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吃過晚飯,助手小輝就沒閑著:他用黃紙剪了兩頂轎子,又剪了六個小人做轎夫、侍女。剪碎的紙屑疊成大小不等的金元寶,裝在一個黃色的紙袋裏,又在箱子中的挎包裏小心翼翼地抽出兩張蓋著符印的紙,一張上麵蓋著閻羅吏部朱爾旦;另一張上麵蓋著閻羅總管陸判官,這一切準備妥當,放到桌子的一邊,接下就是把長明燈和聚魂香準備好,對了還要有一張床……
一家人圍在老太太身邊,默默無聲,每個人的眼裏都銜滿了淚水,嚴愛國的女兒和妻子今天也從美國急急地趕了回來,據說嚴愛華的丈夫在外地出差,正在往回趕的路上,大約得晚上一點到東京,看樣子是趕不上了。
時鍾指向二十二點五十分,氣息微弱的阪田枝子忽然動了一下,隨即嘴唇一張一合,好像有什麽話要說。嚴愛華忙俯下身,把耳朵貼在母親的嘴邊,阪田枝子斷斷續續地說:“吾心……安處……是吾……家……”嚴愛華忙伏在母親耳邊大聲說:“您放心,中國的東北長風老先生已經來接您了。”母親的頭微微動了動,一顆心好像也放下了,臉上現出了滿意的神情……
助手小輝看了看表,時鍾指向二十二點五十五分,忙在郭本昌耳邊說了什麽,郭本昌走到阪田枝子床邊,輕聲言道:“時辰已到,大家都回避吧,讓老人一路走好……眾人退去,阪田枝子身邊隻剩下一雙兒女,他們輕輕地將母親扶起,穿上母親平時最喜歡的刺花中式旗袍,外麵又套了一件小披肩,腳上穿了一雙平底黑皮鞋。一切收拾妥當,忽然阪田枝子的喉嚨上下抖動幾下,頭便歪向了一邊……隨著嚴愛華和嚴愛國的哭聲,一黑一白兩隻攝魂鬼來到阪田枝子的床邊,黑鬼用手一指,阪田枝子便從**坐了起來,白鬼上前把手中的鐵索搭在枝子的肩上,二鬼正欲拉著阪田枝子向外走,見郭本昌迎麵走來,郭本昌和黑白無常不知說了些什麽,黑白無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在這時,從那邊走過兩個女孩,一左一右扶著阪田枝子上了一頂轎子,郭本昌也上了另一頂轎子,四個轎夫分別抬著兩頂轎子走出了門,黑白無常及兩個侍女緊隨其後。
這一切的發生幾乎是同一時刻,助手小輝走過來在嚴愛華耳邊輕輕說:“讓大家進來和老太太遺體告別吧。”眾人進來,圍在老太太床邊,悲痛不已。再說床下那群饑餓的野鬼,見阪田枝子已被帶走,郭本昌也隨之而去,爭先恐後爬上床來搶食阪田枝子那微弱的陽氣,有一個看不清麵目的小男孩因為力氣太小,眼看阪田枝子的陽氣就要被它們搶食一空,急得哭了起來……
嚴愛華悲傷了一會兒,忽然想起郭本昌正在為母親做著法事。忙走過去,見郭本昌平靜地躺在**,床頭桌子上點著一盞香油燈,香碗中三炷清香煙霧嫋嫋;桌子腳下的紙灰盆裏,新燒的兩頂轎子及紙人元寶的紙灰還冒著青煙,助手小輝靜靜地坐在旁邊,手裏拿著香油瓶,隨時準備往燈裏添油。
再說,郭本昌一行人一路風聲來到了日本的閻羅殿,閻羅殿前左右石獅高大威猛,大門兩側牛頭小吏手執鋼叉見郭本昌一行到來,上前攔截,黑白無常忙走上前來,牛頭小吏閃向一旁,郭本昌下得轎來,吩咐侍女扶阪田枝子下了轎,現在的阪田枝子宛如夢中一般,由侍女扶著跌跌撞撞來到了陰陽議事大廳;郭本昌上前施禮,並將閻羅吏部朱爾旦及閻羅總管陸判官的名帖呈上,日本閻羅王接過名帖仔細看了看,目光轉向郭本昌上下打量,郭本昌忙將手中金袋遞上,袋中大小金元寶閃閃發光,日本閻羅王一見,眼中頓時露出笑容,揮袖向阪田枝子一指,阪田枝子立刻睜開眼睛,迷茫地望著大家,待她明白自己已是一隻鬼魂的時候,她發現,自己此時行動自如。深深地向郭本昌鞠了一躬道:“謝謝大仙引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