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我回去的時候告訴自己:“人生便是有這些悲哀故事組成的。”我正準備拿著一個瓶酒回去的時候,聽見普緒客倒車的聲音。誰知道,她倒車倒過頭了,後輪陷進了路邊的溝裏。動不了了。無奈之下,她又跑回了辛恩家裏打地鋪。這個時候,布德、庫格林、艾瓦、喬治,他們幾個有裹著毯子的,有裹著睡袋的,還有睡在地板上。我將睡袋攤開在玫瑰花叢旁邊,感覺自己是世間最幸福的人。派對結束了,所有的喧囂也停止了。我在星空下坐著,喝著酒,唱著歌。星星是那麽明亮。
聽到我的聲音,庫格林大喊一聲:“一隻像須彌山那麽大的蚊子,比你想象的要大!”
我喊道:“一匹馬的馬蹄纖細的程度超出你的想象!”
艾瓦跑了出來,一邊手舞足蹈,一邊寫詩。後來,布德也被我們挖起來了。我們相當於又開了一個小派對。我們想看看還剩幾個姑娘,我跑下去像試著說服普緒客,但是她卻已經睡熟了。篝火快要燃盡了,辛恩打著鼾。我坐在大木板跟前,又吃了麵包和乳酪,還喝了點酒。我獨自一人坐在篝火旁,東方的天空已經泛白。我自言自語了一會兒,開始對人類產生了憐憫之情,無論是誰,長什麽樣。所有人都在追逐快樂,也常常感到失落。為什麽會這樣的?我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寂靜的。總有一天,我們會猛然驚醒,發現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我們認為的樣子。我跌跌撞撞地的回到了山上。小屋的地板上橫七豎八地的躺著一票人,我心想:這些和我一起在塵世探險的人是誰?我又是誰?賈菲八點就起來了,做了煎薄烤餅,念了咒語,叫我們起床吃早餐。
派對進行了好幾天。第三天,大家還在睡覺的時候,我和賈菲背上了背包,悄悄下山了。這才是盛大的一天,我們要回到屬於我們的地方了:山路。
賈菲非常高興。“能夠遠離塵世,回到森林,真是太好了。雷,等我回來的以後,天氣冷了,我們要把這一片好好地走一遍。甚至還可以去爬一下克拉馬斯山。嗚呃!你知道中文裏‘嗚’的意思嗎?”
“不知道。”
“就是‘霧’。馬林縣的森林都是非常棒的森林,我們今天去繆爾森林。北邊那些太平洋海岸山脈是佛法身未來的歸宿。我打算寫一首詩,名為《無盡的河山》。我要在一個卷軸上一直寫,一直寫,像河流一樣,滔滔不絕。我要寫上三千年。把我知道的所有知識都寫進去。”
“哇,太棒了,你一定要寫。”爬山的時候,我還是落在後麵。我們因為背著背包而感到快樂,沒有背包反而會不自在。我們的速度很慢。岩凸上有房子、懸崖、瀑布。從房子附近走過之後,便是一個有著蝴蝶和露水的草坡,後麵是一條下坡的土路。順著土路走到頭,又接著向上攀升,越來越高,最後科爾特馬德拉和米爾穀的全景便讓我們盡收眼底了,甚至金門大橋的紅頂也能看得到。
賈菲說:“我們明天中午去史汀生海灘,路上你能看到一個在藍色海灣上依偎著的舊金山。雷,以後我們要多跟一些誌趣相投的人,在這些深山中組織一個法輪部落,結婚生孩子。住在泥蓋木屋裏,餓了就吃漿果和蟲子。”
“豆子豬肉頭呢?”
“我們還能寫詩,整一部印刷機,用達摩出版社的名義印刷自己的書籍。用我們的詩集喚醒大眾。”
“唉,大眾也是苦難者,他們也沒有那麽糟糕。你經常可以在報紙上看到哪裏著火了,甚至孩子和小貓都因此喪命了。他們的父母傷心欲絕。賈菲,你不覺得上帝是太無聊了,才創造的世界嗎?如果這是真的,那他可就有點卑鄙了。”
“你口中的上帝指的是什麽?”
“就當是如來吧。”
“佛經上說,世界不是上帝和如來創造的,而是無明產生的。”
“但是無明不就是如來創造的嗎?我還是認為世人可憐。賈菲,如果我搞不明白如來創造世界的原因的話,我的心寧靜不下來。”
“拜托,不要給你的心真如帶來困擾。要知道,如來本心是不應該也不會問‘為什麽’這種問題,甚至它覺得這都是沒有意義的。”
“你的意思是,世界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
他拿著一根棒子打了我腳一下。
“這沒有發生過。”我說。
“說真的,雷,你對世界的慈悲關懷讓我非常欣賞。世界的確非常可憐。就比如晚上的派對,每個人都在努力抓住快樂,但是第二天,隻剩下哀愁和寂寞了。雷,對於死亡你的看法怎麽樣的?”
“死亡是獎賞。畢竟人死後去的是極樂世界。對於死亡,我的看法很多。”
“如果你進的是十八層,而且還會被小鬼們折磨。”
“我覺得根本就沒有地獄,不過是歇斯底裏的僧人們想象出來的。他們根本不懂菩提樹下的寧靜。基督在十字架上依然能夠寬恕對方,也是因為他對平靜也挺喜歡的吧。”
“你是不是喜歡基督?”
“當然,更何況有人認為他就是彌勒佛。梵文中,彌勒就是‘愛’,基督所有的教誨也不過一個‘愛’字。”
“好了,不要向我傳教。我覺得,你會在彌留之際親吻十字架,像卡拉馬佐夫那樣,哪怕是一輩子的佛教徒,最後也有可能改投基督教。我可不想這樣,我隻想在佛寺裏對著觀音像打坐。”
“我相信總有一天會有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