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指點迷津
第二天，朱麗葉發現林舒珊居然將IR全部改完了，心情甚是舒坦，索性將久置在抽屜裏的發飾獎勵給了林舒珊。林舒珊第一次收到朱麗葉送的禮物，雖然發飾的款式有些老土，但終歸是對她認真工作的肯定。林舒珊有些受寵若驚，心中對朱麗葉的厭惡之情驟然減少，甚至開始審視自己之前那樣看待朱麗葉是不是錯了。
一切仿佛都是那麽美好，直到時針緩緩移至11點半時，準備下班的朱麗葉接到了一通來自驗貨員的電話。
——“前天改的IR？是我改的，怎麽了？”
——“缺了法語說明書？怎麽回事？”
——“不可能吧！說明書也改了？”
——“唉呀，雖然IR上是我的簽名，但那份IR不是我改的！”
朱麗葉抓著話筒極力解釋，語氣又急又惱，一聲一聲清清楚楚地傳入林舒珊的耳畔。林舒珊心頭一悸，猛然意識到自己又犯錯了。
朱麗葉掛電話後，氣急敗壞地走到林舒珊麵前，斥責道：“小姐，‘ESZ0008868’這份IR是怎麽回事？工廠改了說明書嗎？”
林舒珊嚇得直冒冷汗，顫聲道：“對不起，前天工廠的人給我發郵件說原來的說明書有一個地方印刷錯誤，我就幫他改了……”
“唉！你都改了這麽久IR了，怎麽還會犯這麽低級的錯誤！難道你從來不動腦子的嗎？說明書怎麽能隨便改呢！”
林舒珊不知所措，連連道歉：“對不起，這是我前晚修改的，當時我還搞不清狀況……”
“你前晚到底修改了多少份這樣的IR？”朱麗葉不由擔心起來。
“就兩份……”林舒珊自知理虧，可如今卻固執地覺得，既然錯誤已經發生了，現在最該做的難道不是暫且放下追究，趕緊想辦法彌補錯失麽？“請問這跟昨天那份IR的情況一樣麽？”
“昨天的IR不符合安規倒還好辦。”朱麗葉搖了搖頭，說，“你現在趕緊把這份IR發給實驗室的工程師洛克，如果實驗室接受修改，你就通知工廠把法語說明書發給你——對了，以後所有去加拿大的產品，其說明書、彩盒都必須含‘英、法’雙語！下次修改說明書的時候拜托你別再遺漏了！”
“那……如果實驗室不同意修改呢？”林舒珊小心翼翼地問道。
“如果工廠執意要修改，那就通知他們提供ECN！”朱麗葉沒好氣地說。
林舒珊剛想問“ECN”是什麽，可話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
待朱麗葉走後，助理工程師史蒂芬來到林舒珊身邊，柔聲道：“別害怕，朱麗葉也是因為最近太忙了，脾氣才急躁了些——記住，隻要工廠變更了產品信息，除非實驗室接受，否則都必須讓工廠申請‘ECN’。下次遇到不懂的，你就來問我吧，不必感到不好意思，我的分機號是8816。”
史蒂芬比林舒珊大一歲，是重本院校畢業的理工男。據說去年那批實習生，最後隻留下了他一個人，其他人要麽是資質不夠好，沒通過考核，要麽是扛不住巨大的壓力，另謀高就了。聽到史蒂芬為朱麗葉說話，林舒珊總覺得史蒂芬是站在朱麗葉那邊的，言多必失，便也不願與他有過多的交流，禮貌性地道了聲謝，便自顧自地敲打鍵盤。
林舒珊一邊編寫郵件，一邊大口地呼氣，仿佛這樣便能將胸中鬱結一呼而出。除了感到丟臉，林舒珊還很介懷朱麗葉那句“是我改的”，即使這樣的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林舒珊心想，對於自己的功勞被人搶占一事，她終究無法學會釋懷。或許，她還得經曆千錘百煉，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社會人”。
“沒去吃飯？”一個並不陌生的聲音飄入了林舒珊的耳蝸。
轉頭望去，卻見臉色依舊蒼白如雪的李麗娜立在一旁，林舒珊驚詫極了，不假思索便脫口而出：“麗娜，你怎麽這麽快就出院了！”
李麗娜淺淺一笑，開玩笑道：“怎麽？你希望我多住幾天？”
林舒珊連連搖頭，慌忙解釋道：“當然不是，隻是很震驚。您傷得不輕，應該好好在醫院裏休養幾天的。”
“現在不是旺季嗎，我也不好離開太久。”李麗娜拉開身旁的椅子，順勢坐下。“再說了，原本安排好明天上午給新入職的驗貨員培訓的，作為講師總不好請假吧！對了，明天你也在受訓者行列中吧？”
林舒珊點了點頭，說：“麗娜，請問明天您會給我們培訓什麽內容啊？”
李麗娜轉了轉眼珠，說：“IR。不過明天我主要教你們怎麽去看IR，有關修改IR的事宜就不講了，畢竟修改IR不是驗貨員的工作。平時工作中你要是遇到了什麽問題，可以私下來問我。”
聽到李麗娜這番話，林舒珊很感動，卻更羞愧，沮喪地垂下了腦袋，沒精打采地說：“對不起，麗娜，我又犯錯了。”
隨後，林舒珊把自己改錯的IR找了出來，請求李麗娜為她指點迷津。在李麗娜的悉心指導下，林舒珊茅塞頓開，心情逐漸由陰轉晴，話也變得多了起來。提及史蒂芬，李麗娜給出的評價是樂於助人，建議林舒珊平時不妨多與史蒂芬交流，增進同事間的感情之餘，也有利於提高自己的工作效率。
“我待會兒把明天的培訓資料發到你的郵箱吧，你今晚回去預習一下。”李麗娜一邊說，一邊將椅子歸位，“對了，有件事我希望你可以幫我保密……”
“是醫院裏您和令慈的對話嗎？”林舒珊問。
李麗娜尷尬一笑，輕輕地點了點頭。
“放心吧，我不會說出去的。”林舒珊拍了拍胸脯，說，“我本身也不喜歡辦公室八卦。”
李麗娜如釋重負，向林舒珊道了聲謝，隨後徑直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剛坐下，李麗娜看著眼前景物，不由勾起了住院前一天的回憶……
當時，朱麗葉在這裏吵著嚷著讓她招人。隻是，礙於近年市場持續低迷，況且不久前才招了一批實習生，如今再申請增加人數恐怕不易。於是，李麗娜便索性把新來的實習生調過來給朱麗葉打打下手。
朱麗葉朝李麗娜翻了個白眼，不屑地說：“實習生懂什麽？能幫到什麽忙！”
李麗娜氣不打一處來，回嘴道：“你把能直接修改的都發給實習生不就好了？”
“那我還得一份份申請表去看啊！”朱麗葉不悅。
李麗娜像是沒聽見般，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腦屏幕，專心撰寫培訓資料。朱麗葉知道自己得罪了李麗娜，卻還是因李麗娜的不理不睬而憤怒，一邊退出辦公室，一邊小聲罵道：“有什麽了不起，不就是個未婚先孕的婊子！”
李麗娜兀自敲擊鍵盤，指尖卻倏忽一片冰涼。
——“工作！你為了工作就連孩子都不要了！”
那個眉目如畫的男子……最後一次見他，距今已然三年了吧。可是，為何他冰冷的話語，她至今仍記憶猶新？
而今，剛吃完午飯的同事陸陸續續地歸來，歡聲笑語不絕於耳，也將李麗娜從回憶拉回到現實中來。
李麗娜心頭一緊，輕輕地從抽屜裏取出一張色彩已然失了真的照片來。照片中的男子眉清目秀，兩頰的梨渦仿佛嵌上去那般……
良久，李麗娜舒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將指間的照片重新鎖進了抽屜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