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受傷
我媽前兩天還對我說,村裏開會說了,組織村民修水庫,她就要去投工,掙工分,過一個星期才回,她跟著村民去修水庫,每一家都要去一個人,帶上鐵鍬和一擔箢子,去水庫裏挑土。
我這幾天都是我一個人在家,晚上吹了煤油燈後,屋裏漆黑,我就怕得很,隻有將腦袋鑽進被子裏睡。
中午放學後,我回到家,見我家的大門虛掩著,我平時總是把鑰匙掛在門後,兩扇門上掛把鎖,中間有空隙,從門縫裏伸手進去,就能摸到鑰匙。
門上沒鎖,我早上沒忘記鎖門啊,一定有人在家,我媽還得兩天回,難道她提前回了,我興奮的推開門,廚房裏冷鍋冷灶,難道不是我媽回了。
是誰進屋了,莫非是進賊了,我家也沒什麽好偷的,大白天的,誰有這麽大膽。
屋裏很安靜,陽光從玻璃瓦那照進來,屋裏亮堂堂的,我又走進了我媽的房間,屋裏有些黑,**有人睡著,我仔細一看,是我媽。
“媽,你回了。”我高興地喊道。
我媽閉著眼,好像睡著了,也沒有應聲。
我再次喊道:“媽,你這麽快就回來了,我算著還有兩天呢。”
我媽仍舊沒有睜眼,我沒有再喊,免得她不耐煩,惹她生氣,我很乖地走出房間,我媽回了,也不用我做飯,可是她沒做飯,我就用鍋鏟在鍋裏鏟出了動靜。
“思念,你不用做飯了,我起來了。”從裏屋傳出我媽的聲音。
我放下鍋鏟,等著我媽進廚房。
我看到我媽進了廚房,她穿了件厚外套,她的右手上裹著白醫用布,布上還有血漬,一條白布帶子托著手。
“媽,你這是怎麽了?”我驚訝地問道。
“我的手被石頭砸了,縫了兩針。”我媽說道。
“媽,石頭怎麽會砸到手的?”我追問道。
“我和鄰居家的小翠抬一個石頭,抬到半路,她抬不動了,就丟了石頭,石頭正好砸到我的手。”我媽平靜地說。
鄰家的小翠個子小,身子單薄,也沒什麽力氣。
我媽左手握著鍋鏟,就開始洗碗做飯。
“思念,你先前喊我,我沒有答應你,你的嘴一癟,是不是要哭?”我媽問我道。
“沒有啊,我都十一歲了,怎麽會這麽容易哭?”
“是嗎?是我看錯了?”
“我看見你一直都沒睜眼,怎麽會看見我要哭?”
“難道眼睛非要睜得很大,才能看見你?我的眼隻是眯了一條縫。”
“你其實早醒了,在那裝睡,故意不搭理我的。”
“你推門的時候,我就醒了。”
“媽,我們村裏人還在修水庫嗎?你不用再去吧?”
“我的手傷成這樣了,就不用去,算工傷呢,家裏的工分算在內了。”我媽說道。
“媽,你的傷口很疼吧?”
“開始流了一點血,然後去醫院包紮縫針止血,還真有些疼。我還擔心你不會做飯,在家會餓死呢。”
“我哪裏不會做飯了,我做的可好吃呢,我這不是活得好好的。”
“你晚上一個人在家,是不是很怕?”
“是有一點怕,不過還好。”
“你有用鐵鍬插住門栓,防止小偷在外勾門栓?”
“當然有,我家還有幾隻雞呢,不能讓小偷偷了去。”
“我這幾天不在家,你習不習慣。”
“我一個人在家,沒有人管我,可自由了。”
我家田裏的稻穀也黃了,就快收割呢,可我媽的手還是纏著白醫用布。
我爸回了老家,我哥上初中,他在星期六回了家。
我爸和我媽就商量,隻有讓思念和思憶下田割稻穀。
我爸從家中找出三把鐮刀,把鐮刀在磨石上磨快,鐮刀刃上白白的。
我們一家四口就走到田邊,我媽站在田埂上,給我們做技術指導。
我爸和我哥還有我,就走進稻田裏,稻穀籽實飽滿,稻穗彎曲著。
“你們兩個站好,把腿張開,稍稍彎腰,左手去抓稻稈,一手抓住了,能抓多少是多少,然後用鐮刀割,不要割得太深,地上留點,你們兩個割慢點,小心鐮刀,這鐮刀非常快,割到就不得了。”我媽說道。
“媽,我們會小心的,你回去吧。”
“看見你們兩個人拿鐮刀,真是嚇人,要不是我的手沒好,我才用不著你們拿鐮刀。”我媽看著我們說。
“媽,割穀其實很簡單的。”我說道。
“是很簡單,就看你們有沒有耐力,這麽一大塊田,就靠你們三個人割。割完這一塊,上麵還有一大塊呢。”
“媽,今天我們割不完,明天繼續割,明天還割不完,後天接著割。”我哥說道。
“我回去給你們拿吃的,親戚們來看我時,都帶有罐頭,家裏還剩下幾瓶,我拿來給你們吃,你們好好割穀。”我媽說著就往回走。
我們三人站開,稻穗都齊著我的胸,我們割著眼前的稻穀,我爸的手大些,一鐮刀下去,就是一大片。
我媽來了,她手裏提著袋子,沿著田埂走來。
我媽從袋子裏拿出兩瓶梨子罐頭,遞給了我爸。
我爸放下了鐮刀,他的手勁大,首先就拍了拍罐尾,然後一使力,鐵皮蓋子就開了。
我和我哥慌忙將鐮刀放在地上,一人一瓶罐頭,我媽給了我們瓷勺子,梨子水很甜,飲下一口,滋潤涼爽。
大塊大塊的梨塊中的水分十足,脆爽多汁。
我們吃完罐頭,我媽從袋中拿出毛巾,我們拿過毛巾擦嘴。
我媽又從一個袋中拿出冰糖,她將一大塊冰糖塞進我嘴裏,然後又拿了一塊冰糖,放進我哥嘴裏。
“媽的手受傷了,今年割穀的事都交給你們了,我在你們這個歲數時,就已經下田割稻穀了。”我媽說道。
“媽,沒問題,就交給我們了。”
我含著塊冰糖,嘴裏甜滋滋的,我拾起地上的鐮刀,繼續割著稻穀。
接近中午時,我媽說著:“我回家燒飯,等我燒好了飯,我就喊你們回家吃飯。”
我媽用一個手也能做飯,洗菜切菜都用一個手。
經過我們父子三人的不懈努力,田裏站立的稻穀終於是被我們放倒了。
我爸捆稻穀,我們兄弟兩人負責抱稻穀,田裏的稻穀都打成捆。
我媽從屋裏拿出兩根釺單來,我媽的一隻手使不上力,不能將兩捆稻穀弄上肩。
而田裏的稻穀捆數又多,挑著稻穀又要上坡,僅憑我爸一人,恐又吃不消,這都到下午四點多了。
挑稻穀可不比割稻穀,我們兩兄弟是根本挑不動的,那是要力氣的。
我爸先是將兩捆稻穀挑上肩,然後就將肩上的稻穀轉到我媽的肩上。
我媽用一隻手掌握著平衡,一擔擔地將稻穀挑回家。
張凹(地名)的一畝半田,僅半天時間,被我們父子三人就割完了,還有梁坡(地名)的兩畝半田,等著我們去收割。
“張凹的田,我還以為你們要一天的時間割,哪知道你們割得很快的,才半天就解決了。”我媽誇獎道。
“我們一直再割,沒有歇一會。”我說道。
“割的時間長了,我們也有經驗,割得也很快。”我哥說道。
“那梁坡的兩畝半,你們準備割多長時間?”我媽問道。
“就張凹割稻穀的速度,我們要一天。”我說道。
“一天割不完就用兩天,這天晴得好,近兩天不會下雨,你們昨也累了,可以慢慢割。”我媽說道。
我媽從櫃裏給我找出長袖衫,我穿上了長褲和布鞋,把自己包了個嚴實。
我媽給我戴上了帽子,一切準備妥當。
我在出門前,又急匆匆地往一邊走。
我媽急忙問我:“思念,你又往哪去啊?讓你去田裏幹活,你又想溜到哪去玩?”
“我去一趟茅房,一會就來。”我說道。
“真是懶驢上磨屎尿多,我還以為你又想躲著玩。”我媽笑著說道。
待我從茅房出來後,就跟著我爸出發了。
我爸手中拿著三把鐮刀,我則是雙手叉著腰地向前走。
“思念,你怎麽雙手叉著腰?”我媽好奇地問道。
“我昨天割了半天的稻穀,感覺到腰疼。”
“俗話說青蛙無頸,小娃無腰,你都無腰,哪來的腰疼?”我媽笑著說。
“媽,那我這是什麽啊?”我指著我的腰問。
“從前有個少年幫地主幹活,少年也說腰疼,地主就說青蛙無頸,小娃無腰的話,說少年無腰。少年為了證明自己有腰,特意將鐮刀插在腰間,然後滿屋子地找尋鐮刀,就像騎著馬找馬,原後地主就問那少年,你在屋裏找什麽啊?少年就說了,我的鐮刀不見了,不知道放在哪了,地主就說,你的鐮刀不就插在你的腰上嗎?少年就說了,你不是說我無腰嗎?”我媽講著。
我們四人到得梁坡的兩畝半的田邊,我們三人下田,我媽的手還包著白紗布,仍舊不能下田幹活,隻是在田埂上看著我們。
“秋葉,你的手還沒好啊?”我舅爹問道。
“沒有,還要養幾天。”我媽說道。
與我家相鄰的一塊田是我舅爹家的,他們老兩口也在田裏割稻穀。
“秋葉,你們把兩個孩子都弄下田割稻穀了?”我舅爹問道。
“我的手也沒好,正是收割季節,幾個親戚的家裏也忙著收割呢,就沒讓他們來幫忙,兩個孩子都十多歲了,是該讓他們鍛煉鍛煉。”我媽說道。
“也是該讓他們鍛煉,我們小的時候,八九歲就下田了,十多歲就去山裏砍柴呢。”我舅爹說道。
“他們很會割稻穀,昨天半天就把張凹的一塊田給割完了,再過幾年,他們就可以挑稻穀了。”我媽高興地說。
“這日子過得也快,轉眼間,孩子就長大了,你家大孩子多少歲了?”我舅爹問道。
“都十四歲了,在花園讀初一。”
“十四歲,再過四五年,就真的能挑了。”我舅爹說道。
我的耳邊充斥著稻稈斷裂的聲響,我將一把稻穀丟在身邊。
“思念,把稻穀放好了,別橫七豎八地亂放,到時不好摟。”我媽說道。
“知道了。”我回答道。
我們父子三人在稻田裏平行推進,我媽則是從家裏拿來罐頭和冰糖,用於犒勞我們。
在日落之前,我們就將二畝半的田給割完了。
第二天,等太陽出來兩小時後,因為晚上有露水,倒在田裏的稻穀上沾有露水,我媽將稻穀去摟了。
我爸負責捆稻穀,我和我哥負責抱。
草繩子打成了一個卷,然後用一根草繩穿著四十多個卷,像一掛大葡萄。
由於有條公路通往梁坡,我爸就從二伯那借來兩輪的木板車,把一捆捆的稻穀碼在板車上,用牛來拉板車。
從田裏到公路上,還要經過一條田埂,也是要用釺單挑的,我爸將一擔擔的穀挑到路邊。
我牽著牛走到田埂上,讓牛去吃草。田埂上的草茂密,由於田裏長有稻穀,一般不會將牛牽到田埂上去放,防止牛啃吃稻穀,有些田埂不紮實,而牛的體格健壯,容易把田埂踩塌,田埂都塌了,那水就保不住了,還要重做田埂,是件費時費力的事。
而此時的稻穀割了,田裏僅剩稻茬,可以讓牛啃吃田埂上的青草。
當我爸將一捆捆稻穀碼在板車上,然後用長繩係起,我就牽著牛,牛哪裏肯放棄青草,硬是不肯走,而我是用力拉牛繩,繩子係在小木棬上,那小木棬穿過牛的鼻子,我執意拉著繩子,縱牛的蠻力很大,它的牛鼻子也承受不了多大的力,會扯得牛鼻子生疼,隻好跟著我乖乖地走。
我爸給牛套上了繩子,他雙手掌握著木板扶手,然後驅趕著牛向前。
三塊田裏的稻穀都弄回了家,稻穀堆在屋內大廳裏,碼在寬敞的屋簷下,廳裏和屋簷下都堆滿了,就把稻穀堆在場子上,用塑料布蓋著,以防著白天黑夜裏下雨。
在晴天裏,我爸趕著牛,牛拉著石碾將場子壓平實了,然後就將屋裏堆著的稻穀拖出來,解開草繩子,把稻穀鋪在場上。
我爸請了個師傅壓穀,師傅開輛手扶拖拉機來,拖拉機為五馬力的小機型,特意摘除了車廂,拖拉機後留著個圓座位,供人坐上去。
我爸嫌牛拉碾的速度慢,就請了個拖拉機,用拖拉機牽引著石碾。
平鋪的稻穀經拖拉機碾壓後,變得凹凸不平,那名司機坐在快速的拖拉機後起伏不定,如同跳舞般。
用木頭固定的石碾在拉動後,極易鬆動脫卸,這是讓人最頭疼的事,我爸就用布包著方木樁,將方木樁釘入石碾槽中,把木製架子也用繩子擰緊。
把家裏的稻穀壓完,石碾子鬆脫了七八次,我爸就得不厭其煩地整理石碾上的木架。
待得師傅走後,我爸就說了,“明年就不用這種手扶拖拉機壓穀了,改用東方紅的大拖拉機壓穀,自帶的車廂,不用帶著石碾子,這石碾子太容易散架了。”
用木杈把稻草抖抖,一顆顆的稻穀從草裏落下,把稻草堆成草垛,把稻草儲存著喂牛,在冬天時,山上就沒了青草,而這稻草就成了牛的草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