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樊城失守

賈似道雖然由於度宗皇帝的過度依賴和謝太後的放任,越來越驕縱自得,但也不是野史上說的完全草包飯袋,他年輕時也曾帶兵駐守邊城,甚至在理宗朝時,助蒙滅金過程中,君臣合力,有過打回汴梁,重振大宋雄風的夢想。

賈似道在理宗晚年被寵幸,固然有他的姐姐賈貴妃這個因素,但他的才幹也得到部分朝中重臣的認可,比如賈似道登上相位,並不全然是理宗皇帝一個人的意見,當時著名將領孟珙,在退休時,就向理宗皇帝推薦了賈似道。

然而,隨著理宗後期朝臣間的爭權奪利和度宗皇帝完全失去主見,繼位的皇帝與原來皇帝的血脈越來越沒有關係,大臣們常有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慨,許多人考上進士後,隻要功名不要官位,多數都回到自己家鄉開辦學校,傳播學術,覺得文章千秋事,認為這才是屬於自己的千秋功業,而朝堂上那些爭鬥都是過眼煙雲,這種思想在士大夫階層流行起來,便形成了度宗皇帝當朝無人願當官的局麵。

賈似道在《鹹淳三年生日口號》一詩中曾這樣表露自己的心跡:

君恩猶使居湖曲,年未為高奈病何。

做卻潞公官職了,較來謝事不爭多

詩中流露出不與世爭的消極思想,但他的所作所為,又使得當時的度宗皇帝對他的依賴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這是曆朝曆代都不曾出現過的畸形的君臣關係。

賈似道曾與李庭芝共過事,知道這個人才智和勇氣都是不錯的,他比一介儒生的江萬裏多了許多帶兵征戰的曆練,比行伍出身、剛剛因病去世的呂文德,多一分文才,是個考取過進士的儒將,在這人才緊缺的年代,這樣的人才難得啊。

而且,李庭芝祖籍就是湖北隨州,襄陽城的失守,將會使他的家鄉陷於蒙古人之手,這也應是他不願看到的,雖說以年事已高為理由,希望趁範文虎之敗辭職返鄉,可範文虎之敗與他李庭芝實在沒有什麽幹係啊。

賈似道感覺到了李庭芝對不能節製範文虎心存芥蒂,再說,兩湖地區,現在除了李庭芝,也找不到更合適的統帥啊。

於是對度宗皇帝說:“祥甫文武兼備,蒙古人圍襄陽已有三年之久,我大宋之軍,時戰時敗,範文虎此次戰敗,主要是沒有好好抓住戰機,與祥甫沒有關係。加之現在正是國家用人之際,祥甫這樣的人是不能讓其解甲歸田的,他的知識、經驗、才能,正是我朝需要的,不僅不能讓他辭職,皇上還應給他下一道聖旨進行嘉勉,使他更加努力地解襄陽之圍,為固我大宋江山盡心盡力。”

祥甫是李庭芝的字。

度宗皇帝很認真地聽著,不時地點著頭,讓賈似道代擬了一份給李庭芝嘉勉的聖旨,表示不同意李庭芝的辭職請求,並要求他不要一遇挫折就失去信心,要發奮振作,協力同心,共保江山社稷。

根據賈似道的建議,度宗皇帝還在聖旨中指示李庭芝將大本營移駐郢州,以便更好地協調指揮宋軍對襄陽的支援。

李庭芝雖然長期駐守在外,他對臨安朝堂之事,也是有所了解的,俗語說:朝裏有人好做官。古往今來,那些能在地方上掌握軍政大權的人,哪個沒有在朝堂之上安些親朋好友。

李庭芝上書辭職,與其說是說給度宗皇帝聽的,倒不如說是在測試賈似道對自己的態度。

因為範文虎是由賈似道直接指揮的,而李庭芝又是名義上的前線指揮官,兵敗之後是要有人擔責的,讓賈似道擔這個責顯然不可能,這麽大的失敗,範文虎一個也擔不了,於是,李庭芝在謀士的建議下,寫了那份自劾並求辭職的奏章。

往好地說,可以給賈似道加害自己加一道屏障,往壞地看,為賈士道攬過,讓賈似道感覺到自己對他本人沒有惡感,甚至在關鍵時候願意出麵相挺。

這賈似道當然不可能不領會到李庭芝這樣做的意涵,大家心知肚明,正落得個順水人情,讓度宗皇帝給李庭芝下旨鼓勵。

李庭芝將大本營移駐郢州。

郢州位於湖北省中部、漢江中遊,北接襄陽,南臨江漢平原。當時是離襄陽最近的控製在宋軍手中的軍事重鎮,度宗皇帝命李庭芝駐守郢州是有其戰略意涵的,不僅可以近距離支援襄陽守軍,而且一旦蒙古軍攻下襄陽,也可以攔截蒙古軍順漢江而下,直接進入長江中下遊,以危及到長江以南的廣大地區。

作出這樣的安排,說明賈似道並不是一個民間傳說的草包飯囊,如果完全沒有軍事才幹,他年輕時候也立不了戰功,單憑與皇帝的親戚關係,也不可能執掌朝綱多年不倒,隻是由於他的私心,使滿朝才學之士,或懾於他的威權,與之同流合汙,或不屑與之為伍,逃離權力中心,因而奠定了他一人獨尊的“師臣”地位。

回到自己的家鄉指揮作戰,李庭芝有在地優勢,不僅熟悉當地的地理、人脈,而且在感情上也有主場心理,因而迅速打起精神,強軍備戰,準備把蒙古人趕出襄陽城,守住襄陽這個戰略要地。

李庭芝派人對襄陽周邊環境進行勘測,得知城西北有一條河,叫青泥河,發源於一個叫均房的地方,他親自沿這青泥河察看,在其上遊,離襄陽城比較遠的一處河段,水麵較闊,李庭芝當即命人在那個地方建了一處造船工場。

經與工匠商議,設計了一種很特別的戰船,這種戰船是將三條小舟聯為一組,中間那條舟上裝載兵器,兩旁的小舟隻有船篷,沒有船底。

同時,懸賞征兵,專門挑選那些生長在水鄉、水性好的青年入伍,選派熟悉水性和水戰的將領對這些應征入伍的水軍進行強化訓練,每日親自監訓。

當時挑選了來自襄陽、郢州和其他地方的精壯水兵三千多人。指派張順、張貴作這支水軍的統領。

張氏兄弟二人從小在水邊長大,而且讀過兵書,懂得行軍布陣,在鄉民們中有很大的號召力。

老百姓叫張貴為矮腳張,叫張順為竹園張。

李庭芝一有時間,就找到張氏兄弟談心,講述自己在征戰過程中培養來自民間戰將的故事,尤其是對堅守襄陽的呂文煥和他的哥哥呂文德如何由一個在山裏砍柴燒炭的農夫成為國家棟梁之材的事津津樂道,呂文德更在身後被皇帝封賞,蔭及子孫,而且呂氏家族的許多人現在都在朝野做著大官,張氏兄弟聽得很對胃口,下定決心要跟著李庭芝建功立業。

張氏兄弟也知道與蒙古人作戰是要做好犧牲準備的,因而在強力練軍過程中,也重視對廣大士卒的思想動員。

經過數月密集訓練,這些水兵彼此間已建立了很深的感情和互信,但張氏兄弟還是有些不放心,很快到了要開戰的時候了,張氏兄弟把三千水兵召集起來,對他們說:“各位,蒙古人侵我大宋江山,圍困襄陽已有三年多了,我守城將士戮力同心,沒有一個做孬種,即使在最艱困的時候,既不棄城而逃,也不投降,是真正的好男兒。這段時期以來,你我艱苦操練,就是為了練得真本領,將這些蒙古人趕出襄陽,趕出我大宋江山版圖之外。我們沒有想過侵略別國土地和人民,他們也不應該妄想占我城池!”

眾水兵:“殺進襄陽城,趕走蒙古人!”

其實這些戰士並不知道,在蒙古軍帳中有許多忠於蒙古大汗的北方漢軍將士呢。

張順望著眼前這些精神抖擻的水兵將士,再看了看自己身邊的兄弟張貴,清了清喉,扯著嗓子說:“各位,自古以來,作戰就有可能送命。唐詩說,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我們這次攻打圍困襄陽的蒙古之軍,同樣也會有人戰死,兄弟們,你們怕麽?”

眾水兵應道:“不怕!”

張順又壓低聲音:“各位,蒙古軍強大,而且盤踞這裏經年累月,也熟悉水戰,這次一定是場惡戰,很可能九死一生,現在你們中如果還有人動搖,擔心戰死,那就不要上戰場了,現在就告訴我,不要混在這裏敗我的戰事。有沒有不想上戰場的?”

眾水兵:“沒有!”

張順:“那好,大家現在給我聽明白了,每一個人都要立即做好隨時上戰場的準備,你們誰都不要怕死,要死也是我先死,我衝在最前頭,你們怕不怕!”

眾水兵:“不怕!”

張順這話本來是為了鼓舞士氣的,但聽在前來觀陣的李庭芝心裏,他深感這最後一句可不是吉祥之語。

又到了漢江漲水的時節,青泥河雨水泛流。

李庭芝認為這正是發揮水軍作用,救援襄陽的好時機,於是與張順、張貴商議,從青泥河率軍直奔漢江,逼近襄陽。

一時間,張順、張貴二人率領三千水兵,乘著100多組戰船,由青泥河進入漢江,往襄陽奔去。

大家以紅燈為號。

張貴率一支隊伍先行,張順率一支隊伍殿後。

當時正是半夜時分,由於有江麵風浪之聲的掩護,大宋水軍在青泥河的動靜完全沒有被蒙古人覺察,一進入到漢江,蒙古軍隊發現了,來不及布陣迎戰,最關鍵的問題是,看到這種三舟一組戰船相連的陣勢,他們搞不懂這是什麽東西,而張氏兄弟的三千水師,每組船上都有一個戰鼓正急促地擂響著,大家又一齊喊將起來,當時士氣正旺,把駐紮在襄陽邊上的蒙古軍嚇得不知所措,倉促應戰。

蒙古帝國對宋的戰略顯然是整體一盤棋,鹹淳7年(1271年)5月,因受到襄樊軍民堅決抵抗,蒙古軍久攻兩城不下,於是忽必烈在命令蒙古軍隊繼續圍攻襄樊的同時,又派賽典赤,鄭眠率蒙古軍水陸並進,攻打嘉定,汪良臣,彭雲祥率蒙古軍出重慶,劄剌不花率蒙古軍出瀘州,曲立告思率蒙古軍出汝州,以此牽製宋軍,進一步孤立襄樊兩城。

同年11月,忽必烈在群臣的謀劃下,建蒙古國號為元,取中華傳統經典《易經》中的“大哉乾元”之意,從整個國家意識形態到政權體製,全麵實行“漢法”,宣示繼承中華道統,表示元王朝是封建正統,為消滅南宋統一全國做最後的輿論準備。

蒙古軍陣中有許多如劉整一樣從宋軍陣營投降的將領,熟悉宋軍狀況,他們早就在漢江邊上布置船陣防守,當張順、張貴兄弟的水軍快靠近襄陽城的時候,發現前麵全是蒙古人的戰船,一船緊挨一船,無隙可入。

張順從後麵趕上張貴,看到蒙古戰船阻住了前行的通路,正打算率領水兵們強闖敵陣,張貴攔住了,輕聲說:“慢著!”

張順會意,仔細察看著周邊環境,在張貴耳邊輕聲低語數句,於是打了一個令人心驚膽寒的口哨“唧——”,那些本來隱藏在無底舟中的水手們一個個靜靜地鑽入水底,蒙古軍隻看到這些小舟晃動,卻不見人影,搞不清楚是什麽狀況,張順本人也偷偷地潛入水中。

忽然間,蒙古軍的戰船全都搖晃起來,原來拴住各船的鐵鏈紛紛被潛入水中的宋軍剪斷,有的船還被掀翻,蒙古軍這才意識到自己上當了,由原來的對陣,改為擊鼓迎戰,一時間,江麵上戰鼓聲、喊殺聲、戰船著火後的燃燒聲、各種兵器的碰擊聲,伴著山風江浪之聲,一片嘈雜。

蒙古軍由於準備充分,布陣嚴密,雖遭潛水宋兵突襲,但實力還是很強大,給二張的進擊造成很大阻力。

張貴很清楚,兩軍對陣,勇者勝,他開始感覺到蒙古軍從實力上講,要比自己帶的這三千水軍更人多勢眾,即使這樣,如果自己趁亂逃走,那麽宋軍將一敗不可收拾,不管能不能把這些蒙古水軍打敗,一定要給城裏那些孤軍守城的將士們一些信心,於是趁勢殺開一條血路,邊戰邊向襄陽城邊靠近。

呂文煥帶領的守城將士已經在範文虎敗戰之後苦守孤城多時,忽聽得城外兩軍水軍對陣,那可是如枯木逢春,久旱遇甘霖,一個個振作起來,準備裏應外合,狠狠地給蒙古軍以打擊,但很快發現,宋軍兵力並不多,且隻有江上水軍在戰,陸上並無其他軍隊配合,江戰猛烈了一陣子之後,似又聲勢弱了下去,因而,很快平靜下來。

不過,在快到黎明時,守城將士忽然看到張貴帶領一個船陣已經靠近襄陽城,蒙古軍不敢追趕,也重燃希望,打開城門,把張貴迎進城內,一同抗擊那些試圖入城的蒙古軍。

盡管張貴帶到城內的水軍人數有限,但也還是大大鼓舞了守城將士的士氣。

遺憾的是,在清點戰後人馬時,不見了張順的身影,大家都為之疑惑,大概過了三天,漢江再次漲水,在城邊,有人發現一具浮屍漂在水麵,穿著戰衣,手裏拿著弓箭,很似宋軍將領,呂文煥命人打撈上岸,請張貴前往辨認,張貴一見號啕大哭,原來不是別人,正是張順。

隻見張順身上被槍刺中多處,被很多箭頭射中,而且還附在身上,那張順的表情也很誇張,兩眼圓瞪,如沒有死一樣,所有見者,都為之感到吃驚。

呂文煥命人在城內覓一處墓地,親撰祭文,由張貴負責,以隆重禮儀,將張順埋葬。

在李庭芝的安排下,張貴率領部分水師經過與蒙古圍軍的作戰,突破蒙古軍防線,進到襄陽城裏,雖然付出了很沉重的代價和犧牲,但大大鼓舞了原來孤軍守城將士的士氣,襄陽城裏一下子士氣振作起來。

呂文煥本來一人獨支,加上兄長呂文德發背疽去世的消息也傳到他這裏,心力交瘁,張貴的到來,多少讓他感到自己並不孤單,因而每天登上城樓,與張貴一起巡城並鼓舞將士們要同心同德,堅守襄陽,等待朝廷派來大部隊增援,盡管這話已在三年前講過,但經過這麽多艱難的時刻,現在再講,還是有其現實意義。

呂文煥有時也向張貴講起自己跟隨哥哥在淮水岸邊從軍,先是跟著趙葵與金人作戰,後來又與蒙古人作戰,甚至還曾一度準備進軍汴梁,張貴聽得很是入神,有些事雖然李庭芝先前也曾講過,但每聽一遍都很新鮮,總是為這呂氏家族對宋室的忠誠所感動,因而立誌要做一個忠於大宋王朝的有功之人。

這樣過了一段日子,蒙古軍還繼續圍在城外,李庭芝也沒有再派人前來增援,這張貴呢,不似呂文煥,經過許多戰爭洗禮,原是民間的鄉民領袖,被李庭芝招募進入官軍之中,又剛與蒙古軍有了一場激戰,情緒正被調動起來,有些急性子。有一天,他聽呂文煥還在講其以往的征戰故事,覺得有些膩了,於是望著城外的蒙古軍說:“呂大人,這蒙古軍怎麽吃飽了沒事幹,可以這樣無聊地把你圍在這裏三年之久啊?”

呂文煥:“你這算是提了個明白問題,你不要以為這些蒙古人和他們的先祖一樣,野蠻不講道理,他們可是也講禮義廉恥的呢,而且在蒙古人的軍帳之中,有很多碩學鴻儒啊,比如那位被賈丞相扣留的郝經,就是一位博學之士,而且聽說,他寫給當今皇上的一封書信,縱談古今興亡大勢,講到本朝自太祖開基以來的許多典故,連我們那些考中過進士的才學之士都自歎不如啊。”

張貴:“這與他們圍困襄陽三年之久有什麽關係?”

呂文煥:“關係大著呢。這說明現在的蒙古人早就不是化外野蠻民族了。”

張貴:“我還是沒有聽明白,這與他們圍襄陽有什麽關係。”

呂文煥:“蒙古人的祖先從秦漢以來,一直與中原衝突不停,但從來沒有如現在這樣,企圖征服漢人生活的區域,多數時候是搶了一些婦女、財物便逃往北方大漠,自唐末五代,中原分治,先後出現遼、夏、金三個北方朝廷,他們都仿照我華夏禮製,延請了許多漢人做他們的老師,建立了與大宋分庭抗禮的朝廷,金滅遼之後,蒙古人興起,隨之滅了夏、金,建立蒙古國,這本來沒有什麽問題。隻是這些建立蒙古國的人可有野心呢,他們了解到宋朝內部的種種情況,招降了許多漢族才學之士和名門望族為其服務,漸生混一天下之心,這就要了命了。”

張貴:“您是說,蒙古人想仿效曆史上那些中原統一王朝,建立天下一統的政權。”

呂文煥:“從這些年來我與他們的交手中,能感覺到這一點,就說這襄陽吧,位於中原腹心之地,輻射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是自古以來的軍事要衝。所謂爭天下者,不爭一時,這蒙古人看來是有長遠的征戰計劃,他們能圍困襄陽三年之久,就是這個原因。”

張貴一聽,倒吸了一口涼氣,沒有想到官軍與蒙古人作戰還有這麽多自己不清楚的東西。他凝神靜氣了好一會,看著城外蒙古軍的軍陣,激奮地說:“現在我們孤城無援,如果這樣整天守著,城內糧草也消耗得差不多了,不戰不降,也是坐以待斃。”

呂文煥:“蒙古人正是等著這一天呢,所以我們要想辦法自救。您來了,可以算是助我一臂之力啊。”

張貴:“可是還是幫不上忙啊。”

呂文煥沉吟半晌,沒有出聲。

張貴:“這樣吧,呂大人,看來我們還是要主動想辦法,李庭芝大人派我突圍入城,也是希望我能起點作用,不至於還是如以前那樣隻是固守。據我所知,範文虎範將軍也率軍駐守在這離襄陽不遠的地方,他是離我們這裏最近的一支官軍,我們派人去向他求助如何?”

呂文煥:“文虎是我兄之女婿,是我的侄婿,於公於私,他都不可能對我坐視不救,前次曾來救援,反被蒙古軍打得大敗,所以,賈丞相命他駐守在外圍,加強訓練軍隊,這麽長時間了,他率領的隊伍也應該恢複了元氣,你可以派人去打聽打聽。”

張貴:“既然是這樣,也就不必猶豫。我派人前往範將軍處求援,等援軍到來,我們再率城內守軍衝出,內外夾擊,必滅蒙古軍於襄陽城外。”

呂文煥:“好,這件事就由張公處置!”

張貴於是從自己帶來的水兵中找了兩個水性特別好的士兵,寫了一封求援信,用蜂蠟包好,潛水出城,前往範文虎的營帳求援。

範文虎看到求援信,告訴送信的士兵,自己可以帶領一支五千人的軍隊,駐守在漢江邊的龍尾洲,希望襄陽城裏的將士把衝出城的路線指向龍尾洲,這樣就可以對蒙古軍形成夾擊,當即寫了回信,約定出兵時間,仍用蜂蠟包好,交給那兩個士兵,讓其泅水回城複命。

張貴拿到範文虎的回信,當即告別呂文煥,到自己的水軍中巡察,準備率軍出城迎戰,在清點人馬的時候,發現少了一位小頭目,這個人因為在城內與老百姓發生矛盾,剛被張貴訓斥了一頓。

估計這個小頭目是挾憤逃往敵陣報信去了,自知情勢不妙,而範文虎已在信上約好出擊計劃,怎麽辦呢?

張貴大聲地對身邊的將士說:“這家夥可能逃往敵陣報信,估計他還沒有那麽快逃到敵陣,我們趕快出發,也許敵人還來不及反應,這樣我們就可以搶得先機!”

說完,當即擊鼓發令,襄陽城向龍尾洲方向城門大開,張貴率領數千水兵,乘舟而出,蒙古軍的戰船倉促應戰,因為張貴和他的水兵抱著必死的決心出城,蒙古戰船無法阻擋其銳氣,張貴軍鼓楫破圍,乘夜順江水而下,衝斷蒙古戰船用鐵鏈連結的戰陣,勇者無懼,果然殺出重圍。

行至小新河河段,蒙古軍水陸齊發,向張貴圍過來,張貴正殺得興起,看到水麵和岸上燈火通明,到處都是軍士的叫喊聲,以為是到了龍尾洲呢,他把那些蒙古軍當作範文虎的援軍,於是越殺越帶勁,他指揮自己坐的小舟駛向前去,準備與範文虎會合。可是站在那戰船之上的不是範文虎,而是蒙古軍的總指揮阿術和先鋒劉整,這才明白這周邊全是蒙古軍而不是宋軍。

可是他已經來不及反應了,躲閃也做不到,張貴被蒙古軍圍在中心,他拚力搏殺,身上被蒙古軍刺中數十刀,力盡被俘,被反綁雙手帶到阿術麵前,阿術本來想上前將倒在地上的張貴扶起來勸降,那一身血汙的張貴並不認得阿術是誰,見一個蒙古裝扮的將領向他靠近,沒有多想,身子在地上突然扭動了一下,雙腳向阿術橫掃過去,然後站起身撲倒在阿術身上,這場景,連劉整也沒有見過。

阿術被這突然的動作所嚇倒,正被張貴壓得喘不過氣來,一邊發出嚎叫,一邊望著劉整。劉整走上前來,一腳把張貴踹開。

阿術被張貴沾了一身血汙,狼狽地爬起身,看著齜牙咧嘴、怒目圓瞪、滿身血汙的張貴,心寒膽顫,從劉整手中拿過一柄寶劍,直插張貴心窩,一股熱血噴湧而出,濺得周邊人身上一片血紅。

原來張貴軍中跑出來的那個小頭目果然是偷跑到城外蒙古軍中報信去了,阿術和劉整商議,將計就計,搶先在龍尾洲布陣,等著張貴和範文龍自投羅網,範文龍被蒙古軍阻止在包圍圈外,而張貴恰好就衝入到蒙古軍設置的包圍圈中。

蒙古軍為了打擊襄陽城裏守軍的士氣,特地把張貴的屍首懸在大舟之上,送到襄陽城下,對守城的宋軍喊道:“你們認得矮張都統麽?”

因為以往張貴常陪同呂文煥巡城,很多守城將士都認得張貴,看到張貴屍首,許多人都忍不住失聲痛哭。

蒙古軍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張貴的屍首掛在城邊,退兵而去,企圖從心理上徹底打擊宋軍。

呂文煥極感痛心,派人將張貴的屍首收拾入城,然後埋在張順的墓邊上,並建了一座雙忠廟,作為對張順、張貴兄弟的紀念,同時,把一些主要將領叫到軍帳之中,要求大家以張順、張貴為榜樣,為大宋守城,為大宋殺敵。

在襄陽被圍的同時,與襄陽一江之隔的樊城也受到蒙古軍的圍困。

本來襄、樊兩城,互為犄角,漢江從中間流過,呂文煥曾用鐵鏈將江兩岸連起來,架設了一座浮橋,專門用作軍事通道。

蒙古主帥阿術立意圍襄陽時,派兵把呂文煥建的這座浮橋毀了,把兩座城完全隔開。

起初數年,襄、樊兩城雖各遭圍困,但都能堅守,這樣還能給對方造勢,彼此鼓舞。

阿術與劉整、史天澤計議,這樣也不是長久之計,於是采取圍襄打樊的策略,先從攻打樊城進行突破。

阿術在漢江裏布置了非常強大的蒙古水軍,阻擋襄陽守軍對樊城的救援,然後派出最精銳的騎兵進攻樊城,樊城城門不久就被蒙古人攻破。

樊城守城的宋將叫範天順,官位是荊湖都統製,比守襄陽的呂文煥要低一個級別。得知蒙古軍入城,向著臨安方向跪拜,仰天長歎道:“生為大宋之臣,死為大宋之鬼!”安排家人化裝成老百姓各自逃命,自己在官府懸梁自盡。

範天順手下有一員叫牛富尚的別將,在蒙古人入城後,率領100多名敢死隊員與蒙古軍展開巷戰,曾一度讓蒙古軍聞風喪膽,但終因力量懸殊,牛富尚身受重傷,他不想被蒙古人抓住受辱,先是用頭撞牆,鮮血從頭流到腳,他看到旁邊房屋起火,縱身跳入火海之中,蒙古軍見此情況,一個個都嚇得大驚失色,跟著牛富尚身邊的一員猛將叫王福,他目睹了牛富尚蹈火一幕,眼淚噴湧而出,對著向他圍過來的蒙古軍說:“你們看到了,牛將軍為國而死,我豈能苟且偷生?”說著,大喊一聲,衝破幾個蒙古軍的包圍,縱身跳入牛富尚跳火的火堆裏。

看到攀城宋軍一個個都那麽勇猛英烈,蒙古軍驚駭不已。

樊城失守,不僅對襄陽震動很大,而且消息傳到臨安,朝野一片混亂。

賈似道知道這個時候已是紙包不住火,無法再瞞過度宗皇帝了,隻得以實情相告,並給度宗皇帝上了一道奏章,先是自責了一番,然後提出自己要親上前線,帶兵打仗,把度宗皇帝弄了個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