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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濱唐人街這幾天並不安靜。迎來了幾撥不速之客。不但帶來驚喜,還帶來幾絲驚風。呼延樵夫二人住在唐人街一家開廣東餐館的朋友家裏。餐館主人叫洪尚義,曾經是呼延樵夫同門師兄弟。至於為何東渡日本,呼延樵夫向鐵柏寒隱瞞了真實原因。隻說這位師弟家道中落,和朋友東渡日本海峽來闖**外國的江湖。女主人叫金京姬,是位漂亮開朗的朝鮮族姑娘。從邁進門那一刻起,鐵柏寒就感到這家餐館的主人不一般,給人一種神秘感。鐵柏寒是北方人,吃不慣川菜粵菜,但又不好說什麽,這不是在自己的地盤上,想吃啥隨便,隻能將就著。呼延樵夫怎能看不出對方的心情,隻好告訴對方,盡快辦完事情離開日本。

第二天上午,天空中淅瀝瀝下著細雨,灰蒙蒙減弱了可視度,過往行人舉著各種樣式的油紙傘,尤其是那腳穿趿拉板、躇嚓躇嚓邁著小碎步趕路的和服女人,給街景增添一道靚麗風景線。呼延樵夫每每於此,都替她們著急,好好走路不成嗎,大步流星地趕路,辦事效率高,躇嚓躇嚓地都是慢性子,多耽誤事,還不如小腳老太太利索。鐵柏寒往往一笑,這些人可不是慢性子,掠奪和殺人時手段比什麽人都快。片山丸上那兩個日本武士出刀的速度絕非常人可比,是一等一高手。當然自己並不懼他,禦前侍衛的名號不白給。他有一種預感,這次東京之行要出大事,能否安全離開日本返回上海都是未知數。

兩人並肩向前走,不到半個時辰便來到一棟二層小樓前。兩人駐足觀望,鐵柏寒問:可是這家?

呼延樵夫點頭:咱們進去。

兩人剛往前邁了幾步,突然一個女子出現在門前,橫眉冷對,擋住去路。呼延樵夫一驚,怎麽又是她。鐵柏寒從對方犀利的目光裏看到一種可怕東西,充滿煞氣。

蕭梓璿望著眼前的兩人,心想,這就是你們來日本的目的,果然是朝廷的鷹犬,竟然追殺到橫濱,敢光天化日下現身,說明你們還算明智,這裏不是大清的地盤,朝廷鷹犬既然找上門來,隻能怪你們選錯了地方,命喪異國他鄉,這就是效忠的惡果。

鐵柏寒明白了,對方就是衝自己來的,把呼延樵夫往後一扒拉,上前兩步距離對方五米遠: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你來得我為何來不得?我再重複一遍,等我們辦完事咱們再了結恩怨。

蕭梓璿一陣冷笑,手心裏攥著飛鏢隨時準備襲擊對方:狐狸尾巴露出來了。

呼延樵夫感到奇怪,這個凶煞怎會出現在孫先生這裏,難道說她和同盟會有關係,那可就是大水衝了龍王廟,忙道:大家先不要動手,把事情說清楚不遲。

鐵柏寒失去耐性,從踏上片山丸之後就沒消停過,看來不拿出點手段來對方不會善罷甘休,怕狼怕虎不在山上住,你幾次三番和本人過不去,我都忍了下來,現在若想了結過往,我豈能不奉陪:姑娘,若逼本人出手,後果自負。

蕭梓璿哼一聲:後果?你們站在這裏那刻起就該想到了。

鐵柏寒期身而上,要硬闖山門。蕭梓璿揮掌阻攔,眼看一場拚殺在所難免,突然一聲斷喝:住手!一個健壯青年男子出現在大家麵前,西裝革履,鎮定而威嚴。鐵柏寒和蕭梓璿各自倒退兩步。

黃先生!呼延樵夫和蕭梓璿異口同聲。

青年男子一揮手:都進來吧。

鐵柏寒莫名其妙地跟在呼延樵夫身後,瞥一眼走在青年男子身邊的蕭梓璿,心想,這是怎麽回事,難道呼延和女煞神是來找同一個人?這可真應了那句粗話,磕頭磕到蛋上,碰巧了。

大家跟隨青年男子走到客廳裏。

下午三點鍾。上午走進去的五個人又出現在門口。黃興對其餘四人說道:你們盡快趕回去,按照我們商定的計劃分頭實施。我處理完一些重要事情後也返回。

蕭梓璿說:黃先生保重。

呼延樵夫:我們一定完成任務。

鐵柏寒接話:聽先生一席話,茅塞頓開,雖尚有不解之處,但仍感先生胸懷之大成,柏寒謹記在心。

黃興目光從其他人麵孔掃過落在鐵柏寒臉上:清朝必須推翻,建立民主共和,唯有革命救國,推翻清朝統治,必進行民族革命,實現民族獨立。需要同誌們竭盡全力,甚至馬革裹屍。同誌們,任重道遠。

鐵柏寒等四人在黃興的目送下向前走去。

半個月過去。許少白身體恢複得不錯,雖不能和沒傷時相比。這段時間令他心焦,身上的銀子花得已差不多,在日本沒有朋友接濟,漸漸有囊中羞澀之感。沒能完成上峰的任務回去如何交代,著急上火爛眼角子,一天天地往前挨。這兩個日本武士也不給力,臉色越來越難看,出工不出力地磨洋工,張口閉口另一半酬勞,這不能不讓他考慮後果。

語言不通是一大障礙,尤其幹這種偷偷摸摸的事情,不能太過張揚。有時比比劃劃半天也弄不過明白個所以然。這天下午,他在街上看到鐵柏寒和呼延樵夫,趕緊躲開對方視線,此時此刻他可不敢招惹這兩個煞星,甭說身體還未複原,就是原來也不敢直接麵對這兩個人,從武功上說,對方任何一人不出二十招都可以把自己弄死。所以他明白一旦被對方發現的後果。日子過得提心吊膽,食不甘味、睡不踏實。他經常自我解嘲,不是本官不盡心竭力,為了完成任務而把小命留在這小島子上可劃不來,他一直都這樣想,升官發財和失去生命絕不能劃等號。

不隻許少白心焦,井上也反感起來,和川崎商議,這許少白是個說大話使小錢的貨色,在上海隻給了一半定金,為這些金條差點把兄弟二人的小命仍在大海中。這些天來還一個勁兒地督促二人去探查橫濱唐人街上情況。兩人每次出去都是胡亂轉悠一圈後回來交差。這樣下去奉陪不起,得趕緊把他弄走,弄回上海去把另一半金條糊弄到手。憑這家夥的德行,把活計幹完了,他一甩手溜沒影兒咱們問誰要錢去。

川崎想一走了之,咱回上海守株待兔,扔下他自己在這兒住唄,交不起房租時房東自然會攆他滾蛋。井上認為不妥,這家夥還是有些油水可榨的,另一半金條拿不到手心裏不踏實。

雙方各懷心事,也就很難在繼續合作下去。這天晚上,井上和川崎來到許少白的小旅館中。井上對房東小聲耳語。酒井走進來一臉陰霾:許桑,請你盡快離開我的這個地方,再住下去必須預交一年房錢,這是底線,不想說第二遍,我這人脾氣不好。

明眼人一看就是井上做得局,許少白氣得瞪著井上。井上裝作沒事人一般吹著口哨。川崎也在一旁幫腔:少白君,我看還是回上海吧,在這裏幹耗沒用。

許少白瞪眼道:我已經付給你們一半定金,你們總得給我一個交代吧,江湖規矩,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這你們不會不懂吧。心想,跟我玩這套把戲你們還嫩點,老子可不是好糊弄的,不願意幹可以,把定金退給老子,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井上小眼珠子亂轉,噘噘嘴道:還給你定金?笑話,你嘴很臭。這些定金的活兒我們已幹完,我倆因為你險些被那個帶刀侍衛搞死,沒多問你要補償就是給你麵子。

川崎在一旁添柴火:少白君,我看這樣吧,前麵的事情不要再提,沒意思,你想一想,要不是我倆你也早成鯊魚肚子裏的大糞了。就說現在吧,還是回上海,你已身無分文,就是你們中國人說得乞丐,誰還願意給你幹活。

許少白多有無奈,這兩個無賴地痞,自己瞎了眼睛怎麽找到這樣的人幫忙,後悔藥沒處去買,隻能窮對付,拿挖耳勺當釘子用,湊合事兒:二位,在我們中國做事情你們是清楚的,幹完活再付工錢,這是老規矩,哪有不幹活就要工錢的道理。咱不能壞了這規矩,你們去把那姓孫的或者姓黃的做了,我們一起回上海取金條,順理成章。

井上一眨眼睛:不順理也不成章,你們中國有你們的規矩,我們日本有我們的規矩,你們是先幹活再付錢,我們是先付錢再幹活。請你明白,這是在橫濱不是上海。必須先付錢才能幹活,你的明白?

這一頓繞口令把許少白氣得胡子都白了,心裏隻罵娘,什麽東西,指著井上的鼻子罵道:老子在上海不是已經給你錢了嗎,你倒是把活計幹漂亮呀,倒打一耙子是不是。

井上不但沒生氣反而笑容滿麵,非常滿意自己這一招的厲害,效果不錯,中國的三氣周瑜也不過如此:少白君,不要激動,你說得沒錯,在上海是給了我們錢,可那不是定金嗎,定金在我們這兒不能算作錢,隻是定金而已。再說,那一頁已經翻過去,定金的活兒我們已幹完,你們有句話叫另說另論的幹活。

許少白徹底看透井上的心理,這是要把自己趕出日本,也罷,再待下去也沒好果子吃,還不得被這兩塊料擠兌死。暗自發狠,等到上海看我怎麽收拾你們。表麵上答應道:好好,就按你們說的辦,回上海。井上見目的已達到:點點頭:盡快回上海。

許少白掏掏衣袋,拿出幾張票子:我就這麽多,回去的船票還得你們去買。

井上剛想發火,川崎忙按住對方:那好吧,我去買船票。

許少白望著兩人背影冷笑,和我作對,你們得付出雙倍代價,不但讓你們把吃進去的吐出來,還得搭上半條性命。

井上還在氣不忿,川崎勸慰道:中國有句話叫跑了和尚跑不了廟,有許少白在,還能跳出咱龍虎會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