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哪一切?”

“可以說是我們對隊生活的感受吧。你和我一樣,隻想找一個安靜的地方,為所有的一切禱告。哪一天我們能夠變得強大,就會付諸實際行動。也許會有那麽一天,這個世界醒來了,還綻放成了一朵達摩花朵。”

小睡片刻後,他抬頭向遠處望去,說:“看這海水,可以一直延伸到日本。”其實,對於即將開始的遠行,他感到心情有些沉重。

回去的時候,我們找出了背包,沿著原路返回,手腳並用的攀爬那個幾乎垂直的山路。累得氣喘籲籲最後終於爬了上去。賈菲說:“傑克·倫敦已經經常來這裏。”然後,我們又順著一個漂亮山脈的南坡向上走去,在山坡上我們看到了金門大橋和奧克蘭。一路上有很多櫟樹林,還有很多野花。我們還碰到一頭小鹿,凝望我們的眼神有些驚奇。接著從一片草坡下去,穿過一片紅木森林,便是一個陡得要命的山坡,我們爬的汗流浹背的,開始咒罵起來。爬山就是這樣:當你以為走在了天堂,並期望遇到仙女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跌入了地獄裏……人生也是如此。賈菲說:“惡業隻有便是好業,別再咒罵了,很快我們就可以到達平坦而漂亮的山丘之上了。”

最後的一段山路更加艱難,簡直嚇人。我說:“賈菲,現在我特別想得到一樣東西。”我們在寒風中駝著背,看著沒有盡頭的路一直前行。

“什麽?”

“一塊好時巧克力棒,或者一小塊也行。隻有它能拯救我的靈魂。”

“好時巧克力棒?原來你的佛教就是它?換成森林裏的月光或者冰淇淋怎麽樣?”

“那太冷了。我現在隻想要一塊好時巧克力棒……夾有花生的。”我們累到了極限,疲憊不堪。我一直念著我對巧克力棒的渴望。我真的需要補充一些能量。我有點頭暈,需要一些糖。在冷風中想著巧克力在口中融化的滋味,實在是難熬至極。

最後,我們從一道畜欄爬過去,穿過牧草地,便到達了我們院子後麵的鐵絲網。爬過鐵絲網,我們終於回到了我們溫暖的小屋。這是我和賈菲在一起的最後一個夜晚了。我們在幽暗的小屋裏坐著,心事重重。我跪坐著,以減輕腿部的酸痛。我說:“我再也不爬山了。”

“晚餐還是要吃的,我們的食物已經吃光了,我下山去買一些回來。”賈菲說。

“兄弟,你不累嗎?先睡吧,明天再說。”但是他還是憂鬱地穿上靴子,走了出去。所有人都走了,他們發現我和賈菲失蹤了,派對就結束了。我生著火,躺下睡了會兒。賈菲回來後點上煤油燈,把買來的食物放在桌子上,裏麵有三塊好時巧克力棒,為我買的。我從沒吃過那麽好吃的好時巧克力棒。他還給我買了葡萄酒、紅波特酒。

“雷,我要走了,我們好好慶祝一下吧……”他的聲音裏充滿了憂傷和疲憊。不過很快,他便再一次活力四射,開始做晚餐。還來來回回地忙裏忙外,擺弄花束,燒水泡茶,彈吉他,想讓我高興一些。但是我一直悶悶不樂地躺著,看著天花板。過了今晚我們就要分開了,我們感到了那份離愁別緒。

我在沉思中突然說了一句:“不知道我們誰會先離開這個世界,無論是誰,魂魄都要回家,將鑰匙交給對方。”

“好!”他給我端來了晚餐,我們盤著腿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能聽到的之後風吹樹木的聲音和我們吃東西的聲音。“現在這個山丘的樣子,和三萬年前尼安德特人時代幾乎沒有區別。佛經上記載,那個時候也有過一個佛,那就是燃燈佛。”

“就是那個不言不語的佛?”

“是的。一群開悟的猿人圍著一個什麽都知道卻什麽都不說的佛坐著,那是怎樣的情境呀!”

“當時天上的星星肯定和今晚一樣。”

後來,辛恩來了,坐著跟賈菲聊了會兒。克莉絲汀抱著孩子也來了。那晚,我躺在玫瑰花叢邊上,看到小屋的燈熄滅的時候,心中滿是惱恨。我想到了佛陀早年時候。為了求道,離開了家人,離開了皇宮,剪掉頭發,開始流浪,尋找開悟。“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就像林間的鳥兒到了晚上就會四散飛去。”馬鳴在近兩千年前就說過這樣的話。

我一開始打算送賈菲一樣有創意的禮物的,最後隻送了他一張拇指指甲那麽大的小卡片,我在上麵寫著:“希望你能好好運用你的慈悲。”

賈菲在舊金山最大的心願在這時終於實現了。普緒客讓人給他捎來一張紙條,“我在船艙等你。”所以我們並沒有送賈菲去船艙裏。他會普緒客有一個愛的告別。辛恩在甲板上等著,以備不時之需。結束後,普緒客哭著要跟賈菲一起去日本。就連船長下令讓送行者全部離開的時候,她也堅決不走。最後,在快要開船的時候,賈菲拖著普緒客將她拋了出去,辛恩在下麵接住了她。雖然賈菲的做法,並不能算是慈悲為懷,但是在太平洋的彼岸,還有很多關於佛法的事情等著他去忙呢。貨輪從金門大橋駛過,進入了太平洋,一路向西而行。每一個人都十分難過,普緒客和辛恩都哭了。

庫格林說:“完蛋了。沒準他會在中亞消失呢。也沒準會跟著一個犛牛隊,消失在喜馬拉雅山呢。”

“不會的,一定不會的,”我說,“他這麽愛我們,不會丟下我們的。”

艾瓦說:“那又怎樣,人生的哪個結局不帶著淚水呢?”

現在,我開始按照賈菲為我指的方向,一路向北,向著我的山脈出發。

一九五六年的六月十八日早上,我從小屋出來,告別了克莉絲汀,便頭也不回地走了。她光著腳目送著,“都走了,周末再也沒有派對了,這裏變得冷冷清清了。”小般若站在她的身邊,同樣光著腳。

好像因為有著賈菲的祝福,我向北的行程特別順利。剛走到一〇一號路口,我就攔到了順風車。司機是個來自波士頓的社會研究老師,他說因為節食太久,昨天在他鐵哥們的婚禮上暈了過去。在克洛弗代爾我下了車,買了一些一路上需要的事物:一根香腸、一塊奶酪,還有一些海棗。我用保鮮袋將這些食物包了起來。我背包裏還有上次登山時吃剩的花生和葡萄幹,那是賈菲交給我的。賈菲對於食物態度非常嚴肅,讓我不禁感慨:希望所有人對待食物都能如此嚴肅,而不是拿著別人食物的錢去製造那些可笑的炮彈、機器、炸藥,最後炸掉自己的頭。

吃過午餐後,我走到了俄羅斯河上的一座橋。在那裏等了三個小時,才等來了一輛農夫的便車,車上還有他的妻子和兒子(他的臉時不時就會**一下),我坐著他的車到了一個小鎮,名叫普雷斯頓。然後,攔到一輛卡車,司機答應把我送到尤裏卡。我高興地大喊了一聲:“哇哦!尤裏卡!”然後,過了一會兒他又說自己開車很無聊,想找個人聊著天,問我把我帶到克雷森特城行不行。雖然有點偏離我的路線的,但是我可以到達比尤裏卡更靠北的地方,我便答應了。那個司機名叫雷·布雷頓。他在雨夜裏開了二百八十英裏,一路上叨叨個不停:談人生,談家人,父母兄弟還有妻子。在沿途一家名叫“阿登森林”的餐館裏,布雷頓請我吃了一頓大餐:炸明蝦、草莓派、冰淇淋還有咖啡。然後,他又跟我說他的各種煩惱,最後聊到了“人生最後四件事”。他還說了一句非常有見地的話:“沒錯,好人都住在天堂裏,一開始就是這樣。”

第二天清晨,我們到達了克雷森特城,一個海濱城鎮。布雷頓在沙灘上停下車,睡了一個小時。醒了以後請吃了一頓早餐,便理我而去了。我步行走出克雷森特城,走到了一九九號高速公路,搭了一輛便車,回到了九十九號告訴高速公路。那裏景色雖然沒有海濱公路那麽美,但是可以讓我盡快到達波特蘭和西雅圖。

此時,我感覺自己就像個一無所求的古代中國和尚那樣無比自由。我一邊沿著高速公路走,一邊伸手攔對麵的車,就算攔不到車也無所謂,大不了走到目的地。我很快便攔到了一輛車,司機是一個金礦主。他兒子在前麵,開著一輛履帶式拖拉機。一路上我們談了很多關於森林和錫斯基尤山脈的話題。他還教了我怎麽烤魚:把火生在溪邊的沙子上,等沙子熱了,把火熄滅,然後把魚埋進去,過幾個小時,魚就烤熟了。對於我的背包和登山計劃,他非常感興趣。

他把我帶到了一個山城,那裏跟布裏奇波特很像。我走到了錫斯基尤山脈深處的一個樹林裏,在那裏打了個盹兒。然後,我仍然像之前那樣反向攔車,又攔到了一輛便車,一直坐到了克比。在比克克比,我又搭乘一個二手車商的便車到了格蘭茨帕斯,然後又搭乘一個年輕伐木工的便車,經過一個夢幻河穀,到了坎寧維爾。在那裏,又碰到了一個裝滿手套的貨車,司機名叫彼得森,答應送我到尤金,一路上我都是坐在他對麵的座位上跟他說話。他無所不談,天底下的事情都被他說了個遍。他還買了啤酒請我喝。路過加油站的時候,他會停會兒車賣手套。“我爸爸非常了不起。他有一句名言:‘世界上的馬屁眼遠比馬多。’”他還說他是個運動狂,還有他堅決不加入工會,自己開著車,滿世界地的跑單幫。

傍晚時分,在尤金郊外的一個池塘邊上,他告別了我。我準備夜宿在這裏,將睡袋在一棵鬆樹下攤開。高速公路的對麵是一些小別墅,屋裏的人看不見我,就算看得見也顧不上看,他們都在看電視。吃完晚餐我就睡覺了,足足睡了十二個小時,半夜時候醒了一次擦了點防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