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吃飽飯,回到阿春住的地方,我打開電腦,開始在網上搜索起來“千佛山租房”。
過了一會兒,阿春來到我住的房間,看到我在上網,於是湊過來,看到屏幕上的內容,她激動地問我:“你想租房子?不和我一起住啦?”
我安撫住她激動的心情,然後告訴她我想租房的原因。主要是太麻煩他們家人了,再就是我們兩個的上下班時間不同,我比阿春上班時間要早,我不太習慣住在離工作單位那麽遠的地方。
我笑著講:“別難過啦,房子我都聯係好啦,你周末這兩天就得陪我去看房子。”
阿春難過地答應了我。
我們周末去看了房子,感覺還不錯,於是當天我們就簽下合同,付了租金。
在周末辦完這些事之後,很快周一就到來了。
昨晚是我在阿春家住的最後一晚了,今早七點我便出了門,來到辦公室的時候接近八點鍾,我拿起杯子去茶水間接水。
“妹子,Hello!”
聽到這話,我心想,雜誌社裏的人為何都習慣稱呼別人為“妹子”呀?石楷銳、曉曉姐都這樣叫過我了。這樣看來,他們平時氛圍應該很是輕鬆,講話習慣都是一樣的。
我回頭看去,他正笑吟吟地看著我,是在和我打招呼?我試著問:“你……是在叫我?”
“是啊!”他點頭,示意我坐過去,於是我接了咖啡後便走了過去,坐在他對麵。
“我也是《探索日》的啊,我是美編組的,兼攝影師。”他自我介紹說:“我叫金應。”
麵前這位金應大哥個子不是很高,但皮膚很白,戴著一副金邊眼鏡,頭發卷曲。
“你叫李汐,對吧?”
“哇!你知道我啊!”我驚歎。
“當然了,其他雜誌的人,也知道我們雜誌新來了個妹子呢。”
哇,我已經這麽出名了嗎?
“你有空去我們辦公室玩一下,比他們編輯部好玩得多……”
當我們兩個有說有笑地回到辦公室門口,我一看到牆上的掛鍾,已到8:29。幸好我和金應大哥提前都打過卡。
但我一回頭,竟在打卡機前看到吳雲星。
他麵無表情地看著我們,一邊按下指紋。
金應笑著看他:“啊,吳組長每次都踩點踩得這麽準時,吃早飯了沒?”
原來他們兩個也很熟啊。金應才會這樣同他開玩笑。
我尷尬地看他,按說我該熱情地同他打招呼才對,可他這樣冷冰冰的態度,令我不得不揣度幾分。
我們兩個周五時也講過話了,現在又搞得和陌生人一樣了。
“沒有。”
他講完這句話便走掉,連看都沒看我一眼,仿佛我根本不存在一樣。
真是的,沒吃早飯還這麽理直氣壯!
坐下後不久,餘主編又把我叫去,說再交給我一個工作。我不覺再次莫名緊張起來。
“你看我們的地板雜誌A版是以科普為主,B版是以科幻為主題,上期的封麵是以一首詩歌征稿的,我們征稿的要求,就是根據這首科幻類的詩,延伸創作出一篇科幻小說而來。”
考驗又來了,為什麽考驗總是接踵而至?令我猝不及防。而我擔心有一樣做不好,就會被驅逐出雜誌社。
天哪,今天才是我來這裏工作的第二天呀,主編就讓我寫一篇登載在雜誌上的稿子麽?
我驚詫不已,又喜不自勝。
我眉頭緊皺,又漸漸露出笑容。
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我寫的東西馬上就要登上雜誌了!從小到大,我的文章還從沒出現在雜誌上一次。並且,我已不知自己為各種各樣的雜誌投遞過多少次稿件,就是從未被錄用過。
而現在,我寫的東西,馬上就要刊登在全國知名的省級雜誌上了!
這也太厲害了吧?厲害厲害,真不愧是大作家!
想到這些,我不覺沉浸在自己幸福的幻想之中了。
我的麵前,仿佛從此打開了一扇門,在這扇沉重的、完全不會被輕易打開的大門之中,散發出差一點就把我眼睛灼傷的數道金光。
……
我仿佛看到有人對我搖手,我聽到他喊:“李汐啊李汐,從此你就要直接從連三流都不算的網絡小作者,鯉魚跳龍門似的進入高大上的出版行業啦!你會是一個優秀的編輯,更會成為一個偉大的作家!啊——”
想到這,我竭力掩蓋住自己的扭曲的神情,裝作淡定的樣子。
拿著這本雜誌,我回到座位。
這首詩是這樣:
婚禮
夢幻而又高貴的殿堂中
正舉行一場特殊的婚禮
外形奇異、身著華服的兩位新“人”
在整個宇宙的見證下
攜手立誓 締結連理
侵略、殺戮、戰爭
那樣的時代早已成為陳跡
參與盛典的地球代表們
仍在默默慶幸
永久的和平竟來得如此輕易
漫天的芒星 爭相展露自己的光華
一如苗圃裏綻放的繁花
浪漫而美好的氛圍中
一種不協調的氣息在暗暗湧動
時光和曆史
總會書寫下令人意外的結局
之前的校對,對我而言是較為容易且完全做得來的,然而這件事卻直直上升了好幾個難度,這讓我感到有些無所適從。
我平時完全不看科普以及科幻類的書籍,因為我寫的是古風玄幻小說,這完全是兩個相反的方向,一個是科學,一個是迷信;一個是未來,一個是古代。
可是我無路可退,更何況,我不想認輸,我想既然進來了,就一定要努力度過試用期。
這首詩和配圖之間的契合度也太高了,他們是從哪裏找來的這首詩呢?看著這首詩,我覺得有些熟悉,但又說不上哪裏熟悉。
思慮半日,我終於決定下筆,也寫一篇題目叫作《婚禮》的短篇小說。
“……
無休止的沙塵暴終於是止住了,天上昏暗不清的繁星,像火柴一般被倏而擦亮。
用飛船從地球上專運來的嬌豔花朵,像是和天上的繁星互為呼應似的。“ZW3”新人崇愛金屬製品,它們任何東西都用金屬製作而成,因為金屬更能抵擋“ZW3”星糟糕環境的腐蝕。
新人踏上不知什麽金屬製成的高台。
從各星球趕來的外星人,都在高聲讚歎著這一切的美,然而,從地球人的審美看,這根本算不上美,甚至是醜陋之極!
古老的地球人是多麽善於創造美啊,歐羅巴洲的文藝複興,以及那個神秘的,被叫作“中國”的東方古老國度。
......”
我從9點半鍾,一口氣寫到11點半下班之前,寫完了。
我忐忑不安地去和餘主編講我已寫好,他站起來,竟對遠處的吳雲星講:“阿星,李汐寫完了一篇征稿文章,幫忙看看吧。”
餘主編示意我去吳雲星那裏,於是我來到吳雲星跟前,站在他身邊。他即便是之前聽到了餘主編的話,現在也並不看我。
奇怪的是,我倆之間的每一次交流,都像我們之間從不認識一般。每次和他講話,都需要鼓起巨大的勇氣,仿佛和他講了話,他都不會搭理我。
我努了把力,我彎下腰,湊近正對屏幕的他,我們忽然離得極近:“吳組長,我寫完了,要現在發給你嗎?”
他才看向我,仿佛我才出現一般:“嗯,發吧。對了,先加一下QQ吧。”
我呆呆地看著他這副平淡的表情,卻很不平淡的這張臉,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這張臉太過於好看了,好看到讓我無法忽視。
並且,如此冰冷漠然,冰冷到他自己應該都忽視掉了自己的這副尊容。
他停下手中動作,思索了極短卻又確實存在的一段時間,然後極為迅速地,從手邊本子上撕下一張紙條,開始“嘩嘩”寫字。
看著他認真而絲毫沒有猶豫的動作,以及清透好看的字體,我沉默地想,原來同一個全國知名雜誌的編輯,要到聯係方式都是這麽容易。
可我已經同那個人失聯了。
他把字條遞與我,我捏著這張看似普通的字條,卻十分用力,生怕弄丟了它。
我回到自己的位置,發現曉曉和瑾華姐都已在我的位置前等我。
我拿出錢包,轉身時卻猛然想到,為了考事業編製,我已有數月未曾登錄QQ,上周再登陸時,QQ通知我號碼已被盜,但我太懶,當時並未尋回。於是我放下錢包,跟她們兩個說:“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姐,你們再等我一下!”
我慌慌張張地拿著字條,跑回他的座位前,他也已經站起來了,當然,他依然不看我,一副冷然的神情,似乎與我沒有任何關係。
我也不管他態度如何了,我急切地同他講:“吳組長,我想起來我的QQ無法登錄,你有微信嗎?我加一下你的微信吧!”
他沉默,隨即低頭,又撕下一張新的紙條,在紙條上寫完遞給我,整個過程什麽話都沒說,真是惜字如金。
我又風風火火地回到自己座位,把這張同之前那張一起壓在雜誌底下。
我籲出一口氣:“姐,我們去吃飯吧!”
曉曉姐問我:“你在弄什麽啊?”
我將事情跟她們講了。
“誒,主編怎麽會讓你寫那種東西啊?”她跟我解釋說:“一般我們除非是原創稿件,很少讓編輯寫一篇文章,更何況這個是對讀者的征文。”
我也覺得有些奇怪。我在想,陰差陽錯間,我居然要到了他的私人微信。
若非我QQ被盜,那麽我就隻有他的QQ,如今我既有了他的QQ,又有了他的微信,豈非一舉兩得?
我忽然想要找出他的漏洞。
我覺得,像他這樣冷淡的人,該不會是每寸皮膚都是冰冷的。如果,一切像他所表現的這樣冷淡,他就該是一個悲觀厭世之人,怎還存在在這個雜誌社裏,一切正常地工作著。
冷淡如他,我忽然對這個人產生出莫大的興趣。
從前,我所認為的根本就不存在於現實中的人,竟然真實地存在著。
——等回去後,我一定要趕緊加上他,不然他就反悔了。
來到員工餐廳,我也不知道要吃什麽,心裏想的都是吳雲星這個奇怪的人,我越來越覺得他奇怪不已。那就喝瓦罐湯好了。我倒退幾步,心想。
沒想到他也站在瓦罐湯窗口的麵前,他隻是揣兜站著。
我心想我既然來了,也不能再走掉,更何況,作為一枚吃貨,我是真的想嚐一嚐這瓦罐湯,他沒有看我,我仔細想了一下要不要跟他打招呼,再想了一想隻好作罷。
他雖然沒有看我,但早應該看見我。他在那兒站著,一動也不動,我心想他是我的組長我總該讓著他,可他什麽話都不跟窗口師傅說。
靜默很久。
其實可能也不過幾秒鍾,隻是我覺得焦慮而煎熬。
於是,我開口道:“我要一個湯。”
話說出口我就後悔了:我不該不跟他打招呼,也不該先他而買飯。
首先,我應該與他打招呼;
其次,我應該讓他先我而買飯。
本來就是他先來的,應該有個先來後到對不對?更何況……他今早都沒吃早飯,現在一定很餓,表麵雲淡風輕,說不定其實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
以他怪異的性格,心裏已指不定怎樣恨我。
他沒有看我,但這個“瓦罐湯”的窗口前,分明隻站了我與他兩個人。他揣著褲兜站著,仿佛是很具有耐心的閑情逸致。
我沒有讓他先來是我的不對,可我是女生啊,總該是女士優先,更何況,我還是新來的……
但即便是如此為自己辯解,我還是相當後悔的,我失去了與他搭話的最好機會,接下來裝作才看到再搭話就會更加尷尬,說不定又在他心中多了一次壞的加成。
“哎,小朋友哇,你的小票,拿好哦,去交費吧!”
什麽!這位廚師大叔竟然叫我小朋友?
我不禁撇了嘴,以示不滿。
“去哪裏付費?”
“收銀台就可以了,再拿著另一張小票回來取飯哦!”
我和大叔如此交流著。這樣看來,對於買瓦罐湯的流程我顯然是不知道的,可他居然就這樣在一旁看著。身為我的同事、前輩兼組長,他都不主動為我解釋一下嗎,還要人家廚師大叔親開金口為我解釋,真是的!
去交費的路上,我大踏步經過他身邊,依舊沒有搭理他,我大概已經破罐子破摔了,沒錯,就是瓦罐湯的“罐”。
我走去收銀台交費,拿回一張小票遞交給大叔,才注意到他的左手中,早已握有一張小票。
原來他早已在我來之前就去刷了卡取了小票,可他看見我來之後,反而沒有把手中握著的小票遞給窗口大叔。
我實在是搞不懂他了。
我心裏哀歎了一聲。
算了,那就一死到底吧!
我,徹底無視了吳雲星,將手中的小票通過窗口遞給笑眯眯的大叔。
“土豆排骨的,是吧?”
“沒錯兒!”
我端著放置了“土豆排骨瓦罐湯”的罐的餐盤,轉身瀟灑地離開了這個“江西瓦罐湯”的窗口。
我沒有再回頭看吳雲星,但很能想到他在做什麽。
為什麽,他分明是讓了我,卻做出了一副我根本就不存在的樣子,不與我打招呼甚至都不看我一眼。
他真的是我的親組長嗎?
我有點懷疑世界的意思了。
真是怪人。
科學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