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神秘白船

薑大成在路邊等了一會兒,一輛“霸道”警車停在了他麵前。薑大成上了車,唐峰問道:“領導,剛才電話裏怎麽回事?”

薑大成笑著一擺手:“不談這個,先說你的魚。”

唐峰在公路上調轉了車頭,匯報了他的“捕魚”經過……

上午散會後,唐峰給組裏的幹警布置了任務,便帶著兩名幹警來到北山島,繼續摸排工作。大約中午十一點,一戶漁民向他們反映了一個重要情況:十三日午夜十二點,該漁民正在家裏看電視,突然電視信號中斷。他冒著大雨出門一看,原來是風太大把房頂的“鍋”(一種鍋形的衛星電視天線)刮翻了。該戶漁民家中有三條船,一條大漁船和兩條用於養殖區的舢板。見風力這麽大,他擔心那兩條舢板沒有與漁船栓牢,便穿上雨衣去了泊船的小碼頭。剛到小碼頭,他就看見一條“白船”正緩緩駛離碼頭。而讓他感到驚訝的是,在下著雨又風高浪急的黑夜、小碼頭裏又停滿了避風的漁船,可那“白船”竟沒有開啟照明的探照燈。因為該漁民的三條船就停泊在“白船”的前進路線上,他擔心“白船”會磕碰到自家的船,所以急火火地就衝上了小碼頭。萬幸的是,“白船”已順利出港……

薑大成問道:“白船?什麽是白船?”

唐峰解釋道:“這是咱當地漁民的一種叫法,其實就是公務船。漁船的船體一般都為藍色,公務船和執法船的船體是白色,所以他們管這種船都叫白船。”

薑大成疑惑道:“公務船和執法船?繼續往下查了嗎?”

唐峰說道:“我先把那個漁民和咱的兩個幹警先送去了邊防派出所,然後才轉頭回來接你,所以過來的有些晚。”

車子開進邊防派出所的院子,薑大成和唐峰剛下車,秦所長從屋裏迎了出來。薑大成半開玩笑地說道:“秦所,趕緊準備一份檢查,不得低於五百字。那麽大一條船從你眼皮子底下溜出去,你就沒發現?”

秦所長上前攬住了薑大成的肩膀,笑著說道:“別說那麽含蓄,你就直接說我瀆職唄!”

三個人進了一間辦公室,屋裏的人還真不少,那兩名刑警和漁民也在場。秦所長將薑大成帶到電腦前,指著電腦屏幕裏的畫麵解釋道:“碼頭上的監控主要是針對岸基上的治安,晚上沿岸碼頭全部開燈,且燈光是照向陸地麵,受光線影響,這些監控無法清晰拍攝到海裏的情況。”

薑大成佯裝不屑:“別推脫責任,那白船查到了嗎?”

秦所長切換電腦畫麵調取了一張圖片,指著圖片裏一艘白色公務船說道:“就是這艘船。在十三日之前,它已經在這裏停靠了四天,但是具體……”

薑大成抓住了話柄:“你看,讓你寫檢查你還不服氣。一艘不明不白的船在你們碼頭上停了四天,一點警惕性都沒有!”

秦所長又作了解釋:漁民的漁船在碼頭上並沒有固定的泊位,這是漁民們約定俗成的規矩。因為碼頭的泊位有限,所以漁民們為了照顧彼此,隻有在漁船回港卸魚獲的時候才短暫停靠碼頭,然後便離港進入淺海的錨地,漁民再乘舢板登岸。除非氣象部門發布惡劣天氣警報,大部分時間漁船都泊在錨地。碼頭出現了空泊位,便有很多附近執法部門的船隻因公務需要前來停靠,但前提是不能影響漁船的正常作業和出行。比如說今天,碼頭裏就停靠了一艘海監船和一艘漁政執法船。

薑大成點點頭,問道:“老秦,你什麽意見?”

秦所長長出了一口氣,分析道:“據咱們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這艘船確實可疑。它出海的當晚,陸地上風力六級,海麵風浪保守估計至少在七級以上,風高浪急下著雨而且是在半夜,這種小型駁船根本不適宜出海。即使有緊急公務必須出海,當時碼頭裏幾乎停滿了避風的漁船,它為什麽不開探照燈、摸著黑出海!這也太危險了!”

薑大成又問道:“這艘船是哪個部門的?”

秦所長滑動鼠標放大了圖片:“自己看。”

薑大成湊上去一看,那艘船的舷號清晰可見——濱港拖0017,竟然是濱城港務局的船。他又問道:“監控拍到過船上的人嗎?”

一個武警戰士上前說道:“查過監控,可那個泊位太偏,而且拍的不清楚。不過有一天下午我們看見從船上下來四個釣魚的人,他們登岸後上了一輛別克越野車,然後去了碼頭外的飯店。後來我們巡邏的時候發現,那輛車曾經停在大廟那邊。”

薑大成的眼一亮:“媽祖廟?”

武警戰士點頭應道:“對,就是還在施工的那個大廟。”

薑大成朝唐峰一揮手:“走,去港務局。”

薑大成剛跑出邊防派出所,秦所長就追了出來:“大薑,這都幾點了,再急也吃了飯再走嘛!”

薑大成頭也不回地應道:“趕時間,今天的飯就免了。”

秦所長挽留道:“夥房包了大餡的鮁魚餃子,已經下鍋了!你就是趕時間也不差這十分八分的!”

薑大成猛地停住腳步,舔著嘴唇咽了下口水,回頭商量道:“打包行嗎?”

周圍的人都忍著笑。秦所長愣了兩秒鍾,點頭誇讚道:“我發現你這個人真的挺實在。”

剛出鍋的大餡鮁魚餃子,鮮香鮮嫩鮮美,隻是有些燙手。在回市區的路上,唐峰一邊駕車一邊吃餃子一邊接打電話,掛斷電話後興高采烈地對薑大成說道:“定製那種石料的貨主找到了,是咱們市一家叫‘瑞雍置業’的企業。一年前該企業大量定製了那種尺寸規格的石料,但是由於石材質量的原因出現過很多殘次,在八個月前又補了一批。”

薑大成停止咀嚼餃子,望著車窗外自語道:“竟然不是‘宏祥建築’,又蹦出個‘瑞雍置業’?”

唐峰很詫異:“領導,說什麽呢?我發現你怎麽一點都不興奮哪?”

薑大成看了看唐峰,又扭頭看了看後排座椅上的兩名刑警,然後咽下了嘴裏的餃子,說道:“來來來,摸排走訪的工作可以暫時告一段落,咱們四個重新安排一下任務。”他指著唐峰說道,“你馬上把摸排石材廠的兄弟全部撤回來,他們的位置離南郊最近,讓他們馬上趕到上堯村。林小天送來確切消息:十三日晚上十點之後,有至少兩個人進入過張宗鳴的租住屋。需要那組兄弟幹什麽,不用我說了吧?”

唐峰應道:“明白!讓當地派出所協調配合,調取涉案地周邊所有監控資料!”

薑大成豎了豎大拇指。他從包裏取出那兩塊碎石,交給了後排的兩名刑警,叮囑道:“你倆先回局裏,把這兩塊石頭送到技術部,讓他們馬上與我們的那塊證物石做技術比對。你倆的另一個工作重點是,調查‘宏祥建築公司’的背景資料!”

唐峰補充道:“還有‘瑞雍置業有限公司’。”

薑大成猶豫了一下,點頭應道:“嗯,一起查。”

一名刑警問道:“然後呢?”

薑大成望著兩名刑警說道:“然後,就給我回去好好睡一覺,能完成任務嗎?”

兩名刑警羞澀地笑了。唐峰向薑大成請示:“那咱倆先把他們送回局裏,然後再去港務局?”

薑大成一擺手:“不用,先去博物館,我的車停在那裏,讓他倆把我的車開回去。”說完他掏出車鑰匙,拋給了那兩名刑警。

唐峰又請示道:“還有幾組也撒出去了,怎麽安排?”

薑大成長出了一口氣:“全部收回來休息,養精蓄銳。”說完他問道,“田甜甜那組有進展嗎?”

唐峰應道:“一直沒有消息,要不打個電話問問?”

薑大成搖了搖頭:“別催,讓他們按自己的節奏來。”

回到市區,在停車場放下了那兩名刑警,薑大成把剩下的兩大袋餃子全交給了他們,囑咐道:“別吃獨食,讓兄弟們都嚐嚐。”

濱城市港務公安分局港監科科長喬安元是薑大成警校時期同宿舍的老同學,關係十分熟稔。薑大成撥打了他的電話:“老喬,在單位嗎?”

喬安元的回話很簡練:“過來吧。”

濱城港務大廈緊靠港口,喬安元的辦公室在十七樓,居高臨下、俯視全港。薑大成輕車熟路直接去了喬安元的辦公室,喬安元正動手沏茶。薑大成催促道:“瞎忙活什麽,這大熱的天,誰喝茶,給來兩杯水就行。”

喬安元直接遞上了茶杯:“自己倒去。”

薑大成和唐峰每人灌了兩大杯純淨水。在沙發上落座後,薑大成望著喬安元問道:“你怎麽也不問問我來找你是為什麽事兒?”

喬安元反問道:“有事你就說,怎麽還得我問?”

薑大成笑了:“幫我查條船。”

喬安元疑惑道:“船?查船你去港務局查,跑我這裏幹什麽?”

薑大成故作嚴肅:“這不是咱倆關係鐵嘛,給你個立功的機會。”說完他就拽起了喬安元,催促道,“趕緊的,我知道你這裏能查!”

喬安元來到辦公桌前打開了電腦,問道:“什麽船?哪個部門的?舷號多少?”

薑大成報上了舷號:“濱港拖0017,是港務局的吧?”

喬安元在電腦中輸入了信息,一敲回車鍵,竟望著電腦屏幕愣了:“嗯?沒有?”

薑大成吃了一驚:“不會吧?你會用電腦嗎?”說話間他湊到了喬安元的身邊。唐峰則去了窗前,吹著海風欣賞起了海景。

喬安元又在電腦裏查詢了兩次,始終無果,他突然一拍額頭:“想起來了、想起來了,是那艘船!我還坐過幾回呢,那船早就賣了,我說怎麽總查不到!”

“賣了?怎麽回事兒?”薑大成驚訝地問道。

喬安元似乎有些為難,躊躇了片刻,說道:“我跟你說說這船的事,你可千萬別說出去。”

薑大成不耐煩地說道:“哪兒那麽多廢話,趕緊說!”

喬安元介紹起了相關情況:港務局在購入“濱港拖0017”的伊始,便對其進行了豪華改裝;其外形雖然依舊是拖船,但內部設施的奢華程度絲毫不亞於豪華遊艇;名為拖船、舷號也是拖船,可它卻從未出過引航、擺渡、拖行等公務,實則隻是一艘接待用船;接待對象是上級考察團、上級部門領導、合作企業高層以及本單位領導;所擔負的出海任務也僅限於近海區域觀光和垂釣;該船從未出過“苦力”,且享受著全港最好的維護待遇,但無奈其本質仍是港務用船,介於港務用船規定的使用年限,一年前它被拍賣……

喬安元剛介紹完,站在窗前的唐峰發出一聲“噓”的警示音。薑大成扭頭一看,唐峰朝窗外揚了揚下巴。薑大成來到窗前,順著唐峰的眼神朝下一望,他看到了港口內的一艘拖船,舷號正是“濱港拖0017”。喬安元也跟著來到窗前,問道:“怎麽了?看什麽呢?”

薑大成朝那艘船瞄了一眼,問道:“你不是說這艘船已經賣了嗎?為什麽還停在你們碼頭,而且也沒有更改舷號。我不太懂,但按照我的理解好像不太符合常規。”

喬安元將薑大成一打量,質問道:“你什麽意思?”

薑大成也意識到此刻他的態度似乎太過職業,為了緩和氣氛,他訕笑著辯解:“不恥下問,怎麽啦?你認識我一天兩天了?”

好在關係確實夠鐵,喬安元並沒有計較,給薑大成作了科普:濱城沿海極少有碼頭對外進行泊位的出售或出租,所以本地企業在購買濱城港淘汰船隻時都會提出一個附加條件——暫時保留原有舷號,以便保留原船的泊位。

薑大成問道:“買這艘船的是什麽單位,能查到嗎?”

喬安元思忖了一下,應道:“我這裏查不到,但我肯定有辦法查到,這不難。”

薑大成一拍喬安元的肩頭:“趕緊幫我查,我等你電話,拜托了兄弟!”說完朝唐峰一揮手,“咱們走。”

喬安元罵道:“我操,說走就走。哎,你倒是說一聲,這到底是個什麽案子!”

薑大成停住了腳步,轉身很嚴肅地問道:“你能做到絕對保密嗎?”

喬安元回答:“廢話,當然能!”

薑大成湊近了喬安元,耳語道:“我也能。”

喬安元笑著點了點頭:“你大爺的。”……

薑大成和唐峰從港務大廈的後門直接進入了碼頭,接近“濱港拖0017”後,兩人警惕地觀察了一下周圍環境,然後登上了船。 薑大成圍著那艘船轉了一圈,當他來到右前船舷的時候,突然看到船舷的圍欄上捆紮著一條繩索——那是一條小拇指粗、內裏夾著黑皮筋的繩索;也許是因為與圍欄長久磨蹭,末端已被扯斷;顏色為黑與紅相間,但是由於海風侵蝕以及日曬等原因已嚴重脫色,看起來更像是褐色與黃色相間。薑大成拿出手機對繩索拍了照,唐峰湊到他身邊,也拍了幾張。

上岸後直接回到車上,薑大成和唐峰都沒有說過話。唐峰啟動了車子,然後摸出手機撥通了號碼:“喂,我唐峰,給我查一下,上次偷海參的那幾個人是怎麽處理的……嗯,知道了,馬上給我聯係,我現在要過去提審。”

薑大成歪倒在座椅上,斜眼看著唐峰搖了搖頭,唏噓道:“你小子,簡直就是我肚子裏的蛔蟲。”

唐峰駕著車目視前方,笑了:“你這個形容真他媽惡心,不過我覺得挺榮幸。”

“哈哈……”薑大成樂不可支。

在濱城市看守所,薑大成和唐峰分別提審了兩個涉嫌盜捕海參的猛子。

猛子甲供述:當天在海底發現旅行箱時,確實曾看到箱子的握柄上有一截繩子,但由於能見度太低無法分辨顏色。在箱子被拖至海麵時,他看清了那段繩子的顏色。他的形容是“黑紅色花斑,很像在電視裏看到過的一種劇毒的蛇,但沒那麽粗”。遺憾的是那截繩子在出水搬運上船的過程中脫落,掉進了海裏。在觀看了薑大成出示的照片後,他確定無誤,就是這種繩子。

猛子乙對繩子的形容是:黑色和黃色相間的花紋,很結實,像是尼龍材質。看了唐峰手機裏的照片後,他也確定無誤。

下午三點半,薑大成和唐峰離開看守所時,喬安元給唐峰來了電話:接手“濱港拖0017”船的企業是“濱城佳藝文化傳媒有限公司”,該公司旗下的旅遊部承攬了濱城第一海水浴場的海上遊樂項目,購買該船主要用於海上觀光旅遊。

回到單位後薑大成直接去了技術部,技術人員向他匯報了化驗結果:兩塊取自媽祖廟的碎石,與證物石的密度及礦物成分完全一致。薑大成問道:“也就是說,這三塊石材是來自同一塊石頭?”

技術人員的回答很嚴謹:“隻能說有極大的概率,可我們不敢下這樣的結論。這屬於地質學的範疇,產自同一地區的石材都有可能出現極高的相似度。並且你所指的‘同一塊石頭’的體積有多大?是一立方?還是一整座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