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不,應該說是一場‘背包大革命’即將爆發。”我笑著說,完全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我和科迪也的確是無知極了,羅絲都已經割腕了,我們仍然沒有意識到她的理智已經紊亂得的非常嚴重了。“我跟你說……”我試圖著開導她,但是她壓根就不聽。

“難道你還不清楚即將發生什麽事情嗎?”她瞪大了眼睛看著我,眼神又狂亂又誠懇,想要通過瘋狂的傳心術讓我相信她說的那些全都是真的。她在狹小的廚房裏站著,兩隻手向外張開(為了讓她的話更有說服力),兩條腿有些僵直,紅色的頭發像雞窩一樣蓬亂,整個人不停地發抖,時而用手在臉上亂抓一通。

“你說的那些全是胡扯!”我突然發起了火,大聲地吼道。每當我盡力地想將佛法向別人說清楚,但是他們卻好無所謂的餓時候,我都會產生這樣的感覺。無論是艾瓦、我的母親、其他的親人,或者是我的女朋友,他們所有人都隻是想讓我聽他們的話,卻沒有一個人願意聽聽我說的什麽。他們隻覺得他們什麽都懂,而我是那樣的無知,在他們眼中我就是個毛頭小子,一個脫離現實的笨蛋,不懂這個世界是怎樣的真實,又是如何的重要。

“警察很快就會一窩蜂地衝進來,把我們所有人都抓起來。不僅如此,他們還會對我們進行審訊,幾個星期幾個星期的,也有可能是好幾年,直到我們能夠把我們自己犯的所有罪行全部招認為止。他們還會從我們開始,向我們周圍延伸開啟抓人行動。他們會把北灣區的所有人都抓起來,還有格林威治村的所有人,甚至是巴黎的所有人。最後他們會把全世界的人都抓住的。你不懂,抓住我們隻是他們的開始。”不關門外有什麽聲響,她都會覺得是警察來了。

“你為什麽就不能聽聽我在說什麽呢?”我反複說甚至於懇求她,但隻要我一說話,她就瞪大了眼睛,想要以這樣的方式將我催眠,讓我相信她所說的全部是真的。有那麽一瞬間,我幾乎就要相信了。“你這些想法真的很愚蠢,都是莫名其妙的。你不懂嗎?生命不過一場夢而已。為什麽不放鬆一些,好好享受上帝?上帝其實就是你自己,你明白嗎,你這個蠢貨!”

“啊,雷,他們想毀掉你。這一點我能看出來。他們想抓住所有癡迷於宗教的人,然後把他們改造成正常人。這不過是開始而已。盡管他們沒有明確說出來,但這一切的起因都是俄國佬……哦,這個世界將被顛覆,成為另一個樣子!”

“世界是什麽樣子?那有什麽不同嗎?你先冷靜一下好嗎,我要被你嚇到了,我不想再聽你說話了,任何話都不想!”我憤怒地走了出去,跑了一家名為“牛仔”的酒吧,我喝了一些酒,回羅絲家的時候還帶回來了幾個樂手(他們也住在這棟大樓,就在地下室),我和他們接著喝酒。“來呀,羅絲,喝點葡萄酒,它可以為你提供智慧。”

“不要,我已經不喝酒了。你喝的那些酒無一不是劣質酒,它們不僅會燒穿你的胃,還會讓你的大腦反應越來越遲鈍。我敢肯定,你身上肯定有哪些地方出了問題,隻是你還沒有發覺而已,不然你怎麽會這麽遲鈍呢。難道你還沒有意識到有什麽事情即將發生嗎?”

“唉,行了吧!”

“今天晚上之後,我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

我和那幾個樂手一邊喝著酒一邊聊著天,一直到深夜才結束。此時的羅絲看起來完全正常了。她在沙發上躺著自言自語,時而笑一下。她把三明治吃了,我還給她泡了茶,她也喝了。樂手們走了之後,我拿出新買的睡袋攤開,在地板上睡了起來。我是在科迪回來之後離開的。後來的事情是這樣的:在科迪睡覺的時候,羅絲偷偷跑到了屋頂上,打破了屋頂的天窗,用玻璃碎片割了腕,然後在屋頂上安安靜靜地坐著,任憑手腕的血一直往下流。被一個鄰居發現的時候,已經是黎明時了,鄰居打電話報了警。羅絲看見敬茶警察來了,以為是來抓她的,就跑上了屋頂的牆垛,在牆垛上一直跑呀跑;一名愛爾蘭警察感覺情況有些不妙,便竄了起來,想要抱住她,但是他隻把羅絲的浴袍扯了下來,而羅絲卻從浴袍裏滑了出去,從六層樓高的地方掉到了人行道上。前一天晚上我們還在一起喝酒的那幾個樂手,聽到有重物跌落在地上的巨大聲響,便打開窗看向了外麵,看到的畫麵是極其恐怖的。嚇得他們趕緊合上了窗簾,不停地發抖。“嚇死我們了,老兄,那天晚上我們都已經無法正常演奏了。”這是他們後來對我說的。羅絲從樓上跳下去的時候,科迪還在睡夢中呢……我是在第二天才聽說的這件事,報紙上還刊登了羅絲墜落地點的照片,用一個X做的記號,看到這些的時候我的腦子裏閃過一個想法:“她當時要是肯聽聽我的話,可能也不會……是不是我的表達方式不夠聰明呢?我的那些關於人應該如何生活的觀點,難道愚蠢嗎?幼稚嗎?如今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是不是在向我暗示,我應該馬上開啟我覺得正確的生活方式呢?”

第二個星期,我決定離開舊金山,雖然它是一個現代城市,但是它處處充滿了無知,我將所有需要的東西裝進了背包裏,便開啟了我的下一個行程。再跟賈菲和別的朋友一一道別之後,我爬上了一列貨運火車,那是開往洛杉磯的。可憐的羅絲,曾經在她的眼中世界一定是真實的,也因為那些在她看來真實的東西感到萬分恐懼,但是如今來看,真實的東西又是什麽呢?“至少現在的她已經在天堂了,這一點她自己肯定是清楚的。”我這樣認為。

我對自己也同樣說了這些話:“我現在走的道路就是通往天堂的。”我突然深刻地意識到,在未來直至死亡的這些年裏,我還需要去做很多教化別人的事情。就像之前說到的,在離開舊金山前,我見過賈菲。我們的晚餐是在“南園”吃的,然後就在唐人街公園隨溜達了起來,我們有些憂鬱,溜達地也很隨意,漫無目的,後來又在草地上坐了下來。一群黑人傳道者突然出現,在公園裏向那些隨意溜達的人們傳道。那些中國家庭大多數是領著孩子來公園裏玩耍的,對這些根本沒什麽興趣,而公園裏的那些流浪漢也沒什麽興趣,可能也就比中國人多了那麽一點點吧。一個跟雷尼有些相像的胖女人,她雙腿叉開,站在那裏,扯著嗓子講道,聲音像轟炸一樣,講道的時候還時不時哼一會兒藍調音樂。棒極了,這個傳道者真的很不錯。如此很不錯的傳道者跑到公園裏講道,而不是教堂,原因隻有這一個:她時不時地就會扭頭吐一口痰。“我想讓你們知道的是,你們有一個新的戰場,隻要你們能夠認清楚這一點,上帝一定會給予你們照顧的!”說完就吐了一口痰,像飛鏢一樣,“嗯——噗!”我對賈菲說:“看見了嗎,她是真的沒有辦法在教堂裏講道,不過她真的是我見過最棒的傳道者了。”

“你說的沒錯,”賈菲說,“但是她張口閉口都是耶穌,這一點我不喜歡。”

“耶穌怎麽了?耶穌也經常提到天國不是嗎?天國和佛家所說的涅槃不就是一回事嗎?”

“史密斯,按照你的解釋是這樣的。”

“賈菲,我想把一些事情告訴羅絲,但是為什麽一定要把佛教和基督教、東方和西方區分開來呢?這讓我感覺很壓抑,區分這些有什麽狗屁意義呢?我們現在不就是在天國嗎?”

“誰說的?”

“我們現在不就是身在涅槃之中嗎?”

“我們的確是身在涅槃,但是我們同時也身在輪回之中。”

“你這些不過就是話頭、話頭而已。涅槃隻是另一個名相。而且,那個大胖黑妞說的話你有一個新的戰場,你不是也聽到了嗎,不過,這是一個新的佛教戰場嗎?”賈菲聽了我這些話變得很開心,兩隻眼睛都放出了光芒。“整個佛教戰場,無論任何方向,都為我們敞開著,等我們所有人都能投身進去,但是我們卻任由羅絲這朵花就這樣凋萎了。”

“雷,你說的這個太正確了。”

這時,我們對大胖黑妞的注意(尤其是我)引起了她的注意,於是她走了過來。她還用親愛的來稱呼我:“根據你的眼神我可以看得出來,你能聽明白我的話,親愛的。我希望你能明白,你能最終進入天堂並且能夠得到快樂都是我的願望。而且我也希望我所有的話你都能聽明白。”

“是的,我能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