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一個傍晚,鬆針滴露的傍晚,鄭為國敲了敲方明的房門。

方明開了門,門半開著,方明像門楔子一樣,卡在門與門框之間。鄭為國用眼神示意進屋談,方明拒絕了。

鄭為國轉彎道:“到我房間去下,有點小事跟你聊。”

方明關了房門,挺了挺身子跟在鄭為國的後麵。兩個標致的人,仿佛國旗手一般,在巷道裏前行。

鄭為國進門後,立即將門掩上:“老方,你不能這樣,你不能讓我給你背黑鍋。”

方明說:“沒法子,我真的沒法子答應她。這半年來,我又跟校長交涉了N次,他不肯放過我,調動基本沒戲,即便劉老師的父親願意幫忙,我也是調不走的。我連吃飯都成問題,答應她就是害她。”

鄭為國沉默了一會兒:“你靠近傳美,就是為了調動?”

方明苦澀地笑了笑:“我沒有主動靠近,大家不都喜歡吃她奶奶做的菜麽?我隻是在吃菜的活動中了解到她父親是勞動局的局長,私下裏去拜訪了一下,谘詢了調動事宜。”

鄭為國再次沉默!是的,遠離故土,想回到家鄉,走走後門,谘詢下政策,方明沒有錯!鄭為國換了一個話題:“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方明說:“明朗了,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辭職!”

鄭為國睜大眼睛看著方明:“你父母同意麽?”

方明笑了笑:“我都23歲了,自己做自己的主。”

鄭為國又沉默了,對於他鄭為國而言,辭職是無法想象的。走上講壇,實現了祖父對自己的期許,即便不如孔子,桃李3000,賢才72,也不能放棄講壇。鄭為國換了一副語氣:“老方,你不能這樣,你得考慮好。工作一旦辭去,就沒有回旋的餘地,你想想。我們的父母都是老實巴交,辛苦多少年才把我們培養出來,不能做對不起父母的事。”

方明眼裏居然流出了淚:“老鄭,我在這千裏之外,一人吃飽全家不愁就對得起父母嗎?我父親生了重病,全家的重擔落在母親一個人的肩膀上,弟弟妹妹還小,我若不回去,我簡直就不是人了!孔子認為人生的完美道路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我連家都照顧不了,何談治國、平天下。”

鄭為國的心被紮了一下:“你跟校長談過這事麽?”

方明垂頭喪氣道:“他不答應我。”

“我是說關於你父親生病的事。”

鄭為國的聲音陡地拔了一個音階。

方明明顯不適應:“沒有。”

鄭為國急促地說道:“你得把你父親生病的事告訴他,讓他幫忙調動。”

方明一笑:“可能嗎?關於父親生病的事,我在跟他交流時就談到過,隻是那時父親的病還沒有嚴重到無藥可救的地步。鳳校長說,哪個人吃五穀雜糧不生災,你回去,你父親的病就能好麽?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你看呢?”

鄭為國再次勸道:“現在情況有變啊!你得直說,天天站在他家菜地頭也不是個事啊!”

方明一笑:“老鄭,你的心腸真軟。這樣,你幹不了大事。我都可以猜到他會怎麽說,既然得了重病,你回去也救不活他,那你回去的意義何在?我已經跟他僵持了這麽久了,如果不是家裏困難,我何必這樣?”

鄭為國的臉色一變:“也是!”

方明話頭一轉:“老鄭,我也知你非池中之魚,你得想好了,你得鉚足勁,一擊而中,不然,你沒有好日子過。你肯定會說我教學不積極,你知道老鳳這麽多年是怎麽整我的嗎?你想象不到!你如果要走,就要下狠心,吃大苦,說走就走,不能拖。一拖,名聲就壞了,精神就垮了。”

鄭為國拍了拍方明的肩膀:“我知道。正是因為我知道,我才擔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