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出路出路,試問路在何方

譚慎言在竹林吹塤時,想起法_著名作家雨果的一句話:“發現世上隻有家鄉好的人,隻是一個未曾長大的雛兒;發現所有地方都像自己家鄉一樣好的人,已經長大。”他堅定地認為,哪裏黃土不埋人,如果不離開這裏一他父母還有他爺爺現在的境況,就會在他的身上遙遙無期地延續,他想離開這個讓人感傷落淚的地方。

有了這種念頭以後,譚慎言把想外出謀生的想法首先告訴了他的父母。

譚啟維對兒子說:“慎言,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啊。再說貧下中農的子弟高中畢業後都要安心務農。咱們家這種情況,你要是給生產隊長說,他肯定不會同意。你要是不說,私自外出,我們怎麽給他交代呀?還有如果你真的出去了,一個人在外,親人都不在身邊,一旦有個小病小災怎麽辦?誰來照顧你呀?”

譚慎言的母親聽到兒子有這個想法,感到驚訝之餘,也是百般反對。

譚慎言說:“爸爸、媽媽,我小時候不懂事,每當有人無故欺負我的時候,我確實怨過父親。現在我長大了,也懂事了,我做你們的兒子現在沒有一點後悔。隻是這種政治上的無端歧視,處處受人壓製的現狀什麽時候是個頭呀?!你們要相信我的生存能力,讓我出去闖一闖也許能找到一條好的生路。我無法選擇命運,但是我要努力改變自己的命運!你們不要阻攔我,我考慮了很久很久,下了很大決心才作出這個決定的。我已經成人了,一不呆,二不傻。爸爸、媽媽你們應該相信我有獨立生存的能力。”

譚慎言見父母都反對,他去找爺爺,要爺爺給他的父母做工作。譚元亨平時話本來就不多,見到孫子找自己求情,就對譚慎言說:“按理說是樹挪死,人挪活。男孩子出去見點世麵倒不是什麽壞事。可我們家這種情況,你要是自己偷偷跑出去了,他們要是找我們要人怎麽辦?貧下中農的子弟都要安心務農。有的多養了幾隻雞,自留地裏自己種的菜拿到鎮上去賣,都說是資本主義的尾巴,要割掉。你這是去做沒有階級成分人家的子弟都不敢做的事,我怎麽給你父母說啊!”

譚慎言見一家人都不同意,他又去找他的堂叔譚文凱來當說客。

譚文凱在農村算是一個有文化的人,因為平時看的書多,眼界比一般農村人要開闊。他先勸譚慎言的父母:“大哥,嫂子,是魚你就讓它到水裏遊,是鳥你就放它在空中飛。作為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子女圍繞在自己的膝下,生活在長輩的跟前,這都是人之常情。但這又有什麽出息?慎言這孩子誌向很高,他想出去闖一闖,我倒認為沒有錯。人常說:“出路,出路,走出去就有路;困難,困難,困在家裏就難。”慎言那麽聰明,我想他作出這個決定,是考慮很久了的。他從高中畢業回來以後,心裏忍受了多少憋屈你們不一定都知道。你們就讓他出去吧,也許他的人生會出現一個好的轉折,也許他這一出去還真的能找到一條好的出路。”

譚啟維說:“現在的政策多緊呀,貧下中農做點小生意都說是棄農經商。

你一個右派的子弟不安心務農,這要是讓他們知道了那可不得把天捅破!”

譚文凱用右手摸著下巴思索了一會兒後,把譚啟維叫到離譚慎言較遠的門外,湊近他堂哥的耳朵小聲說:“大哥,你說的這倒真是個事。不過,你別看慎言平時聽話、懂事,他這個年齡段正處在叛逆期,牛不喝水強摁頭,說不定要出什麽事。要是他真的出了什麽事,到那時你和嫂子後悔都來不及……”

經譚文凱的一番勸說,譚啟維和梅麗雅最後萬般無奈地同意了譚慎言的想法。

梅麗雅對譚慎言說:“作為母親,我是舍不得你一個人出遠門的。不過經你叔叔的一番勸說,我現在也想開了。你一輩子不可能永遠生活在父母的翅膀下麵,再說即使你在我們跟前,我們也沒有能力嗬護著你。你是男孩,應該誌在四方。不過我和你父親要問你的是,你準備到哪裏去,想去千什麽?再說現在是冬天,如果你一定要走,就不能等到明年開春嗎?”

譚慎言說:“媽,我也不知道要到哪裏去,我更不知道要去幹什麽。”

這就是不能如意的人生,這就是不能兩全的世事。哪裏適合我生存,我就在哪裏落腳。我既然要出去,就越遠越好。冬天也沒有什麽可怕的,難道明年就沒有冬天了嗎?剛離開家,肯定會遇到很多困難,我是有這個心理準備的。我生下來就命賤,你和我爸要相信我出外以後,維持個人的生存是沒有問題的,但我更加堅定地相信,明天會比今天好。不過在這種形勢沒有改變的時候,在我沒有完全安定下來之前,我是不會給你們寫信的。因為我給你們寫信那是自我暴露,造成的麻煩就會更大,請你們千萬不要惦念著我。”

譚文凱這時又悄悄地給譚慎言父母安頓:“大哥,嫂子,慎言這一走絕對不會是風平浪靜的,你們精神上要有準備,對外說法上始終要一致。”接著他又轉向譚慎言說:“慎言,人走時,馬走膘,背鍋走路支起腰。你出去以後,一定要強打起精神來!我相信這是你人生旅程新的開始,我也相信你會有出息的。”

這時譚慎言的母親早已抑製不住淚水,哽咽著說:“慎言,你下了這麽大的決心一定要出去,看來攔也是攔不住了。人常說,家有良田萬頃,不如薄技在身。如果有機會在外麵學個手藝吧,將來也好謀生。再一個,你在外與人交往時,要有吃虧的打算。吃大虧的人總是從喜歡占別人小便宜開始的,這點你一定要謹記在心。”

這時爺爺也說話了:“你一人在外,犯法的事不要做,毒人的東西不要吃。占便宜會上當,貪外財要吃虧,你一定也要記住。還有,出門在外,閑事你不要管,善事要多做,多結交一些好人,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

在多年高壓的政治環境下生存的譚元亨,養成了沉默寡言的性格,看到孫子真的要出遠門了,不得不叮囑了幾句。

同意譚慎言出去的事雖然定下了,但是又一個新的難題擺在了全家人的麵前。

梅麗雅問譚啟維:“慎言這一去不是一天兩天,要是別人問起來怎麽辦?”

譚啟維說:“明天你就在外麵放放風,就說你有個遠方的親戚是孤身一人,最近中風了,癱瘓在床,要慎言去照顧。村裏的人對你們家親戚的情況不是很了解,說是你們家的親戚容易糊弄過去。”梅麗雅說:“我看也隻能就這麽說了。”

第二天,梅麗雅將家中碾好的五十斤大米背著坐上公交車到了她父母家,從母親那裏換回了幾十斤全省流通的糧票,家裏實在是拿不出錢,隻好把一頭兩百多斤的豬賣了一百多元錢。母親給了慎言一百元錢,譚慎言執意隻拿了六十元。

梅麗雅對譚慎言說:“窮家,富路,多拿一點。”

譚慎言對他母親說:“這頭豬養了快一年,我把大半頭豬都拿走了,家裏吃油鹽的錢咋辦?我有這些錢做路費就足夠了。”

為了防止被偷,譚慎言叫他母親在他要帶走的兩條**上都縫了小口袋,袋口上又縫上了紐扣這才放心。

譚慎言當初決定要離開家鄉是下了很大決心的,但想到明天就要離開這生他養他的地方,畢竟是故土難離,還是有些依依不舍。他一人悄悄地在煤油燈下,有感而發地寫了一首《離家偶感》的小詩:

鄉間小草久經霜,

無寵多辱野趣長。

凝視小草心冷涼,

吾與小草何其像。

爐中寶劍火中鋼,

男兒立誌當自強。

平生意定無悔事,

離鄉背井又何妨。

雄才自古多磨難,

功成名就再還鄉。

譚慎言自己感到詩的結尾兩句寫得有些自大狂妄,不便示人。他用塑料薄膜把這首詩包了好幾層,譚慎言家這破屋的牆壁上到處是窟窿,他悄悄地將用塑料薄膜包好了的紙包塞進了不易被人發現的牆窟窿裏邊,又找了一小塊土磚堵上,拍拍手上的塵灰這才放心。

譚慎言心裏想,有朝一日如果我真的能衣錦還鄉,再拿出來給大家看,那才別有一番意味。

譚慎言的母親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她是不相信迷信的,但為了兒子的平安,晚上她又悄悄到鄰村一位老道士那裏求回了一道寫在黃表紙上的“護身符”,縫進了譚慎言要帶走的棉被裏麵。

譚慎言見爺爺一人坐在後廂房裏低著頭,便走過去蹲在爺爺麵前,拉著爺爺的雙手說:“爺爺,您一年比一年老了,以後能幹就幹一點,自己要愛惜自己。明年開春如果再要您去犁早稻的秧田您就不要去——村子裏的年輕人那麽多,為什麽不讓他們去?讓一個快七十歲的人成天光著腳在那冰涼的泥裏又犁又耙又耖,他們良心上也過得去?地主怎麽啦?難道地主就不是人嗎!”

爺爺輕輕拍著他的肩膀,輕聲說:“你不要說這些了,這麽多年來我都習慣了。我隻有你這麽個孫子,老譚家也隻有你這麽個傳人。是讓你出去,還是不讓你出去,連我自己都沒有個主意。慎言呀,你出去要學會照顧自己,不要為我擔心。”

譚慎言母親聽到爺孫倆的對話,就到這邊廂房來對譚慎言喊道:“小祖宗,你小聲點行不?隔牆有耳,這破房子一點都不隔音,你爺孫倆在這邊屋裏說話,我在那麵聽得清清楚楚的。你馬上就要走了,不要管那麽多閑事。”

譚慎言轉而又對他母親說:“媽,我就不去與外公、外婆還有姐姐他們告別了,搞得動靜太大不好。我走後村裏人肯定會知道的,他們要問,你們就按我們商量好的那樣說吧。”

從譚慎言決定要出遠門後,家裏的話題總是離不開這個中心。臨行前,父親對兒子似乎有說不完的話,他叮囑譚慎言:“鬧市掙錢,靜處安身。你要出去還是到個大城市去謀生吧!你長大了,看來攔也是攔不住了,但是出門你要注意做到幾點:一是不要去人多的地方去看熱鬧,謹防自己全神貫注地看熱鬧時成為小偷照顧的對象,你別看背的那床破棉被,說不定都有人想要。二是不要打抱不平,你一人在外,勢單力薄。人世間本來就有許多不公平的事,有時還正不壓邪,你沒有能力去抉正除惡,搞不好還要遭到報複。”

第二天一大早譚慎言就要出遠門了,譚啟維這天晚上特地來到兒子的**跟他睡。南方空氣濕度大,冬天寒氣逼人,夜間室內溫度與室外一樣。

針尖大的眼,鬥大的風。因為這是百年老屋,年久失修,到處透風。晚上睡覺時被子攤開後,要鼓足勇氣以最快的速度鑽到被子裏麵去,剛躺入被窩那一會兒雙手緊緊地抱著雙膀,人蜷成一團。強忍十幾分鍾後被窩裏才有了點熱氣。如果晚上要起夜又得難受一次。早晨起來把冰涼的衣服穿在身上,就像是跳到冰窖裏一樣。

譚啟維一邊放下蚊帳一邊說:“一層麻布擋一下風,兩層麻布過一個冬,放下蚊帳要暖和一點。”

這天夜裏,譚啟維與兒子一人睡一頭,父子倆躺在**誰也沒有說一句話,其實誰也沒有睡著。

到了後半夜,譚啟維睡在床那頭輕喊譚慎言的名字,見慎言沒有答應,以為他睡著了。他用手輕輕地撫摸著譚慎言的小腿,這是一種難舍難分的愛撫。其實譚慎言那天晚上也沒有睡著,任憑父親撫摸,他隱約感到父親邊摸他的小腿邊在輕聲的抽泣。

第二天天還沒亮,譚慎言就起床吃完母親給他做的飯。他和爺爺告別時,爺爺就像一個雕塑,一動不動地低著頭靜靜地坐在那裏,沒有作出任何的應答。他拿起簡單的行李堅決不要父母送,一個人毅然踏上了外出謀生的路途。

他走出家門十幾步後回頭見父母倚在門邊時,猛然一陣心酸。但他還是強忍著眼淚,又返回來用壓得很低的聲音對他父母說:“爸、媽,你們回到屋裏去吧,離天亮還早,可以再睡一會兒。”

這時他又放下行李,跑回家中單膝跪在爺爺的跟前,用臉貼在爺爺的膝蓋上,好像是生離死別,哽咽著說不出一句話。

譚啟維這時走過來輕聲催促譚慎言:“你快走,你快走!”

譚慎言此時猛然想到,自己不能在長輩麵前表現出過多的悲戚,否則他走後,家裏人會更傷心難受。便站起來走到父母麵前說:“爸、媽,請你們記住兒子臨走前給你們說的話,千萬不要掛念我。我們這一家人活得太不容易,我出去的目的是要給你們爭口氣,我會讓你們過上好日子的。

到時我如果有這個能力,有了條件我還要報答曾經幫助過我、幫助過我們家的那些好人!”

說完將行李往背後一甩,頭也不回地消失在清晨的陰霾中。

俗話說:“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那時的農村交通落後,信息閉塞,人們的活動範圍都很小,譚慎言長這麽大還沒有出過遠門。當汽車開出縣城時,譚慎言心中才感到十分茫然。他自問,我這是要到哪裏去?我出去以後準備要幹什麽?這兩個最基本的問題就連他本人也沒有找到答案。但他想到了父親給他說的一句話“鬧處掙錢,靜處安身。”他要到省城去,一來離家較遠,不容易被熟人發現。二來城市大,掙錢的機會相對要多些。他想到身上隻有六十元錢,不能坐吃山空,到了省城能不能盡快地掙到吃飯的錢,這是對他外出謀生的第一個考驗。

譚慎言到省城下車以後,就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對都市裏的一切都感到新鮮。他想,到江邊碼頭去找搬運東西這種苦力的活要容易些,就向行人詢問江邊的碼頭在哪裏。好心人告訴他,這裏離江邊碼頭還很遠,要坐公共汽車去。他到公共汽車站牌下等車,雖然站牌上有他要去的站名,他才發現不是他要去的方向。這時他又問在此候車的人,別人告訴他,到江邊碼頭要到對麵的站上去坐車,這是上行線。這是譚慎言到省城以後,學到的第一個城裏生活的常識。現在他知道了,坐公交車不能隻看站牌上的站名,還要分清上行線和下行線。

到了江邊碼頭,並不像他想象中的那麽容易找到活幹,往輪船上裝卸貨物雖然是苦力活,但還是“狼多肉少”,沒有人要他。

此時的譚慎言麵臨的情況是饑寒交迫,這時他才初步體會到了出外謀生的艱難。但他有一個不變的信念:這條路是我自己選擇的,就是跪著我也要走到底。這次出來就是餓死在外頭,我也不會回去,我不能叫人恥笑。

譚慎言想到今天坐車就已經花了近十元錢,如果明天、後天再找不到活幹,後麵怎麽辦?他提著鋪蓋卷漫無目標地又往市區方向走去。因為江邊風大,到市區要暖和一些。白天沒有掙到吃飯的錢,他隻好晚上不吃飯,忍受著饑餓。這時他用老家的一句話“人是一盤磨,睡了就不餓”來寬慰自己。他到一個商店的屋簷下打幵行李蜷縮在棉被裏。畢竟晚上沒有吃飯,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饑寒一起襲來,他越是想睡,反倒越睡不著。這時他在心中默作了一首《寒宿屋簷感傷歌》的詩來打發這漫漫寒夜:

饑寒交迫夜難眠,

故園回望路已遠。

困頓冷淚濕薄袖,

露宿街頭為哪般?

父母生身己立誌,

荊天棘地也向前。

王侯將相本無種,望梅止渴心也甜。

這一夜又餓又凍,腦子裏想的盡是明天找活幹的事,但又不知道去幹什麽。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他卷起棉被,又漫無目的地融入了為生活奔波的人群之中。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他兩頓沒有吃飯了,走路抬腿都困難,這時他走到一個賣早點的小飯館,一次買了四個饃饃站在那裏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小飯館裏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倒是一個熱心腸的人,看他噎得直伸脖子,讓他坐在飯桌上慢慢吃,又拿了一碗麵湯端到他的麵前。譚慎言一口氣將四個饃饃吃完,拿起行李向那位好心的中年婦女逬謝後走出了小飯館。

他就像一隻無頭的蒼蠅,到處亂碰。

有道是:天無絕人之路。當譚慎言走到一個較為偏僻的路邊,發現有幾塊青磚,他拿起磚頭端詳了半天,突然有了靈感。

譚慎言試著用兩塊磚相互摩擦,因好多天沒有下雨,這兩塊磚很幹燥。他把兩塊磚相互摩擦了幾下,見有灰色的粉末紛紛下落。他到路邊的垃圾桶裏找來了廢報紙,找了一個更為僻靜的樹林裏將廢報紙鋪在地上,用兩塊磚不停地摩擦。他用報紙把落下的灰色的粉末包成小包。

然後他到市區開始叫賣:“賣老鼠藥啦,五角錢一包。賣老鼠藥啦,五角錢一包。”

隨著叫賣聲,就有人來問:“你這老鼠藥管用嗎?”

譚慎言很幹脆地回答:“保證管用,我是我們家做老鼠藥的第四代傳人了,我的太爺做了一輩子這個營生。”

想買老鼠藥的人又問:“怎麽用呀?”

譚慎言告訴他:“你把米飯、麻油和老鼠藥攪拌在一起,放在牆邊,最好是放在拐角的地方,因為老鼠總喜歡靠牆邊拐角的地方走,它一嗅到香油味就會來吃。”

譚慎言因為自己家裏的老鼠特別多,所以對老鼠的活動規律描述得活靈活現。為了突出老鼠藥的作用,他還對買老鼠藥的人故作渲染地說:“你放完老鼠藥後,要將家裏盆盆罐罐裏的水全部倒盡,因為老鼠吃完這種藥後肚子就會發燒,它要找水喝,如果老鼠喝了水就不一定會死了。”

想買老鼠藥的那人說:“看你說得還很在行,我家住在一樓,老鼠特別多,晚上老鼠打架有時還能把人吵醒,五角錢一包又不貴,給我來兩包。”

國人買東西有個習慣,喜歡湊熱鬧。再好的東西擺在那裏如果沒有人買,就無人問津;一旦有人買了,來買的人就會接踵而至,有時還會出現搶購現象。那人買了兩包“老鼠藥”以後,譚慎言的七八包“老鼠藥”被一搶而空。

譚慎言從這件事上受到了啟發,到城市掙錢不能光靠賣苦力,也要動腦筋。但轉念一想,這是騙人的把戲,再賺錢我也不能把這當營生來做。他告誡自己:我這是初來乍到,是為了生存萬不得已才幹這種騙人的勾當,等有一天混得有點出息了,我要多做些好事來為自己贖罪,我還得盡快找點正經事做。母親說得對,最好有機會還是要學個手藝穩當些。

賣完手中的老鼠藥已是傍晚了,譚慎言這才感到肚子有些餓。他提著行李到附近一個麵館吃了一碗麵,又去當初發現灰磚的地方拿起了那兩塊灰磚裝進自己的提包。

譚慎言心裏明白,這個地方是不能再待了,要是被騙的人發現上當了,不好收場。他邊走邊尋找另外一個僻靜的地方去磨磚。

譚慎言每賣一天老鼠藥就要換一個地方,為了省錢晚上還是露宿街頭。因為磨磚手上起了水泡,他用牙咬破那水泡,讓水泡裏的膿水流出來,從床單上扯下一小塊布將手包好。他賣老鼠藥每天都能賣五六元錢,這種營生幹了七八天以後,身上有了點錢心裏也就不像剛出來時那麽焦躁了。但他心裏清楚,每賣出一包老鼠藥,就是騙了一個人,內心就增加一份負罪感。他要盡快找到正經事幹,結束這騙人的營生。

掙了一點錢後,譚慎言沒有再去賣老鼠藥,而是繼續不停地到處找活幹。當他轉到另一條街時發現這裏地攤上同樣的衣服比那條街要便宜一元錢。他想,要是一次買上三五件是不是還會更便宜一點。

於是,他上前與賣衣服的人悄悄地講價:“老鄉,我不影響你的生意。我們私下悄悄商量。我一次買你五件,你每件還能便宜多少錢?”

那位攤主說:“我是要急著回家,已經很便宜了,就是再便宜也便宜不到哪裏去。”

譚慎言聽他那口氣還有商量的餘地,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攤主最後同意如果一次買五件,每件再便宜一元錢。譚慎言心裏一算,每件衣服比那條街賣的要便宜兩元錢,五件就便宜了十元錢,如果再到別處去賣,每件再提價一元錢,那每件就賺三元錢,五件如果能全部賣出去,就可淨賺十五元錢,這收入就相當可觀了。即使今天賣不出去也不要緊,明天還可以到另一個地方去賣,反正目前還沒有找到事幹,於是他當即掏出錢買下了五件。

譚慎言轉到了另一條街,他解開鋪蓋卷拿出床單鋪在地上,衣服擺上後就開始學著剛才賣給他衣服的那人一樣吆喝:“瞧一瞧,看一看。人靠衣裳馬憑鞍,漂亮不漂亮穿著看。現在隻有這幾件,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那個店。”

他吆喝一會兒後就有人來看,譚慎言向前來觀看的顧客介紹說:“師傅,我是出來給人賣工的,因我家中有事急著要回家,雇用我的人就用衣服頂了工錢。你看我行李都帶在身邊,衣服賣完了我就回家。我們農村人哪舍得穿這麽好的衣服呀,你買一件吧,很便宜的。”

有位顧客問譚慎言:“每件五元錢賣不賣?”

譚慎言聽到這裏,內心雖然很生氣,但他知道和氣生財的道理。他強作笑顏地對那位顧客說:“這位師傅,最狠砍價的也是攔腰砍,你怎麽一下子就砍到了腳後跟。按你說的這個價我不是要賠本嗎?我也不是賣衣服的,是家裏有事,別人用衣月艮給我頂了工錢,我們出門人也不容易呀!”

經譚慎言一番勸購,來看的第一位顧客就買了一件。生意開了張,不久就有人陸續購買。不一會兒又有人來買走了一件,快到中午時,剩下的三件衣服已全部賣完。

譚慎言收拾完行李,這時才想起早晨到現在還沒有吃飯,感到有些餓。想到出來快半個月了,每天都是饑一頓飽一頓的,今天他想犒勞一下自己。他來到了一個小飯館,要了一份紅燒肉和一碗米飯狼吞虎咽地吃著。聽到鄰桌幾位客人在那裏稱兄道弟地敬酒,在座的幾位給那個叫濤哥的人敬的酒最多。

譚慎言想,也許今天是那位叫濤哥的人做東,也許他在這幾個人當中混得最好。古人不是說了嗎,“不信但看筵中酒,杯杯先勸有錢人”。不然他怎麽會受到這樣的敬重?

這時,有一位邊敬酒邊問道:“濤哥,最近你的生意怎樣?”

那位叫濤哥的人答道:“我這生意嘛你也知道,都是經營一些日常用品,利潤雖然不高,但還比較穩定。我店鋪旁邊一個店鋪生意不太好,他幹不下去了,我剛把他那個門麵也租了下來,把門麵再擴大一點。商店一擴大進的貨就多,但安全是一個問題。我想找一個晚上看店的,可是很難找到合適的人。年齡大的一旦有什麽事管不了用,年輕的我們又不知他的底細,知道底細的又嫌給的工錢低。唉,你別看現在掙錢不容易,雇人也是很難呀!”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譚慎言聽到這裏,就想起老家有一句古話:大吃大喝大發財,摳門小氣掙不來。出門在外不能太小氣,該花的錢還得花。

想到這裏,他起身來到桌旁對他們套近乎道:“幾位大哥,茫茫人海,我們在這裏相聚也算是一種緣分。我是剛剛離鄉出門,是想到貴地找點事做,謀個生計。我也買一瓶與你們一樣的酒,給幾位大哥敬一杯可以嗎?”這幾位食客酒喝到了七八成,聽到有人給他們敬酒當然高興。那位叫濤哥的人連忙招呼其他幾位挪出一個位置讓譚慎言坐下。

譚慎言說:“不了,我隻給幾位大哥敬一杯酒。”

濤哥說:“小兄弟不要客氣,你剛才不是說了嗎,相聚在一起是一種緣分,坐下吧。”

譚慎言見幾位能接納自己,他拿出錢叫飯館老板拿了一瓶同樣的酒,給各位敬了一杯。

那位叫濤哥的人說:“小兄弟,看你的長相挺機靈的,是不是有什麽事要我們幫忙呀?說吧,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隻要我們能幫到的一定幫你。想當初,我到這裏時也是在一位好心人的幫助下才安定下來的。”

這時,坐在濤哥旁邊的一位也趁著酒興附和著說:“你今天是遇到貴人了,有什麽難事就說吧小兄弟,濤哥是個熱心腸的人,能幫他會幫你的。”

譚慎言高興地說:“這樣吧,先喝為敬,我先喝兩杯,再給各位大哥每人敬一杯。”

幾位在座的食客都讓他不要先喝兩杯,給他們每人敬酒譚慎言也要喝。譚慎言高興地答應道:“那是當然。”

酒敬完以後,譚慎言說:“剛才我在鄰桌聽濤哥說想找個人看店,你看我行嗎?不怕幾位大哥笑話,農村人出門帶的錢不多,我怕一時找不到事做,不敢亂花一分錢,出門這些天我都是在別人屋簷下避風處睡的。”

濤哥問譚慎言:“這寒冬臘月的,你露宿在外不冷嗎?”

譚慎言答道:“大冬天睡在外麵怎麽不冷,人是吊起來挨得打,為了省錢也是沒有辦法了。”

濤哥又問:“讓你守店就等於晚上把我的店交給了你,你有什麽東西能證明你是哪裏人嗎?”

譚慎言說:“畢業證書可以嗎?”

濤哥說:“可以。”

譚慎言從提包裏拿出畢業證給濤哥看。濤哥看了畢業證書對在座的各位說:“他叫譚慎言,還是個高中生哩。”

大家見譚慎言長得很精幹,說話也有禮貌,都勸濤哥:“我們看他不像是一個不三不四的人,你就收下他吧。”

這時濤哥正在掏牙的手停了下來,將牙簽放在桌子上對譚慎言說:

“這幾位都是我的好朋友,既然大家都保薦你,我看在他們的麵子上就留下你。都是出門人,大冬天睡在外麵,我聽著都有些不忍心,就算是做一點善事吧。”

譚慎言聽到濤哥同意收留他,連忙起身向濤哥及在座的各位再次敬酒致謝。濤哥又對譚慎言說:“吃完飯你就跟我走,我新租的那個店正在裝修。

我這些天有點忙,你就幫我看著裝修,不能讓他們偷工減料,晚上就住在裏麵看店。等店麵裝修完後,如果合適,你就在我那裏幫我打理生意。你說吧,每月想要多少工錢?”

譚慎言說:“濤哥,請問您的尊姓大名?”

濤哥告訴譚慎言:“我叫尹洪濤,因為年齡比他們都大,他們就叫我濤哥。”

譚慎言以征詢的口吻問:“那我也叫你濤哥行不?”

尹洪濤說:“你叫我老尹或者濤哥都行,隻是一個稱呼嘛,沒有什麽關係的。”

譚慎言說:“那我以後也叫您濤哥吧。濤哥,在你沒有決定要正式用我之前,不談工錢的事,住的問題解決了,隻要把我吃飯的問題解決了就行了。在你還沒有完全了解我這個人之前,我將畢業證押在你那裏。”

尹洪濤說:“吃住的問題我都能解決,我還有兩位店員也是外地的,你到時與他們一起吃好了。工錢嘛現在不談也可以,隻要你在我那裏好好幹,我是不會虧待你的。”

吃完飯,尹洪濤把譚慎言帶到店裏介紹給幾位店員,接著又帶他到旁邊正在裝修的店鋪裏,尹洪濤向幾位正在裝修的師傅介紹了譚慎言。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譚慎言在濤哥那裏不知不覺已幹了半年,對濤哥的生意門道也了解了。他畢竟比那幾位店員的文化程度高,每到月底不用尹洪濤交代,他就利用晚上的時間帶領另外幾位店員對商店進行盤點,並將當月的進貨賬目、存貨的數量以及當月盈利的情況交到尹洪濤的手中。說實在話,在譚慎言沒有來到這裏之前,尹洪濤對自己商店的營銷情況隻知道一個“大譜子賬”,沒有做到這樣精細和準確。

在做生意過程中,譚慎言也慢慢摸索出了一些經營的門道,他不時給尹洪濤提出經營方麵的建議。大多數建議尹洪濤都采納了,有的建議很快就見了成效。有時尹洪濤讓譚慎言一人去進貨,有的老板為了招攬生意給譚慎言一點辛苦費,譚慎言回來後如數都交到尹洪濤的手中,這讓尹洪濤從心裏對譚慎言更增加了一份信任。

雖然尹洪濤待他不薄,給的工資也不算低,如果當月經營情況好,到了月底還背著那幾位老店員多給譚慎言一點工錢作為獎勵。但人各有誌,譚慎言想,在這裏就是再幹下去也就是一個店員,出來的目的不單純是為了謀生,他要為自己的人生謀求新的出路。

這一天譚慎言又幫尹洪濤進了一大批貨,卸完貨後,譚慎言又將那位商家給的好處費交到尹洪濤手中,並對他說:“濤哥,感謝你當初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收留了我,我在這裏也幹了快一年,我想換個地方,你得準備重新找人。不過濤哥你放心,你一個月沒有找到合適的人,我在這裏幹一個月,兩個月沒有找到合適的人,我在這裏幹兩個月,不會影響你做生意。我是不會做那種過河拆橋的事的,這個請濤哥盡管放心。”

尹洪濤不解地問:“兄弟,是不是我哪裏虧待了你?要是你嫌工錢低了,我每月可以再給你加一點。”

譚慎言說:“濤哥,你可別這麽說。你給我的工錢不低,你待老弟也很好,你沒有把我當外人,作為老板有事還跟我商量,我很感激你。”

尹洪濤惋惜地說:“兄弟,你很能幹,咱們的脾氣也很相投,你看我們性格上剛剛磨合好,配合得又這麽默契,我是真的舍不得你走。我還想等我生意再做大了一些後,你也有了點積蓄,我要幫你租個鋪麵,我們做一樣的生意,合夥一起去進貨,那樣進貨量就更大,進貨價格還可以往下壓,我們的成本又降低了,這對你對我都有好處。我這個打算還沒有說出來,你就要走,我真的感到很意外,你能給我說說你要走的真實原因嗎?”

譚慎言說:“濤哥,你要我說實話我就說吧,你確實沒有虧待過我,給的工資也不低,但是人各有誌,我對做生意沒有很大的興趣,我想再謀一條新的生路。”

尹洪濤反問他:“你說你對做生意沒有興趣,那你生意怎麽做得那麽好。你接待顧客比那兩位店員還老練。從你來了以後,咱們店裏的營業額逐月上升,有的事你比我都在行,我沒有想到的事你都幫我想到了。”

譚慎言說:“那是為了報答你當初對我的知遇之恩,我要全心幫你把事做好。有時夜晚我躺在**,還在琢磨著店裏的事。”

尹洪濤說:“兄弟,我還是那句話,我真的舍不得你走。說句你可能不太愛聽的話,找你這樣能幹的人,我或遲或早可能還能找得到,但想找你這樣好品行的人就很難了。我們經營的這些東西雜七雜八的種類很多,進貨的渠道也不一樣,如果你想與批發商在質量與價格上搞點小名堂,有的我知道,有的我還真不知道。但是每次批發商給你的好處費,你都一分不少地交給我,做生意就要用可靠的人,現在我真的離不開你。”

譚慎言說:“濤哥,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的父母從小就教育我,是我的一個也不能少,不是我的一點都不能要,這是做人最起碼的準則。”

他們聊了半天,還是濤哥單刀直入地說:“兄弟,你說你要到哪裏去,準備去幹什麽,這個你可以給我說說吧?”

譚慎言說:“濤哥,像我這樣流浪的人不問腳下,隻向前行。至於我要到哪裏去,準備去幹什麽,目前我還真的不知道一-我知道的是我要盡我最大的努力去奮鬥。從你收留了我以後,我就把你當成了我的大哥,我的家庭情況在我與你的閑談中你也知道了一些。我出來不單純是為了掙點錢,我想找機會學點手藝,讓我家人將來的日子過得好一點。”

尹洪濤說:“兄弟,與你交談幾次後,我就知道你是一個有誌向的人,你的心氣很高。人往前走,雞往後刨,這也是人之常情,看來我是留不住你了。如果前麵的路走得比較順利,我就為你祝福。如果有困難,你就回來,有濤哥吃的,就不會餓著你。”

譚慎言說:“你對我的好我是不會忘記的,你在雇人的事情上也不要太著急。我給你說過,隻要你沒有找到合適的人我是不會走的,關鍵就是要找一個合適的,也就是你說的要找一個信得過的人。”

譚慎言說:“好,那我請你,算是兄弟對你表達一點謝意。”

“瞧你說的,好歹我大小也算是個老板,你這不是在打我的臉嗎?”尹洪濤睜大眼對他說。

譚慎言連忙說:“濤哥,不是,不是,我隻是想借此機會表達我心裏的謝意。既然你這樣說,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吧。”

尹洪濤問他:“是不是多叫幾個人,熱鬧些?”

譚慎言說:“我看不必,就我們兩人,說話方便些。”

尹洪濤說:“那就按你的意思辦,我們兄弟倆好好聊聊。”

這天,尹洪濤讓店員提前關了店門。他和譚慎言邊走邊談,在離商店不遠的一個小飯館坐了下來。菜點好了以後,譚慎言站起來畢恭畢敬地向尹洪濤敬了一杯酒,說了幾句發自肺腑的感激話。

譚慎言接著對尹洪濤說:“濤哥,相處這麽長時間,我家裏的情況,我個人的情況基本都告訴你了,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尹洪濤很爽快地答應道:“老弟,有什麽事盡管說,隻要是我能辦到的,我絕不會有半點推辭。”

譚慎言說:“你也知道當初我是偷偷從老家跑出來的,所以這麽長時間了也不敢給家裏寫信,父母也不知道現在急成了什麽樣子。我想如果你有機會到我們老家那邊去,麻煩你把我的情況悄悄告訴我的父母,免得他們惦念。”

尹洪濤說:“兒行千裏母擔憂,這是人之常情。這樣吧,我原來也是準備要到你們老家那邊去看看市場情況的,既然你將這事托付給我,最近一兩天我就去,你也給你父母寫封信,我帶給他們。”

譚慎言見尹洪濤很爽快地答應了所拜托之事,又故意岔開了話題對他說:“濤哥,我有個想法,你看現在城市建設發展這樣快,你這地方現在雖然較偏,可再過三五年說不定就會發展到你們這裏來。你現在也有些積蓄了,我也知道,你租的那房子是私房,你跟房主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把那商鋪買過來,隻要你出的價錢合適,我想店主會賣的。他又不做生意,每月隻收一點租金,把死錢變成活錢他何樂而不為!如果商店買過來了,後麵那塊空地我想你也應該利用起來。你的門路廣,認識的人也多,找找門路把手續辦全了蓋個庫房,一來存貨方便;二來將來真的要發展到這裏來了,你也可以得到很可觀的補償費,到時你可以再到繁華的地段買個店麵,這對你做生意更有好處。退一萬步說,就是不拆遷,也不會影響到你的經營,這對你也是有利無弊的事。”

尹洪濤聽到這裏拍著譚慎言的肩膀說:“你說的這個事我怎麽沒有想到呢,讓我再好好考慮考慮。”

譚慎言和尹洪濤吃完飯後回到店裏給他父母寫了一封長信,信中講述了自己離家以後的情況,當然在信中隻是說好不說壞,報喜不報憂,並給家裏帶去了兩百元錢。兩百元錢,在那個年代不是一個小數目。

尹洪濤也是個急性子,第二天他就去了譚慎言的老家,找到譚慎言的父母,將信和錢交到了他們手中。在家裏坐了一會兒以後,就告辭了。譚啟維夫妻倆從與尹洪濤的交談中得知兒子一些情況時,懸了一年多的心總算落了地。

話又說到譚慎言提出要走以後,尹洪濤就開始物色人選,願意到店裏來做事的人不少,但尹洪濤感到沒有一個讓他十分滿意的——在他心中譚慎言是他用人的標準。時間一晃又過去了兩個月,尹洪濤想到譚慎言去意已定,不好再無限期地拖延,最後選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店員。

動物也是通人性的,它對主人有著深厚的感情。話又說到譚慎言養的那條狗,當初被人遺棄在村旁的路邊,是譚慎言撿來把它養大的。這天上午譚慎言路過那裏,那小狗可能是餓了,向他低聲叫喚著,當時譚慎言沒有太在意。下午譚慎言又路過那裏,那小狗躺在地上,已經奄奄一息。他頓起憐憫之心,將它抱回去喂養。小狗長大以後,良好的“狗德”有人說是與生倶來的,也有人說是為了報恩,但是村子裏多數人都同意報恩之說,因為狗也通人性。

譚慎言離家後的前幾天,他養的那隻八哥飛出去再也沒有飛回來。人常說“七年狗,八年貓”。那隻狗也許是老了,也許是思念著主人,譚慎言走後就很少離家,每天進食也很少,大多數時間微微眯著眼,靜靜地爬在他家門前,不到半年就死在家中。

有人勸譚啟維把狗剝了皮吃肉。

譚啟維說:“這條狗在我們家有七八年了,我不忍心吃它的肉,你們要吃就拿去吧。”

住在譚啟維家不遠的譚誌新說:“如果是別的狗我真想吃它的肉,但這條狗不行,它是我們村子裏的功臣。我們剝它的皮,吃它的肉那是沒有良心後來,譚誌新從自己家裏找到了幾塊破木板,釘了個木匣子,把這條狗裝進木匣給埋了。

譚慎言離家也一年多了,在這一年多時間裏他也學會了不少社會經驗。剛到省城時,他還不知道在城裏等公共汽車還要分上行線和下線,鬧出了南轅北轍的笑話。經過這一年多的曆練,特別是做生意的過程中與各種人打了一年多的交道,他長了不少的見識。他嘴裏雖然對尹洪濤說前方沒有目標,但心中還是確定了大致的方向。

譚慎言認為,西安是曆史文化名城,到那裏去可能對個人的發展更要好些,他決定下一站去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