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對於小查理而言,今年的聖誕周並不像往年一樣開心。如今,他所麵臨的是無窮無盡的煩惱。

那一年,他十四歲,正在學校上九年級。他的成績並不是十分好,但這並不是因為他比別人笨。查理是一個奇怪的男孩,他對書本完全沒有興趣,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生鏽的小汽車以及各種機械上麵。

在家裏,他行事低調,甚至是一個喜歡獨處的孩子。每次大家找不到他,從習慣到地庫、車庫等不起眼的角落裏找他,每次看到他時,查理都正在用各種工具去修修補補破舊的零部件。

奇怪的是,沉默寡言的查理竟然是小鎮裏小夥伴的“大哥”,而且這仿佛是一件眾望所歸的事情,雖然所有成年人都會覺得這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如果非要說一個原因的話,大概是小查理他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質,還有他願意承擔各種責任的態度——不管在什麽場合裏都一樣。

查理跟喬一樣,有著特別的一種氣質,但不同的是查理擁有著比喬更厲害的專注力。在思考問題的時候,查理總是鄭重地舔舔嘴唇,他走路的時候總是昂首挺胸。當然,讓人感到敬佩的還有他對待事情的從容與冷靜,仿佛沒有什麽事情能夠讓他感到驚慌。

在查理身上還有一點是跟喬不同的,那就是查理並不如喬一般合群。

而如今,查理正麵對著一大堆麻煩,而這時候他把自己困在房間裏,他不願意讓人看到他的無助。在一周之前,他跟其他幾個男孩在打鬧的過程中,用彈弓打碎了一扇窗戶。要知道,這扇窗戶的主人是鎮上出了名脾氣暴躁的老頭,他因為暴躁的性格而人盡皆知。

而這位老頭得知有人把自己的玻璃打得稀巴爛的時候,他寫了一封投訴信遞給警察,並且堅持要用法律去製裁這些肇事者,讓他們感受監獄的折磨。查理聽說了這件事情以後感到十分害怕,而他的小夥伴們也都連續幾天不願出門,大家都變得低調了起來。

然而不幸的是,這宗破壞他人財產的案子最終交由了一位全鎮效率最高的摩托車警察處理。這位全加洛韋無人不知的高效的警察最終將案子破獲:在連續幾天的證據搜查工作中,這位效率驚人的警察對鄰裏的學生進行各種威逼,最終他將馬丁家的查理定為嫌疑人,甚至懷疑他帶頭蓄意破壞他人財物。

就在那天的下午,查理放學回家後,這位名叫圖伊.沃納的警察騎著摩托車來到馬丁家,當天正好是喬與彼得回家的那天。當摩托車的刹車聲在路邊傳來,沃納摘下厚厚的皮手套,衝著正在門外的查理大吼:“你,給我過來!”查理戰戰兢兢往前幾步,那警察對準查理的臉揮手就是一耳光。

“走吧,警察局去!我勸你最好聰明一點。”沃納發動摩托車,調整了一下頭盔。

“不不不,沃納先生,我……”查理開始感到驚恐,他驚呼:“我又不是故意的,我隻是朝著樹上的鳥窩射去,誰知道打到窗戶上了,我賠,可以嗎?”

然而,這位名叫沃納的警察仿佛並不打算如此,他再次伸出手朝著查理的臉上打了一個耳光。這一次,他手指上的戒指在查理的臉上劃出了一道血痕。要知道,沃納是警察局裏最嫉惡如仇,也是最殘忍的警察。所以,大家都知道,他對學生下手最狠。

“我說的都是真的!沃納先生!”查理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我並沒有故意打爛他的玻璃,我可以賠償他的損失。”

“嘿,你這個小混蛋!你有錢嗎?你知道你打爛的是什麽嗎?屋主可是蒙受了九美元的損失呢!”說完,沃納又是一個耳光。

“可以的,我可以賠的!”查理咬咬牙,說。

沃納看著查理堅定的眼神,他壓製著內心的憤怒。那天他的情緒正好不穩定,他被各種各樣的煩心事困擾著——工作上的、家庭上的,他覺得小鎮上的每一個人都是那麽的麵目可憎。突然間,他怒吼了一聲,想要將胸腔的所有怒火都抒發而出。

他的目光變得冷漠,沃納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筆記本,開始緩緩地記錄下查理的每一句話。這讓他花了15分鍾的時間,隨後他合上筆記本,對查理怒目而視:“你給我聽著,你這個小混混,在周五下午,你最好帶上就美元到內特老頭家,要是我知道你失約了,我鐵定把你打殘。你知道,這對我來說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對待你們這些小混混都得這樣,如果被我發現再有下一次,我馬上將你送到監獄去,記住了嗎!”他清了清嗓子:“好了,我現在給你開罰單!”

查理繃緊身體,以免再遭到他的打擊。可實際上沃納隻是將罰單丟在地上,隨後整理了一下手套,騎著摩托轟隆而去——這幅畫麵,是加洛韋每一個男孩都不願意看到的。

查理知道,他不可能那麽簡單地湊齊這些錢,畢竟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查理不願意向父母求助,他隻能夠每天放學後到最近的垃圾站幹活。可是,當第一天的工作結束以後,他發現按照這種工作的速度,他根本沒有辦法在限定時間裏湊齊足夠的錢。於是乎,他不得不“逃學”去當一名全職拾荒者,然而太多的請假讓他惹上了更多的麻煩。

查理麵對著困難一聲不吭,他決定以後再解決學校的問題,目前當務之急是解決眼前的這個大問題——他隻有四天時間,小小年紀的他必須到垃圾站徒手整理垃圾,這對於他而言是一件艱苦的工作。

尤其如今正是隆冬,寒冷的天氣與四處的積雪讓他的工作更為艱苦。整整一天裏,他都必須不斷地搜尋有價值的廢品,他不得不從堆滿油罐、食物殘渣、酒瓶子的垃圾堆裏勞動著,他必須踩在潲水跟灰塵的混合物裏,與老鼠作伴。

每當這個時候,查理都總是深呼吸一口氣,不讓眼眶裏的眼淚留下來,隨後他撤出了垃圾堆裏的一塊不成形的垃圾,將表麵上的積雪清理幹淨,直到他的收被割傷了無數遍,他才願意停下來。

整個垃圾堆裏平時就他一個人,不少邋遢的拾荒者都被這寒冷的天氣給打敗,積雪混雜著垃圾的味道讓他時刻有著嘔吐的衝動,這片土地長年累月所積累的腐臭味使他不得不忍受著嘔吐的衝動。

這是梅裏馬克河的附近,朝著白橋往下一點的垃圾堆填區,查理的命運現在與這個堆填區緊緊地捆綁在一起。

後來,查理在垃圾堆的一塊大岩石旁邊搭起了一個棚子,他將找到的有價值的垃圾堆放在棚子裏,等到日落西山的時候他便把垃圾送到附近不遠處的年輕朋友的家中——當然,他也在那裏換衣服。中午的時候,他必須衣冠整潔地回到家裏吃飯,畢竟大家都認為他在學校上課,所以查理想了一個辦法:每天出門前都將舊衣服、舊鞋、洗漱用品都裝進書包裏,等上午忙完以後到河裏係一個澡,隨後再回家吃飯。過了一點鍾以後,他再次回到垃圾堆裏,換上舊衣服,繼續開始勞累的工作。

第三天,查理開始感到絕望。就這樣沒日沒夜的工作隻能夠為他湊得幾美元的工錢。然而,他的尊嚴不允許他將難題拋向父母,於是乎他在最後一天裏更加賣力地工作。當下午一點鍾,他騎著車子快來到垃圾堆的時候,看著遠處淩亂無章且髒兮兮的垃圾,彼得黯然淚下。這時候,他聽到背後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回頭一看原來是他的姐姐伊麗莎白。

此時伊麗莎白站在人行道上,雙手插進褲兜,容光煥發的臉上透露著嚴峻的神情:“查理.馬丁,你告訴我你現在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你不是應該在學校嗎?”

“那個……”

“別打算糊弄我!”伊麗莎白站在查理麵前,眼神裏帶著長輩似的嚴厲。查理這時候腦子飛快轉動著,但實際上他想出的每個借口都沒有辦法讓姐姐相信。這時候,伊麗莎白穿著一套男裝,這套充滿叛逆的服裝使她整個人看上去都是那麽的高挑。

查理頓了一頓,隨後擠出微笑:“你呢?你不去學校嗎?”

“你不要管我,我就是想知道現在你不去學校,你來這裏幹嘛!”

“這事情太複雜了,我…..你不想知道的。”查理突然噗呲一聲笑起來:“你幹嘛穿著男裝,你早上吃飯的時候明明穿的是校服。”

“我讓你別管我!”伊麗莎白伸手指了指查理的腦袋:“我讓你告訴我,你為什麽會在這裏,你要去哪?”說完,伊麗莎白搶過了查理的自行車。

“去前麵的垃圾堆。”

“垃圾堆?你去那幹嘛?”

“我去找垃圾賣,我現在很缺錢。”

“幹嘛缺錢?”

“你管不著!”

“你老實告訴我!”

在伊麗莎白的逼問下,查理不得不將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告訴她。不管怎樣,伊麗莎白是查理最信賴的兄弟姐妹。當查理跟伊麗莎白講到自己沒有辦法應付那警察的困境時,伊麗莎白的臉上抽搐了一下,但不久她又恢複了嚴肅的神情。

聽完了查理的故事,伊麗莎白眯著眼睛,沉思了片刻,說:“孩子,你給我聽著,這並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那些警察可不是鬧著玩的。好吧,我幫你想想辦法,你現在手頭上有多少錢?”

“隻有兩美元。”查理歎了口氣。

“我們換個地方說吧,這裏太臭了。”伊麗莎白扯著查理的衣袖,查理則陷入了沉思,不願離去。

“你這個小白癡!”伊麗莎白提高了聲調:“你就那麽愛麵子對吧!你聽我說,下午我給你去銀行提點錢,然後你馬上把錢交給那個老混蛋,然後跟他們斷絕來往。”

“不不不!”查理跳了起來:“我要自己掙錢……”

“你幹了三天,才掙了兩美元,你是不是傻?而且今天的垃圾你還沒有賣出去,你怎麽能夠湊得夠錢!”

“也許再努力點……”

“別再說這些沒用的話,你要是不聽我的,我馬上把你扔到河裏去。”伊麗莎白吼道:“你別再留在這裏了,髒透了,沒準你已經染上了什麽病毒。”

“我自然心中有數。”查理一臉平靜,像是往常一樣:“我想我會想到更好的辦法。”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攤上了多大的事,你沒聽到我剛才說的話嗎?”伊麗莎白氣得跺腳:“馬上給我回學校,我幫你想辦法!”

“不!”

“你確定不按我說的話去做嗎?”

“我不能這樣做!”

“很好!我這位有骨氣的弟弟!”伊麗莎白咬了咬牙:“如果你真的決定這麽幹的話,那麽把自行車給我!”

“怎麽了?”

伊麗莎白嚐試著將查理推下車:“不為什麽,我現在要去找畢比,然後去把那些該死的舊衣服換上,十分鍾後我們在垃圾堆裏匯合。”

“你想幹什麽!”查理瞪大了眼睛。

“你給我聽清楚!”伊麗莎白咬牙切齒,她伸出手抓住查理的衣領:“你不要再說那麽多廢話!給我閉嘴!”

“你不會想要跟我一起翻垃圾吧?”查理試探地問,他沒有辦法想象姐姐跟自己一起翻垃圾的情景。

“你猜對了!”伊麗莎白淡淡地開口:“現在你要做的事情是趕緊閉嘴,然後把該死的自行車交給我!”

話沒說完,查理便莫名其妙地被姐姐趕了下車,他莫名其妙地看著伊麗莎白騎上自行車:“十分鍾後我到垃圾堆裏找你,你別失蹤了啊!”說完,伊麗莎白便蹬車離開。查理來到垃圾堆裏,等著姐姐到來,這時候的他根本摸不著頭腦,這個平時喜歡幹淨的姐姐突然間變得那麽奇怪。

十五分鍾後,伊麗莎白來到垃圾堆。這時候的她換上了一套老舊的粗布麻衣,並且向她朋友的哥哥接了一雙舊鞋跟手套,隨後他們馬上開始了工作。

在短短幾分鍾裏,他們在垃圾堆裏四處挖掘了許多看似值錢的廢品,他們把廢品扔到棚子裏,查理明顯感覺到下午的效率大大提高了。

這時候,伊麗莎白找到了一個煎鍋,還有一個把手壞掉的鐵壺。查理把精力都放在大件的廢品上,他找到了一塊大金屬,當他拖著金屬到棚子裏去的時候,金屬跟地麵摩擦發出了雷鳴般的聲音。

對於衝動熱血的伊麗莎白來說,這是她第一次跟弟弟在垃圾堆裏搜尋垃圾。現在回想起來,伊麗莎白依然會覺得自己當時十分熱血:在寒冷的十二月裏逃學,並且穿著男人粗糙的衣服,在垃圾堆裏翻江倒海……她覺得那時候的自己是獨一無二的,就是許多男生也沒有機會去做出這樣的事情。

伊麗莎白很討厭身邊的“多數女孩”,她們循規蹈矩,而且行為舉動充滿著懦弱。在伊麗莎白眼中,不同尋常的生活才是她一生追求的。在很長時間裏,伊麗莎白被人稱作為“野孩子”,她極其相信女生不應該活得像現在大多數女生的模樣,她喜歡爬樹,也經常將那些掛著鼻涕的小男孩打趴下。她打從心底鄙視著那些總是幻想著穿漂亮衣服的女孩。

伊麗莎白想要以大大咧咧的姿態,走過人生這一遭。

雖然伊麗莎白有著這樣的想法,然而大大咧咧的她依然散發著女生迷人的溫柔。在十六歲的年紀,她高挑清秀,一頭柔亮的深褐色頭發,目光中透漏著對這個世界的溫情。這時候,她從垃圾堆裏跳了下來,隨後雙手舒展尋找平衡。偶爾,她會停下來觀察四周的廢品,帶著女生特有的性感與耐心。

這也許才是一名女高中生最美麗的模樣,而擁有這種氣質的正是查理的姐姐,也是查理一生中最好的朋友。

沒過多久,查理與伊麗莎白還是被發現了。他們一邊幹著活,一邊互相鼓勵著。這時候,一名年輕人正好開著一輛二八年的雪弗蘭經過。他站在橋上,看著眼前的兩姐弟在垃圾堆裏搗鼓著。

那是一台被改裝過的雪弗蘭汽車,後排的座椅跟窗戶都被拆掉,以便用於裝載貨物。而改裝這台車子的人正是他們的哥哥喬。白天,喬在倉庫裏修理著汽車,後來他發現手頭上的零部件不夠,於是乎他找到一位老朋友,借了這台經過自己改裝的汽車,想要去垃圾堆裏找找是否能翻出什麽能用的零部件。

就在這時候,一名小混混一臉陰沉地從旁邊走過,看到姐弟倆在垃圾堆裏翻騰著,他隨手撿起幾塊石頭,朝著查理跟伊麗莎白扔去。由於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姐弟倆甚至還沒有弄清什麽狀況便遭到了石頭的抨擊。他們開始朝著那小混混怒吼,可是那混混卻一臉無所謂,並且從高處不斷地扔下更多的石頭。

查理這時候怒火中燒,於是乎他撿起河邊的石頭,朝著那學生的頭部使勁扔去。然而,這隻會讓那該死的混混更加興奮。他變本加厲地朝著查理扔去更多更大的石頭,石頭砸到了查理的腳,查理發出一陣怒吼,並且踩著不斷坍塌的垃圾往高處奔去,奈何他由於過分急躁而摔倒在地。

我們小小的查理跟喬一樣,有一顆從不服輸的心,於是乎他又爬了起來,直到他踩到一片堅實的地麵後,他一鼓作氣朝著混混的方向奔去,這時候一塊大石頭從混混手中扔出,正好砸到查理的額頭上——遭受重創的查理跌倒在地。

伊麗莎白看到自己最心愛的弟弟跌倒在地,她一聲怒吼,讓高處的小混混膽戰心驚。伊麗莎白像是羚羊一般奔往橋上,帶著滿腔的怒火。而這名小混混發現眼前的女孩並不好惹,於是決定扭頭離開。

當他轉過身的時候,發現喬這時候已經奔到他的麵前。隨後,這名混混感覺胳膊一緊,喬的拳頭已經來到他的麵前。

“你這個神經病,你知道你在幹什麽嗎?”喬高聲大喊。

查理從地上掙紮著站起來——憑借著那與生俱來的倔強——他奔到橋邊,血從他的臉上不斷往下流。然而,查理則一路咬著牙,衝著那混混的方向走來。那名混混看到這情景,連忙瘋狂地掙脫了喬,隨後往田野的方向逃命。

伊麗莎白本想著上前抓住那名混混,然而喬卻把她攔了下來,示意她把這一切都交給查理。

接下來,伊麗莎白跟喬的內心都變得緊張起來。在寂靜的道路上,他們聽到查理的腳步變得急促,他帶著一臉鮮血,朝著混混逃跑的方向奮起直追,直到他往前飛撲過去,將混混摁倒在地。

“過去吧,不然要出事了。”喬說。

這時候,查理拽著混混的衣領,並且將他拽到腳下。這一刻,查理的目光中噴發著怒火,然而事實上查理並沒有讓暴力衝突升級。查理僅僅是抓住了對方的衣領,然後死死地盯著他。而那個混混,為了避開查理的目光,他扭過頭,並且嚐試著掙脫查理的手,可每一次查理都抓得更緊,將他拖得更近。

後來,那名混混放棄了掙紮,並且在查理的憤怒下將臉對著查理,目光中透露著恐懼。

“很好玩是吧,你看我現在變成什麽樣了?”查理低吼著,額頭上的小傷口不斷流著血。

“這就是你做的好事!”查理咬了咬牙。

混混突然間往旁邊一撲,然而卻沒有掙脫開查理的手。這一次,查理抓得他更緊了。

喬帶著伊麗莎白跑過去,他們並不插手這件事情,他們隻是生怕待會出了什麽大事。突然間,查理手臂一擺,將混混摔了出去,隨後在他背後狠狠地踢了一腳。那個混混被踢得跪在地上,可他馬上便爬起來,並且想要逃跑。然而,這一次他站立不穩,再次摔倒在地。他爬了一會,不斷嚐試著從地上爬起,他使勁摳著地麵,可實際上他卻因為恐懼失去了全身的力氣。

過了好久,他終於爬了起來,朝著田野的方向死命奔去。查理並沒有選擇追究這件事,他安靜地站在一旁,冷靜地看著這名混混離去。

喬在車上拿來幾張創可貼,並且用清水清洗了查理額頭上的傷口,為他貼上創可貼。

“行了,”喬開口:“我真不知道你們為什麽會在這裏出現,然而查理,你的那一腳踢得真準,哈哈哈!”說著這話的時候,喬再次仔細地檢查了查理其他的傷口,一旁的伊麗莎白顯得焦急萬分。

“就這樣吧!一塊創可貼就夠了,要是換做老太太,估計你頭上得包上好幾條手帕,這時候你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印度人了。”喬說完,雙手抱胸,說:“伊麗莎白,我想你應該跟我說清楚,究竟是什麽回事,你們傻了嗎?竟然逃學去撿垃圾。”

他們把所有的一切都跟喬說了。

“我的天啊,一個窗戶要賠九美元?”喬瞪了瞪眼睛:“那個老不死的,是不是腦袋進水了?我就看看什麽時候有人把那個該死的條子沃納整死,他就會欺負小孩子。他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隨後,喬掃視了一下眼前的垃圾堆,沉思了一會,說:“行吧,既然你們都像個傻瓜一樣幹了那麽久,那麽我們就不要半途而廢了。”

喬沉思了片刻,繼續說:“首先啊,你們兩個笨蛋就不應該在這邊撿垃圾,你們看到那邊的垃圾堆嗎?那邊才能夠找到卡車倒掉的東西,那裏頭有很多值錢的保險杠,也有很多還能用的汽車零部件。我來這裏就是想要翻一個機油過濾器。”

查理跟伊麗莎白恍然大悟,他們總是無條件地相信喬所說的一切。

喬跳上汽車,隨後點燃了一根香煙,說:“上來吧,還在等什麽,天都快黑了。”隨後,他們開著車到垃圾堆的另一旁,他們每個人都露出了笑容,仿佛對接下來的行動都感到無比的期待。

喬把車子聽到河邊,下達命令:“好了,我們現在開始吧!”

說完,喬首先跑到最附近的汽車殘骸處,對眼前的廢品做出了初步的估值。他看上了一個已經生鏽的舊欄杆,那是被雜物所掩蓋的大塊金屬,喬抓住它的一角,隨後使勁將它從垃圾堆裏扯出來,最終,喬將欄杆上的車頭燈給徹底卸了下來。

“五十美分,”喬舉起車燈:“你們看到了吧,我們應該這樣幹!”隨後,喬吐掉香煙,繼續搜尋著有價值的廢品。

“查理,你腳下的那塊鐵,看到了嗎?撬走它的輪胎!”喬朝著查理的方向指了指:“還有那輛老納什的輪胎也不要放過。對了,伊麗莎白,你負責把東西都搬上車,還有你們剛剛已經找到的東西。”說完,喬一頭紮進了垃圾堆裏,這一次他看上了一台老轎車的車框。

當日落西山的時候,他們三人將所有找到的廢品都搬到車上,他們估計這些廢品的價格已經遠遠高於了查理的需求,這讓查理感到無比驚訝。在查理看來,伊麗莎白跟喬簡直是他的救星,他們在自己最孤立無援的時候來到了他的身邊。

“我的天啊,原來我們已經找到了那麽多。”查理驚呼:“我們什麽時候拿去賣錢呢?”查理看著喬,一臉崇拜。

“馬上賣掉!”喬一臉嚴肅。查理興奮得跳了起來,而伊麗莎白則看著查理,不知道為什麽心裏頭泛起了一絲擔憂。

天黑了,風在原野中肆意地刮著。成排的窗戶嵌在工廠區的牆壁上,兄妹仨將所有的東西放在車子後座,隨後喬駕車朝著泥路駛去。

喬一直認為,收垃圾的頭子是一個白癡,他叫做周周,住在一所破舊的農舍裏。他的農舍位於分叉路口旁,從加洛韋走來,左邊的道路通往諾克特,右邊的道路則通往新罕布什爾。這位周周的年紀尚輕,不過三十歲。或許是他自知天生愚鈍,或是對隱士生活有著極度的向往,因而他選擇了這個職業,並且在短短幾年間飛速衰老

他的皮膚就跟羊皮紙一樣粗糙,牙齒掉光的他總是流著口水,口水沿著下巴的胡子一直滴落在地。他躺在路邊睡覺的時候,更像是一個老頭臨終時的情景。

當喬一行人來到周周的農舍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隻有農舍裏的一點暗淡燈光讓他們看清楚來路。查理帶著哥哥姐姐來到屋子後,敲了敲門。過了一會,周周打開門,發出毫無意義的傻笑聲。喬從門縫裏看到,周周背後是一張亂哄哄的桌子,桌麵上擺放著他的晚餐:一個空的豆子罐頭隨意丟在一旁,鍋裏的豆子已經滾燙了,明顯這時候他正在準備享用他的晚餐。

這時候,周周從牆上取下了一塊毛巾,並且用來擦了擦嘴。這是他們見過最髒的毛巾。

查理跟周周說明了來意以後,周周從屋子裏拿了一盞煤油燈,隨後跟著他們到院子的車附近。他粗略地看了一眼車裏頭的廢品後,他望向查理——這時候,伊麗莎白跟喬都站在黑暗中——周周跟查理說了一句行話,查理居然出乎意外地聽懂了。

“他說把車子開到倉庫,我們進去。”

喬將車子開到破舊的倉庫,周周將所有的貨物都卸到了地上,當他發現了什麽比較符合心意的東西時,他總會咕噥一聲。最後,看完所有的東西後,周周坐在地上,用拇指撿起地上的半根煙,沉思著。

“他在幹嘛?”喬一臉不耐煩。

“他在思考,”查理同樣也有點不耐煩:“我們給他一點時間吧!”

過了好幾分鍾,周周站起來,胡亂高呼著一些單音節:“啪啪,趴!”隨後,他獨自走出了房子。

“他搞什麽鬼啊!”喬看到這場景,耐心全失。

“他說一會回來。”查理說完以後,沉默不語。過了一會兒,周周回到倉庫裏,他的手裏拿著一遝錢,並且塞到了查理的手裏。查理接過錢,數了一下。一共是十美元多一點。

查理衝著周周點了點頭,這時候周周發出一陣傻笑:“偶呢!偶呢!”周周把他們都推出倉庫,口裏振振有詞:“吃水!吃水!”

“他讓我們去喝點橙汁。”查理解釋。

然而,突然間周周像是中邪了一樣不斷地甩著腦袋,良久他又伸出手來不斷地捶打著腦袋。這時候風聲呼嘯,眼前的一幕讓所有人都變得不知所措。最後,周周停了下來,他興奮地跟查理說了些什麽。

“怎麽了?”喬大嚷:“什麽情況!”

“他說剛才他姐姐來了!”查理看了一眼周周,說:“他說姐姐在這裏住了十多年了。”

“他是說,他姐姐現在也住在這裏嗎?”伊麗莎白皺了皺眉。

“不,他姐姐早就死了,可是他總是覺得姐姐還在客廳裏。”

“好吧,”喬看了一眼伊麗莎白蒼白的臉:“我們趕緊回去吧。”

查理跟周周說明了去意以後,兩人握了手,隨後周周用一貫的奇怪的音調給他們道別後便回到屋裏。喬一行人跳上車,查理衝著窗戶裏的周周揮了揮手,車子疾馳而去。

查理坐在車上,看著車窗外的風景,心情十分愉悅。然而這時候的他卻不想跟伊麗莎白與喬的目光對視,因為他想要自己慢慢回味著這幾天的努力——所有的恐懼與孤獨都在大家的幫助下消失不見。

過了幾分鍾,他們回到家中,這時候喬治站在廚房門口,看著他們的模樣目瞪口呆。過了一會,喬治張開嘴,看來是想要詢問他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事實上老頭子隻是凝視了他們片刻,隨後就撓了撓腦袋,回到了書房。

而馬丁太太則一直敏銳地端詳著他們,想要知道他們身上發生的一切。彼得與盧諦坐在一旁偷偷笑著,而米奇則一臉茫然。這時候,羅絲從廚房裏走出來,說:“啊,該吃飯了。”弗朗西斯這時候才從沉思中抬起頭來。

這天晚上,小鎮的夜晚煙霧彌漫,而查理則仿佛看到了窗外的夜空中,有某種歡樂的情愫,在黑暗中大笑著。

查理知道那是什麽感覺,也經曆過這段在黑夜中大笑的時刻。他曾經跟孩子們在黑夜中打鬧,他們歡樂地笑著,奔跑著。

這種不為世俗而來的快樂,想來隻有孩子們能夠感受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