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走出雜誌社所在的凱森大廈,我給阿春打了電話,臨近中午,她說一會兒我們兩個一起吃飯。
我同她講我在來的這條文藝小路上,發現一個餐廳,看起來還蠻好吃的樣子,阿春一聽頓時來了精神,說她下課後馬上趕來。
我走進餐廳,這間餐廳十分文藝,隻是除我之外沒有一個顧客,我想到涼薑,於是拿起手機打電話給她。
她是我大學時候的室友,正在準備研究生的複試,所以,這段日子我甚少打擾她,之前我來濟讀輔導班她也隻是知道而已,她家搬去了南部山區,我們好久未見了。
我對她講:“你知道嗎?我麵試的這家雜誌社,就在山工藝旁邊。”
“什麽?”她驚訝:“這也太巧了吧。”
她得知雜誌社對我的態度之後,說:“你看,終於有人認可你的才華了吧。”她又說:“既然你選擇了這條路,那就重新努力唄,我看這個雜誌社很好。”
“等你複試完我們出來見一麵,我說你一定要用心準備哦。”
“好的啦,相信我沒問題的。”
她不愧是我們專業的大神,初試分分鍾高分拿下,複試也會很順利的吧,我在心裏默默祝福她。
打完電話,恰好阿春衝進來大叫:“餓死我了,你怎麽樣?”
我說:“這件事真是詭異極了。這個雜誌社所在的位置,不僅和你的學校這麽近,而且就在山工藝旁邊,我大學好基友正好在考山工藝的研究生,初試剛過。”
“哇,這也太巧了吧!”阿春說:“這證明了什麽?這證明了有我們兩個人給你保駕護航,你也一定能麵試通過的,放心好了!”
阿春可真會安慰人,聽了她的話,我放心不少。
我們沿著小斜路慢慢走下去,一路上,阿春都在讚歎這條斜路的好看與特別,她說她在這裏工作近一年,竟都未發現這個地方,我說我在這裏讀書四年,也沒有發現這個雜誌社。
想到昨晚在微博上搜索探索日的官微,才發現他們原來在2014年就發布過招聘實習生的文章。
如果我那個時候,就看到他們發布的招聘信息多好。
沿著小路繼續走了200米左右,我們便回到曆山路與經十路的交叉路口,穿過人行橫道就到了。
麵前有一個院子,院門上釘著的木板上寫著:五彩繽紛少兒美術培訓中心。
太巧了,阿春上班的地方,就距離雜誌社這樣近 。
我隨阿春進入院子,她拉開推拉門,示意我進去。
我盯著牆上五彩繽紛的兒童畫,對孩子們的想象力驚歎不已。
我津津有味地研究半天,阿春又要上課了,於是我辭別阿春,沿著曆山路繼續走下去。
走到下一個路口右拐,就是我的大學的正門了。
山東師範大學。
整座濟南城這麽大兜兜轉轉,怎麽自己又回到千佛山這一帶。
我高中時就在這附近學畫畫了,當時的我縱使經曆良多,也絕無可能想到如今我仍在這邊遊**,卻已經曆太多。
踏上塑膠跑道,我也跑了起來。
這已經是我不知道第多少次,在這條跑道上想起沈曜了。
我不喜歡濟南。
我想。
濟南沒有一點沈曜的影子,卻全是孤獨的自己。
我仿佛看見了無數個從前孤獨的自己。
一幀一幀,全是孤獨的畫麵。
我失去了愛人愛己的能力,始終像一個沒有靈魂的我自己。我想念沈曜,我好想把我這些年的努力與苦楚告訴他。但我又害怕見他,因為我實在是太久沒見他了。
第二天,我便接到了餘主編的電話。
對於這個結果我不太意外,因為昨天餘主編的言行已經證明,他是多麽希望我去雜誌社上班。
他請求我最好明天就去上班,因為校對部門上月被砍,實在有些忙不過來。我一口便答應了他。
傍晚我們在阿春家的幹果店裏吃了涮鍋,叔叔阿姨和阿春都為我由衷感到高興,他們都覺得雜誌社是個好地方,一聽就十分高大上。
一早,阿春騎車載我到曆山路與經十路的路口放我下車,我步行穿過上山斜路,來到凱森大廈7樓。
我來到上次那間辦公室,一下子就看到餘主編,他趕緊迎上前來招呼我,說:“現在還沒到上班時間,你先在這個桌前坐一下吧。”
他指著那天讓我坐的一處角落裏的座位,我坐下了。
過了一會兒,我看到上次那個冷淡男生也來了,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打開電腦就開始工作起來。
這時,餘主編對他講:“吳組長,我們新人李汐來了,你帶她去人事部報到一下吧。”
我還沒反應過來時,就聽到他冷冷的一句回絕:“我現在比較忙。”
天啊!
我吃驚地看著這位神人。
餘主編應該是他的上司吧,他怎麽可以這樣同上司講話?
這個人也太奇怪了吧?
餘主編似乎也沒想到是這樣,語氣緩和了許多,重新試探著問:“很忙嗎?”
然而,令我大跌眼鏡的是,他上一句拒絕時都沒有轉身,這一次幹脆連回音都沒有。
雜誌社是這樣的嗎。
下屬可以完全無視主編的要求?
更令我感到震驚的是,餘主編卻沒有生氣,他嗬嗬幹笑了兩聲。
那人就拒絕了帶我去報到,我也覺得尷尬不已,瞠目結舌地看著這一切。
“我有空,我帶她去吧!”一個穿著時尚的男生從位置上跳起來,來到我麵前。
我趕緊站起來,他對我笑著說:“你好。”我也說了個“你好”。
餘主編說:“也好。這是林組長,是知人組的組長。林組長,那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林平擺了擺手,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這就帶你去吧。”
我仔細地觀察他,他長得也算帥氣了,身高甚至比冷淡的人要高,皮膚略白,戴著一副黑框眼鏡,有種白麵書生的感覺,身材也比較勻稱,絕沒有那人瘦削。
他始終對我溫和地笑,讓我感到從容自在許多。
剛才那個人的態度令我很是在意,就像是不大歡迎我這個新人似的。
走出辦公室,林平開口:“你不用在意他的態度。你家組長就是這種性格。今後習慣就好。”
聽到“你家組長”四個字,我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他見我反應如此強烈,笑了,說:“不是你家組長麽?難道你不曉得?你已經是他唯一的組員?”
“對了。”我說:“他的名字是什麽呀?”
“吳雲星,雲彩的雲,星空的星,就是星雲兩個字顛倒過來。”他接著話鋒一轉,“哎,可憐的小星星,手上的人一下子全跑了,光杆司令都做倆月了!就等你呢,你來了,他終於不用被我們嘲笑光杆司令了,感謝你還來不及呢!”
這倒是。
我點點頭,覺得有理。
我隨林平來到人事部,林平給我介紹人事部的前輩,告訴我這是麗姐。
麗姐麻利地製作好工作證和餐卡遞給我,然後笑著對我講:“哎,本來應該我麵試你,但不巧我去了北京開會,幾個副總也都有事,就連你們探索的運營經理都剛好請假,隻能讓餘主編自己麵試你了。”
這件事我是知道的,因為麵試時餘主編也是這樣同我講的,我看著他手足無措,口不擇言的樣子,也相信他沒怎麽麵試過。
“哎呀,你們不知道,那天晚上餘主編跟我們說,這是他的第一個麵試,還有點小緊張呢,說要做功課,準備準備。”
怪不得。
原來他從未做過麵試官。分明一副比我還沒有麵試經驗的樣子。
這樣看來,他準備得並不怎麽充分。
林平笑了:“原來是餘主編自己麵試的,那我們妹子可真夠幸運的,不僅躲過了你,還躲過了幾個副總。”
“哈哈,幸運?餘主編這次該比我和幾個副總都嚴格的,我們在群裏是專門叮囑過他的,看來李汐很令他滿意哦!”
嚴格?
他們在群裏專門叮囑過餘主編?
我突然想起餘主編那句話——“其實經理對你的簡曆不是很滿意。”
我打了一個激靈,然而餘主編本人並無對我做出諸多挑剔。
或許這才是事情的真相。
本應該HR麵試或副總麵試,但他們恰好都不在公司,隻能餘主編來麵試我。他們的麵試一向嚴格,並且他們還事先叮囑了餘主編麵試的各個方麵,餘主編也一口應承下來,然而真正麵試我時,卻沒有問我任何嚴格的問題。
這樣看來,他就像故意對我放了水!
在出人事部時,我的心境也全然變了。
我不知該如何形容這種惶惑不安的心情,向前走的每一步,都似踩在帶電流的地板上。
這個餘主編為何要這樣做?
於他似乎沒什麽好處。我與他素不相識,他該不會是對我這個連三流作者都算不上的,也還沒工作過的大學生,突發惻隱之心。
我又想,這遲早會東窗事發。
我善於幻想,在大腦裏描繪出自己被趕出去的情景,不覺悲從中來。
林平小聲講:“這樣看來,你是幸運太多。雖然‘知天’組目前相當缺人,但因為《探索日》本來就是我們社的主打雜誌,‘知天’又是《探索日》的核心欄目,他們對前來麵試的人員有相當嚴格的把控。”
我呆立當前,陷在自己幻想的最糟糕的情境中,惶惶不能自拔。
身邊的林平繼續講:“發布招聘信息後,每天都有來公司麵試的人,簡曆也不錯,碩士畢業的也不少,但都被麗姐以各種理由給pass掉了。好不容易有沒被pass的,人家最終也沒選擇我們雜誌。”
我雖聽著,但感覺自己已然靈魂出竅。
“招不進新人,吳組長心裏也很急,他隻是不說罷了。我們大家也都挺急的,因為生怕再有同事走掉。”
聽著這話,我心底裏愈加發虛,一陣緊接著一陣。明白了這些,我幾乎都要站立不住了。
“餘主編肯定也很急,因為如果沒有新人,吳組長組裏的工作,他要一直幫忙做。他平時已夠忙的了。”
因此,精明的餘主編並非是第一次麵試別人而不擅長麵試,他隻是因為想讓我來工作,而故意裝作不會麵試的樣子。
沒有任何的刁難,麵對麵尷尬地不知如何交談,誇讚我小說寫得好,迫切地想要我來雜誌社工作……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在故意放水。
而且,今天就讓我來“報到”“幫忙”……就是這個原因了?
怕擱置時間太久,會徒增變數?
來雜誌社的第一天,就被我發現這種事。我的心中頓時被悲涼所充斥,滿心的歡喜一瞬間煙消雲散。
我發覺林平並無帶我去回辦公室的方向,我們來到一個房間,房間裏有自動售貨機、咖啡機以及一些休閑卡座,房間裏放著悠閑的音樂。
“這裏是茶水間。”林平操作起咖啡機來:“我們每進來一個新人,年紀也都不小了,至少有二十六七了,像你這麽小的還是頭一次,他們以前老說公司裏的員工年紀太大,這次終於來了個孩子。”
他於咖啡機接了兩杯咖啡,遞給我一杯:“餘主編既敢放你進來,也相信他有把握能把你培訓好,我們都會好好帶你的,你放心好了。”
我接過來咖啡,繼續愣愣地杵在原地。
“對了,這件事既然我們都不知道,你也不要跟別人說了。”他向前走去:“走吧,我們該回去了。”
可他的話,也沒有使我的心最終落地。
入職的一小時內就發生這樣“詭異”的事,可今天一天還有很長的時間,今後未來還有很長的時日。若我一直持有著這個可怕的秘密,我甚至都不知自己能否認真地工作下去,能否正常地麵對公司同事。
我一定更無法正常麵對那個,被我叫作組長的冷淡男子。
一進編輯辦公室,他就嬉笑著對餘主編說:“我們倆回來了!”
他的語氣很歡樂,就像我與他們認識已久,做完普通又常見的一次外出工作回來一樣。
“還蠻快的嘛,麻煩林組長了。”餘主編笑著講。
我不安地緩緩坐下,或許他還不如不告訴我這個秘密。
我的工作還沒正式開始,便籠罩了這麽一層陰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