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師傅,我們今天沒事吧,去哪裏玩?”助手小輝不知什麽時候笑嘻嘻地站在郭本昌的床前,郭本昌從稀裏糊塗的半睡中醒過神來。看看天已大亮,一晚上神魂顛倒,睜開眼睛頭有點暈忽忽的,再看看小輝那期待的眼神,郭本昌笑著說:“昨晚沒睡好,我就不去了,你自己出去玩吧。”“好嘞。”小輝高興地向門口走去。“哦,對了,先用黃紙剪幾身鬼服,差人送去。我也要過去看看。”
小輝轉身回到內間,從旅行箱中取出黃表紙,折疊,剪刀在折好的紙上旋轉,隻一會兒,六七套鬼服就已剪好,同時又剪了一個侍女模樣的小人,拿出燒紙盆,將剪好的鬼服、侍女及碎紙屑一並點著,口中念念有詞,一切妥當之後,悄悄走到師傅床邊。見師傅已經沉沉睡去,就輕手輕腳走出了門。
乾坤傘下,嚴文禮、阪田枝子一家互訴離愁,直至深夜,阪田次郎太累了,多少年來,從沒有一個安穩的地方讓他盡情地睡上一覺,今天,他們來到這幽深的庭院,諸多的房間排列整齊,廂房的廚房裏,各種食物應有盡有,小次郎做鬼以來,第一次嚐到了飽的滋味,他滿意的倒在廚房的角落睡著了……
阪田枝子見弟弟倒在地上睡著了,睡夢中嘴角還帶著微笑,嚴文禮將阪田次郎抱到一個房間,房間裏的大床柔軟而舒適,她輕輕將次郎放到**,次郎的衣服簡直太髒、太破了……
嚴文禮扶著阪田枝子回到自己的房間,他們相對無言,緊緊相擁,四十年,四十年生死兩茫茫,他們經曆了太長的離別和等待……阪田枝子經過漫長的陰陽跋涉,今天終於投入到了丈夫的懷抱,就像一個長期在外飄零的人,終於回到了家的感覺,枝子睡著了,睡得安穩而香甜。
——“枝子快過來,”中國東北的一個樹木茂密的山坡上,二十來歲的嚴文禮英俊瀟灑,一副即像農民、又像獵人的山裏人打扮,這是秋後冬初的季節,山裏的小動物野兔啊、山雞等食物充盈,它們經常出現在田間地頭,嚴文禮是一個捕獵高手,在山雞野兔經常出沒的地方下上夾子或套子,頭一天下午下的夾子或套子,第二天上午溜套子,山裏人叫巡山。嚴文禮今天的收獲真不少,一串連環套竟然套到了四隻山雞,再看前麵的兔夾子,一隻大灰兔子正在掙紮跳躍,阪田枝子應聲跑過來,他們笑嗬嗬地走到夾子旁,大灰兔子把頭埋在一堆草叢後,一動也不敢動,好像一動就會被發現一樣。枝子笑著悄悄走過去,伸出那雙白白淨淨的小手摸了一下大灰兔子,大灰兔子忙把耳朵耷拉下來,像是在乞求人們高抬貴手放過它。嚴文禮可不管它這一套,蹲下身三下五除二就把大灰兔子從夾子上解下來,大灰兔子的後腿被夾傷了,血順著傷口流出來,阪田枝子忙掏出一塊布條給大灰兔子包紮傷口,嚴文禮看著枝子小心翼翼的樣子,不覺笑出聲來,在他心裏,山雞野兔就是山裏人的餐桌野味,幹啥那麽多愁善感?殊不知,阪田枝子從小生活在日本一個高級軍官家裏,母親是一所中學的中文教師,在她的世界裏,山雞野兔都是無辜溫順的小動物,是被同情的對象……
阪田枝子抱著大灰兔子跟在嚴文禮的身後,一隻手在大灰兔子身上來回撫摸,大灰兔子也許揣摩到了枝子的憐愛之心,隻見它悄悄地睜開眼睛,左右看了看,見嚴文禮走在前麵,並沒有注意它,又悄悄看了看扶在自己身上枝子的小手,忽然,一使勁,噌的一下跳到地上,撒腿就跑,雖然它的後腿有傷,跑起來不是以往那麽飛快,隨著枝子的一聲尖叫,大灰兔子已經跑出去很遠了。
嚴文禮一見,煮熟的鴨子竟然要飛,這還了得?況且大灰兔子腿上還有傷,撒腿就追。我跟你說,山裏的兔子,一旦遇上被追趕,它們大多選擇往山上跑,因為兔子的腿是前邊的短,後邊的長,往山上跑能保持身體的平衡,這個大灰兔子也不例外地沿著山坡向上盤旋,嚴文禮緊追不放,阪田枝子氣喘籲籲緊跟在後麵,忽然,大灰兔子停下了腳步,驚恐地回過頭來,嚴文禮也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停下了腳步,他發現前麵是一個山崖,大灰兔子見嚴文禮步步逼近,回過頭去縱身跳了下去。
嚴文禮一時驚得目瞪口呆,這時,阪田枝子也已來到近前,見到這一切,尖叫一聲,跌坐在地上。嚴文禮這才發現此山崖正是五年前枝子和弟弟跳崖的地方,他忙跑過去,摟著枝子安慰,扶起渾身顫抖的阪田枝子一步步走下山去。
——老鬼嚴文禮睜開眼睛,下意識地低下頭看了看懷中的妻子,見枝子正平靜地望著自己,見嚴文禮醒來,枝子平靜地說:“我又夢見了那個山崖,還有山崖上跳下去的大灰兔子,幾十年來,我不知多少次重回夢中,有辛酸、痛苦,也有我們最初的幸……阪田枝子的話還沒說完,嚴文禮已經緊緊地將唇覆了上去……
——那天,嚴文禮扶著渾身顫抖的阪田枝子一步步走下山來,見枝子神情恍惚,嚴文禮後悔不該帶枝子上山,眼下隻有先到附近小木屋暫且休息,在山裏這種小木屋很多,都是獵人們為了在山裏遇事時的應急之所。
枝子的小手緊緊抓住嚴文禮,生怕一鬆手自己就會掉下去。
嚴文禮摟著阪田枝子坐在小木屋的板**,一隻手被枝子牢牢地攥著,枝子將頭深深埋在嚴文禮的懷裏,閉著眼睛,渾身顫抖,嚴文禮隻靜靜地坐著,內心懊悔不已,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阪田枝子才算平靜了下來,
也許是初冬的天氣有點冷,阪田枝子迷迷糊糊中頭下意識地向嚴文禮的懷裏蹭了蹭,嚴文禮低下頭,見阪田枝子麵色紅潤,雙目微合,長長的睫毛向上彎轉,頑皮的鼻孔一張一合,兩片合攏的嘴唇就像山裏的紅藕梨,圓潤飽滿,鮮豔欲滴;兩隻小手緊緊地抓著自己的胳膊,身體宛如一團柔軟的棉絮匍匐在自己的懷裏。活了二十多歲,除了自己的母親,嚴文禮從沒有和任何女人有過親密的接觸,自從阪田枝子來到他家,雖然彼此心中愛慕,但也隻是發乎於情,止乎於禮。今天……嚴文禮的心中熱血沸騰,男性的**讓他無法抑製內心的衝動,他情不自禁地伏下頭,向阪田枝子的額頭,麵頰雨點般的吻去,阪田枝子一驚,驚恐地睜開眼睛,四目相對,宛如愛情之火熊熊燃燒,阪田枝子情不自禁地仰起頭,一隻手鉤住了嚴文禮的脖子,閉上眼睛,紅藕梨一般的嘴唇一張一合;當兩片唇緊緊黏合在一起的時候,兩顆心也緊緊地粘合在一起了,再也無法分開……從此,再沒有任何力量能把他們分開,哪怕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