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女子的脂粉味
成元國，政和三十六年，冬日。
京都的攝政王府裏。
一個白衣女子，偏偏長發，在冬日的寒風中微微揚起，靜靜地看著漫天飛雪。
此人正是攝政王顧南辰的王妃，葉晚......
葉晚安靜地站在，假山旁，已經結了冰的蓮花池邊，飄落的雪花，漸漸將她那一頭青絲染白，在她的肩頭覆上一層白色。
這場雪，似乎下得比往常更早，比往年更大。
沒多久，周邊的地麵上、假山上，都已經被白雪覆蓋......
此時的京都，大街小巷都顯得熱鬧非凡，偶有附近的小孩放鞭炮的聲音，透過圍牆傳進王府之中。
今日，便是這一年的最後一日，是要守歲的日子。
葉晚唇角掛著一絲淺笑，有些向往地看著不遠處隱約可見的紅光，她知道，那是街上張燈結彩的燈光......
腦海中卻是回響著，今晨府醫請脈時所說的話。
“王妃不該瞞著王爺的，如今您這身子，已是強弩之末，最多僅有月餘的時間了......”
唇角的淺笑，逐漸變成了苦笑。
讓他知曉，又有何用呢？
如此算來，短短月餘，或許已經夠了......
“這般大雪，怎的獨自站在此處？”
身後一道低沉卻帶著一絲磁性的聲音傳來，一件帶著一絲竹香的披風，蓋在她的肩頭。
顧南辰身著一身絳紫色衣袍，走到葉晚身邊，看著結了冰的湖麵。
“天冷了，既是見到下雪了，便當心著些，別受了涼......”
顧南城的聲音依舊是那麽好聽，說著最溫柔的話，卻很有分寸地不帶一絲愛意。
即便曉得他對自己沒有一絲男女之情，葉晚的心，依舊是會因為這個，而泛起一絲苦澀。
顧家和葉家一直都是世交，但也僅限於兩家的老爺子，顧家的人，似乎都不太待見她，這是葉晚接觸顧家之後的第一個感受......
十二年前，八歲的葉晚第一次見到十歲的顧南辰，便對他一見傾心。
即便才十歲，那時的顧南辰卻也已經在各方麵都嶄露頭角，不論對誰都是一副淡然的模樣，卻會在葉晚被家中庶長女偷偷欺負，委屈哭泣時，給她遞上一方絲帕......
五年前，葉老爺子臨終前，托付顧家照顧葉晚，自此一紙婚書，成了兩人之間的羈絆。
結為夫妻之後的兩人，可以是最親近的親人，可以是最了解彼此的好友，卻唯獨不會是最相愛的愛人......
五年了，如今的葉晚，已是二十芳華，即便眼看著顧南辰從一個稚嫩的小夥子，成長到如今的當朝攝政王，身邊的親人接二連三地逝去，然......
他們之間的感情依舊平淡，從未有過任何爭吵，就仿佛是一對相交甚久的摯友一般，彼此了解，故而，連爭吵，都成了奢望。
想到這裏，葉晚微微垂眸，斂去眼底的那一絲失落，勾起一抹淺笑。
“今日回來得有些晚了，下雪的天，冷得很，你也該注意些自己的身子......”
“嗯~”
淡淡地應了一聲，顧南辰轉身便準備回房。
“今日是除夕了......”
身後傳來葉晚低低地聲音，顧南辰腳步微頓。
“是否應一起用膳，便當做是......年夜飯？”
“好......”
沉默了半晌，顧南辰淡淡地聽了一聲，抬腳往小院的廳子裏走去。
那張不大的圓桌上，早已擺上幾道精致的點心，以及一壺清酒。
“曉得你不會回來早，便做了些點心，權當是特別的年夜飯了。”
葉晚淺笑著，上前替他斟了杯酒。
隻是顧南辰還未碰到那酒杯，便被門外匆匆而來的隨風打斷了，在他耳邊低低地說了幾句，顧南辰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變了。
“你先睡吧，我出去一趟......”
說罷，起身離開，腳步匆匆，卻不曾發現，身後坐在圓桌旁的葉晚，口中低喃了一句。
“馬上便是新年了呢......”
夜深，夜空中的那一輪明月，變得愈發明亮。
已是亥時末，子時即將到來。
王府外，守歲的人們，越發的興奮起來，歡聲笑語中，襯得整個王府，格外的冷清。
葉晚依舊靜坐在圓桌前，挺直的背脊已經有些僵硬。
忽然，房門被推開，一陣寒風，伴隨著顧南辰一同湧進廂房中......
看到葉晚依舊坐在原地，顧南辰似乎有些驚訝。
“你......怎的還沒睡？”
“今日是除夕，想著既是一家人，是該一起守歲的。”
葉晚緩緩起身，盡量不讓他發現自己的僵硬，一如往日，貼心地上前，替他褪下那件披風。
一陣脂粉味撲麵而來，雖然很淡，但卻被葉晚輕易地捕捉到了，那是女子的脂粉味......
那一瞬間，心裏仿佛是被千萬隻螞蟻啃噬一般，疼到窒息，葉晚整個人呆愣在原地，這不是顧南辰身上的竹香味。
努力地克製住自己內心的翻湧，葉晚勾了勾唇角，將那件披風掛了起來。
轉身替顧南辰斟上一杯酒，一臉期待地看他喝下。
“這是我新釀製的桂花釀，三個月了，恰好能喝，嚐嚐味道如何？”
許久......才見顧南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喉結微微的滾動，讓葉晚不禁看得有些癡了，這麽多年了，他對她的吸引力，一如當初......
端起酒壺，淺笑著繼續為他倒酒，顧南辰好飲酒，她便學著釀酒。
“可記得我接下婚書時，與你的約定？”
葉晚倒酒的手，微微一顫，酒杯中的酒溢了出來，撒了一桌。
那一件事，她如何會忘？爹爹臨終相托，他也隻是為了老爺子能走得安心，才接下那一紙婚書。
終究還是因她而耽誤了五年，然而......
葉晚一直以為，日久定會生情，如今看來，似乎是她想多了。
依稀記得，老爺子走時，亦是一個飄雪的冬日，上前接下婚書前，顧南辰第一次俯身靠近她，卻隻是為了說那一句。
“今日全了老爺子的心願，若有一日，你我各自，心有所屬，便好聚好散吧......”
那道淡然的聲音，每每午夜夢回，都會如同夢魘一般，不斷地縈繞在她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