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打車巧遇假老鄉隨身錢物被劫光

打車,看似一件平常事,卻不平常。打車是人生全程至關重要的事。當你還是宇宙間一絲遊魂時,假如打上閻王爺安排的,那輛開往權貴人家投胎轉世的車,保你來到人世後少奮鬥幾十年。諸葛南淼就是投胎做人時打錯了車。不然,他今生不會為尋找一份安身立命的工作四處奔波,打上了這輛出租車。他乘坐的東風悅達出租車,從荔莞市錢街進入穗深高速公路,已是五點四十分左右。此時的穗深高速上,雙向行駛的長龍車陣,由一溜煙地滑過,慢慢變成了蠕動。

荔莞至穗城高速公路將近八十公裏,諸葛南淼乘坐出租車已行駛了三個多小時。冬季的老天爺已扯上那塊黑黢黢的窗簾,把沿途城鎮的燈光襯托得格外耀眼。

從穗深高速匝道下來的龍燈般車流,進穗城市帽山區收費站時,演變成了九條粗壯的龍燈。每條龍燈,都由若幹隻頭尾相咬的花花綠綠的巨形瓢蟲組成,每隻瓢蟲歸巢心切,互不相讓,爭先恐後地擠進收費站道閘口。

老五諸葛中垚又打來電話催促老三諸葛南淼。

“九點過了,在哪?”

“堵在穗城帽山收費站。”

“我們等你。”

“不知道還要堵多久哩!”

兩小時前,老五諸葛中垚發信息問三哥諸葛南淼應聘工作的情況,說今晚約幾個鄉黨一起吃飯,為三哥找到理想的工作慶賀。諸葛南淼當時回複的信息是婉轉的。

可是老五堅持等老三一起吃晚餐,老五並不是不知老三首次應聘不理想的結果。從三哥回複的信息“一言難盡”四個字,他是可以看出端倪的。老五堅持等三哥一起吃晚餐,是想和幾個鄉黨共同陪三哥散散心。

堵在穗城帽山區收費站的汽車大約近千輛,九條收費通道平均要通過一百多輛汽車。每輛車辦理交費手續的時間按二分鍾計算,最後那輛車通過收費站至少需要三小時。諸葛南淼乘坐的東風悅達出租車在長龍車陣的中段,通過收費站的時間也不會少於一個半小時。

這時,一路沒吭聲的出租車司機,漫不經心地咬住前一輛車的尾巴,開始有話無話地主動找諸葛南淼搭訕。

“老板去穗城什麽地方?”

“帽山區江田。”

“聽口音,老板是長江省人吧?”

“不錯,長江省人。師傅哪裏人?”

“我們是老鄉。老板哪個市?”

“哦!這麽巧?我葫蘆洲市的,師傅哪個市?”

“陸城縣。”

“嗨,越說越近,隻隔一條鬆采河。”

“那是,那是。”

“聽師傅口音,湖南長沙味蠻濃的。”

“哦——是這樣的,陸城縣是我的祖籍,我從小在湖南長沙長大。”

“難怪師傅沒有陸城縣的鄉音呢。”

“老板來穗城多久?”出租車司機轉移了話題。

“兩個月。”

“經商?”

“不,我在政府部門當差,這次來穗城考察一個合資項目。”諸葛南淼牢記老五的話,沒有對眼前的陌生人透露來穗城的真實目的。

“還順利吧?”

“還好,已有幾個意向性的項目,正在做市場調研。”

“先生混官場多久?”出租車司機把對客人習慣性的“老板”稱呼改成了“先生”。

“不短不長,也就二十多年吧!”諸葛南淼自豪地說。

“二十多年?撈了不少錢吧?”

“嗬嗬,師傅認為混官場的人都是開金礦的或印鈔票的?”

“至於錢從哪來,先生你比我懂。”

“我不懂。”

“不過,先生你官不大,沒撈到什麽錢。”

“嗬嗬,師傅是孫悟空火眼金睛啊!”

“我是孫悟空就好咯,要變錢就變錢,要變房就變房,也不至於整天幹車夫這粗活。”

“嗬嗬,孫悟空本事再大,也跳不出如來佛的掌心。師傅多做一些善事,將來修行成佛,那不是更好?”

“當今這社會,做善事沒善報,行惡者沒惡懲。我太爺爺和爺爺、父母都是醫生,行善一輩子,最終都沒有得到好報。不扯遠的,就說近的吧,去年九月,南粵電視台《今日前線》節目,曝光過一件做好事惹出麻煩事的新聞,不知先生看過沒有?”

“嗬嗬,那時我還沒來穗城哩,很少收看南粵衛視,老鄉能給我轉播嗎?”

出租車司機擰開一個大塑料茶杯喝了一口水,說:“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一位老太婆被一個騎摩托車的飛賊搶走挎包,當場被絆倒在馬路邊,導致腦溢血不省人事,行人視而不見。我一個開出租車的哥們停下車做好事,把老太婆送到醫院搶救,還墊付了住院費。沒想到老太婆的子女們帶著交警趕到醫院,第一件事是抓住我那個做好事的哥們不依不饒。那個哥們再三解釋,他們都不相信,也不讓我哥們開走出租車去跑生意。理由是,如果不是他開車撞倒老太婆,他為啥會停下賺錢的生意不做,管閑事送老太婆去醫院?那哥們是有口難辯,隻有等待老太婆快點蘇醒過來對質。可是老太婆成了植物人,不知還有沒有醒過來的奇跡發生。我那哥們惹上了大麻煩。”

“可以通過交警部門和醫院方鑒定嘛!”諸葛南淼用公事公辦的習慣語氣說。

出租車司機又喝了一大口水,嗆得連續咳嗽幾聲,氣憤地說:“交警部門隻會罰款。何況那是一樁無憑無據,說不清,道不明的交通事故糾紛。因為那個老太婆的子女和交警部門的關係不一般,最後還是逼迫開出租車的司機交錢消災。我那哥們真是冤枉賠付了七萬多的醫療費,唉!他這兩年的出租車是白跑了。”

“你那哥們做了好事,總有一天會得到好報的。”

“慢慢等待好報的應驗吧!”出租車司機用既期望又失望的語氣說。

稍候,出租車司機又聊起來:“上個月在荔莞市大街上,光天化日之下,兩個騎摩托車的飛賊搶奪一個女孩的挎包,女孩拚命拽住挎包不放手,呼喊著,盼望旁觀人救助。結果是,過路的行人視而不見,女孩被飛賊一刀砍斷了手臂,挎包沒有保住,還留下終身殘疾。”

“師傅說的這些社會問題的確存在。我也相信在某種場合,想做好事的人不敢做,見義勇為者不敢為。但這隻是個別現象,我們要看主流,要相信正氣總是能夠壓倒邪氣的。雖然暫時依靠個人的力量無法改變大局,但隻要我們每個人都憑良心做事,總有一天,那些歪風邪氣就會**然無存。”諸葛南淼又是一番大道理說辭。

“嘿嘿,看來先生真像一個大幹部,說出的大道理一套一套的。良心!良心值個屁,良心能換來房子車子票子嗎?”出租車司機帶有嘲諷的語氣說。

“嗬嗬,看來師傅的怨言不少啊,師傅貴庚?”

“五四年八月,發大水那一年出生,甲午的,屬馬,虛歲四十九。”

“哦!那我倆是同年同月出生。”

“先生是五四年出生的?看不出來。”

“師傅有幾個孩子?”

“結婚晚,有一兒一女,女兒大學已畢業了,兒子還在上高一。”

“師傅有兒有女,好命!”

“啥好命?”

“女加子就是好。”

“好個屁!”出租車司機開始爆粗口。

老五諸葛中垚再次發來信息,催問諸葛南淼在什麽位置?諸葛南淼回信息說,還在帽山高速收費站。這時,出租車司機趁空拿起手機也在收發信息,想必他可能是告訴家人不回去吃飯了。

“師傅,到帽山區江田還有多遠?”

“大約十多公裏路吧。”

“師傅開出租車見聞蠻多的,收入也不錯吧?”

“每天跟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見聞的確很多。至於收入嘛,少得說不出口。”

“穗城流動人口多,出租車生意火爆,應該好賺。”

“汽油不斷漲價,各種管理費不斷增加,就是打車價格不漲。司機辛辛苦苦跑一天,全給車主賺了。”

“從荔莞市錢街到帽山區江田需要多少錢?”

“不打表,兩張。”

“還算公道。”

“當今這世界哪有什麽公道母道的?隻有權道和錢道。”

出租車司機和諸葛南淼搭訕中,不知不覺已來到收費站窗口。司機付完過路費,出租車駛出道閘口,右轉進入105國道。出租車行駛不到五百米,司機打開右轉向燈,將出租車慢慢滑行到馬路右邊。

“老鄉,不好意思。我順便帶兩個朋友去帽山江田,你沒意見吧?”出租車司機客氣地說。

“哦——沒意見。”諸葛南淼還是同情出租車司機老鄉的,隻是稍有猶豫。最終不好意思拒絕。

出租車在馬路右邊剛停穩,一高一矮兩個穿牛仔褲的男子,拉開出租車的前後右門坐進來。矮個頭男子坐前排副駕駛位;高個頭男子緊挨諸葛南淼坐後排,把右門封死了。

出租車很快起步,司機一踩油門,熟練地將變速手柄推到五檔位置,車如離弦的箭射向前方。

“威哥,後麵的貨是官還是商?您搞清楚了嗎?”矮個頭男子回頭瞟了一眼後排的諸葛南淼問司機。

“廢話,老子啥時候看走過眼?”威哥不耐煩地說。

“價格呢?”矮個頭男子繼續問威哥。

“兩吊。”威哥舉起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道。

就在矮個頭男子回頭瞟一眼後排座位的一刹那,諸葛南淼和矮個頭男子四目相對,雙方都打了一個寒戰。同時,諸葛南淼才覺察到名為威哥的出租車司機,陡增了幾分匪氣,頭頂上有一種不祥之兆席卷而來。

諸葛南淼左手本能地拉了一下車門開關把手,他知道這是徒勞。為了交通安全起見,預防乘客從左側下車,出租車的左門一般是鎖死的。右邊的門又被高個頭男子堵死了。

諸葛南淼開始後悔,不該急急忙忙從寶島大酒店溜走,那裏有當保安部長的李定勝關照,有誰敢對他怎麽樣呢?之前,老五諸葛中垚提醒他注意安全的警言,全當成了耳邊風。

諸葛南淼來穗城的第一天,老五諸葛中垚在火車站接到他,乘坐公交車回帽山區江田的途中,一路坐車觀景,陌生的穗城,在諸葛南淼眼中別有一番情趣。透過車窗,一道道靚麗的風景出現在他的視域裏。

“老五,穗城最近在拍《新編西遊記》嗎?”

“啥西遊東遊的,聽不懂你這丈二和尚摸不著頭的話。你是不是整天被那些棋譜搞糊塗了?”

“看,從火車站開始,連續經過三個公交站,每個公交車站附近,都有手持鐵釘耙的保安人員巡邏哩。”諸葛南淼打趣地說。

老五順著三哥手指的方向,隔著公交車的玻璃窗看過去,發現果真有幾個穿灰色製服的治安巡邏人員,每人扛著一根三米長的鍍鋅鋼管,鋼管的頂端用三根細鋼筋焊接成鐵錨狀,形如釘耙。

老五忍俊不禁,壓低聲音“嘿嘿”笑了幾聲,說:“我在電話裏沒有聳人聽聞、虛張聲勢吧?”

“看來穗城的社會治安狀況真的不怎麽好哦!”

“當然,你看全民皆兵了。”

“也不至於治安人員扛釘耙呀!”

老五諸葛中垚才給三哥解說:穗城市常住人口加暫住人口已經超過一千三百萬,其中外來務工的流動人員就有五百多萬。近兩年社會治安不好,騎摩托車的飛賊搶劫他人財物的案件時有發生。特別是帽山區,總人口已超過三百萬,相當於一個小國家的總人口。其中外來人員已超過一半,幾乎每天發生一起凶殺案,有許多案件已成為無法破獲的懸案。那釘耙是帽山區公安分局,一個叫“雷老虎”的老公安人員,觀看電視劇《西遊記》得到啟發,綜合孫悟空和豬八戒二者兵器的優點,結合當下犯罪分子的作案規律和特點,發明的長鋼管棒耙防暴武器,既可當棒使,也可當耙用。當犯罪分子反抗,甚至持刀威脅治安人員生命時,一棒可以打落犯罪分子的凶器。當犯罪分子逃跑時,伸出釘耙就可以抓住犯罪分子的衣服或犯罪分子騎乘的摩托車後架。這一防暴武器的發明,不僅實用效果顯著,而且經濟效益可觀。據說,穗城市全公安係統,每年節約治安器材費用至少在千萬元。

前年,市政法委書記、公安局邢局長,親自給雷老虎頒發了“公安器材革新創造發明獎”。說到這裏,老五再三提醒諸葛南淼:在穗城混江湖,要牢記“三少五不”原則:少在深夜出家門,少和陌生人拉家常,少跟陌生女人說笑話;不要行走偏僻的街巷,不要撿他人丟下的錢包,不要坐沒有牌照的出租車,不要吃喝陌生人送給的食物,不要抽陌生人遞給的香煙。

諸葛南淼覺得老五有點婆婆媽媽的,甚至有些危言聳聽,滿不在乎地說:“我光棍一條,既無財又無色,怕他個球啊!”

你看這“球”就真來了。是福推不脫,是禍躲不過,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諸葛南淼立刻警覺又鎮定起來,禍到臨頭,恐懼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闖過禍至這一關,必有福到來。他迅速運轉大腦想對策,他習慣於體製內工作的那一套思維方式。

首先,將保全人民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其次,抓住一切蛛絲馬跡,以備後發製人,讓這些犯罪分子暫時逃脫了三月三,最終躲不過九月九。

第三,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軟硬兼施,跟犯罪分子周旋,盡量拖延時間,等待第三方解救。

他從來沒如此仔細地琢磨過出租車:你看第一排和第二排之間,被牢固的不鏽鋼網架隔離開來,那縫隙僅能伸進一隻手掌。這設計,原本是為了預防搶劫者傷害出租車司機的屏障,沒想到今天變成了出租車司機打劫乘客的囚籠。前排的出租車司機威哥和助手矮個頭男子,加上後排右邊的高個頭男子,三人密切配合,隨時可以置諸葛南淼於死地。前排擋風玻璃右下角,計程器從開始就倒下了,沒有記錄行車裏程和金額,這是出租車跑市外長途的行規。旁邊那個印有司機頭像、姓名、登記證編號的標識牌,不知什麽時候被司機威哥用一件外套蓋住了。司機威哥這一動作是天衣無縫,因為出租車跑長途不需要打表,顧客也不會關注計程器跳表的裏程和金額,所以不會在意那標識牌是否遮蓋或不遮蓋,往往會誤認為司機扔一件衣服蓋在標識牌上,是一種不經意的行為。況且諸葛南淼上車前,清楚地記得出租車尾箱下部的車牌號是南A·SB154。說明這出租車是已注冊登記可查的,這一基本常識他還是有的。不過,他第一眼看見這個車牌號碼時,倒是有一點不舒服的感覺。按照南粵人的習俗,這個號碼不夠吉利,英文字母SB是漢語拚音的縮寫,154阿拉伯數字是漢語“要吾死”的諧音。他甚至埋怨寶島大酒店那間桑拿房,還有那團肉帶給了他渾身的晦氣,情急之下才一頭鑽進了這要命的出租車。

他不敢看右側的高個頭男子,兩眼環顧馬路左右,燈火通明的房舍紛紛向後跑去,順向的車輛擦身而過,逆向的車輛呼嘯而來。他兩眼向前直視,發現車燈照射下的馬路,原來像一匹灰不拉嘰的長布快要扯起來了……

他根本不可能向外呼叫求助,這不僅不能讓車外的行人聽見,反而激怒車內那三個家夥撕票。“鶺鴒在原,兄弟急難!”萬一犯罪分子要求提供家人的電話號碼勒索贖金,他究竟提供誰的電話號碼是好?提供老四諸葛北焱的電話顯然不實際,他遠在葫蘆洲市,遠水再好也救不了近火。隻有提供老五諸葛中垚的電話了。老五啊!三哥對不起你,又要給你添麻煩了!三哥也不是故意要來南粵打工的,當初是寫了東、西、南、北、中五張小紙條揉搓成團,隨機抓到了南,是命中注定的。

他又將目光投向前排那個被尊稱為威哥的司機,威哥專注地將出租車開到不低於一百二十公裏的時速。威哥上穿一件出租車公司統一發放的淺綠色大翻領製服。顯然,出租車公司,是想塑造一批綠色使者般的出租車司機形象,威哥偏要做黑色的幽靈。威哥脖子上圍著一條灰色的薄圍巾,不知是因為興奮,還是因為緊張的緣故,威哥的身體似乎開始發熱,突然掀掉了脖子上的圍巾。

他眼前驀然一亮,發現了威哥後脖子上有一塊銅錢大小的紫色胎記。哇塞,那胎記竟然跟他後頸脖子上的胎記一模一樣,是挖不掉的。威哥的兩隻耳朵肥肥的,能與彌勒佛媲美,這是人善心慈的象征。威哥不會起黑心吧?如果威哥真要起黑心呢?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沒想到威哥還會露出破綻,感謝閻王爺在那小子脫生成人的那一刻,給他留下了這標記。想必威哥前世就不是什麽好東西,也許就是一個嗜錢如命的家夥。否則,閻王爺不會給他做那個銅錢記號的。

擒賊先擒王,諸葛南淼又琢磨如何挾持匪首威哥。他右邊褲兜裏藏有一支鋒利的派克牌鋼筆,假如在他們動手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左手伸進不鏽鋼隔欄箍住威哥的脖子,右手握住鋼筆,將鋒利的筆尖頂在威哥的頸動脈上。爾後,命令高個頭男子和矮個頭男子滾下出租車,再逼迫威哥把出租車往前開,一直開到公安局大院為止……這是電視劇裏和書中常看見的鏡頭。現實生活中,你說他敢嗎?

諸葛南淼還是怕死的,正常的人麵臨死亡,都有很多想法。當然,是有時間思考的前提下。此刻,他也隻能自己寬慰自己。他心存僥幸,認為這幾個家夥隻是要錢,是不會害人性命的。他想:有生就有死吧,這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規律。任何有生命的東西都逃不過死亡,任何死了的東西都會再生,隻是死的方式不一樣,生命再現的形式不同。”壽終正寢而死是芸芸眾生所祈盼。身患頑疾而死是生命機體的博弈。意外事故而死是始料不及的悲傷。厭世自絕而死是對生命的不敬和褻瀆。惡極被懲而死是罪有應得。慘遭他殺而死是最大的無辜和不甘。好死不如賴活,他不想死啊!

與其說求生是人的本能,毋寧說他還有死不起的責任。嶽母大人十八歲那年意氣風發,在團中央書記一聲號令下,從大上海來到長江省麥城縣沮漳湖國營農場,當了一名光榮的女拖拉機手。她中年喪夫,含辛茹苦把冬玲他們三姊妹拉扯成人,就在她光榮退休的那一年,過去的光榮歲月賞賜給她多病的身體一串壓倒山的腫瘤。她在永遠光榮的彌留之際,回避自己的囡魚冬玲,對女婿大哥諸葛南淼說:“無論如何,你這輩子不能虧待冬玲啊!”是的,他欠冬玲的太多太多了。那個跟嶽母大人一起從大上海來到麥城縣沮漳湖國營農場紮根的同學,已當上麥城縣副縣長,他的獨生兒子大學畢業也在本縣財政局工作。當副縣長的同學,主動提出要冬玲做他的兒媳婦。可是冬玲寧死不活非他不嫁,堅決要嫁給遠在葫蘆洲縣政府辦工作的窮光蛋諸葛南淼。兩地分居的“走讀式”夫妻生活,一過就是七年。期間,女兒出生後的吃喝拉撒,上完幼兒園又上小學,頭痛腦熱生病……家務瑣事全是冬玲一人操勞。後來,諸葛南淼好不容易調到麥城縣商業合作銀行工作,總算解決了夫妻兩地分居的困難,他又一頭栽進股市負債累累。屋漏偏逢連夜雨,接著大病一場,病中又遭遇銀行改製下崗。他為了嶽母那句“不能虧待冬玲”的話,隻能用一紙離婚協議書扛起所有的債務。他在登上K931次那趟來穗城的綠皮火車前夜,把懺悔、責任、許諾變成了一封短信——

冬玲:

我們自那年十二月在江城上學相識、相知、相愛,到今天下午在麥城市民政局辦理協議離婚手續,已有二十三年。二十三年來,你對於我,總是在給予、總是在付出、總是在遷就。直到今天下午,接過民政局見證的那一份離婚協議書時,你還在鼓勵我:不要灰心,不要氣餒,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你仍如以前,對我沒有一點遷怒,甚至一點點責備的意思都沒有。正因為如此,令我愧疚難當,無地自容。其實,我們的家庭走到這一步,一切責任都在我,我把你多次的建議置若罔聞,一意孤行,才釀成今天的惡果。這對於一個即將步入晚年離婚的女人來說,實在是不公平。與其你過分的原諒我,鼓勵我,不如你大聲罵我,痛打我,也許我心裏會好受一些。

冬玲,如果你認為我還是一個有希望東山再起的男子漢,請你等我三年,我會潔身自好的,我一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交代。

請你切記,千萬不要,萬千不能把我們離婚的事,告訴正麵臨高考的女兒和我的父母,還有那些親戚、朋友。

女兒拜托給你了,也請你多保重!

諸葛南淼

即日夜

諸葛南淼記得女兒玲聰上小學三年級時寫過一篇日記,大意是:秋季的一天傍晚放學了,大雨如注,學校操場和街道全是淹沒腳背的積水。同學們紛紛有自己的爸爸背著,或者騎自行車接走了,隻剩下她一人在那裏盼望爸爸來接她回家。她盼啊盼,眼看天就黑了,還是不見爸爸的蹤影。她知道爸爸不會來接她的,因為爸爸遠在葫蘆洲縣工作,從來沒有去學校接過她。雨漸漸停了,她脫下鞋襪,赤腳踏上積滿雨水的道路慢慢往家走,一股透心的涼從腳底一直漫延到頭頂。爸爸,我好想您來接我啊!

兩個多月前,也就是女兒諸葛玲聰十七歲生日那天。中午,他在夷陵市陪上大學的女兒吃完生日蛋糕,對女兒說:“玲聰,我這次南下穗城打工,一時半載不能回家,我要抓緊時間賺錢還債。你要好好學習,聽你媽媽的話,少讓你媽媽操心。等我賺到第一筆錢,就給你買一台筆記本電腦。”諸葛南淼說完,趕往火車站搭乘了下午三點開往穗城的K931次列車。他不曾想到,後來跟女兒的媽媽冬玲,竟是“汽笛一聲腸已斷從此天涯孤旅”的結局。

諸葛南淼信誓旦旦留給女兒媽媽的諾言還沒兌現,還來不及賺錢給考取大學的女兒獎勵筆記本電腦。此刻,他會屈服和甘心被他人所殺嗎?他下意識地將手伸進西裝口袋觸摸手機。

“不許動,把手機拿出來。”高個頭男子嚴厲地嗬斥道,如偵察兵抓舌頭一般,一把冷冰冰的匕首已頂在他的右腰部,隨時有可能刺破他那隻至少值二十萬的腎器官。

高個頭男子拉長著一張馬臉,怒目圓睜。不,這是一張驢臉和一雙驚恐萬狀的騾子眼。

一架低空飛行,圍繞棉田來回盤旋的運五飛機,響起炸雷般的轟鳴聲,那騾子拉著石碾飛快地轉圈,忽如狂風刮過,正在碾台上

幫母親碾麥米的諸葛南淼,險將倒在碾槽裏,母親奮力跨前一步抱住他,自己的左腳卻滑落碾槽,血肉攪拌了滿槽麥米……諸葛南淼雖然撿回了一條命,從此患上了恐血症,母親卻瘸了一條腿,那時他才八歲。騾子的監護人是他的外公,是被實行無產階級專政的地主分子曹立坤。曹立坤把那匹騾子拴在碾台一棵楊樹上,狠狠地抽打一陣,又擦拭騾子身上的血跡心疼地說:“老夥計啊!你驚嚇個啥呢?那又不是日本鬼子的轟炸機,那是幫助咱們人民公社噴灑農藥滅害蟲的飛機,光天化日之下,你這個驢馬雜種也膽敢禍害貧下中農的後代啊!”

是的,不能讓眼前的這個驢馬雜種害了我,母親的養育之恩我還沒報答,我要為母親養老送終。我不能就這樣輕易冤死在你們幾個歹徒手中,我要想辦法脫離危險……諸葛南淼如是想著。

好漢不吃眼前虧,識時務者為俊傑。當高個頭男子的匕首再逼近一寸,諸葛南淼不得不采取緩兵之計。

“兄弟們不要亂來,不就是錢的事嗎?好說,好說!”諸葛南淼順從地把手機交給了高個頭男子,右手伸進褲兜裏緊握那支派克牌鋼筆。

“錢拿出來!”高個頭男子稍用力,又將匕首推近一寸催促道。

“拿去吧!”諸葛南淼把口袋裏僅剩的十二張百元大鈔全掏出來了。他必須采取這種妥協的方式曲線保命。

“威哥,就這點。”高個頭男子接過十二張百元大鈔遞給前排的司機說。

“開國際玩笑,說好了的兩千,一分錢不能少。”威哥寸土不讓地說。

“老鄉,江湖有江湖的規矩,要守信用。你說的兩張,我把十二張全給你們了,我的態度是誠懇的。”諸葛南淼說。

“你誰呀?少跟我套近乎。當真把我們兄弟當乞丐打發?你知道荔莞市錢街到這裏多遠嗎?車要燒多少汽油?還有高速公路收費多少?你知道今天是幾時了?大佬,快要過年了。我這倆兄弟在這裏等了整整五小時啊!就喝這點西北風?你們當官的有錢過年,我們這些老百姓拿什麽過年?”

“這年頭當官的也不容易,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你還嘴硬?不信的話,今晚你就跟我去穗城那些當官的宿舍區看看,我敢保證那些送年貨的小車排成長龍,還有成千上萬打在銀行卡上的現金……”威哥說,好像他曾經做官多年,多次收受過錢物。

“我管不了人家,反正我沒錢,你們不信就搜身吧。”

“沒錢可以,挖你一個腰子行嗎?”高個頭男子說。

“老二,別急,按順序來,先從上頭開始。”矮個頭男子說。

高個頭男子把頂在諸葛南淼腰部的匕首,移到了他的臉部,匕首像一條冰冷的蛇,在他的臉上來回蠕動著。諸葛南淼知道求饒已無濟於事,隻有硬著頭皮,效仿電視劇中大義凜然的英雄好漢對付綁匪。

“你們知道在幹啥嗎?”諸葛南淼說。

“幹啥?老子們在擂肥,打富濟貧,宰官養民。”

“你們在搶劫,在犯法,觸犯了刑法……”

他準備參加全國司法考試,昨天晚上睡覺前,還看過刑法。他活學活用,立馬用上一條:“搶劫致人重傷、死亡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者死刑,並處罰金或者沒收財產。”

“你奶奶的還跟老子們上法製課?那些高官收刮民脂民膏,貪占國庫銀兩,隨手就是幾十萬、幾百萬、上千萬、上億萬,跟搶劫有什麽區別?那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錢。有幾個嚴格按照法律規定被製裁過?都是死刑改無期,無期改有期,有期改短期,做做樣子回家抱妻。如果都按照法律量刑,隨便抓幾個科級以上的幹部,不需要審訊,判他奶奶的三至五年也不冤枉。”矮個頭男子說。

“你們知道的是極少數罪犯,大多數犯罪分子都被判了重刑的。”

“屁話,你坐過牢嗎?那些被判重刑的是運氣不好。要麽就是被瞎忽悠幾句,被嚇唬一陣,竹筒裏倒豆子就全吐出來了。老子已三進三出牢房,啥都不說,他們奈何我不得,最終還是把我放出來了……”那矮個頭男子,不知是真有所見,還是在瞎編造,胡咧咧地述說牢事一番。

“你們現在罷手還來得及,搶劫和盜竊的性質是不一樣的……”諸葛南淼苦口婆心地說。

“閉住你的臭嘴,你再廢話,老子把你的舌頭先割下。”高個頭男子說著,用匕首在諸葛南淼臉部輕輕劃了一下,所幸沒有劃出血來。諸葛南淼再也不敢吱聲了。

“威哥,差不多了,再往前走就有貓洞了。”矮個頭男子提醒司機說。

威哥漸漸放慢車速,打開右轉向燈,出租車滑行一段距離,在馬路邊停了下來。諸葛南淼左右一看,這裏是漆黑的路段,兩邊沒有房舍,全是樹林和農田,令人毛骨悚然。他心中有一種死刑犯被綁縛刑場執行槍決的絕望,他右手握住的那支派克鋼筆,剛才還是堅硬的,霎時變成了紡線織布的一根棉花條。

矮個頭男子最先跳下車,來到出租車的左側,警戒來往兩個方向的車輛。他觀察了大約一分鍾,揮手示意高個頭男子下車。這時,威哥仍然坐在出租車裏,打開前後警示燈,發動機照常運轉,時刻保持出租車起步的良好狀態。

“快滾下來!”高個頭男子對諸葛南淼嗬斥道。

此刻,諸葛南淼已恢複意識。意識一恢複,更加恐懼。他慢慢挪動兩條打怵的腿,幾乎是滾出車門的。他想退到那棵光溜溜沒有皮的大桉樹旁。高個頭男子上前一把拽住他,用匕首逼他倒退幾步,仰麵靠在出租車的右側,剛好被車身擋住來往車輛的視線。這時,矮個頭男子也圍了上來。

“打開手提袋,把隨身帶有的錢物全交出來。”矮個頭男子惡狠狠地命令道。

他乖乖地交出了手提袋,又掏出口袋裏僅有的四十七元零錢。矮個頭男子迅速打開手提袋,借助出租車的燈光查看,隻翻出一疊分文不值的複印件、證件和幾張名片。一張是他的身份證複印件;另一本是他曾任麥城市商業合作銀行副行長已過期的工作證;還有十幾份他編寫的求職簡曆。

“威哥,這貨真的沒錢了,他叫什麽‘諸葛南水’,還當過銀行行長,沒錢這就有點奇怪了呐!”矮個頭男子不解地說。

“把手提袋拿過來。”威哥叼著一支煙,吐了幾圈煙霧,命令矮個頭男子說。

威哥翻了翻那疊複印件和諸葛南淼的工作證,用教訓的口吻對矮個頭男子說:“什麽水呀尿呀?那個字的讀音是爭分奪秒的秒。要你這小子多喝點墨水,你卻喝不進去。有了幾個臭錢,就知道去荔莞那些夜總會,灌貓尿鬼混,沒一點危機感。你現在不爭分奪秒學一技之長,將來肯定要後悔的。”

“威哥,時間不早了,該爭分奪秒啦!”高個頭男子提醒司機說。

威哥繼續翻看那幾張名片,隨口說:“準備收隊!”

“威哥,就這樣便宜這貨了?”矮個頭男子疑惑地問。

“你想咋樣?”

“把他的腎挖一個……”

“胡來,我是怎麽交代你們的?”

“不就是三要三不嘛!要錢、要物、要安全;不傷人、不貪色、不害命。”

“記住就好。”威哥說。

“威哥開恩了,你還不快滾蛋。”矮個頭男子猛拍諸葛南淼一掌,惡狠狠地說。

“慢!”威哥的目光,突然從一張印有屈婉湘姓名的名片上移向諸葛南淼,大約盯了十秒鍾,想說什麽,卻沒說出來。

威哥擺了擺手,把那一袋不值錢的資料扔給諸葛南淼,打開左轉向燈,示意開車離去。矮個頭男子和高個頭男子鑽進了出租車。

威哥猛催油門,出租車很快被一塊巨大的黑布罩住了。

這個“球”總算被扔掉了。諸葛南淼嚇出一身冷汗,站在馬路邊神魂不定,呼嘯而過的車流,帶來一陣陣冷風,連續送給他幾個寒戰。

沒了手機,沒有公共電話亭,不見行人,身無分文,無法報警。一輛摩托車在他身旁停下來。

“搭車嗎?”

“我沒錢,載我到家再給錢,或者借你手機打一個電話行不?”

“少來這一套,也不嫌你手段低劣。”摩托車載客的男子說。他可能把諸葛南淼當成了騙子,抑或誤判為精神病人。他上瞪一眼,下啐一口唾沫在地,猛踩油門,飛快離去。

諸葛南淼緊張加饑餓,心慌、身汗、腿軟。他在馬路邊撿起一根鋤把粗的幹樹枝,既當拐杖又當防身武器,艱難地朝江田走去。

大約過了半小時,馬路兩邊的房屋越來越多,間或有幾家燈火通明的酒樓。他看見酒樓透明玻璃窗裏推杯換盞,影影綽綽的吃貨,更加有了幾分饑餓感。他想如果現在啃一隻燒雞,再喝一瓶啤酒,哪怕去死也值……

好不容易來到一個治安執勤點,急忙向一個扛長鋼管棒耙防暴武器的治安巡邏人員求助:“先生,我被打劫了,幫我打一個報警電話。”

“我靠,每天見你們這樣的人多了,蒙誰呢?”

“真的……”

“去去,前麵就是公安局,去那報警吧!”

諸葛南淼抬頭一看,右前方二百多米遠的馬路邊,有一塊“帽山區公安分局”的燈箱招牌。哦!他立刻明白那高個頭男子說的“貓洞”是什麽了。

他手持一根幹樹枝,氣喘籲籲走進帽山區公安分局治安科值班室。他看見幾名公安警察,正在分別接待遭摩托車飛賊搶劫的受害人錄口供。還有幾名警察在處理幾個被打得頭破血流的當事人。諸葛南淼見血急忙躲避。

他莽莽撞撞一頭闖進了一間獨立辦公室,把一名正在看案件材料的老警察怔住了。

“你幹嘛?”

“報案!”

“報案?”

“搶劫案。”

“搶劫?”

“黑出租車搶劫……”

諸葛南淼一口氣說完發生的一切。老警察左右打量諸葛南淼一會,露出驚訝的神色:“你——”老警察手指諸葛南淼,張開嘴巴欲言又止。

“你不要著急,請先出示有效證件。”

諸葛南淼急忙打開手提袋,將身份證和那本已過期的工作證遞給了老警察。老警察將諸葛南淼的身份證正反兩麵看了個透:“啊!原來真是你。”

“我怎麽了?”諸葛南淼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疑惑不解地望著老警察發怔。心想,今天是有生以來最最倒黴的一天,不會又有什麽麻煩事吧?

“不急,不要急嘛!先喝口水,坐下來慢慢說。”老警察說著,健步走到飲水機旁,打開儲物櫃拿出一次性的紙杯,給諸葛南淼倒來滿滿一杯水。

這時,對麵牆上的電子掛鍾已指向十一點二十三分。諸葛南淼坐在老警察辦公室的木製條形沙發上,一口氣喝完那杯水,鎮定了許多。方仔細打量眼前的老警察。他五十出頭,一米八以上的身架,撐著威嚴的警服,虎背熊腰,麵寬嘴闊,炯炯有神的濃眉大眼,在黑褲衩般的絡腮胡子襯托下,顯得格外英氣逼人。

諸葛南淼油然對他產生一種特別的敬畏感和信任感,對抓獲以威哥為首的三名罪犯信心十足。

“警察先生,不好意思,能借用您的電話打一下嗎?”

“行!行!你打吧。”老警察指著辦公台上的座機電話說。

諸葛南淼很快撥通了老五諸葛中垚的手機,簡單說了被打劫的經過,要老五幫他把那個手機號報停,帶上一點什麽吃的東西,迅速趕來帽山區公安分局治安科值班室。

諸葛中垚到達,諸葛南淼已在老公安的指導下錄了口供,也辦完了其他一切報案手續。餓得不想說話了,接過老五手中的麵包,邊喝水邊吃起來。

“沒事了,有驚無險,經濟損失不大,沒有傷到人是萬幸。你哥留了你的電話,有線索了我會打電話通知你的。”老警察對諸葛中垚熱情地說。

“謝謝!請問警官貴姓?”

“免貴姓雷,名震虎,他們都叫我雷老虎。”

“呀!您原來就是發明鋼管棒耙兩用防暴武器的治安專家?”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不足掛齒。”

“雷警官方便留給我們電話嗎?”

“電話是可以留給你的,不過,你們不要著急,已到春節年關,我們的事情很多。”雷震虎說著,用便箋紙寫給諸葛中垚一個手機號碼。

“謝謝!拜托雷警官。我們先告辭了。”

當諸葛南淼和諸葛中垚即將走出治安科值班室大門時。雷震虎在身後突然嚷道:“哎!諸葛南淼,我早認識你了。”

諸葛南淼回轉身,驚訝地問:“是嗎?我怎麽不記得了呢?”

“車輪戰,車輪戰,那天晚上的車輪戰。”雷震虎提示道,笑了笑,右手摸了一把絡腮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