無夢道:“我一直都是押大的,這次也不例外。”說著又將銀子都推了出去。

雲海見狀笑道:“甜頭又來了,跟注二十兩,各位可都別閑著,跟著這位姑娘……貴人,定賺不賠。”旁人哪用他說,早已紛紛下注,全都押在“大”上。

關士傑見狀微微一笑,道:“這位姑娘果然是好運氣,這注不必開了,我通賠。”

眾人聞言齊聲歡呼,賭坊裏好似炸開了鍋,玩其他樣式的賭徒們也紛紛聞風而來,登時裏三層外三層地把小小的骰子賭台圍了個水泄不通。

如此又賭了兩注,關士傑都是還沒掀開瓷碗便已認輸,賭坊中人人贏得眉花眼笑,一時諛詞如潮,直欲將莊無夢捧上天去。

關士傑仍是不動聲色,吩咐人在遠處擺下桌椅,奉上香茶,向莊無夢道:“莊姑娘,請這邊說話。”

莊無夢笑道:“怎麽?莫非是輸得心虛,所以弄些花巧,壞我運氣?”

關士傑也不生氣,仍然笑道:“請莊姑娘移玉,在下有幾句話說。”

莊無夢道:“好,便聽你說些什麽。”起身到那桌邊坐下,道:“有什麽話,關少東請說吧。”

關士傑品了一口香茶,道:“莊姑娘,你瞧這些賭客中哪一位最忠厚老實?”

莊無夢一愕,道:“這……有相幹麽?”

關士傑道:“有相幹的,少時在下自會解釋。”

莊無夢道:“既然如此,那……”往人群一望,見到一個衣著樸素,矮矮胖胖的,便向他一指,道:“大概是這位大哥。”

關士傑道:“好,就是他了。莊姑娘,恕我直言,方才我搖的每一注都是‘小’,不過姑娘每次落注都借機在桌麵上輕輕一敲,便借著這些微力道,恰到好處地將骰子翻轉過來,而且力量柔和,幾乎全無動靜,能做到這般境界,無論內功賭技,都是出類拔萃。我大吉賭坊向來童叟無欺,賭的是個公平,所以在下鬥膽請姑娘過來,咱們換個公平的賭法。”

莊無夢聞言並不否認,隻是淡淡一笑,道:“按照少東的意思,怎樣才算公平?”

關士傑道:“這把隻論大小,其他一概不論,咱們事先落注,再由你挑的這位大哥為咱們擲骰子,咱們都遠離賭台,輸就是輸,贏就是贏,你瞧如何?”

莊無夢道:“這法兒倒也不錯,好,就按你說的。”

關士傑道:“莊姑娘果然爽快,不如就更爽快些,你想要贏到十萬兩銀子,來來去去不知要多少時候,索性咱們一把定輸贏。”

莊無夢道:“這你可就為難我了,我全部的銀子也不到三千……”

關士傑道:“無妨,莊姑娘先前不是用自己作賭本麽?在下有個提議,姑娘贏了,在下立即奉上十萬兩白銀,在下若是贏了,姑娘便由得我處置。”他此言一出,賭坊裏立時傳出一陣哄笑聲,有人輕聲道:“美人兒人人愛,關家少東也不例外。”此言一出,人群便笑得更加響了。

關士傑全不理會,望著莊無夢道:“莊姑娘,你意下如何?”

莊無夢想了想,道:“以小博大,總要有些風險,九萬七千兩來買我,也不便宜了,我與你賭便是。”

關士傑撫掌道:“莊姑娘果然是女中豪傑,在下好不佩服。各位父老,我不會阻止你們下注,但這一把,每注至少二百兩,若是不想把方才贏來的全都輸了出去,最好考慮清楚些了。”

莊無夢也道:“不錯,各位,這一把絕無投機取巧,輸贏全安天命,各位千萬不要輕易落注。”轉頭向雲海一笑,卻道:“你呢?有沒有膽量賭這一把?”

雲海吃了她這一激,心中生出一股豪氣,道:“賭,當然賭,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總不能沾了你的福氣便溜之大吉。”當下將手中銀子全都放在了賭台上。

關士傑望了銀子一眼,道:“這位小兄弟,你全部的銀子好象隻有一百六十兩,我方才說了,賭本最少二百兩,你好像還差不少。”

雲海一滯,道:“這……便如同這位姑娘一般,她天仙般的人兒,當得九萬七千,我賤價些,隻當四十兩,總成了吧。”

關士傑道:“既然你執意要賭,我也不會阻攔。”回頭向莊無夢揀定的那人道:“請問這位大哥貴姓?”

那人道:“在下姓包。”

關士傑道:“包大哥,有勞你了,賭局結束,在下定會奉上酬金。”

那人道:“好說好說。”上前拿起骰子,道:“兩位落注,在下可要擲骰了。”

莊無夢道:“既然一直都是押大,總要有始有終,這把我仍然是押大。”

關士傑向雲海道:“如無意外,這位小兄弟是跟“大”的。”

雲海道:“這還消說麽?”

關士傑一笑,向其他人道:“各位還有落注的麽?”

眾人聞言麵麵相覷,都不敢落注,畢竟二百兩已夠普通人家數年的花用了。

關士傑見狀道:“既然沒有加注,包大哥,請。”

姓包的那人聞言將手腕一抖,徑直將三粒骰子拋落碗中,這一把賭注巨大,連局外人都是一般的緊張,眼望著骰子在瓷碗裏“滴溜溜”轉個不停,不禁將呼吸都屏住了。

雲海一時衝動,將自己都押上了,難免心中忐忑,探首望去,隻見兩粒骰子已經停住了,分別是三點和四點,最後這一粒雖然還在旋轉,但二點始終朝上,看來這“二”,“三”,“四”九點小,是怎麽也跑不了的了。雲海見狀吃了一驚,正待用靈力將那骰子翻轉,眼角卻瞥見莊無夢臉上神色似笑非笑,全然沒有半分憂慮,霎時間心中轉過數個念頭,竟也滿臉微笑,袖手旁觀。

須臾的工夫,骰子落定,自然是“二”,“三”,“四”九點小。圍觀眾人見了,禁不住都發出惋惜的歎息聲來。關士傑見狀向莊無夢道:“莊姑娘,看來在下的運氣比你好上那麽一點點。”

莊無夢道:“認賭服輸,既然我輸了,關公子要怎麽處置我,請便吧。”

關士傑道:“怎麽處置莊姑娘,在下還沒想好,請先隨我回府,稍後再作打算。”說罷轉頭望向雲海。雲海道:“你不消看我,我也隨你回去便是。”

關士傑道:“好。”吩咐下人取來一張賣身契,向雲海道:“小兄弟,麻煩你按個手印。”

雲海道:“啊呀,好不公平,怎地莊姑娘就不用賣身契,而我……”話沒說完,關士傑道:“你既輸了給我,便由得我處置,哪還有資格討價還價?”

雲海一滯,泄氣道:“你說得有理,我按了手印便是。”說罷老老實實地在賣身契上按了個拇指印。

關士傑見手續辦妥,道:“二位請隨我回臥虎山莊,我有安排。”說罷親自引領二人來到一座高宅大院,不消說,便是關家本部——臥虎山莊。才入內沒多遠,迎麵碰上一個身著五彩衣裙的少女,見了關士傑,高聲叫道:“哥,你回來了。”

關士傑笑道:“妹妹,二更了還沒睡?今日又到哪裏淘氣了?”

少女聞言撅了撅嘴,道:“我哪有淘氣?我已經十幾天沒闖禍了。”

雲海聞言險些笑出聲來,那少女見了,向關士傑沒好氣地道:“哥,他們是什麽人?”

關士傑道:“這位是莊無夢莊姑娘,至於這位小兄弟……”

雲海道:“我叫雲海,白雲的雲,海洋的海。”

少女道:“哥,他們都是你的客人?”

關士傑道:“無夢姑娘是我的客人,雲海小兄弟麽……是我們家新來的下人。”

少女聞言哼了一聲,將聲音拐了個彎,道:“哦,原來如此。”眼珠一轉,又道:“哥,把這個新來的下人給了我吧。”

關士傑聞言一愕,道:“你不是已經有兩個丫鬟了?還有阿忠……”

少女道:“阿忠長得實在礙眼,難得這個看上去俊俏些,哥,你就分了給我吧。”一麵說,一麵拉著關士傑的胳膊不停搖晃。

關士傑知道這個淘氣妹子專愛捉弄新人,不分了給她隻怕麻煩更多,當下道:“好好好,我怕了你了,不過阿忠我可就調往別處了。”

少女喜道:“隨便你。”一把拉過了雲海,道:“新來的,你叫什麽海來著?不管了,跟我來吧。”說罷硬拽著雲海向內而去。

二人走了一段,雲海道:“無論你要帶我去哪裏都好,勞煩你先放開我,拉拉扯扯的成何體統?”

少女聞言放開雲海,雙手叉腰,擺出一副凶巴巴的樣子,道:“啊呀,你個作下人的,竟然比我這作主人的還凶?竟敢教訓起我來了。我來問你,方才你為何笑我?”

雲海道:“我方才哪有笑了?”

少女道:“怎麽沒有?你沒笑出聲來,卻有笑的企圖,再不說實話,看我怎麽整治你。”

雲海心中暗暗叫苦,忖道:“又是一個刁蠻丫頭,以後的日子可難熬了。”口中應道:“是,方才我是想笑,你這麽個美麗動人,千嬌百媚的姑娘,竟然說出‘我已經十幾天沒闖禍’了這樣的話來,這讓人聽了,還不覺得你是個搗蛋精麽,我想笑也是人之常情。”

雲海故意將“美麗動人,千嬌百媚”八字說得又重又響,其餘的則輕輕帶過。那少女果然甚是受用,笑道:“罷了,看在你還肯說實話的分上,這回便輕輕罰你一下,留個教訓,你認不認?”

雲海心道:“這不是不認也得認麽?”陪了個笑臉,道:“認,認了。你要怎麽罰我?”

少女道:“這……一時也想不到,當我的仆人,一定要夠強壯,就紮個馬步吧。你等等,我去取些物事來。”說罷快步去了,不一會後回來,手中拿了五隻瓷碗,一個水壺。

少女興衝衝地過來,道:“紮好馬步,抬平雙臂。”

雲海依言做了,少女將五隻瓷碗分別放在他的頭頂,雙臂和大腿上,提起壺來往裏麵倒水,水色竟然是紅的。雲海叫苦不迭,道:“小姐,我這馬步要紮到什麽時候?”

少女道:“我過三個時辰自然會來查看,你可不要偷懶,碗裏的水都和了胭脂,要是被我發現你身上沾上一星半點兒的紅色,便要重來,本來還應該在你屁股底下點枝香的,一時找不著,已經便宜你了。”少女說罷,嘻嘻笑著自去了。

雲海正在苦不堪言,忽見遠處漫步而來一條人影,凝眸細看,竟是莊無夢來了。雲海忙道:“莊姑娘,來得正好,快幫我把這些瓷碗拿下來。”

莊無夢見了他的滑稽樣,掩口笑道:“我跟你一樣,都是下人身份,主子要做的事,做下人的可不能破壞。”

雲海道:“你還說,要不是你賭輸了,我怎麽會淪落到當下人的地步?”

莊無夢道:“那可怨不得我,我早跟你說了,人的運氣有三衰六旺,你老跟我下注,吃了苦頭也是活該。”

雲海道:“哪見過你這樣的,沒有十足把握竟然敢把自己都賭上,罷了,都怪我有眼無珠,錯信了你,現下請你行行好,把瓷碗都拿下來吧。”

莊無夢道:“聽你這說法,你是怨我了?我來問你,你最初為何要跟我下注。”

雲海道:“這……我是瞧姑娘你豐神絕世,神仙一般的人品,不由自主地想跟你交個朋友。”

莊無夢道:“這麽說來,你也是個好色之徒了,那真是罰得輕了,你就慢慢捱著吧。”說罷轉身要走。

雲海忙道:“等等……”

莊無夢道:“你還有什麽話說?”

雲海眼珠轉了轉,道:“現下你不幫我,改天我慫恿那瘋丫頭把你要過來做小婢,到時候有你的苦頭吃。”

莊無夢道:“這苦頭我多半是吃不了了,因為我已經答應了關士傑,幫他打理大吉賭坊,從今以後,我也是大吉賭坊的半個老板,你見了我,千萬要畢恭畢敬,否則我找個借口,一樣可以重重罰你。”莊無夢說罷轉身離去。雲海見她肩頭微微顫動,多半是在偷笑,不禁喃喃道:“都說最毒婦人心,果然沒錯,我雲海上輩子是造了什麽孽,竟然被這兩個女人作弄得團團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