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斯裏蘭卡一年隻有旱季和雨季,旱季的時間比較短,一年隻有三、四月份和九、十月份,剩下的八個月都屬於雨季,有人說:“沒有平地起山洪的勇氣就無法在斯裏蘭卡工作。”這話一點不假。

今年的斯裏蘭卡雨量特別大,從五月份開始,幾乎沒有連著兩天是晴天,為了不誤工期,吳春他們真是做到了和雷雨賽跑,雨來我躲,雨停我們繼續工作,有時候一天之中都能下上三四場雨。

這個季節無法進行鑿樁、罐樁作業,還好去年進行預壓的沼澤路麵已經達到了預期效果,按照工程標高將撤下來的沙土運到高速下側的輔助路上,形成高速路的下道,十幾台鏟車轟鳴作響,幾十輛運料翻鬥往返穿插,壓路機跟在後麵緩緩推進,吳春和趙永剛分兩端指揮作業,他們的身後百十米寬的高速雛形緩緩展現在眼前。

天空中又飄過來一片烏雲,趙永剛抬頭看看,大聲說:“老天爺真是對我們不薄啊,我們剛撤一段路,他就下一場雨,生怕我們路麵不平整,看這不又要幫我們測量了。”話音剛落,豆大的雨點劈啪落下,人們嬉笑著鑽進附近的車裏……

吳春看看手表,心想:這場雨過去,也就該下班了,照這樣幹下去,這項工作還要半個月才能完成,上邊說讓他趁著雨季,盡量安排第一批來的員工回國休假,現在是七月初,六月中旬回去的十幾個人再有幾天就該回來了,這下批人裏應該讓趙永剛回去,前兩天聽劉紅說老趙大叔最近臉色不好,人也越發的瘦了,春霞說前段時間晚上還犯過兩次心髒病,雖然吃過藥後就好了,嚇得她婆婆一個勁地掉眼淚。可是,老爺子卻說什麽也不讓告訴趙永剛,說自己就是因為天熱,等過了這六、七月份就好了。咳,可憐天下父母心啊,明明自己的身體已經很虛弱了,怕兒子分心、影響工作,卻還要笑著說沒關係,這就是我們的父輩。

吳春想著,眼前出現了自己老父親佝僂的身影,老人家拄著手杖,仰著頭看著他,那眼光裏滿滿的慈愛和自豪。

可是,這批自己還是回不去啊,張繼民的預製場眼下工作不算太緊,因為他負責的橋梁板已經堆起了一座座小山,單等雨季一過,就按順序運輸安裝。趙永剛的工作有自己接管,也不會有大的疏漏,畢竟眼下的主要工作就是這撤料、墊道,自己多操點心就行了。吳春想著,長出了一口氣,心裏默默地說:“對不起,老爸,對不起,劉紅,等下個月,下個月……唉!下個月?九月份是一年中難得的旱季,九十月份會更忙的,那就再挺兩個月,十一月份我一定抽時間回家休假。”

吃過午飯,吳春把自己的想法和大家說了,得到通知的員工一個個都很高興,畢竟離家一年多了,一想到就該回家休假了,心裏怎麽能沒有一種歸心似箭的感覺。吳春決定下午給他們這些人放半天假,到會計那裏支點盧比,到街上想買點啥就買點啥,畢竟是從國外回去的,最起碼也要帶點當地的特產什麽的。

張繼民對於自己這次休假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原本上個月休假吳春就安排了他,隻是他說,預製場那邊還有些事,需要他處理,這段時間,他將手頭棘手的事情都已安排妥當,接下來他讓副手負責的工作就是一千米長高架橋的橋板,因為數量多,型號、標準都一致,估計他休假回來,也就完成得差不多了。

趙永剛對於這次休假啥話也沒說,估計是從他老婆那裏得知了他老爸的身體情況。別看趙永剛平時嘻嘻哈哈的,這段時間明顯就像有心事似的,有時候一個人躺在**,眼睛望著天花板靜靜發呆。

今天,他向吳春交接完工作後說:“難為你了,看樣子這個雨季你是回不去了,你在這裏澇的難受,家裏的旱情卻無法緩解啊。”吳春看了看他,覺得他的話有些莫名其妙,待看到他向自己擠擠眼時,吳春忽然明白了,忍不住笑出了聲。

可是笑歸笑,一想到他們都能回家緩解家中的“旱情”,吳春的心裏還真就跟貓抓似的,老婆那可人的微笑、勾心的眼神和那肉嘟嘟的紅唇,想想就讓吳春熱血沸騰。

燕山村再一次沸騰了,第一批回國休假人員剛走,這第二批回國休假人員就到家了。趙永剛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來到吳春家,把吳春讓他捎回來的幾盒茶葉放到吳青山老爺子麵前說:“這是斯裏蘭卡的高山紅茶,是吳春哥給您買的。”吳青山老爺子笑眯眯地說:“好,好,那就沏一杯嚐嚐。”劉紅沏了兩杯熱茶端到他們麵前,吳青山老爺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眯著眼睛慢慢咽下,又喝了一口,睜開眼睛笑著說:“嗯,很好,隻是和我們的鐵觀音還差一點。”

接下來。吳老爺子詢問了吳子良和趙亞明兩口子的情況,因為第一批出國人員中,除了吳春就剩他們兩口子沒回國。

提起吳子良和趙亞明,趙永剛的話匣子可就打開了,首先讓我們來說說吳子良。吳子良是電工組組長,別看三個人的電工組,責任老大了,工地用電全是公司自己發的,如果趕不上打梁、罐樁還好,工地用電有三四台發電機就夠了,如果趕上打梁、罐樁,隻一個冷庫用電就要三四台發電機,再加上工地及部門用電,可以想象他們的工作量有多大。

特別是前段時間一個電工的老母親得了癌症,已到晚期,這名電工回國該兩個月了,至今未歸。

這不和我們一起出國的另一個電工,這次和我們又一起回來了,現在工地上就剩吳子良一個電工,不管白天黑夜,隻要有人打電話說某處電出了問題,吳子良立即就得到現場維修。說是電工組組長,凡事都一馬當先。

再說趙亞明,這段時間,正值雨季,工地施工較以往不緊,公司員工和別地部門先後有人員回國休假,他們後廚也有一個師傅回國了,再加上趙亞明還有一群狗孩子,每天早晚務必帶著它們出去遛彎,哈哈哈,也夠她忙的。

趙永剛一口氣說了這麽一大堆,吳老爺子靜靜地聽著,不時地點點頭,臉上露出欣慰的神情。當聽說趙亞明還有一群狗孩子時,而且每天早晚還要帶它們遛彎時,禁不住抬頭看了一眼趙永剛。趙永剛看出了吳老爺子的疑慮,笑著解釋說:“斯裏蘭卡有三大怪:吃飯用手抓、拉屎用水刷、狗和烏鴉不能打。”

接著,趙永剛便和吳老爺子聊起了有關這三大怪的一些趣事兒,其中免不了提到那次他們坐小火車去買高山紅茶的事……當談到他們幾人在蘭卡小飯店,在沒有中餐的情況下,他們洗了手,準備體驗生平記事以來的第一次抓飯的時候,趙永剛笑著說:“您也知道,我從小就是左撇子,可偏偏斯裏蘭卡有一個習慣,那就是吃飯必須用右手,因為左手是用來擦屁屁的。所以洗手的時候,吳春哥再三強調,抓飯的時候,不能用左手。我生怕自己因為習慣而讓人看笑話,丟了我的臉無關緊要,丟了我們中國人的臉是萬萬不能的。”

說到這裏,趙永剛抬頭看看吳老爺子,見吳老爺子正笑眯眯地聽著,就連正在廚房做飯的劉紅都停下手笑著等著聽下文,趙永剛接著說:“您知道嗎,當時小飯館人可多了,再加上和我們同去的兩個蘭卡同事,他們一個個就像觀看一場大戲一樣看著我們,老板和老板娘都撇下客人,靜靜地看我們表演。我心裏緊張,左手緊緊地攥著拳,生怕一不小心伸出去。我抬頭看看吳春和張誌家,見他們正怔怔地看著我。好像對我說,管住你的左手。

這時,就見吳春笑著拿過提包,慢慢地從裏麵拿出一個塑料袋,慢慢展開,從裏麵拿出四把調羹,每人一把。我們心裏高興,表麵上卻很自然地接過調羹……忽然,在場的蘭卡人掌聲一片。”

吳青山老爺子已經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不細看,你根本分不清哪道是皺紋,哪道是眼睛。

“一高興,你還是用左手接過調羹了唄?”劉紅笑著說。

“當然不是,我真的表現得特別好,不但沒用左手接調羹,同時自那次開始,我已經改掉了用左手使筷子的習慣,咱不能拿笑話讓人看,注意國家形象,從我做起,從小事做起。”趙永剛說完,做了一個鬼臉。

“嘟嘟”,劉紅手機在桌子上震動起來,吳青山老爺子對著廚房大聲說:“劉紅啊,手機響了”。

“哎!”劉紅答應著,從廚房走出來,一手端著一盤菜,一盤是西芹腰果蝦仁、一盤是青椒絲炒豆片絲,一看就知道劉紅刀法了得,這青椒絲和豆片絲均勻細致,黃綠相間,讓人一看就有食欲。劉紅將菜放到桌上,拿起手機,對方好像已經掛斷了,劉紅打開手機,噢,是趙永剛媳婦春夏打來的。

劉紅回撥:“春霞,永剛在我家吃了,我給他炒了愛吃的青椒豆片絲,嗬嗬,沒事,爺倆聊得可開心了……”放下電話,劉紅走出屋子,就見趙永剛的媳婦騎著電動車進了大門。趙永剛忙起身,笑著說:“今天就不在這吃了,改天再來吃嫂子炒的青椒豆片絲。”

說完就向外走,正好他媳婦春霞進門,見趙永剛出來了,笑著說:“我一猜你就在這呢,媽和爸把餃子都包好了,快回家吧。”春霞說完,又扶著屋門探進頭去笑著說:“大爹(大伯),我爸說,讓您也去我家吃,他想和您喝兩杯。”

“嗬嗬,我今天就不去了,你嫂子菜都炒好了,改天吧”,吳青山老爺子笑著說:“你爸這兩天身體怎樣?兒子回來高興啊,高興也少喝點酒,你就說,改天我請他。”

趙永剛兩口子和劉紅說笑著走出了大門,劉紅止步,趙永剛騎上電動車,春霞坐在後座上,看看街上無人,一雙手就從後麵抱住了丈夫的腰,這一抱,趙永剛全身一抖,電動車左右搖晃,險些栽倒,春霞忙將手縮回,順便在丈夫的背上捶了一下,輕聲說:“穩住,激動啥?”趙永剛沒說話,屁股在車座上向後蹭了蹭,簡直就坐到了老婆的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