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星期一到了，活在外太空的方明又被劉傳美拖進現實生活，因為劉傳美從家裏帶了很多好吃的，劉傳美剛到方明的宿舍門口，方明就出來了，他將門開了一個很小的縫隙，他那挺拔而又剛勁的身體完美地卡住縫隙，宛如一顆剛剝開的蠶豆，新鮮、醇香、正味。他這應該是要出門，到食堂打飯，他的手裏拿著一個飯盒。除了上課，方明老師就待在房間內，除了化學課代表，能進他房間的人很少，劉傳美也不例外。方明因為回安慶的願望天長日久地不能實現，漸漸孤立，方式是長天白日待在房間裏。除非周一，周一是個特別的日子，特別在劉傳美必定邀請方明，理由是聚餐，她帶了許多菜，不能淡薄他一個。方明是劉傳美班的化學老師，合情合理，幾個單身漢聚在劉傳美的房間裏，牛肉燉蘿卜的香氣卻蔓延到了樓道，牛肉還在煤氣爐上，怨婦般地咕嘟嘟地嘮叨。

鳳翔進來了，一筷子插上去，把它們的老大插走了，那塊很大的牛肉突兀站在他的碗裏，明顯尷尬。

朱文煥一筷子插上去，那特大塊的牛肉又回到了它的兄弟姊妹中。“菜還沒有熱透，你要是等不及，你就吃魚。”

魚是瓦塊的，方方正正，草魚，用辣椒和醬油燒得紅彤彤的，明亮的凍凍包著，嬌豔欲滴。但鳳翔明顯沒有被媚倒，他一插，那塊牛肉又被他獨寵了。要怪隻能怪劉傳美奶奶，她太會烹飪牛肉了，肉鬆，肉汁多，辣椒和花椒點綴其中勾得肚子裏的饞蟲生叫喚，加上生薑和大蒜、豆瓣醬的調味，隻能淪陷。

苟德寶說：“劉老師，哪天我們去謝謝你家的老祖宗，一直款待我們！”

朱文煥說：“你千萬別去，瞧你豬頭豬腦的樣子，別把老太太嚇著了，我家天仙一樣的孫女，怎麽找了個豬八戒。”

劉傳美啪地給了朱文煥一個巴掌：“閉上你的狗嘴。”

這中間，鳳翔還在眼巴巴地看著煤氣爐，看來，不把特大塊牛肉叼進碗裏，決不罷休的。

劉傳美是不高興的，但鳳翔是校長的公子，也隻能在肚子裏不高興。每逢周一、周二，鳳翔就在食堂裏打點飯，然後直奔劉傳美宿舍。劉傳美不高興是有道理的，因為校長夫人專門司廚，他家的夥食非常好。如果你缺乏必要的想象力，沒事待在操場上的籃球架下望望呆，清晨的預備鈴一響，鳳校長和鳳翔、鳳琴就會魚貫而出，迎著陽光，三個膚白體壯的人在陽光下錚亮錚亮的，營養好？肯定。還有，校長夫人的廚藝好。

牛肉咕嘟咕嘟地把肉香送進每一個人的鼻腔，牛肉已經淪陷，隻有蘿卜光著肚皮逍遙。鳳翔三步跨欄直衝飯盒，那塊特大牛肉還是被他攬入懷裏。

朱文煥說：“劉老師，你告訴你家老祖宗，下次燒牛肉，隻需裝蘿卜，我們聞聞香氣就行了。即便放牛肉，也得切均勻了，強人太強。”

苟德寶說：“劉老師，你要問問你家老祖宗，為什麽要單單放進一塊特大的？”

劉傳美說：“試探強人啊。我奶奶說，人堆裏必然有個強人，得想法子把強人試探出來，然後避開他、提防他，萬不得已，千萬別得罪他！”

宿舍裏的笑聲轟然爆發，浪打堤岸一般，轟地一聲是堤岸倒塌發出來的。

方明沒有笑，他是個怪人，從來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