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第二天,剛吃過早飯,吳春便來到項目部,此時項目部裏,隻有吳鬆山和幾個上乘領導,吳春首先匯報了這些天的橋梁打樁及罐樁情況,領導們對這段時間的工程進度表示滿意,接下來吳春說出了自己幾天來心裏的擔憂和顧慮。雖然這擔心和顧慮隻是吳春的假設,但出於認真負責的態度,隨著大量橋梁罐樁工作的展開,吳春認為,有必要先向國內的領導們說出自己的心裏話。
斯裏蘭卡屬熱帶地區,常年氣溫炎熱,晝夜溫差小,而混凝土混合後,溫度較高,混凝土凝固需要在最佳的時間內達到最佳的溫度。在我國,這個問題不用考慮,即便在我國南方,晝夜溫差也較大,也能在恰好的時間內達到最佳的凝結度。如今在斯裏蘭卡,這個問題還有待見證。
領導們聽了吳春的報告,覺得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倘若這個問題真的存在,及早發現,我們及早想辦法解決,否則,這個隱患將影響整個工程的質量和進度。
今天正好是拆模時間,吳春建議自己先去工地實地看一看,再回來報告。吳鬆山叮囑吳春千萬要認真仔細,吳春答應著,騎上院裏的一輛摩托車向工地駛去。
工地上,趙永剛別看平時嘻嘻哈哈,工作起來卻是特別認真,今天帶著一幫工人在塔吊的配合下拆之前罐注的三十根橋柱的模板,每拆卸完一根柱子,都要嚴格檢查柱底和橋樁的連接情況,以及混凝土的凝結情況和柱子外表的光滑度。
上午十時許,三十根三十多米高的橋柱子的模板已經全部拆卸完成,當一根根高端大氣的橋柱佇立在人們麵前的時候,工人們好像看到了一座座高架橋佇立在河床之上,和遠處的沼澤地裏那金燦燦路基連接成一條天路,這條天路載著無數個美好的夢想飛向遠方。
趙永剛站在吊車的吊鬥裏,望著這三十根高端大氣的橋柱,心裏總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勁,然而究竟哪裏不對勁呢,一時間他又說不清楚。
他伸手撫摸著最後一根橋樁的頂部,因為接下來的工作就是鑿樁,鑿樁的意思是說:將打好的柱子,按照一定的高度,鑿去多餘的混凝土,露出裏麵的鋼筋頭,再到綁筋打蓋梁。這是一項技術性很高的力氣活,已經凝固上號的混凝土簡直比岩石還硬。
忽然,趙永剛撫摸橋樁柱的手停在了那裏,他發現,在橋柱頂部,有沒凝固好的沙石碎塊在他的手下滾動,這是以往乃至曆次工作中不曾有過的現象,你想啊,這種混凝土標號高,凝結力強,即便上麵的泥漿沒有經過壓力,隻要有一點連接,凝固後,也會毫無異議地凝結在一起,怎麽會有混合浮土?
他又快速地用手向下試試,雖然不能隨意撼動,但力道上總覺得和以往不一樣。他向下望了望,見幾個工人正在準備鑿樁的工具。趙永剛大聲說:“先把我放下來”,有人過來操縱吊車,趙永剛從吊鬥裏下來,剛要抬腿向前麵的橋柱走去,見吳春風風火火騎著摩托車趕來,趙永剛心裏已經明白了七八九了,他站在那裏,待吳春走近,方大聲說:“你是來看這……”趙永剛的話還沒說完,吳春已經點頭,表示沒錯,並說:“怎麽樣?有啥問題嗎?”“有,我正想去前麵看看呢。”二人邊說著,邊一起向前走去。
項目部裏,此時斯裏蘭卡特別邀請的英國技術顧問大衛也已經被邀請入會,隻見他迷茫地望著兩個風塵仆仆趕來的中方員工,因為在剛才,吳春已經打電話向吳鬆山匯報了現場橋柱的情況,項目部認為,這是一個嚴肅的問題,必須讓斯方了解問題的真相,同時我們將積極想辦法解決。
大衛是前幾天開始罐樁時去過工地現場一次,當時伴隨著機器的轟鳴聲,那一車車冒著白煙的混凝土緩緩注入挖掘機旁大鐵桶的時候,隨著一股濃重的白色煙霧,會有一種被燙開了的冷水發出的掙紮聲,這聲音由大變小,最後隻能變成一聲輕輕的歎息,無可奈何地被擠出桶外。
鑿樁準備接柱子那天,大衛再一次來到工地現場,在工人們鑿樁的同時,他認真地檢測了水泥的凝結情況等多項指標,每項指標都已達到了質量標準。
可是,原以為同樣的操作方法,同樣的水泥標號,憑借中國人的工作認真的態度,隻需象征性地看看就行了,沒想到,三十根橋柱子,隻有二十根頭一天打完,晚上被雨水淋了一夜的柱子合格,剩下的十根,經過了兩天三夜的時間,水泥好像還沒有上號。如果這件事情真如吳春所言,是因為氣候的原因。那麽這是一個棘手的問題。
項目部裏,吳春正在講解自己剛才在工地上看到的情況,以及和自己之前的擔憂不謀而合。
趙永剛也確定說,上次下雨前的確是灌注了二十根柱子,後邊這十根是下過雨以後灌注的,這兩天氣溫較高,認為吳春的推理有道理。
為了驗證吳春的說法正確與否,吳春和趙永剛來到了預製場,預製場裏,張繼民和工人們正忙得熱火朝天。
聽說第一座橋梁的三十根柱子已經拆模亮相,接下來就要鑿樁、綁筋、打蓋梁,然後他們的長30米,重70噸的1梁板就要上場,為了確保這偌大的梁板的運輸安全,一有空閑,張繼民就親自到車流量大的路段和火車交叉路口實地考察,他帶領工人們擴寬道路,在拐彎和居民區安裝指示燈。
這不張繼民剛剛從外麵回來,一回來,馬上走進預製場查看下一座橋梁的34米長的1梁板的澆水降溫情況,他說,搭棚、澆水這是最關鍵的一步,由於氣溫過高,混凝土的溫度降不下來,時間一長,過了水泥的最佳凝固點,打出來的梁板就要報廢,報廢一榀梁板,那就是幾萬元人民幣。
張繼民自顧自地說完,才想起來現在是工作時間,二位到預製場來,一定是有事找他,他剛要開口詢問,就見吳春笑眯眯地擺手說:“我們已經找到答案了,謝謝你,工作認真細致,不像我們,由於粗心大意,害得十根柱子看似雄偉高大,實際上內裏是糠心的,對於這一點,我是有責任的。”
張繼民一拍腦門子大聲說:“哎呀,我這人真是該死,開始發現氣溫高,影響水泥正常上號的時候,我還在想,等晚上和你們說一聲,以免打樁時忽略這一點。這不因為忙,全身心地忙啊,忘了,忘了……”
原來,修建預製場時,有一天下午,他們打一個小承台,下班的時候,一個工人將上午被雨淋濕了的散布隨便扔在了上麵,第二天上班後,大家驚奇地發現,被散布蓋著的地方,水泥上號情況明顯比別的沒被蓋著的地方強。
“我就想,是不是因為這裏是熱帶地區,氣溫太高,晝夜溫差小,對水泥的凝結有影響啊?”張繼民抬頭看了看吳春和趙永剛,見他倆正聚精會神地聽自己說話,接著說:“為了驗證這個想法,下一次用混凝土的時候,我特地讓多弄了些,多出來的混凝土我將它分成兩堆,一堆按正常工序對待,另一堆則勤澆水,並用散布支起了防曬棚,時間一到,效果果真完全不同。”說到最後,張繼民還是一個勁地後悔,沒有及時把這些話告訴他們。
吳春和趙永剛兩個人從張繼民那回來,已經是中午下班時間了。兩個人先到食堂吃了飯,在這個過程中,兩個人幾乎沒說一句話,每個人的腦海裏,都在想著同一個問題,那就是如何能讓剛攪拌好的混凝土的溫度降下來,降到接近最佳凝結度。
張繼民的預製場可以采用搭棚和勤澆水的方法,相較之下,預製場的用量還是少量的,雖然耗費人工體力,但終究能夠完成,使之達到正常標號。
對於這一點,吳春甚至在心裏有一種對張繼民的敬佩和感動,預製場裏那堆積山一般的梁板,如果都達不到標準,吳春不敢想象自己現在是什麽樣的心情,同時給公司和國家將帶來多麽大的損失。
如今看來,那十根橋柱子必須摧毀。然而,摧毀容易,如何從根本上解決,再塑起來,卻是一個棘手的問題。
英國監理大衛這兩天忙得是不可開交,他帶著他的助手詹姆斯對二十根橋柱子一根一根的檢測,生怕有一點的馬虎和大意,然而當每檢測完一根時,他都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心裏暗暗佩服中國人誠實認真的工作態度以及敢於承擔的勇氣。
大衛是英國人,國際著名的建築師和工程監理,經過他手裏的工程不計其數,然而像中國這樣的跨國公司幾乎沒有,以往都是他檢測出問題,工作方還要多方狡辯,直至在事實麵前不得不承認時,方才低頭認錯。
而今天,如果說是他的工作失誤,還不如說是他對中國人有著絕對的信任和認可。當最後一根柱子檢測過後,大衛收起工具,攤開兩手,笑著對他的助手說:“麵對這被無情摧毀的十根橋柱子,如果說我此刻的心情是惋惜,還不如說是感動,隻有中國人在失敗和錯誤麵前才會有這樣的心胸和勇氣,我佩服!”大衛和助手說著話,走下工地,一起朝著攪拌站方向走去。
在攪拌站旁邊的空地上,一座新式冷庫即將要落成,據說這座冷庫將和攪拌站形成一條龍作業,攪拌好的混凝土將通過這裏進行冰點降溫,然後再裝車運往工地。
試想想,當那一車車溫度恰好的混凝土運往工地,那一根根雄偉大氣的柱子整齊排列在那裏,那一座座高架橋橫擔於半空,工人們走在橋上,俯看蘭卡大地的時候,心中會有一種無限的欣慰和自豪,不久的將來這裏將是另一番新天地,斯裏蘭卡人民期盼了近四十年的高速夢就要實現了,貧窮落後的斯裏蘭卡人民將邁上一個發展的新台階。
這是中國政府的無私和豁達,是中國人的辛勤和汗水賦予蘭卡人民的新的機遇。大衛和助手站在一處紅土高坡上,麵對這熱火朝天的工作場麵,心中忽然有一股熱浪在滾動。這群中國人,他們離家在外,舍小家,顧大家,無論身在哪裏,他們始終以嚴謹的態度和奉獻的精神,詮釋著一個中國人——中國中冶人,一天也不耽誤,一天也不懈怠的工作理念。他們是中國中冶的旗幟,也是中國人民的旗幟。
大衛忽然仰起頭,望著飄揚在工地上空的五星紅旗,自言自語地用英語說:“這紅彤彤的五星紅旗啊,今天飄揚在斯裏蘭卡的上空,不久的將來,它一定會飄揚在更多像斯裏蘭卡一樣需要幫助的國家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