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癡情少主人(五)

何媽媽取出汗巾遞給高籬。“二公子,臉上多有塵土,擦擦吧!”

他接過,點頭,亦輕輕抆拭。

瞧去原先的主仆二人仍舊情誼難忘,古寧昌多少心下不悅,一揮手。“何媽媽先下去,我與高兄有要事相商。”

還能怎樣,就算古寧昌再信任何媽媽,一下人婆子當然得聽命主子的安排。隻得,老眸顧盼地瞧向兩位公子,而後福身告退。

沒了旁人,古寧昌心下也有了底氣。他瞥了一眼破衣爛裳的高籬,淺淺冷笑。“高兄,既然你來求我,若愚弟再不助你,隻怕天下人知道了會說我無情無義,且高叔叔往日待我也不薄。”

此話已然明示,他古寧昌將會出手相救。高籬這會算是心中的焦急去除了五成。

然,古寧昌亦非俗人,論才智未必會輸給高籬,雖然字畫不及高籬。今時,古寧昌勢盛,高籬欲求他必然得令他心甘情願才可。

高籬亦猜到,若古寧昌爽利應承襄助必定繞不開昭婉的。故而,聽古寧昌虛言之後卻並未含笑歡喜。

無論高籬願不願意,古寧昌還得說出。舔了舔唇角,古寧昌這才緩緩說道:“高兄呀!你我二人本就朋儕,交集甚好!可,為了一個女子,你我二人竟然鬧到撕破了臉,險些互相仇殺。上回,愚弟魯莽,可高兄既往不咎,還將我放了。如今,我也不妨告訴你,愚弟也該還你個人情。”

高籬蹙額,諦聽不語。

古寧昌見他呆頭愣腦也不與他計較,瞧了眼“叫花子”二公子也該知道他此時的心境該多麽悲苦。

“高兄,愚弟打算將你安頓去醉香樓,樊夫人乃是四王爺的人,你可安心去那落腳。至於高叔叔我保準馮開傷不得他半根毫毛。不過……”

也該說到昭婉了吧?高籬依舊垂首,這心兒怎的一個悲涼啊!

不言不語又能怎的,古寧昌該說的還是會說,他決計趁此良機逼迫高籬就範,也不怕他不低頭應承。“高兄,明人不說暗話,愚弟一生隻愛慕您嬌妻程昭婉一個女子。她的美妍無匹令我丟魂失魄,我隻想奪您所愛一個而已,其他的,若高兄從此落魄孤寂,愚弟可幫你物色佳人,無論你要多少。若高兄肯就此放手程昭婉,別說救你高家主人們,就算是出銀子幫你高家再度輝煌我也義不容辭。高兄,可否請你三思?”

古寧昌抱拳肅然,一副誌在必得之勢。

高籬還能推卻嗎?他有機會搭救深陷大獄之中的昭婉出來嗎?

“哈哈哈……”高籬愁苦而泣,狂笑不止,卻是飽含熱淚,最愛的妻子被人瞧上,那人竟然當著他的麵欲逼迫他放手。這等悲苦無助,人間笑話,他豈有不苦笑傷懷一番?

“高兄還是放不下,舍不得?”

坐是坐不住了,他起身,搖搖晃晃,邁步向門前。

“高兄,別走,你可想想明日你父親的性命就不保了呀!”古寧昌雙眸圓睜,急不可耐地等他應承呢!

“強人所難,古寧昌,枉你也是讀書之人,卻如此卑鄙無恥,好,甚好!在我落魄之時背後插刀,你可真毒呀!”

低下焦急的頭顱,古寧昌自知羞愧,囁嚅之際最終未說出話來。

“古寧昌,高籬求錯了人,這就告辭。”他還是臨陣退縮了,實在放不下昭婉,每個朝夕都因著昭婉還在大牢之中他才堅毅地活下去,而非了斷人生,或是真的避世隱於山林。

話已至此,古寧昌也無法退縮,反正高籬落難,隻要多給他些念頭,就不信他還不低頭承受。“高兄難道忘了你家的仇恨了嗎?可知馮開這賊人還沒死去,都是他才令你高家被抄家的呀!可還記得周管家這個奸佞之徒,落井下石才是他的本事,若非,你高家還有重新崛起的機會呀!還有……還有劉貴,這等豬狗不如的畜生你難道就這麽輕易打算放過他們了?高兄,愚弟駑駘,一生唯一所愛的人就是你的嬌妻,實屬無奈,否則我怎會奪人所愛,而況是朋儕高兄您的妻子呢?信我一回,隻要高兄放手昭婉,我必定替你報仇雪恨,還能救你父親、娘親出大獄,更能助你重新恢複高家曾經的輝煌。我家雖然錢銀不多,但愚弟願出一半的財富與你,高兄意下如何?”

此言已然中肯之至了,高籬總不能指望古寧昌助他又不肯做些回報的舍棄呀?

“轟”的一聲,平白無故沉雷醒空,天地之間明明滅滅,隨即狂風大作。

“啊!是老天在罰我,攔阻我不能無情無義呀!”如同失心瘋般,高籬拊膺頓足,悲哀不能自製。

古寧昌悵惘地遙望天際,難道自個真的過分了嗎?不,不是,老天是在告誡高籬,他古寧昌為此而做出的巨大讓步多麽感動天地呀!

近至高籬身旁,一把鉗製住他的臂膀。雙眸如電穿透,盯著他道:“高籬,你別無退路,惟有指望我才能幫你報仇雪恨,還能救你雙親,否則就是不仁不義、不孝的惡徒,與那些奸佞之人有何區別?”

真的嗎?高籬是不仁不義、不孝的惡徒嗎?不,絕不是!他是光明磊落的,忠肝義膽的,對父母雙親也言聽計從,百般盡孝之人的。

然,古寧昌卻說他不孝?

四眸相對,消瘦的古寧昌如同陰司使者,隻為了趕在電閃雷鳴之日帶走高籬的三魂七魄。高籬膽戰心驚,他膽怯的如同仆人,麵對的是高高在上、千差萬別的古寧昌。

盛氣淩人的高拔公子哥落難到如此地步,著實令人揪心。可誰讓他的愛妻貌美可比仙女呢!不逼迫他就範,日後就再沒機會了!

古寧昌狠下心來,絕不可能再讓半步,隻要高籬承諾放手程昭婉,他亦會謹遵諾言。

“你快快應承呀!明日你父親或許就會被馮開萬般折磨淒慘而死。想想吧!你無法逃避,隻有我古寧昌能幫你了。旁人都是靠不住的,就算是王禦史,隻怕也不敢得罪六王爺,高家又敗了,他必定會見死不救的。”

高籬痛哭流涕,越發的像個無助的婦人,這歹人古寧昌就要侮辱他一般,而他則毫無反抗的法子。

見他傻傻愣愣,古寧昌大為光火,雙手鉗製他的雙臂使力擺動。“還不憬悟,等高家人都死光了,你那程昭婉依然是屬於我古寧昌的,你還是無能為力,豈不更加得不償失?”

“啊!”總算,高籬懼怕了,高家落敗,從此也無本事保護嬌妻,若歹人存心使惡,他還能保住昭婉嗎?

該麵對這慘無人道的仇恨殺戮本相了!不是你去報仇,就會被仇人逼近絕途,而後便死無葬身之地。

好!殺!殺!殺!非把這些奸佞的歹人都斬盡殺絕了,高家才能再度希望崛起,也自此高家大仇得報,天下太平。

雙拳緊握,玉牙咬得咯咯作響,高籬揚聲大吼。“好!我答應你。殺!殺光這些歹人。”

古寧昌嚇得連連後撤四五步,而後才心緒幾分恢複。待聽得高籬這番話,他不禁邪惡地一笑。“好,高兄要殺的人也是我瞧不起的人,我定然助你到底。”緩了緩心緒,古寧昌不忘提點他。“高兄既已答應了,那好,空口無憑,還請白紙黑字畫押作存。”

“何媽媽,何媽媽。”古寧昌邁步出門口,瞧見立在廊道之中的何媽媽遂高聲喚她。“去取文房四寶來,我要與高兄立下字據,從此勠力同心。”

何媽媽立時應承,轉身就朝書齋而去。可她一邊疾步趕去,一邊是抹著眼淚的,因她方才可把古寧昌與高籬的一番說話聽個清清楚楚了。怎的不替高家瞬間落敗,高籬被古寧昌逼迫無路可行而不得不就範悲哀呢?

“何需這般繁雜,就古公子這幅《玉湘城庶人趕集圖》借我一用便可。”言罷,不待古寧昌允準,他便取下畫作,食指放入口中,板牙使力一咬,頓時食指鮮血趟出。眼角一抽,他強忍痛楚,一氣嗬成,寫下拋棄昭婉的立據血書。

古寧昌更是麵上抽搐不已,瞧去都覺著痛入心扉。

“拿去吧!不用畫押了吧?”

愣愣地瞧去血跡未幹的血書,高籬寫得清清楚楚,從此願與昭婉一刀兩斷,不再相見,隻要古寧昌助高家報仇雪恨,搭救他的父母雙親,乃至出銀子扶持高家再度崛起玉湘城。

該畫押的是古寧昌了吧!畢竟二人的締約,一狠心,古寧昌亦將自個的食指咬破,在畫作背麵按下自個的指壓。

一陣陣戳心的痛,古寧昌這回該明白高籬那是多麽的悲傷至極。

孰料,他齜牙咧嘴抬首瞧去高籬之時,瞧見的竟然是含笑不輟的他。曾經謹小慎微,錦衣玉食慣了的富家公子哥就快真的瘋癲了喲!

這不會是宿命吧!不!絕不該呀!就如同周管家告知他古寧昌有關高家的那些瑣碎之事時提及高學古磨礪高籬的說辭,興許老天也是在磨礪高籬呢!直到將他磨礪成堂堂正正的男兒大丈夫時,高家還會再度崛起的!古寧昌堅信,這般襄助,日後高籬必定不會令他失望。隻不過,那時,他也得了昭婉,而後便帶她去京城投靠王妃堂姐,指望四王爺的庇護而入仕抑或是入王府謀個差事,自然是高籬這輩子也無法企及的。昭婉也將與高籬永遠被隔開,而後無所畏懼高家再度的崛起。